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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还算清净,几天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既没有听到秦元观来找她的消息,也不会偶遇陆云清。
      当然,一个人呆在府里也百般无聊,她变得爱睡觉,有时候甚至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而到了夜晚又睡不着。时间有些颠倒,日子过得昏昏沉沉。
      在这种时候,她就万分觉得,霍家人对霍繁玉是疼爱有加,最好的例子就是她即使到了中午起来,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这一点让她十分惊讶。
      这一日,她照例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全身的骨头像错位了一样,手脚无力,脑袋胀胀的,乏力的感觉使得胸口很闷,甚至感到些微的恶心。
      撑着几乎要炸掉的脑袋,她摇摇头,费力地坐起了身,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景时,一时的不适瞬间消失得不无影无踪。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精致,她可以说得出每一样物件摆放位置的地方,是宫外一处太子行宫,每年夏日里,她都会搬过来个把月避暑。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如潮水般灌入她的四肢百骸,一景一物,熟悉到令人掉泪。等到呼吸着亲切的空气,确认自己并不在梦里之后,她开始思考着,自己究竟是怎么到的这里。
      这一天她起得早,因此用过午膳后就有些困了,于是一个人在自己屋里躺下,醒来就——
      “咦?”她想到这里,注意力迅速被眼前看到的事物吸引了注意,那是摆放在炕桌上的一盘棋,晶莹剔透的,泛着薄薄光幕的棋子,摆成了一局还没下完的棋局。空无一人的棋室里,唯有袅袅的清香飘散着,四散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她看着看着,眼眶又热了起来。
      慢慢地走过去,手碰触着经过的每一物,手指尖的触感熟悉到心里发疼。一左一右摆放的棋盒打开了盖子,好似刚才有人在这里下过一样。她伸指捻起一枚黑子,又轻轻放下了,指尖似乎染到了某个人的温度。
      再看棋局,熟悉到她几乎可以看见,自己输了之后,是受到了怎样终身难忘的“处罚”。
      白子落在棋盘上,那是轮到她下的时候,她落子的地方——
      棋子碰触棋盘的清脆声响,透过关闭的窗户,传到了门外三人的耳中。
      赵英瞧了一眼身侧的主子,与另一侧的长命对上了眼,后者点了点头。两人中间,晋无庸闭上了眼睛,手心传来一阵疼痛。
      “殿下。”长命赶紧用只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喊道,并且立刻掰开晋无庸的右手,拿出被血浸染了的小小珠花,取出布条,擦干净之后交到他左右,随后简单替他包扎起来。
      晋无庸任由长命处理受伤的手,将她递过来的珠花收进了怀中,看着窗缝里,那个兀自一人下着棋的女子,张口低声道:“你们都看见了,对吗?”
      赵英听他声音哑然,默默应了:“是……”他眼见的情形,有些异样,但他只是默默看着,收在心里。
      晋无庸咬了咬牙,眼睛不敢闭一眼,屋里的人每一步每一着,都是那一日的下法,而他怀里的珠花,正是他预备给她获胜的礼物,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出去。而今,另一个陌生的女子竟然将他刻意摆放的棋局接着下了下去,非但所下位置和顺序一模一样,并且连那拈子的手势也如出一辙——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神,对不对?”赵英突然插嘴。
      长命听了,悄悄扫了他一眼。
      晋无庸看着被包扎起来的右手,声音飘然道:“没有鬼神——走吧。”
      屋内,她正陷入回忆之中,好像着了魔一样,停也停不下来。直到耳畔响起门打开的声音,她才从回忆中脱身而出,执着黑子的手一顿,看到进门来的人,整个人禁不住地一颤,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恰啦恰啦”,一阵声响之后,她定神一看,自己不知怎的下意识地弄乱了棋局,黑子白子混杂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暗暗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面对进门的三人。
      为首的人令她没骨气地要张口喊一声,可是她掐着自己的手臂,提醒自己不要再做无望的事情。
      “坐。”
      晋无庸带着赵英和长命来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她愣愣看了一会儿,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便走了过去:“多谢太子殿下。”
      晋无庸听了这一声,眉心皱起:“你方才下的棋局,倒是与我前些时候和别人所下,如出一辙。”
      不冷不热的语调,听不出是质问还是给人下陷阱。
      她因为不知道,所以只好装傻:“我不知道,是这样吗?”果然,她刚才无意识地弄乱棋局是对的,“可能殿下看错了吧。”
      “我不是瞎子。”晋无庸硬邦邦地道。
      “我看出来了,”她努力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弯着腰,拘谨地面对他,接着说道,“一个棋局有千千万万种下法,如果我下出同样的棋局,应当是巧合吧,或者,只是太子殿下弄混了两盘棋局,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晋无庸将包扎过的右手搁在茶几上,眯起眼凝视前头盯着自己绣鞋瞧,好像鞋子上突然长出蘑菇来的女子,她局促不安的样子,怎么瞧着怎么别扭。她这回应对得体,与那一个雨夜里,截然不同。他犹记得那一晚,她那双追随他的身影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光,那样灼热而专注。而今呢,自从她被太子妃送出宫后,从在秦府门口瞧见她背影之后,她的目光却敛去了某种光芒,开始像这样,躲闪着,仿佛不想看他。
      他非常不解,那个被用刑了仍然坚称自己是无忧托身的女子,撑到了最后却改变了说法的女子,雨夜追随他的女子,暗夜里躲闪她的女子,到底是谁?
      她的名字是霍繁玉,京城富商之一霍家的千金小姐。
      在她闯宫的那一日,赵英查到她掉入了自家湖里,差点淹死,醒来之后,让霍家人找了一夜——
      他深吸口气,不让自己的想法太过陷入某个悲伤的境地。至少,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地从她身上找出答案来。如果那一夜他太莽撞,那么现在开始,他可以一点一点地弥补回来。
      “你变得会说话了。”他淡淡评价,然后瞧见她肩膀缩了一下,细微的动作令她披在肩上的乌黑秀发滑落在胸前,遮住了大半面孔。无疑,她是个美人,但是这不是重点。
      她听到对面下的判断,几乎嘴角抽动了一下,轻吐口气,心里嘟囔着,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让他开始第二次主动寻她。想了想,也想不出答案来。难道是因为她闯宫到再也不试图告诉他真相,这之间的转换太过生硬?想想,有这个可能。她暗恼了一阵、
      “民女惶恐。”她连忙答道。
      晋无庸眉毛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转变了话题,声音冷了几分:“赵英,这檀香混了什么味道?有点难闻。”
      赵英微微愣了,长命接口道:“启禀殿下,是茉莉香味,公主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她听到长命这么回答,下意识地抬起头,接触到晋无庸密切关注的目光,那探寻的视线,令她忙不迭垂下头,心里暗叫糟糕。自己脸上一定显露出异样了!
      什么茉莉香味,长命也跟着给她挖陷阱。她分明最喜欢菊花香味,而这里点的却是三哥比较喜欢闻的茶香味。
      主仆三人三双眼睛盯着她将绣鞋藏进裙摆里,不安地换了一个姿势坐着,好像凳子上有几根针扎得她不舒服。
      “霍姑娘,奴婢跟您泡杯茶吧?菊花茶,可以吗?”长命突然想起来似的,后知后觉地招呼客人。
      她连忙摆手,抬起头道:“不不不,我不爱菊花茶,我也不口渴,不用麻烦了,谢谢。”随后,头又低下去了。
      晋无庸见她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膝盖里,脸色越发阴沉。沉声问道:“怎样?”
      她以为是问她,正想着不知他言下何意,却听得赵英回答“三分”,而长命的回答是“五分”。她想知道,主仆三人打得谜团,是针对什么。
      晋无庸听到了两人的回答,没有说话。
      他问的是她撒谎的可能性。赵英看只有三分像撒谎,而长命是五分。他却觉得她举手投足眼神动作,无一不是在遮遮掩掩。可是遮掩并没有意义,除非她果真隐瞒了什么。
      “霍姑娘,你看着我。”他道。
      她沉默了一会,才终于向他投来游移的目光。
      他盯着她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眼眸里,闪烁着的光彩,似曾相识。
      “你喊两个字来听听。”
      “请太子殿下吩咐。”她狐疑地道。
      “三哥。”
      他说完,就瞧见她的眸色瞬间变了,变得热切,变得让他身体隐隐起了骚动,那股想要站起来走向她的冲动,他左手硬生生抓着椅子扶手,才不至于露出异样来。而对面的她,嘴唇颤抖了一会儿,洁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脸色煞白,即使被雷劈中,也不过如此。
      他瞧见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才勉强笑了笑,开口对他说道:“太子殿下,我是家中独女,上无兄长下无幼弟,这一声哥哥恐怕需要练习上一年半载,才有机会给太子殿下复命呢。”
      她这么说。而他分明记得,那个雨夜里,她曾经叫了那两个字。
      所以呢?第一次见到眼前女子的夜晚,她说的话,难道是真的吗?他可以这么期望吗?
      “殿下!”身后,传来赵英的声音,他怔愣了一下,才惊觉自己正站在她的面前,俯视着只留给他头顶的女子,眼皮之下,她整个人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害怕,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张了张口,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再问她那一夜,究竟跟陆云清说了什么吗?还是,直接叫一声“无忧”,让她露出更多的破绽来,供他一一对照寻找答案?
      哪一个结果,他都没有准备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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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送回了家,再她拒绝在他面前喊一声“三哥”之后不久,主仆三个人就离开了,然后她被送回了霍府,神不知鬼不觉地。
      此刻,她坐在床沿,手在发抖,脚虚软无力,整个人仿佛被投入了深不可测的洞穴又被救上来,吓得魂不附体。她是晋无忧的魂,附着的是霍繁玉的身子,如果脱离了这具身体,她又会到哪里去呢?
      可是比起这一点,方才种种的情形,让她几乎要害怕起来。三哥的每一个问题,还有赵英与长命的应答,似乎处处在逼她说出真相来。
      若是在刚开始的阶段,她一定高兴地热泪盈眶地扑到三哥怀里尽情地哭诉。可是现在,她犹豫了,不仅是因为不想看到三嫂那难受的模样,另一方面,自己一旦说出口之后,一切恐怕都会改变。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上天既然给了她这样的安排,是不是会在后面早已经铺好了路,只要她照着走就可以了?只不过,她尚不知晓,这份安排背后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或者说,只是因为自己的祈求得到了回应,而正好在那时,霍繁玉的寿命到了头才让她有机可趁了。
      想到这里,她几乎要抡起拳头捶打自己的脑袋,发胀的感觉困扰得她想要尖叫,想要拿头去撞墙了——
      “小姐,你醒了吗?”门外,轻语低声的询问。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回答:“醒了,你进来吧。“刚回答完,她就瞬间瞪大了眼睛,低头瞧了身上一眼,分明穿得好好的衣裳,可她记得在行宫醒来之前,她是穿着内衣睡在自己床上的——
      “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脸好红。”轻语好奇地审视她。
      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身上的衣裳肯定是长命帮她穿的,一定一定!
      轻语没有追问,端来了一杯清茶,送到她面前:“小姐,老爷吩咐我带小姐去锦衣坊里挑几件漂亮的衣裳,小姐如果睡好了,我们过一会儿就出发,行吗?”
      她喝了一口有着苦味的绿茶,疑惑道:“为什么要挑衣裳?”她记得霍繁玉的衣柜里,可是有整整一个月每天不重样的精致衣裳才对。
      轻语接过茶盏,搁到桌子上,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神秘兮兮地说:“小姐,听老爷说,皇上发了请帖,邀请老爷进宫参加宴会呢。夫人在清修,所以老爷说,这次带小姐进宫去见识见识,所以要穿漂亮一点。本来是打算叫人上门给小姐量身订做的,或者让店家拿来也好,不过锦衣坊的人手不够,时间又很紧,所以要麻烦小姐亲自去了。”
      “宫里的宴会?”父皇为什么要请霍老爷去赴宴呢?
      轻语歪着脑袋耸耸肩道:“应该是老爷捐了很多银子吧。小姐你不记得了吗?前一阵子老是下大雨,整个东临国好多个地方都受灾了,百姓流离失所,所以京城里很多有钱有势的老爷都捐了银子出来给百姓呢。老爷一向乐善好施,只不过每一次都是很低调,这一回皇上想到了他们,因此老爷可高兴了,一整天都笑得吃饭都吃进鼻子里去了呢。”
      听到轻语绘声绘色的描述,她不禁浮现出霍老爷当时那副有趣的模样。反之一想,父皇这一回的做法肯定博得了京城富商的好感。能够在这一批人当中赢得信任,她也为父皇感到高兴。
      “是吗?我知道了,你去准备准备,我们出去……”
      “是,小姐。”轻语出去了,留下她一个人。
      没想到,她这么快,又要去面对三哥了,这么频繁的见面,不晓得她能撑到几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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