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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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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眼前一亮,一张鹅蛋脸,两弯月牙眉,眉骨与鼻梁骨的线条跟林医生这位小姨别提有多像,骨子里透着一样的不驯气质,眼神里多了几分上海小姑娘的傲气。
“小姨你还有这么年轻的朋友啊。”余心雨边说着,边翻看着那些CD,忽然从中翻出了一张封面十分精美的滨崎步2006年的专辑“Understood”,翻来覆去地看,就像是一个寻宝者发现了宝贝一样。
“怎么,小姨我很古板吗?”
余心雨吐了吐舌头,把专辑拿在手里,林美涵嘲讽的一笑:“怎么啊,还要征得我同意啊,喜欢就拿去呗,怎么强盗也有礼貌了呢。”
“小姨……”余心雨一边嘟着嘴,一边高兴地把CD塞进包里。对于这个侄女,林美涵总是最为宽宏大量的,她没有孩子,所以就把侄女当自己的女儿对待,侄女到这里来上学,她也就成了全权监护人,侄女要什么,只要肯跟小姨说,直至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过不满足她的。
“怎么,今天有什么事啊,平常我叫你来你都不肯来,怎么今天主动过来要找我谈心啊。”林医生把原先那罐李燕没动的咖啡放进了保温箱里,又拿了一瓶果粒橙出来,这是侄女最喜欢喝的。
“哦,就是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余心雨继续翻着CD。
“有一些事?你还会有一些事想不明白?你这个小机灵鬼。”林医生仍然坐在办公桌后面理她的文件。
“哎,就是那天……小姨,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余心雨只见小姨一门心思埋着头在一份文件上写着什么。
“在啊,你说吧。”林医生头也没抬地就说。
“喂,你不会对你的病人也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吧。”余心雨说着蹦起来,跑到小姨的办公桌前。
林医生叹了口气,放下了笔:“你说吧,我洗耳恭听,你还真是难伺候啊。”
“这还差不多。”余心雨这才坐下来,把昨天在食堂门口遇到陆天翔的一幕详细道来。
“我就是觉得,不应该去羞辱一个残疾人,人家已经很可怜了。”余心雨说得有些激动,“我一直跟何亮生气吧,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可原谅他吧,又感觉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了,小姨你说他,为什么就不顾及点我的脸面呢。”
林医生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首先,小雨,我要说的是,确实不应该羞辱一个残疾人。其次的问题是何亮,并不是每一个人在人格修养上都是十全十美的,可能他在这个问题上思维方式是欠缺的,或许会让你很反感,并从此以后一直对他的这点耿耿于怀,但这并不代表他一切都不好了,人的某些观点是可以被他人影响甚至是改变的,你应该通过一些缓和的方式,比如平静地阐明自己的观点来让他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切不可说,他原来是这么一个人,分手算了,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我希望你能明白。”
余心雨点点头,只是她觉得要这样好不容易,除非是像小姨这种人,才可能在什么事情上都冷静地像是脑袋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
接下来的谈话,林美涵都没仔细听,余心雨的嘴就像个棒球发射器,扑扑扑不停地发射着,但还是有两点引起了林美涵的注意,一,他们两人之间有裂痕了,自己得做点什么;二,陆天翔?学校里竟还有一个这样的残疾人,她都没见过。
“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啊,我要吃必胜客,新出的芝士虾球匹萨我还没吃过呢?”
“是别人请客,哪轮得到你挑三拣四呀。”
“哦。”余心雨略显失望,就像一个万圣节夜晚没要到糖的孩子撅着嘴。可当两个小时后,面对一位西装笔挺的私人司机为她们打开奔驰S600的车门时,她撅着的嘴张得足够塞进一只网球。
“晓诗,晚上的饭局你去还是不去。”在一辆红色马自达6驶下高速公路的匝道时,驾驶员忍不住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陈晓诗。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留着一条马尾辫的女人,细长的脸上在最恰当的位置嵌着一双不算大却很精致的眼睛,修长的眉线延伸至眉骨末端,马尾辫的发型束在脑后,没有漏掉一根散发,这使得她的脸给人一种清爽无比的感觉,没有一丝冗余,作为陈晓诗的贴身助理,她也确实是一个办事干净利落的人。
“那个林美涵到底是什么人,爸爸为什么要请她吃饭。”
张静文轻打方向盘超过一辆车后说道:“陈总的心理医生,表面上是如此,但关系不一般,林美涵的丈夫是建造师,去年在南通新建的中日合资妮嫖分厂,林美涵自己也有股份。”
“这样啊,怪不得要请她吃饭。”
“但不是为这个吧,是想引荐你与林美涵认识。”
“想要我做心理咨询”,尽管这句话谁也没说出口,但两个人已经都明了了。陈晓诗心头涌上一股反感,她对“陈总”的一系列举措是越来越讨厌,她恨这个“父亲”。
“去吧。”陈晓诗望向窗外,这就是她的无奈,这里不是美国,而是陈永贵的天下。
这顿饭并不愉快,可以用暗藏火花杀机四伏来形容,连余心雨都能感觉得到,所以一走出酒店,她就忍不住斥责起来:“那个陈晓诗以为自己是谁呀,太嚣张了吧,她是不是从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呀,简直就是一个刺球。”余心雨的嘴又撅起来,足够挂上一只水壶。
“小雨,可能她是高傲了一点,但不可否认,她确实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这一点你差得远呐。”
“小姨你什么意思啊,我还不如她?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净说人家好。”余心雨拿开小姨的手,一脸埋怨地看着她。
“陈晓诗十岁一个人留学美国,花了八年时间拿到了双学士学位,你有这本事吗?”
余心雨先是一愣,可马上不服气地不屑一顾道:“哼,这有什么,她爸爸有钱嘛,要是我爸妈这么有钱,也送我出国,这种花钱买来的硕士学位谁拿不到啊?”
“买来的?”林医生惊讶侄女竟然说出这种带着极强偏见的话,“这个陈晓诗可是八年没有回来过一次,衣食住行从十岁开始全都自理,十二岁开始没接受过陈总的一次汇款,全靠自己打工勤工俭学,拿到普利斯顿全额奖学金,这是一种怎样的能力你有仔细想过吗。”
“我……”余心雨终于无话可说。
“陈晓诗这个人与我见过的所有富家子弟都不同,她的独立性是非常强的。小雨你想想看,十岁小小年纪,没有一个陪从,孤身前往美国,就算你钱再多,一个人能照顾得面面俱到吗。”
余心雨完全没话说了,可她从来不是一个能闭上嘴的人:“可我还是不懂,好好的父女俩,怎么像有深仇大恨似的,一见面就咬牙切齿的,一顿饭,按理说应该气氛很和睦的,怎么像是在打仗一样,那个陈总的耐性也真是好。”
林医生又叹了一口气,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其实现在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她看了眼侄女,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因为……陈总不是她的爸爸。”
余心雨是嘴里塞着网球来的,现在又塞着网球回去。
十二月八号,校园歌手大赛五十强选拔赛终于拉开序幕,陆天翔从电话里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都有些木然,他还抱着本四级词汇在准备十多天后的英语四级考试呢,当然,仅仅看上去如此,他却没背进去一个单词,只因为在与李燕音信全无了一个礼拜后,书里的每一个词汇都会变成李燕的样子,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陆天翔,你准备好了吗?”李雨菲上楼的时候问他。
“啊?”陆天翔特怕冷,所以平时出来都把自己穿得像个球似的,但今天晚上要登台表演,虽然自己不是主角,可也不能丢李雨菲的脸,为此,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和一件鸡心领的米色羊毛衫,外面只套了件他黑色的羽绒服来保暖,左胸口处有一个船锚标志,事实上这是他入冬来的唯一一件外套,好在黑色的看不出脏。
李雨菲问他话的时候,他的心思又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来这么早干嘛,我们不是最后的几个吗?”昨天抽签的时候,他们是倒数第二组。
“哎呀,李雨菲她就是想看看人家唱得怎么样嘛。”吴欣辩解道。
陆天翔晚饭都没吃呢,他现在真想冲下去吃碗热汤面,人在饥寒交迫的时候什么东西都会觉得好吃的。他觉得女孩子就是麻烦,总是怕这怕那的,一天到晚杞人忧天,不就是一歌唱比赛吗,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
在他肚子的不停抗议中,她们终于来得三楼大厅。正中间的红色舞台已经搭好,舞台前面是一排桌子,那是学生会几个评委的座位,陆天翔打心底里觉得这根过家家没什么两样。在舞台的两侧是两个巨大的功放喇叭,只是有点太老旧了。舞台的正中间就一个麦克风的架子,舞台正上方是校园歌手大赛的横幅。大厅里只零零星星几个学生会的组织人员。
“你们看。”陆天翔说着掏出手机看时间,“这么早。”手机的电还是满格的,下午出来前他生怕没电了,特意充了一下。
“那你下去吃饭?”
“那当然,要不我还饿着肚子上台啊。”陆天翔说着就要转身下楼。
在他下楼的时候不断有人上来,走下楼道出来,突然,只听迎面两个人同时喊他,陆天翔一抬头,发现竟然是林俐和余心雨,余心雨的边上还有她的男朋友,再一看,原来是一整只乐队,他直到今天才得以见到传说中的通大校园乐队。
“嗯,哦,林俐,余……”陆天翔一紧张,名字竟然叫不上来。
“余心雨。”余心雨接过他的话,她忽然觉得好巧,自己跟陆天翔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因为林俐,不知都是第几次相遇了,陆天翔还是那一副一紧张就有点犯傻的样子。
“哦,陆什么来着。”
“何亮。”余心雨毫不客气地瞪了男朋友一眼。
林俐瞟了一眼何亮,根本没理她,自从上次在河畔遇到后,他们之间没有过任何联系,此刻她真正关心的是这都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难道他这才来吃饭吗。
“你……来吃饭?”
“哦,我,不是……”
何亮抢过话头,带着无以复加的嘲讽语气:“你不会是来参加比赛的吧。”
陆天翔猛地看着他,心头一股怒气陡然升起,可余心雨抢在了前头:“何亮你有完没完。”
“我就问声是不是,这有什么?”何亮根本不以为然。
陆天翔不知道该怎么说,瞬间的怒气化为委屈,太多时候,面对别人的嘲讽,他所能做的不是争锋相对,而是默默承受。
林俐赶忙说道:“哦,那我们先走了。”
陆天翔像是就在等这句话:“再见。”
一群人走远的时候,林俐回头张望,只见陆天翔正站在面条的窗口前。她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她跟陆天翔还什么话都没说上,她想独自过去,问问他怎么现在才来吃饭,上次鼻子和膝盖的伤好了没有,可犹豫之下,还是跟着余心雨一起上了楼。可是她刚走到二楼,像是忽然打定了主意:“心雨,你什么时候上台。”
“啊?怎么?”余心雨看了下手表,“还早着呢。”
“哦,那我有点事去,你先上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赶紧往楼下奔去。
“她怎么了,干嘛去呢?”何亮走上前来问。
“你很烦。”余心雨说着继续走起来,同时她也意识到,林俐与陆天翔之间,绝不仅仅是高中同学那么简单。
小碗鸡块面,陆天翔发现自己的胃口越来越小,或是自己食欲减退了,现在他对什么吃的都不敢兴趣。刚才肚子饿了感觉什么都能吃下,可面端到了面前,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再加上太烫了,他无聊地夹着几根面条一上一下。很多时候,他还未褪去孩子般的心智。
突然,身边出现一个人影,挡住了上面的光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发现是林俐,照例自己应该感到惊讶啊,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林俐会回过来找他是注定要发生的似的。但为了需要,他还是表现出一点惊讶来。
“啊?林俐……”
“你这么晚才来吃饭?”林俐一边说,一边坐在了他对面。
“哦,嗯。”
林俐不满意地咋了一下嘴:“我是问你怎么现在才来吃饭,你就一个‘嗯’,一个‘哦’。”
“嗯?哦。”林俐白了他一眼,“哦,我……来给人家做伴奏。”陆天翔终于说出了口。
林俐的反应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瞬间吃惊地张大嘴:“什么?你给人家做伴奏?”林俐吃惊的样子就像章鱼哥不相信海绵宝宝没死一样。
陆天翔尴尬地埋下头吃面,却被烫着了一下:“哎呦。”
“哎,你小心点啊。”林俐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
接过纸巾本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动作,可有些东西有了沉睡的记忆做铺垫,就会让人心头有一些分量,确实在接过来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久以前的一幅画面,林俐坐在她前面转过来递给他纸巾。
“哦,谢谢。”陆天翔轻轻按了下嘴唇,刚才确实是烫到了,可感觉不到什么。
“来,我来帮你看看。”林俐说着要站起来。
“啊?不用,不用,没事,没事。”陆天翔的过激反应让林俐有些尴尬,“哦,你是来……”
“她们参加比赛嘛,拉我来的。”
“哦。”
“你怎么会高兴……做伴奏呢?”林俐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陆天翔亲口跟她说,她绝不会相信。
“嗯。”陆天翔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答应了。
“你膝盖的伤好了吗?”
“没什么事,好了。”
“你……从没发过短信来啊。”林俐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的,她想看看陆天翔到底是何反应,对于一个生性胆小的女孩子来说,心的距离决定了她能说出多大胆量的话。
可陆天翔这个呆瓜,眼睛一懵:“嗯?什么。”
林俐撑着下巴的胳膊一滑,差点磕在桌子上:“我说你从没联系过我。”林俐一下来了气,声音大了好几倍,我好心回过来找你,你就这样一副二愣子样。
“哦,呃,没什么事吧。”陆天翔垂下头去,怎么会没有呢,随着天气渐凉,林俐身体的孱弱曾让他无数次有过发短信关怀的冲动,但又无一例外没有行动,也不知是她有男朋友了并不需要自己的关怀还是他依然觉得自己应该恨着林俐。
林俐热乎的心就像是泡在外面冰冷的黑夜里,如果说陆天翔有十次发短信冲动的话,那么林俐至少有十一次的期盼。
林俐的沉默让陆天翔抬起头来,她丝毫没变,一到冬天,脸色总是苍白一片,没有一丝的血色,如果不是她闪动的眼神,几乎感觉不到她身上的生气。陆天翔也知道这是为何,季节性心肌衰弱,算不上大病,却是威胁生命的身体缺陷,供血不足才导致这张惨白的脸。
“你,还是这样,没一点好?”陆天翔终于主动发话了。
林俐以沉默应下,陆天翔几乎开口就训斥道:“那你看你,既然这样干吗不多穿点呢,多穿点不暖和点吗,抵抗力不强一点吗。”林俐只一件简单的羊毛衫外面一件很单薄的外套。
有些话是要有特定对象的,像陆天翔这么说,换了别的女孩可能就是一拍桌子,扬长而去,我穿多穿少我妈都管不着还轮得到你瞎操心。可现在的是林俐,自从天气渐凉体质变差以来,她的男朋友从没出现过一次,每天只是简单地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了事,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人关心她身体怎样,那个唯一会关心她的人,竟然还是面前的这个。
陆天翔早已忘了碗里的面已经凉透了,从林俐的面色看她整个人都很虚弱,陆天翔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突然伸出左手翻过来掌心朝上轻轻碰了碰林俐缩在袖子里的手背。林俐被他这突然的举动一惊,但没有退缩,而是愣神看着他。
“你的手好冷啊。”说着不由分说地脱下母亲给他织的黑色羊毛手套,拿起林俐的手,就要往上戴,他都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他的男朋友了,因为如果知道的话,性格里有些保守的他绝不会碰任何一个女孩子的手。
林俐的手腕被陆天翔的一只手托着,她惊愕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颤抖了两下,却没有缩回去,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任由陆天翔把手套一步步地戴了上去,从手指拉到手腕上,然后又拿起她的另一只手,重复刚才的动作。
两个人仿佛把外界的一切都屏蔽了,整个世界里就剩下陆天翔在为她戴手套,林俐看着他,偌大的空间变得没有任何的扰动,连一丝气流的律动都没有。
直到,从天外传来的一个人声打破了两人平和的世界……
李雨菲还不敢上前,吴欣一个箭步冲上跟前:“陆天翔你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