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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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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翔吃完午饭回到宿舍,下午不准备再出去了,所以直接去洗澡了。
林浩在睡觉,昨晚这家伙又是两点才回来的,说是被桌球店的老板娘拉去唱歌了,周家铭在陆天翔之前就回了宿舍,这会在写一份活动计划书呢,这在他们三个看来都不懂,为什么大福对这类“麻烦”乐此不疲。
王凯则准备出发,因为他下午又要去看他的女朋友,这几乎成了他每个礼拜的例行公事。
王凯扫了一眼桌子,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忽然,陆天翔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王凯有些犹豫,直到躺在床上的林浩翻了个身:“谁的手机,接一下啊。”
王凯看了眼周家铭,在他站起来之前过去把电话接了。
“喂,陆天翔不在,过会再打来吧。”
“哎,请问他去哪了,你是……陆天翔同学吗。”手机里跑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顿时王凯像发现了宝藏,按住麦克风,奔到周家铭面前,激动不已地喊:“是个女的。”
“什么什么?”林浩激动地差点从床上翻下来,仿佛是打给自己的,急不可耐地喊:“你开免提啊,怎么这么笨啊。”
王凯开了免提却不知怎样回答,被翻身下床的林浩一把扯过来,故意娇声娇气地说:“喂,我是他室友,请问你是哪位啊。”
“哦,我,我是……”对方的声音显得有些胆怯。
“哦,他不在,他洗澡呢。”三个人一阵窃笑,“你留个名字吧,我转告他。”
对方片刻的沉默,轻轻地说:“我叫李燕,那……”
“不用了,不用了,他洗完了。”只见陆天翔忙不迭地走出来,上衣都没来得及穿。
“叫李燕的,靠,你小子什么时候泡上的。”林浩说着走过去,一脸的坏笑,正要把手机给天翔,赶紧又喊了一句,“陆天翔急着接电话,衣服都没穿呐。”
陆天翔大惊失色,一把抢过手机:“喂,喂,嗯,不,不好意思,是室友。”
李燕有些羞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哦,好。”
“是科长字签好了吗。”
“嗯,那个,真的不好意思啊。”
“怎么了,科长不签吗。”
“不是的,不是,是……”李燕终于知道什么叫如鲠在喉了,“是我把申请表弄丢了。”
“嗯?”陆天翔都没听清,“什么?”
李燕都不敢把手机靠耳朵太近,生怕那头传来一道咆哮,一边极力抱歉:“你的申请表找不到了。”
刹那前,陆天翔的脑海里像按了一下“Delet”,思维被清空了,只剩下飘在耳畔极力的抱歉:“对不起啊,真对不起,我昨天就放抽屉里的,可不知怎么找不到了,你别急啊,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一定”
在思维逐渐被拾回来时,陆天翔所想到的是这一个礼拜来他为了找书记院长签字受了多少累多少苦:烈日炎炎下他一个人在公交站台等车,为了找院长办公室上上下下跑楼梯还要遭人白眼,当终于拿到了院长书记的签字对别人鞠躬致谢仿佛人家是费了多大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他办成的这件事,可是,这一切的辛苦现在被一个陌生人付之东流了!
顿时,陆天翔不知道是要生气还是要发狂,而那头只是苍白无力毫无用处的抱歉,突然间,陆天翔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纵使对方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纵使当着三个室友满怀期待的表情,他还是吼起来:“你怎么弄的啊。”
李燕真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陆天翔的口气会这么凶,心里不禁泛起一股委屈,都怪自己要做这个好人,现在弄成这副样子:“你告诉我去哪里签字,我重新打印了帮你去。”
陆天翔不再控制情绪了,吼骂道:“我为了书记签名花了一个下午跑去北校区,你就这么弄丢了,你是怎么搞的,你知不知道我多难啊,难道你就……”陆天翔知道这或许不是她的错,可这一刻,内心的愤怒让他无法控制。
电话两头同时陷入沉默,李燕可以想象他为了几个签名要走多少的路,但她真的没想到对方竟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好歹自己也是好心啊。
陆天翔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无可奈何地说道:“对不起,不怪你,算了吧,再见……”
李燕突然打断了陆天翔,横下了决心:“没关系,我弄掉了,当然要帮你弄起来,你告诉我,你学院的院长书记办公室在哪里。”
陆天翔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这么坚决,赶紧推辞:“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我说了,我一定要帮你的。”李燕执着起来。
“算了吧,我自己去。”
陆天翔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怪又不能怪,骂又不能骂,这件事只能自认倒霉,谁叫自己随便相信别人的,再说了,也不可能让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自己跑到北校区去。
林浩他们正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这个号码,陆天翔定在那里,不太想接,但本能的一种驱动力,又让他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
陆天翔还没把手机递到耳边,那头就传来一声不亚于陆天翔刚才的吼叫:“陆天翔,你敢挂我电话。”
这一声大得四个人都清楚地听见了,陆天翔更是吓得差点手机掉地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么直呼自己的名字,还说出这样的话:“我怎么不能挂你电话了。”
“我说过了,申请表是我弄掉的,我一定要帮你补起来,你挂电话什么意思啊。”
陆天翔被对方弄得甚是窘迫,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这种脾气的女孩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但,但是,签字一定要我亲自去的。”陆天翔语气单薄地像一张纸
“那我就陪你一起去。”李燕则坚决得像一根钉子,直接把陆天翔这张纸钉住了。
“可是,我们,都不太认识,怎么好意思叫你走……”
没等陆天翔说完,李燕气愤地打断他:“那你刚才为什么发火啊。”陆天翔被问得哑口无言,“说吧,约个时间,我陪你一起去。”
“可是,你不要上班啊。”
“你烦不烦啊,我说了我陪你一起去,我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我上不上班与你无关。”
李燕“啪”一下合上手机,继续挖地三尺,这会她已经把办公桌的所有抽屉都翻遍了,当一个护士走进来时,第一反应是这里被打劫了。
陆天翔确实不想麻烦这位很热心却又很凶悍的医生,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的,可当李燕在一个细雨迷蒙的下午再次打电话来,并告知他申请表已经打印好了,问他下午是否有空时,陆天翔意识到已经被架在弦上了,想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样的人啊。
时间已进入九月底,随着天气的渐凉,天空不时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陆天翔出宿舍前曾把雨衣穿在了身上,可想想还是脱掉了,与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孩走在一起,自己若穿着雨衣会让对方很尴尬的。这就是陆天翔,他总是这样思维,尽管有时显得很多余。
离宿舍区门口还有一段路,陆天翔就瞧见了一个女孩,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淡黄色的绒线衫,右臂挎着一只白色的皮包,一条乳白色的过膝长裙将她从一个强悍的医生变成了陆天翔差点都认不出的淑女,要不是对方撑把伞主动跑了过来,他还真以为自己认错了。
“呃……你好。”陆天翔有些小紧张,不敢正眼去看她。
李燕倒显得格外自然:“你好啊。”见他没遮挡物,还主动将伞举过了他的头顶。
这个举动让陆天翔更加不好意思,微红着脸:“不用不用,雨不大。”
李燕差点笑出声来,但克制住了,并没有收回伞,“走吧。”
可陆天翔学自父母的那点假惺惺的客套又开始作祟了:“我说了不用你去的,要到北校区,很麻烦的,而且下雨。”
李燕可不是一个耐性子的人,火气又上来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都来了,难不成还回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去也没什么用处,我照样走一趟。”
李燕看了一眼陆天翔的残肢:“那你昨天为什么发火呢。”陆天翔刚想辩解,李燕抢着说,“还不是你走一趟不容易。”
陆天翔理解了她的意思,李燕接着说:“本来我帮你去办就可以了,但你说不行,我把你的东西弄掉了怎么也得补偿吧,就算陪你走一遭喽。”
陆天翔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没什么用。”
李燕一跺脚,瞪着陆天翔:“那你要怎样,是不是要我挽着你。”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天翔红着脸矢口否决,仿佛是被拆穿了心底的小秘密一样惊恐。陆天翔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出了大一大二男生宿舍区的大门,迎接着稀稀拉拉每一个路人的好奇眼光,是啊,这是多么奇妙的一幕啊,连陆天翔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不知道这是福是祸了,想昨天,他还在为这个女孩大动肝火,可现在,好吧,就承认吧,他心里竟是美滋滋的。
不管残疾与否,男人的心态似乎总是一样的,特别是像陆天翔这种一直远离异性的男生,他们不是不渴望爱情,不是不渴望美丽的异性相伴左右,而是太多时候他们不敢渴望。换句话说,残疾又一无所有的你有什么资格去追求美丽的异性呢。
所以这会儿尽管心里挺美,可陆天翔也并没想入非非,他知道只是因为一场失误她不得已陪自己走一趟罢了,这一趟回来后,他们的人生可能不会有更多交集了。
尤其是通过一路上的点滴了解,他更明确了这一点。
他知道了她叫李燕,还是一个在读博士生,这让陆天翔越发觉得她了不起,想想自己只是一届本科生,文凭这东西就像是梯子,你比人家低两级,那么就得仰着头看人家,所以尽管自己还比她高一点,但心理上却矮了好几分。
李燕也大方地告诉他自己已经25岁了,陆天翔真的很想很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可他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因为这一问就显得自己对她有意思了,这多难堪啊,陆天翔的脸皮就像是那宣纸,害臊的笔墨稍微一点,红晕就像那墨汁一样散布开来,你真是拦也拦不住。
不过当提及自己的脚时,陆天翔还是很大方的,其实很多时候残疾人是很好相处的,他们要的只是你认真的关心一下,他们便会很乐意向你介绍他得的是什么病或是怎么残疾的,因为他们也从心底里渴望更多人了解自己关心自己,可无奈的是很多人并不懂得这一点,似乎异样的眼神是他们唯一能给予的。
“腿啊。”陆天翔按住膝盖,思维再一次回到五年前那场改变他人生的灾难中的每一个细节里,人生的巨变只会产生两个结果,要么被打垮,要么愈坚强。
阴霾天空下工农路上车流滚滚,这条南通城区的南北向主动脉如往常一样喧嚣尘上,只是在这阴雨时节,仿佛是各种声音被蒙上了一层耳棉,变得低沉而阴郁。下雨天,是陆天翔最不喜欢的,其实也是李燕最不喜欢的。
“初三吧。”陆天翔望着来往车流,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描述着,平静地让人感到压抑,“坐公交车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那天下雪,公交车在桥头避让一辆小车,结果冲在了河堤上,起了火,腿被烧掉了,只能截肢……”
陆天翔转过头来想看看李燕的反应,却见她睁圆着眼睛看着自己,震惊,同情,怜悯,遗憾,在这一刻似乎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陆天翔没再说下去,阴冷的细雨无声地渲染着这个多少有些灰蒙蒙的世界,给人心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哀愁。
李燕没想到,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条腿竟是这样失去的,是被火活活给烧掉的!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呢,这是多么优秀的一个男孩子啊,仅仅在刚才,陆天翔介绍他的音乐天赋还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那一刻,李燕觉得要是这家伙总是这样乐观该多好,不要有哀伤,不要有忧郁,那双让女孩子们都会羡慕的闪亮眼睛里该有多一些,更多一些的自信与阳光,这会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人啊。可现在,仿佛肢体的残缺就是一道枷锁,将他生命中所有乐观向上的一面都锁进了暗无天日的黑匣子里。整个人给人一种消沉感,22岁的大男孩绝不该是这样的,更别说是这么一个美丽俊秀的男生了。
“你很坚强了,真的。”李燕安慰道,尽管这么说,但她还是可以沉重地感到在那场车祸中他经历了怎样的摧残。
“哼,没有什么坚强的,总不至于放弃生命吧,就是活着而已。”这句话李燕听着心都痛了,尽管与他素未平生,互相的了解也只是建立在最表层的基础上,但李燕确实不希望他这样。
在交流再一次陷入沉默后,李燕也说不出自己为何要在这,自打第一眼看到这个人,就被这么一个矛盾的混合体所吸引,长着这么一副漂亮的脸蛋却是一个腿部截肢的残疾人,接着,又是王科长对他的蛮横无礼,一个素养很高的老教授缘何对这样一个残疾人态度恶劣,让她再一次对这个人感到好奇,最后,又是自己不好,把申请表随手一丢,所以她现在陪着这个人坐在这里,等着返回的公交车。李燕心里觉得有趣,好像天注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