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泪无痕》莫宁儿

6、遇师(下)

　　老人咬着唇，紧抓着洛方的手不住地轻颤。
　　此时的舞影太像一个人。
　　一个令老人刻骨铭心的女人。
　　但，舞影只是舞影。
　　她永远无法成为那个女人。
　　他轻叹一声，放开了洛方。
　　洛方木无表情地看着她起舞。
　　他一直看着她。
　　在老人还没来之前。
　　红影躲在树梢暗处，红绫还在她袖中。
　　哭就是弱者，所以她没有哭的权利。
　　天下第二楼没有弱者。
　　包括舞影。
　　在老人扯着红绫的另一方向，有个身影慢慢地站起。
　　红娘子还是那件红衣，只是微有破损。
　　面上无泪，泪在心中。
　　舞影的舞,她感受不到寂寞，但她感到苦。
　　那种害怕被拒绝，被漠视的苦。
　　爱情的苦。
　　舞影突然飘起，以回旋终舞。
　　衣衫尽干，天色也不早，是时候歇歇了。
　　她飘然而去，洛方看得有些迷离。
　　她不像人，像仙，月下仙。
　　烈日当空，西湖上泛舟的人仍是不少。费老头坐于舟上，与一个青年在对弈。
　　黑子一拍，青年微微一笑：“承让了。”
　　费老者心虽不甘，但也不好发作哈哈一笑，道:“后生可畏，想不到阁下棋艺如此精湛，老朽佩服。”
　　“老先生抬举了，晚生对此只是初涉，并未深究，还是老先生指导有方。”青年仍是彬彬有礼地道。
　　岸上传来轻哼之声，洛方与老人叠手于胸，看着青年。“洛方，想不到老朽还能再见到你。”费老者眯起眼，嘴边带起一丝恭维的笑。
　　洛方没应声，只是牢牢地盯着青年。
　　“英雄自是少年出，更何况非一般英雄。”青年轻跃上岸，从袖中抽出一把扇。
　　黑扇。
　　一把写有“虚”字的铁骨黑扇。
　　费老者仍眯着眼，目光片刻未离开过黑扇。
　　这扇他见过。
　　还差点为此物丢了自家的家财性命。
　　“时候不早，该用膳了。”青年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耐，不由脚步大迈，急急地往前赶。
　　老人哼了哼：“就会拿这副臭皮囊混饭吃，也不瞧瞧自己是一把年纪之人！”
　　洛方抿了抿嘴。
　　谁也想不到当年名满天下的花虚子之花林居然如此幼稚。
　　客栈内坐落三人。
　　花林、青年和舞影。
　　她手按琵琶，以防他们出手。
　　“放心，他们与你不同，不会任意伤人。”红娘子边道边从楼阁缓步而下，嘴边带着一丝嘲讽和得意。
　　“防者，未然也。有防无害，此乃切身保命之根本。”青年温柔地看着舞影。
　　躲在房粱偷听的洛方不由皱了皱眉。
　　花林正要讥讽他一番，却听得红娘子对他道：“花师父，今天您老人家想吃什么，我好让人去备。”
　　众人无语，沉默着。
　　一阵凌空之声从客栈外传来，花林捞起一物便抛了开去。
　　门柱上订着一信笺，暗泛紫光。
　　“这下可不怕无乐可寻了。”兴奋之色现于青年脸上。
　　花林不屑看他，正要出言反驳，却听得红娘子道：“这可不是寻乐之地，如先生真要找乐子，恐怕来错地方了，”她看了看青年，又对着花林道:“花虚子前辈，不知小女子说得可对？”
　　青年闻言好奇看着红娘子，花林脸上却有无奈之色，就连偷听的洛方也不禁摇头。
　　舞影却把琴抱得更紧。
　　丝毫不懈。
　　“小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恳请姑娘告之。”青年强忍笑意,恭敬地道。
　　“不敢，公子有话，直说便是，小女子定将所知相告。”红娘子也回之一笑，言语间好不得意。
　　“花间流连度光阴，虚映年华莫若君。子与卿吟风花雪，不逐世尘不逐功。这诗姑娘能解否？”“这……”红娘子面露为难之色，虽说这诗她早有耳闻，但诗词歌赋并非她的专长。
　　“小女子不才，还请赐教。”红娘子话毕抬头，椅上已无人影。
　　只有舞影安静地端坐着。
　　“是鹤影蓝，他也到了。”花林揉了揉鼻子：“而且就在附近。”
　　“不然。”青年撇了一下嘴：“他已在此地。”他颇有意味地看着舞影：“而且是为某人而来。”
　　突地，一个和洛方年纪相仿的少年，在暗处缓步走出。
　　舞影抱琴暴退。
　　她的身在抖。
　　红娘子看在眼内，冷笑一声，也退到一旁。
　　“我有那么可怕嘛？”少年幽幽开口。
　　“人齐了，”花林抬头：“我说小方，你也该下来了。”来字未完，洛方已站在他们面前：“徒儿给三位师父请安。”
　　“哼。”少年瞪了他一眼，又眯着眼看向红娘子。
　　“前辈。”红娘子被他盯得混身不自在，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扯扯花林的衣服求助。
　　花林看出她的意图，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何事，你这娃儿可真是见识太少了，我且问你，花虚子一人一字，那该有几人？”
　　“无聊。”洛方玩起竹筷，眼光看向舞影。
　　她在害怕。
　　按在琵琶弦上的手还在颤抖。
　　洛方不解地撇嘴：他的师父真的那么恐怖吗？
　　“舞影，”少年看够了美人，又用极度冰冷的眼神看向她：“你要是现在说实话，也不晚。”
　　红娘子微然一笑，抛开心中的种种迷雾，等着好戏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