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冷梦》楚尧

3、悔悟

　　我开始迷醉于女色之中，将阿娇渐渐忘却，只有偶尔，醉酒的时候，我才会迷迷糊糊跑到阿娇的宫殿，在阿娇沉睡的容颜旁，发痴发愣。日子，便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几个年头。
　　与阿娇决裂，至今想起来，还是一阵剜心剜肉的疼痛。
　　犹记那日，子夫同我在花园散心，我看到阿娇宫里的一名小宫女在树后埋着什么。抿唇上前，那名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我将她手里的布包夺过，细细翻看。黑色的药渣里，竟有少少的红花。我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不顾身后的子夫，直直冲冲地跑向阿娇的宫殿。
　　那一刻，我的心有疼有忧，还有，恐慌。
　　我到的时候，阿娇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她的身下，有着一滩殷红的鲜血。
　　“为什么...”我颓然倒地，“为什么！”
　　不曾料到，我的阿娇，竟然就如此轻易将我与她的骨肉狠狠剥离。
　　阿娇痛得毫无力气，软软地趴在地上，没有力气看向我。
　　巨大的黑暗向我袭来，我双手撑地，心中恨意油然而生。起身离去时，我不再看地上嘤嘤低吟的女子，只吩咐一个丫鬟去请太医。

　　随后，阿娇因巫蛊之案获罪。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在阿娇搬移长门宫的时候，我去看她。阿娇的脸色苍白得很，身子也瘦弱。
　　看到我来，阿娇也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我先忍不住开了口：“阿娇，你可以求朕。”
　　阿娇只是抬了抬眼，又低下头，收拾着手上的东西。
　　“阿彻，就如此罢。”
　　阿娇的语气沧桑，我垂眼。
　　再往后几年，我都不曾踏足长门宫。我封了子夫为后，将年少的金屋之诺抛之脑后。子夫是温柔的女子，眉眼如水，可我看向她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说不上来，想不出来，脑子恍惚。
　　我也有想过，有一天，阿娇会低下头，跟我认个错，而我等事情淡了，便将她的殊荣给她。可一晃几个年头，我等来的却是阿娇的死讯。
　　那一天，刘嫖急急忙忙地来找我，几乎不顾礼仪地大叫：“皇上，你念在往日的情份，去看看阿娇吧！”
　　我皱了皱眉，却还是随着刘嫖一起去了长门宫。长门宫没有一个宫人，比我想象中更为冷清。到了阿娇的寝殿内，刘嫖走向前，坐在床榻上，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阿娇面容安详，直直地躺着。
　　脚步，开始打颤。我走得有些不稳，以至于到了床榻边，跪倒在地。手指探向阿娇的鼻下，气息全无。阿娇就这样，不曾给我留下一句话，无声无息地去了。
　　刘嫖哀呦大哭，似是癫狂：“阿娇，我不该的，不该的。我只想给你最好的生活，却没想到，反倒害了你。阿娇，都是母亲的错，阿娇...”
　　我突然很想流泪，有一种疼痛从心底蔓延，向全身泛开。
　　刘嫖红着眼，咬牙切齿地看向我：“阿娇是你害死的！你为什么那么对她！她是爱你的啊，爱你的啊！可你怎么如此狠心，对她不闻不问。阿娇怕我夺权，一直以来，苦苦求我。为了你，她忍心将自己的孩子打掉，为了你，她病入膏肓。刘彻啊...你怎么狠得下心。”
　　我震惊地转过头，狠狠地看向刘嫖。阿娇是爱我的，竟是爱我的。这个念头似杂草，疯狂地覆盖在我的心头，我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讽刺。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样回到宫中的。
　　我一直以为阿娇娇蛮跋扈，她却另有心思，想让刘嫖以为，我无法无天地宠她，好让刘嫖放心，一意辅佐我为帝。她抛弃至亲骨肉，是怕刘嫖得知后，废我立他。为了不给我的帝业添上阻碍，那么多年，她默默忍下所有的苦。
　　突然忆起初见时，阿娇问我，我是否是真心的，我虚伪点头。我只给了她几年的虚伪，她却将心掏出来，捧到我面前，可是我从来都没看到。
　　阿娇下葬那日，我站在远处看着，大雨滂沱，倾倒在我身上。我不觉得凉，反倒有一股暖热的液体滑落脸颊。我太傻，也太笨，在多年相处之中，我早已将真心不知不觉地给了阿娇。
　　所以，她冷漠，我难过。她弃子，我心痛。她离去，我绝望。
　　只是她从未说过爱我，我也从未说过爱她，再加上子夫挡在我的面前，更添了一层雾，最后，竟硬生生地生死相别，阴阳相隔。
　　我与阿娇，还是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