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一梦》李杏

11、第十一章

　　偶遇太子妃，所有人都呆了。
　　“小姑，”他急忙迎了上去，没有察觉到霍繁玉垂首僵直的模样。
　　太子妃笑意嫣然地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再及目瞥向前方几步远背对着他们的女子，那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在明媚的天空下，夺目耀眼。
　　“这位是——”太子妃问道。
　　秦元观笑了笑：“她、她就是霍姑娘，小姑。”
　　太子妃恍然大悟：“就是你的心上人？”
　　姑侄两人压低了音量，但是却随着风吹进了霍繁玉的耳朵里。
　　她顿时觉得今儿算是来错了。老天爷不让她有个愉快的心情就是了。如果这个时候逃走，会显得很刻意，对秦元观也很失礼。可是她还记得在三哥的书房里，太子妃让侍卫轰她出宫的情形。万一，万一太子妃记得霍繁玉的脸，那这场面岂不是——
　　在她还未想得出完全的对策时，秦元观已经领着太子妃走了过来，让自己的小姑见一见她的意图十分明显。她尽管不会怀疑这是他刻意安排的，却深信不疑是老天爷布下的局！
　　“霍姑娘，”秦元观唤道，看她低垂着头转身面对，笑道，“这位是我的姑姑——这位是霍老爷的女儿，霍繁玉霍姑娘。”他热心地替两人介绍。
　　从话语中可以听出来，他是将心上人介绍给亲人哪！
　　她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您好！”心里却在打着鼓。
　　太子妃温婉地点头笑了一下，随即面色开始变了，立刻抬起手指着霍繁玉低嚷道：“你、你你你——居然是你！”
　　这一幕，令秦元观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轻语也是很诧异。
　　她却只能僵笑着无言以对。
　　太子妃可不打算就此罢休，回头对自己的侄子道：“你喜欢的是她？”
　　秦元观立刻红了脸，但马上老实地点头：“是的，姑姑。”
　　太子妃姣好的眉毛都打成了死结，瞪视她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你赶紧让你爹去她们家提亲，你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秦元观是听了惊讶之余更多眉开眼笑，她可是半点笑不出来。没想到，只是出现在三哥书房里的女子，三嫂就如临大敌，当着她的面，催促自己的侄子将她赶紧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她苦笑着，看秦元观又是期待又是抱歉地看看她。她说道：“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告辞……”也不理其他两人，顾不得失礼，立刻拉着轻语坐马车离开了。
　　太子妃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越看越心里不顺，可是忽然又浮现出赵英追出去的一幕，惊呼了出来：“啊，是她！”她记起来了，太子让赵英跟上去追的，那女子的背影与刚才消失在自己眼底的，如出一辙，完全是同一个人！
　　“元观。”
　　“……是，小姑。“秦元观心里失望地收回视线。
　　“你一定要尽快成亲，尽快！”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如虫子爬上了她的背，她抓也抓不到，难受得要命。她没有办法搬开公主这块大石，至少消灭几只碍眼的虫子的力量，总是在的。
　　秦元观纳闷地注视着自己的姑姑，那份不甘与害怕，即使是他也能察觉出来。莫非，霍繁玉与太子之间，或者与姑姑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这件事，足以让姑姑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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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几日，她过得极为平静，既没有太子来寻，连秦元观都忽然断了音讯。或许是那一日偶遇太子妃的情形，令他有些疑虑吧。
　　在霍家的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规，融入其中之后，她发觉这一家人都是容易相处而心肠极好。尽管起初因为她仿佛转变了性子，对她有些生疏与疑惑之后，随着日子的增加，也慢慢适应了，下人们自然不会多嘴多舌，爹娘，就是霍老爷和霍夫人也当真是将她呵护备至，除了娘让她隐隐觉得不是很赞同她走出霍府大门抛头露面以外。
　　她猜想，大户人家的规矩总有些外人无法理解，也就没放在心上，至少她要出府门，总有自己的办法。不过她相信这一切都逃不过精明的娘亲的法眼。
　　娘亲常年吃素，平日里也在城郊的一座山上修行，暮鼓晨钟，日子过得清闲，所以才有那种超然的脾性吧。就是在家中一家之主的姿态盛了些，让她当初看到爹爹对她敬畏有加时，适应了好一阵子。
　　这一日，娘亲又要上山去了。
　　她忽然生出了一种依依惜别的伤感之情，看着指挥下人打底行装的霍夫人，她感到了不舍。
　　吃过午膳之后，趁着赶得及在天黑之前上山，一家人走出了大门，送霍夫人上马车。霍老爷每一回送别，总是最激动的一个。
　　“夫人，这一回你又要在山上呆多久啊，为夫的头发已经一天比一天少了，再多等下去，下一回就可以直接到山上跟你每天相伴了。”
　　一席话，听得一旁的下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霍夫人横了自己丈夫一眼：“那里是尼姑庵。”
　　霍老爷一愣，随后满不在乎地道：“那我就出钱在旁边盖一座和尚庙。”
　　听得她都笑出来了。这一对夫妇情深至此，她想以前的霍繁玉不知道多幸福。从今往后，她一定代霍繁玉尽孝，好好地照顾二老。
　　霍夫人不理丈夫故意夸张的话语，郑重叮嘱道：“你自己小心身体，繁玉就托你照顾了，要是下次再让我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我直接剪光你的胡子！”
　　霍老爷赶紧护住宝贝胡子，点头道：“你放心，她不是好好的嘛！——”正说着，从府里跑出一名家丁，匆匆叫了霍老爷，低声禀告之后，霍老爷回一声“我知道了，”对家丁挥挥手，才收敛了玩笑心情，道，“夫人，我先进去了，你一路上要当心。”
　　“知道了——”
　　她与霍夫人一同目送霍老爷急匆匆地跨进府门。随后，霍夫人转头，拉着她的手，爱怜地理了理她乌黑的发，叮咛道：“虽然你不告诉娘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要知道，爹娘都是站在你这边的，若是有谁欺负了你，你只管告诉我们，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知道吗？”
　　“……恩。”她这才知道，霍家二老一直是将她落水后性格变化这件事，搁在心里，不曾忘记，不由得热气冲上眼眶，“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霍夫人稍稍安慰，但随即又叹了口气，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隐忍了下去，“我走了，你进去吧。”
　　她目送着霍夫人的马车伴随着“得得”声渐行渐远，新生的家人的情愫缓缓在心里流淌着。然而当她收回视线之时，却在对街瞧见了一个已经几乎忘记在脑后的人。
　　“轻语，你、你先跟他们进去，我在这里站一会儿。”在她的吩咐下，轻语尽管不解，但仍与其他下人返回了府里。
　　她注视对面不远处的陆云清，那张一直微笑的面孔，这一刻居然第一次地浮现了混杂着若干愤怒，一些愁绪的神情。不仅如此，他视线的方向，恰正是霍夫人离开的地方。
　　她心头略微不安，犹豫着该视而不见，还是探求一下缘由。还没来得及下决定，陆云清已经瞧见了她，并且迅速地朝她走过来。
　　“霍姑娘，刚才上马车的人，是谁？”陆云清直截了当地问，口吻急切，好似这是一件超级大事一般。
　　她直觉答道：“霍夫、她是我娘——陆大人，你认识她吗？”
　　陆云清面色阴沉，咬牙不语，只是用一种让人感到自己成为他下一个目标的感觉，盯着她看——不，似乎也不是看着她，而是不知名的一点。
　　两人对站着半晌，她找不到时机借口回府。就在她歪着头，研究着陆云清眼里在看什么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一掰，脚下略有不稳，后退两步，之后有人挡在了她面前，阻隔了她与陆云清。
　　她眨眨眼，待看清眼前的背影是谁，只有，哑口无言。
　　“秦大哥，你这是——”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回头用一种委屈的眼神望着她的秦元观，他满满一副遇到敌人的状态。
　　“繁玉，他是谁？”秦元观认真地问道。
　　而另一边，陆云清似乎渐渐理清了自己的情绪，堆上了熟悉的笑容，满面春风地一掌拍上秦元观的肩膀，迫使他回头与自己对峙。
　　她走到一旁，看着一左一右两人，突然想要笑出来。
　　秦元观在笑，陆云清在笑，两个笑面人你笑我笑，谁也不开口，就这样对望着。身高相仿的两名男子，在她家门前的大街上，这样相视的模样，着实怪异。
　　“在下禁卫军副统领陆云清，兄台高姓大名？”陆云清率先出击。
　　“秦元观，陆兄，繁玉并非大人你手下犯人，你因何拦阻于她？”秦元观看来是认识对方的。
　　陆云清也不为这个信息所动，静默片刻，恍然道：“原来是太子妃的皇亲国戚，失敬失敬。“
　　“陆大人客气客气。”
　　这两人嘴上客气失敬，但是她只觉得好像天快要打雷下雨了。
　　“咦？世侄？这位公子是谁？——”霍老爷不知何时从府里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一时糊涂了，“繁玉，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呢？
　　“这位想必是霍老爷，”陆云清飞快地反应，恭敬地行礼道，“在下东临国皇宫禁卫军副统领陆云清，乃霍小姐的朋友，今日巧遇，本想进府摆放世伯，如此见面，失礼之处还望世伯见谅！”
　　一番话，说得秦元观立刻脸色白了白，霍老爷一点儿都摸不着头脑，而她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什么朋友，什么世伯，这陆云清是不是也如她一样，换了个心？若是在以前，意中人来拜见长辈，她必定开心地飞上天，而如今，如今只觉得寒毛直竖，觉得山雨欲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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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边下手坐着相貌堂堂的官大人，右边同样的位置坐的是丰神俊朗的商家少爷，两个人皆是年轻有为，相貌不凡，就连脸上那几分笑容，似乎也不相伯仲。
　　当这样两个人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霍老爷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想不明白，抓抓还剩不到多少头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只得向站立在一旁，显得十分为难的女儿求教。
　　他当做没看见两个年轻人之间眼神火花四溅，低声问女儿道：“繁玉，现在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陆大人？”养在闺中，只有近日才有喜爱外出迹象的自家女儿，应当没有这个机会才是。
　　她只有苦笑：“偶然——爹，你为何还请他们进来？”以她的想法，把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丢在那里，他们父女两个自己回府就好了。如今分明是带回了一对麻烦。
　　霍老爷不赞同地摇头摊摊手：“一个是官，一个是以后可能的生意伙伴，你让爹爹怎么办？”
　　的确，很难办。
　　她心中暗暗叹气。秦元观倒也罢了，为何这陆云清突然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对她表现出殷勤，并且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引起了秦元观十分的注意力。
　　“世侄，”霍老爷无奈之下，只得想点办法来解决，先从熟悉的人下手吧，“你今日来拜访，是有何事？”
　　秦元观因为这份优先的待遇而面露喜色，端正了坐姿，正色道：“实不相瞒，小侄特意来找繁玉，是想跟她道个歉，前日里有失得体，还希望繁玉不要放在心上。”
　　霍老爷听了，眼睛瞪得老圆老圆：“繁玉？”
　　她自然知道这一声不是在唤她，暗暗地恼着，果然瞥见霍老爷兴味盎然的目光在她和秦元观之间瞟来瞟去，好一番令人尴尬。
　　“那么，陆大人，您呢？”
　　陆云清立刻站起来，拱手道：“世伯无须多礼，现在在下并没有当差——在下今日，也是特意来拜访霍姑娘，繁玉姑娘与在下前日约好，有事相商。”
　　哪里来的事情商量？！
　　她吃惊不已，看向陆云清，对方的眼神意味深长，莫非还在打那个让她吐露实情的主意？可是或许是她看错，这眼神中，怎么似乎多了些热切，少了几分探究？
　　“哦，那么说，繁玉是同时约了你们两人？”霍老爷肥嘟嘟的手指点来点去。
　　“不是！”她急忙解释，低声地弯腰说道，“爹，你赶紧打发他们走吧，我、我不想见到他们。”
　　霍老爷立刻反对：“那怎么行？来者是客，再说了，随便赶走哪一个，万一以后出了事，你爹爹我岂不是得不偿失？——不过呢，繁玉啊，你有爱慕者是好事，可是一次来两个，爹爹也觉得吃不消哪。”
　　她哭笑不得：“爹！……”
　　霍老爷“哈哈”笑了起来。
　　而她只能看看前头一同朝她投来热烈目光的两名男子，在心里头叹气。
　　好不容易，最后在霍老爷的努力下，两人都心甘情愿地离开了，尽管搁下了“下次再来拜访”这样双份的承诺，但是眼前这一次有些累人的会面总算是结束了。
　　“轻语，你说小姐以前怎么没有那么走俏？”霍老爷看着两名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摇摇头，开着玩笑道。
　　轻语沉默不言，只是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就让她给瞪回去了。
　　“爹，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她苦恼极了，“以后我再也不出去了，若是他们找来，你也吩咐门房，说我不在府里好了。”秦元观还好应付，这陆云清她当真不想面对他。那一张自己以前朝思暮想的脸，如今看到却有些受宠若惊到被吓坏。他这份突然的转变，她可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突然被她给惊艳到了。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是可以，可是断然不会有人前一刻还打算将你抓进牢里好好审问一番，转身就投来爱慕的目光，那只会让人脊背发冷哪。
　　“倒也不用这样，”霍老爷笑呵呵地，“以前总担心你年纪小，可转眼你都十八了，别的姑娘在你这个年纪哪怕没有当娘，至少也有婚约。算算日子，你也是到时候出嫁了……”说着说着，他突然感慨起来。
　　她没有答话，为着这可能的前景而心里隐隐失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