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昀君

4、第 4 章

　　又和母亲说了许多闲事，便不再打搅。
　　回了自己的屋子，见荷风正拿着剪子修枝叶。我道：“夏天就到了，好端端的，剪去了不可惜？”
　　荷风回道：“姑娘，好花儿好叶儿都是剪出来，要是任它们这般长了，那花儿也不好看。”我笑道：“你惯是会说的，一张巧嘴儿。”荷风便一下子就笑了。
　　进了里屋，便发现架上的佛手没了。我便问：“那个佛手呢？”丹枝见了，忙回道：“那日四小姐来了，极是喜欢，我们也拗不过她。”
　　我道：“她的脾性儿也该改改了。母亲谅她生下来就没娘，所以事事骄纵着。如今大了。丹枝，看书匣子上，还有一只，和那个是一对儿。你去给她送去。”丹枝应了，就往外走。
　　家中的四姑娘，是自小惯着长大的。不喜学，便纵着她不学。父亲也不时时管教。在这园子里，她若是看上的东西，必要夺了去。我将回来时，也不愿计较这些，如今看来，竟是越发任性。我虽不喜任性的人，却也懒得生事。况且父亲看她可怜，也时常怜惜她。
　　在窗边绣了几针，荷风进来一看，道：“好姑娘，放放吧。”我道：“也是闲来无事。到底是不如你的手巧。”荷风夺了，自己看了看，道：“姑娘的针线也好。却是和我的大不同了。”我笑了：“哪里不同？” 荷风道：“不论哪里不同罢，就是不同。”
　　我又和她说笑了一回，便听得父亲身边的小厮在外面喊了：“老爷请姑娘去前厅。”荷风在屋里啐道：“乱喊什么，你当这是谁的房里么？”
　　我出门道：“带路罢，染池和丹枝跟着我。”小厮方在前领路。我问道：“怎么今儿老爷在前厅？”小厮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不知。还来了一个人呢，好像是宫里的公公。”
　　我心下想到不好。染池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冲她一笑，她便松了。

　　到了前厅，父亲和那位宫里模样的人正站着说话，见我进来，忙道：“蓦回，这是李公公，来见礼。”我正欲行礼，那位李公公忙扶起来，笑道：“咱家可不敢受。姑娘，跪下听旨吧。圣上赐婚，真是莫大的荣宠啊。”
　　我跪了，脊背一点一点发凉。最后额头触底，道：“臣妾谢恩，圣上万岁。”
　　圣旨上说，姜氏嫡女嘉仪淑行，情貌婷丽，朕深慰其才德俱佳，特封明王正妃，赐婚于九月初六，依郡主之礼尚府中。
　　没有像皇后想的那样嫁与蜀王，也不会和岑宁相守，那么，明王妃，是一个如何的归宿，那要等到许久，我才知晓。
　　李公公笑得极和善，道：“王妃，咱家先道喜。明儿要去谢恩的。咱家先走一步。”我使了个眼色给染池，她就递给我一对金饼，我塞到那宦官手里，道：“公公辛苦。”李公公更是笑了：“王妃不必如此，都是分内的事，咱家还有差事，王妃留步，不必送了。”
　　笑脸相送后，我转过身，不晓得说什么好。父亲见了，道：“好孩子。”良久也不知说什么。我只得笑了：“如此如此。父亲可知是为何？”
　　父亲道：“没听见别的，便只知道，贤妃娘娘赏了个镯子，是她看中的人。那镯子，是先太祖惠德皇后赏给先世宗仁懿皇后的。传至今，其间被先仁宗安慈皇后摔裂，用金子接了。当今太后把这镯子赏给了贤妃娘娘，这便是破例了。而后，贤妃娘娘必是赏了你。”
　　我此时苦笑道：“父亲，我没有眼力识得这镯子，若是识得了，必是不接。女儿见镯子也无甚特别，便谢恩接了。从未料想到如此地步。”
　　父亲拍拍我，道：“越是非凡之物，越是与寻常物什没什么两样。如今，只得一步一步小心走得。那镯子没赏了皇后娘娘，那你就要接好了。”
　　我无奈道：“破例罢了。父亲，若要真的争，女儿也未尝不可。女儿生来就知道，没有这个姓氏，女儿便什么都难以得到。可是……”
　　父亲走出门，道：“巅峰最高处，自是风景无限。我知道你纵然没了这个姓氏，即便路途艰难，你也能一览高处风光。蓦回，你着实应该知晓你的性子。你不争，不夺，你会甘心在田园里只是采菊酿酒吗？”
　　我怔住良久，从没有什么借由让我甘心把那句“可是我不愿”说出口。
　　是，我是愿意我在青云中，看这世上的胜景。或许，姜氏让我不甘平凡，抑或，命中就写了我不甘。
　　明王，或许蓦回，在这里，可以随你一起。夫妻本是同林鸟，但愿我们不要各自飞。

　　回了自己屋子，鹂描迎上来，道：“我将回来，怎么一个个的都这般闷？”我只道：“无事，只是再过些时日，便有得你忙了。”
　　鹂描道：“何事啊？不是皇后娘娘又要省亲？”染池道：“姑娘如今赐了婚，不日就要是明王妃了。”
　　鹂描一惊，跪了道：“给姑娘道喜。”我让她起来，道：“道什么喜，正经琢磨正经事才好。
　　鹂描收了神色，笑道：“现在给王妃考虑是正经。嫁衣就不要外面的匠人们做了，我和荷风熬几月便成了。霞帔上的玉坠让他们去选上好的玉给书房的紫观刻了，样子须得王妃自己选。胭脂总得让丹枝把春日里的新花儿收了做去，这总是件费工夫的活儿。不知道王妃近日喜欢什么花儿了？还有……”
　　荷风从屋子里出来道：“满屋子就你会谋划，可是好诸葛呢！姑娘的事情，老爷夫人没说什么，你倒是张罗得起兴。”
　　鹂描道：“便是好诸葛，也不敌你那一手好针线。原是我的错儿，说来王妃还未说什么呢，我倒在这里乱说一气，该打嘴了。”
　　我笑道：“你们可是一个个的能说会道。将来一个也不要离了我，我要看着你们寻个好婆家和小姑子们拌嘴去呢。”
　　荷风道：“姑娘先别说我们，赶明儿嫁了王府去，可是一大堆小姑子大姑子，看姑娘怎么应付。”我看了她一眼，然后不语。
　　荷风急急地跪了，道：“荷风不该如此说，姑娘令人掌嘴巴罢。”我不语，染池搀她起来。
　　我想起了上次责她说小姑子的事情，是在素宇来时，她自己一人在我面前小姑子长来小姑子短。我便突然恼怒，摔了茶盖儿。荷风就赶忙自己掌嘴。她们素知我不是易动怒的人，既是恼了也不会大动干戈。荷风那次直掌嘴至脸都肿了才被染池劝罢。
　　我道：“哪里有这么唬人。我不过是脾性儿不好。上次让你掌嘴也是我的不是。”荷风回道：“姑娘休要如此说了。荷风有大错儿，以后可是再不敢了。”
　　至于我为何对此如此气恼，说来也怪，大嫂子那一句“小姑子”不知怎的就招我的厌烦。如今听见这个称谓，也是烦得紧。怨不得荷风，也是这脾气发得忒古怪了。
　　我会了榻上，倚着引枕，道：“如今这婚事，是改不得了。倒是你们，是愿意随我去，还是继续在府里。”
　　荷风抢道：“自是跟着姑娘。”丹枝道：“我无依无靠的，也是跟着姑娘了。”鹂描笑道：“不跟着姑娘，我还能哪去？”染池轻轻道：“我愿跟着姑娘。”
　　我笑道：“好极了，有你们四个在，旁的我不管。早入了春了，别想别的了，赶明儿我们去赏花去。”
　　正一处玩笑着，小厮在屋外传话：“姑娘，明王府打发人来，明儿王爷想约姑娘赏花，清早来接，不知姑娘是不是赏脸。”
　　荷风道：“这都没规矩了。马上要嫁了，还巴巴儿地打发人来去看花。”我止住她的话，道：“丹枝，你跟着去一趟，说王爷相邀，蓦回一定不拂意。”
　　二月春期已半，正是养花的好时候。既然你我不愿糊里糊涂没见几面地成为夫妻，那留下点什么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