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染相思豆》亦年白

5、红豆遗落

　　搭在宋裕骁的手臂上，凌觅在慌乱中找到了一丝的暖意，他的手紧紧地扶着自己，脉搏的跳动似乎震动着他的思绪，其实他还有朋友。
　　“到了。”凌觅呜咽后，带着几许沙哑。
　　雨点打在身上，一路上初春的料峭侵袭单薄的身骨，宋裕骁感受得到凌觅的颤栗，但当看到他坚毅的侧脸时，宋裕骁仿佛被封住了喉咙，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现在不适合任何除了哀伤掉落以外的声音。
　　是一段漫长的静立，高大香樟树下，一双瘦长的身影，划破了青春的束缚。
　　不知过了多久，凌觅放开依靠宋裕骁的手，有些木讷地向前走去，分不清是长时间站立的麻木，还是大脑在排斥这样的动作，这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宋裕骁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迈着这异常艰难的每一步。
　　他也无能为力，只有凝视。
　　曾经穷尽一生的思念，在你眼里织成一张残缺的地图，我在哪里，你却始终无法定格我的位置。
　　摇晃着，慢慢俯下身子，手指触到的是凉得透心的泥土的温度。
　　凌觅拨开泥土，忽然像发疯了一般，拼命地挖着。
　　他刚刚处理过的右手，混着棕红色的泥土，渗出点点血红的痕迹。他没有放慢速度，似乎没有注意到手上的伤口正在撕裂。
　　“凌觅。不要在挖了，凌觅。”宋裕骁试着唤醒沉浸在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中。
　　凌觅好像没有听到，仍旧挖着，血迹在流淌，从点扩散到圆，然后晕开成大块大块的红色。
　　宋裕骁忍不住，向前拉住凌觅的手，
　　“凌觅，你怎么了，手都流血了，不要挖了。”
　　凌觅摇着头，眼睛盯着身下的坑，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宋裕骁好像明白了什么，可他身下的凌觅却昏了过去。
　　他将凌觅扶起靠在树根上，他触到他的身体时，发现了他发烫的温度，其实，凌觅已经没有力气了。
　　宋裕骁背起凌觅，向北面赶去。
　　白天的校医院显得敞亮，落地玻璃窗上划过一道道透明的雨水，恍惚之间像极了流动的瀑布。
　　宋裕骁是没有心情去领略这样的景致，匆匆推门进入诊室。
　　“医生，他发烧了。”宋裕骁轻轻地将凌觅躺放在诊床上。
　　“小同学，我给他挂两瓶点滴吧。”医生看着床上的学生有点眼熟。
　　雪白的病床，同一个地方短时间内来了两次，睁开眼的凌觅觉得有些可笑。
　　“凌觅，你醒了。”宋裕骁坐在病床边，紧锁的眉头倏地松开，露出明亮的笑。
　　“嗯，我又病了。”凌觅拍着欲裂的脑袋。
　　“凌觅，你忘了吗？我们本来是一起去登记拿椅子的。”
　　“哦。”
　　忽然，刚才的一幕幕跳入，那个人，他原来已经找到了，他一直都在身边，自己竟然蒙在这个残忍的事实里整整两年。
　　然后，自己哭了，怎么会，也只有在遇见他才会这么脆弱吧，轻易地为他哭了，轻易地抛开一切的理智，在一瞬间决堤地一发不可收拾。
　　那惨烈的摔裂声，是莫名中有人发现了自己，带着自己离开，去了一个地方，是哪里？是哪里？那人又是谁？
　　凌觅抱着头，用力地摇，
　　“我怎么想不起来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凌觅，凌觅。”宋裕骁制住不断摇晃身体的凌觅，并努力地唤醒他。
　　“裕骁，我记不起来了，怎么办？”凌觅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宋裕骁。
　　“凌觅，没事的，你只是发烧了而已，会好的。”
　　宋裕骁看到凌觅眼里的无助，那流露的温柔演变成哀伤，凋落满地。他再次领悟了心疼的滋味，凌觅我要怎么样才可以让你远离这些伤人的词汇。你究竟有什么故事，但我注定只能这样安慰你吧。至少现在是这样，但我不相信命运。
　　平静了，凌觅想想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暴露自己，即使他们是朋友，但他还是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他被两年的思念磨砺掉的仅剩的尊严。
　　“裕骁，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你快去上课吧。”凌觅的脸上是包裹后的平静。
　　“凌觅，我想你需要人陪着你，我们是朋友。”宋裕骁坚持要留下来。
　　“你回去吧，转校生的事情你还没有处理好，是朋友才不想拖累你。”
　　“可是那好吧，那我下课就来看你。”宋裕骁知道凌觅一旦说出来，自己是么有办法不遵照的。
　　凌觅看着宋裕骁转身的背影，眼眶里的某种液体又在蠢蠢欲动，不过，还是忍住了，他不允许自己软弱。
　　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凌觅有种厌恶。
　　没有等待宋裕骁的到来，在护士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凌觅拔掉已经所剩无几的滴点，这才看到右手缠绕的绷带。
　　似乎想起了什么，紧接着一阵翻来覆去的疼痛。
　　凌觅难以忍受地跌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企图放空自己，试着恢复平静。
　　渐渐地，凌觅预感自己一定去过那里，虽然记忆好像选择性地将那一段删除了。
　　凌觅觉得自己应该去那里，拖着虚弱的身体，但意识无比清醒地走着。
　　雨停了，天空放晴，阴霾在缓缓散去，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夕阳。
　　凌觅喜欢阳光的味道，阳光总有赶走黑暗的魔力，而失意的他正需要力量来支持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阳光是在预示着什么吗？心脏的律动有些轻快了。
　　乘着阳光，让无力的凌觅很快到达了那个地方。
　　香樟树，落日的映衬，清新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时空。
　　怎么可能？凌觅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埋藏那个盒子的地方，现在是一个空空的土坑。他的心仿佛也被掏空了一般，全身无法动弹。
　　那红豆也不见了。
　　推算至此，凌觅浑身无力地倒在树下，失去了知觉。
　　还是同一个地点，再次苏醒过来的凌觅，倒影在眼眸里的是宋裕骁略带愠怒的神色。
　　“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出去？”带着质问的语气。
　　“我只是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就走了。”凌觅脱力的回答。
　　“不是，凌觅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宋裕骁觉得语气是有些重了，急忙解释，他们只是朋友。
　　凌觅并不想把他的事情告诉宋裕骁，那个盒子，那颗红豆，已经消失了，却遗留在他的心里，腐蚀成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他跨不过去，同样的宋裕骁也无法帮他跨越。所以，他必须找到那颗红豆，来填满这到伤。
　　但是他觉得，那里再也无法愈合了。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也许，他当年的离开，其实一直期待着聚合。
　　两年的思念，似乎赐予他想要了解的勇气。
　　这红豆的下落，他可能会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