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冷梦》楚尧

2、冷落

　　我知道刘嫖姑姑手段高明，却没想到册封的圣旨那么快下来——废了刘荣，改立我为皇太子。
　　母亲抓着圣旨，口中喃喃有词，面上是难言的喜。
　　我将这事说给阿娇听，阿娇满脸不屑，可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捉摸不透。
　　栗姬与我母亲的关系不好，可我还是去看望刘荣。出乎意料地，他没有我想象的愤恨，却是淡然地坐着，看着周边的景致。
　　我慰问了他几句，便打算离去。刘荣却叫住我：“狡兔死，走狗烹，刘彻你应是懂的。离了这后宫，我反倒开心，没有利益，没有心机，可以好好地活一场。刘彻，希望你是个好皇帝。”
　　我心中苦涩，背对着刘荣点了点头。

　　然后的几年，我对阿娇的宠爱日复一日，阿娇的脾气也越发娇蛮。她喜爱花卉，我便亲手为她种了满园的奇花异草，四季常在。她喜爱乖巧的小兽，我便上山狩猎，负着满身伤痕，只为搏她一笑。
　　直到我登上帝位的那一天，阿娇好似便乖了，她不再刁蛮任性，却也不再对我笑。皇后的殊荣，华美的宫殿，我将世间一切我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阿娇，可她依旧不开心。
　　毕竟身登九五，日久天长的低眉顺从令我渐渐腻烦阿娇的沉闷。我开始广纳美人进宫，一个又一个，或娇媚或清丽，无一不对我言听计从，巧笑嫣然。
　　在姐姐平阳公主的府中，我遇到了子夫，她看着我，笑靥如花。
　　每一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劫数，子夫便是我的劫数。我想，若是我早早知道这些，往后的一切是不是会有一点改变。可惜，一切不置可否，不置可否。
　　我将子夫收进宫中，在阿娇面前与子夫如胶似漆。阿娇不曾生气，我看向她的眼里，是一座万丈深渊，黑不见底。
　　在多年后，我才知晓，那是阿娇的绝望。
　　一年多后，我开始真正宠幸子夫，冷落阿娇。不久，子夫有了身孕，初为人父，我心里自然欢喜得很。莫名地，我却想起了阿娇，她的笑，她的沉默，她的淡然。
　　想着念着，我竟走到了阿娇的宫殿前。我看向清冷的宫殿，因为阿娇不得宠，所以她宫中的宫人懒散得很，可想而知，阿娇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我走进宫殿内，里头的宫人看见我，诚惶诚恐地行礼，似乎也没料到我会来此。我径直走进去，阿娇正坐在床榻上，双目无神。有那么一刻，我好像从那抹呆滞中看到了很淡很淡的惆怅，却也只是一瞬。
　　我站着许久，阿娇才注意到我，却只是起身，淡淡地行了个礼，便不再言语。
　　后来想想，这短短的距离，终究隔了一个天下。
　　从我登基为帝后，便极少来看阿娇，有时来了，也是如现下一般，默默无言。我对阿娇的感情，或许掺杂利益。可是，那么多年的宠爱，连我也越发迷茫，现下却被她如今冷冷回绝开。我作为帝王，再或是作为一个普通男子，面对这种状况，心里，不得不说，是有怒气的。
　　“阿娇，闹腾够了，我们便言和吧。”我挥袖负手，降低语气，等着阿娇的答复。
　　阿娇似乎没有听见，依旧发着愣，幽幽的目光飘飘渺渺地不知落在何处。最后，她缓过神来，轻哼一声，语气飞扬跋扈，一如昔日：“你把卫子夫的孩子打掉，我就言和。”
　　“不可能！那是朕的孩子，朕可以容忍你的娇蛮，可是朕绝不会容忍你的无理！”我心中怒火丛生，对着阿娇硬生生表现出几分厌恶。
　　阿娇瘪了瘪嘴，不再搭理我。我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轻叹一声便离开了。
　　我从来没有去想过阿娇的心思，也不愿去琢磨。
　　如果当时我轻轻一回头，便能看见阿娇在我转身的刹那，松垮了所有的假装，泪如雨下，脆弱得令人心痛。
　　只是，我当时不曾回头，一步一步走向后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