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全集》梁心

27、第二十六章

　　冬日早晨的清冷阳光已经从推拉门的玻璃照射了进来，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外面已经开始变得吵闹，路上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事实上，不管晴天下雨，春夏秋冬，除了放假，学校总是一天中最先醒来的地方，且总是最为朝气蓬勃的，尽管很多学生走在路上还是睡眼惺忪的，但这并不妨碍青春的活力从一大早就在校园里弥漫开来。
　　今天上午是这个学期英语的最后一次课，一般这种考试课陆天翔是不会旷课的，但他今天没去，他也没告诉周家铭为何今天不去，直到他们都走了，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等待着，屋里书桌底下还搁着那只被拽下来的车篮
　　陆天一上午都在想即使遇见了说什么呢，自己昨晚不留任何情面地走掉她会原谅自己吗？这才不过隔了一夜，就算会原谅也不会这么快，可她又凭什么要原谅自己呢，自己不过是一个残疾人，比自己强上千百倍的人多的是，自己对她而言根本就不是唯一的，可换过来，李燕绝对是对他最重要的人。既然如此，如果自己不主动请罪道歉的话，何以要求她会主动原谅自己呢。
　　可他又实在不甘愿道这个歉，说下那句绝话的不是他，而是李燕，凭什么要我主动道歉呢。陆天翔的心从昨晚一路纠结到现在，越来越后悔，越来越痛苦，越来越挣扎。经过了早晨寝室里的短暂喧闹，陆天翔一个人趴在阳台上透过水泥栏杆的缝隙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车位。这是他经过再三思考后觉得最好的观察位置，如果不准备道歉，她来了也不会看见自己，如果准备道歉，等见着了再下去也不迟。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种样子很像个小孩子，你说哪个二十二岁的大男生会躲在角落里窥视即将发生的一切，是自己不敢面对她还是根本就无法面对。
　　他估计李燕会在九点前来推车，可过了九点，她并没出现。可能是昨天睡得晚，十点前总该来推了，可又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任何人影。时间一转到了十点半，已经是上午的下课时间，校园里人潮涌动。他一边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这时候来，一边越发睁大眼睛紧盯着人群，生怕一疏忽把她给漏了。
　　过了半个小时，李燕没等来，倒等来了周家铭，手里拎着一个面包进来。
　　“陆天翔你干嘛呢，还搬了张椅子坐在这里，够悠闲的啊。”
　　陆天翔真是哭笑不得，腊月寒冬的大清早你试着在阳台上坐一上午，那是什么滋味，怎一个冷字了得。此刻的陆天翔已经冻得双手双脚冰凉透顶，洒在身上的太阳光像摆设似的，直接穿透灵魂般的躯体，根本没有半点暖意。可问题是，这时候都没点暖和的东西可以吃，只能拿了瓶冷牛奶啃干巴巴的面包，本来还有点暖意的肚子马上也被寒意所侵袭，这下可好，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经经络络彻底凉透了。
　　“你看什么呢，等人还是什么的。”周家铭探着头往下望，可什么也没有，问他他又支支唔唔不肯说，“你小子总有一天熬出病来，这么冷连饭也不去吃，不知道干什么。”周家铭瞅了他一眼，一甩手，走了进去，把阳台和房间的玻璃门给关上了。
　　一个面包一瓶牛奶哪能填饱他的肚子，此刻的陆天翔是饥寒交迫，神智恍惚，这都十二点了李燕还是没有出现。现在他唯一想的已经不是自己多冷多饿，而是李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没有来，她今天还还会来吗？
　　李燕？陆天翔又不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哪里会晓得李燕昨晚两点才到家，早上七点的时候还睡得死死的，没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直到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李燕接到了高鸿钧请她吃饭的电话。
　　她拒绝了高鸿钧来接，可爬起来一瞧书桌边空空如也，才想起电瓶车还在陆天翔宿舍楼下，反正今天一整天都没事，不去推也无所谓，只是她不知道此刻的陆天翔正坐在阳台上，啃着干巴巴的面包和着冰冷的牛奶，等待着她的出现。
　　从五山花苑出来就有公交站台，从这里坐22路就可以到医学院，坐到终点站就是南大街，李燕平时去实验室或是购物都是坐公交车去的。
　　星期五工作日的十字街依旧热闹非凡，大润发前面的停车广场上似乎每天都停满了自行车和电瓶车，仿佛人们的购物欲望从来不曾减退，改革开放30年的变化就体现在这里，30年前中国人去到美国，发现美国大型超市里的东西都摆在货架上，连营业员都没有，不禁惊叹这就是物质的极大丰富，30年后的今天，我们也已习惯了这种丰富。
　　南大街，也叫十字街，是南通的市中心商业区，就跟李燕家乡苏州的观前街，上海的南京路一样，只是规模大小不同。
　　从22路的终点站下来，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必胜客了，李燕遥遥就望见高鸿钧身着一件黑色羽绒风衣等在了外面。
　　“这是菜单。”服务员把两份菜单放在了面前，又递上一份放在了中间，“这是新出的芝士虾球套餐，有三种不同规格，请慢看。”
　　“你点吧。”高鸿钧索性把自己的菜单给合上了。
　　李燕也不客套，随便看了一下，点了最便宜的A套餐：“每样的第一种就可以了。”
　　服务员马上在写字板上刷刷地记起来：“我报一遍，请看一下对不对。一份标准号的芝士虾球匹萨，一份照烧鸡翅，一份酸梅酷饮，一份奶油蘑菇汤，一份芒果慕斯蛋糕？”
　　“嗯。”
　　“甜点是一起上还是到最后上？”
　　“一起上吧。”李燕这才抬头看了服务员一眼，忽然间，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出现了，就好像此情此景曾经发生过，一样的地点，一样的人物，她甚至能猜到这女孩下一步会干什么，但你又完全想不起来在哪里发生过，在心理学上这种意识错觉叫做“似曾相识”，只是李燕不确定这是否真的只是错觉。
　　这是一个看起来还很孩子气的女服务生，脸圆圆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苍白，可能是太苍白了点。素黑的头发盘在脑后，上身穿着一件印满必胜客标志的白色衬衫，下面一条橙色围裙。
　　李燕故意环顾四周，不去看高鸿钧，一段短暂的沉默后，高鸿钧率先开口了：“嗯，我还是要当面跟你道个歉，昨晚上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哦，没关系。”李燕礼貌地笑笑。
　　“昨天那个……是你的……”高鸿钧瞅着她，以为她会回避，但李燕没有任何回避。
　　“是我男朋友。”高鸿钧几乎一瞬间面部肌肉都僵死了，忽然，李燕一个后仰，“哈哈，开玩笑的，至于嘛，紧张成这样。”
　　高鸿钧如释重负地一笑：“你们……怎么认识的？”
　　“哦，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李燕耐耐心心地像昨晚一样把整个过程复述了一遍。
　　在复述快结束的时候，服务员把一盘四个大小均匀地简直像是四个复制品的鸡翅放在了桌上：“照烧鸡翅，请慢用。”
　　李燕再次观察起这女孩，女孩离开的时候也回过头来看了她好几眼。
　　“他也是学医的？”
　　李燕回过神来：“不是，我们还是谈谈课题吧。”在这一刻，高鸿钧在明，李燕在暗，李燕完全明白高鸿钧想知道什么，想得到怎样的结果，但高鸿钧却全然不知李燕在想什么。
　　等了一上午的陆天翔终于再也不能等了，上午的英语课不上，下午的毛邓三不能不上，倒不是毛邓三比英语重要，事实上，翘毛邓三的人不知是英语的多少倍，只是对陆天翔而言，他还得把给徐睿的信送出去。当他几乎是饿着肚子走在去往教室的路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想每天给徐睿写信吗？或许不是吧，“每天一封信”的诺言只是他自己给自己套上的一副枷锁而已，没人在乎你到底写不写，连徐睿也不在乎。
　　他忽然觉得悲凉，可怎么办呢，他走在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上，回头就意味着过去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但继续前进却从来没看到过希望的曙光。
　　高鸿钧把李燕送到学校门口便被她拒绝再开进去了，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她就是不想让某人看到她从一个男人的车里下来，尽管这种巧合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一进校园，李燕便奔跑了起来，她本并不着急，可一看表，一点一刻，她知道陆天翔会提早走，若是快点的话，说不定赶得及在他走之前到，可是话说回来，自己又根本没必要见他，他昨晚那般无情无义冷血木然，自己早就不想再见他了，除非他主动打电话来道歉她还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原谅他。可自己的潜意识里呢，她越来越想赶在他上课之前到那里，说不定他下楼来的时候就正好碰上了，一想到这李燕更加快了步伐。
　　李燕到了楼下的第一件事不是看自己的车还在不在，而是首先就往楼上看了一眼，陆天翔有没有走掉了呢？她仰头看了几秒钟才向车子走去，就在这几秒里，一个拄拐的身影在正东方向消失在了她的视野可及处。
　　车子原封不动地停在原处，可令她哭笑不得的是哪个呆子把她的车篮给偷了。就在她弯下腰开锁的时候，身子突然停在了那里，不对啊，自己昨天推进去的时候明明不是靠栏杆的，左边还有一辆自行车的，怎么现在靠在边上了？她首先想到的是谁动过了，管理员吗？学校车位根本没管理员；是偷车篮的家伙吗？他有毛病啊，偷了车篮还帮她把车子靠靠边；难不成是陆天翔？一想也不太可能，他拄着拐怎么可能移动得了这么重的电瓶车。左思右想之后，大概是那小偷本想偷车的，结果锁打不开一来气就把车篮给偷了，真是缺德。
　　就在李燕把车推出来，眼见一人背着一只单肩书包像是认识自己似的边看着她边走过眼前，直到两人目光接触，对方停下了脚步。
　　“呃……你是李燕？”
　　这人她像见过，可确实不认识：“你是？”
　　“哦，我是陆天翔一宿舍的。”周家铭见她不解，加了一句，“我见过你好几次了，跟陆天翔一起。”
　　“哦，我是。”
　　“哎？”周家铭有些惊讶，“你没见着陆天翔啊，他就在几分钟前下来的，就刚才。”
　　李燕心头一震，心里跳出三个字“不会吧”。
　　“哦，可能你来晚了一小会，他刚走。”周家铭略显无奈，“对了，他今天上午课都没去上，好像是在等你吧，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等了一上午呢。”
　　李燕突然瞪大眼睛，嘴不受控制地蹦出两个字：“什么？”
　　周家铭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不敢继续说了，难道陆天翔等的是另一个人，昨天开宝马的那个？
　　“他一上午坐在阳台上？”李燕难以置信地问。
　　“是啊，我问他看什么他不说，连中午饭都没吃，只让我带了只面包。”
　　李燕瞪着眼前的这个人心像一块石头似的一下子重重地摔在了谷底，她知道他在等谁，除了自己还能是谁！她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恨陆天翔，恨他昨晚那么无情地一走了之，可她又怎么恨得起来，这么冷的天气在阳台上坐一上午那是多么冷啊，现在的她可以确信，这车不是谁碰的，只有陆天翔。
　　“只吃一只面包？”李燕不禁心疼起来，对陆天翔她总有一种想要照顾的冲动。
　　“嗯，他不去吃饭嘛。”周家铭觉得她问得怎么这么傻的。
　　“那你怎么不叫他去吃饭的呢？”李燕变得焦急起来。
　　周家铭越是摸不着头脑，这女人说话怎么这样，我一个室友哪有权利管人家吃不吃饭。
　　李燕立刻意识到对象的不同，立场的不同，马上又急切地问，“那他现在呢，什么都没吃就去上课了？”
　　“嗯，他一般都走得比较早。”
　　李燕一下子着急起来，陆天翔怎么一点也不爱护自己身体的，怎么就随随便便地不吃饭呢，这么冷的天不吃饭身体不更冷了吗，待会血糖一低抵抗力也下降，弄不好就感冒了，他腿脚不便，待会万一拿药挂盐水的多不方便，这么大人了怎么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一点也想不到的呢。
　　“喂。”周家铭喊了两声，“你没事吧。”
　　李燕这才晃过神来，紧跟着问了一句：“你们下午在哪里上课？”
　　“综合楼的101，怎么？”周家铭一想不对劲，这女的不会是想去教室找陆天翔吧，乖乖，他一时都无法想象要是这女的出现在教室门口找的是陆天翔，那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李燕看了一下表，现在才二十，她都忘了跟周家铭打声招呼，骑上车，油门一拉，径直朝宿舍区东门驶去，只剩下周家铭一个人木然地看着此女迅速远去地背影。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陆天翔的这个女朋友，从刚才简短的几句话看来，这个女孩很明显是对陆天翔有感情的，要不不会在听说陆天翔午饭都没吃时显得焦急无比，可是她有知道陆天翔每天在给另外一个女生写信吗，应该不知道吧，知道了还得了，周家铭如是想到，不禁又为陆天翔叹了口气，为什么那小子能傻到这种地步呢。
　　李燕这时候头脑有些发热，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恨着陆天翔，只知道他午饭都没吃。从东门出来后往南绕到了景观草坪的一端，不知道是先去食堂给他买点吃的还是直接去教室，迅速地考虑了下，车把手往北一拐，向食堂驶去了。
　　就在她一步两级地踏上食堂门口的台阶，却和迎面而来的一女生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哦，没关系。”徐睿后退两步，这才抬起头来，只见此人一袭黑色收腰风衣，飘逸的长发像波浪一样披在肩头，因为显得很焦急或是被风吹的脸红彤彤的。
　　徐睿顿时愣在了那里，面对这张如此熟悉的脸她竟然因为太过惊愕而想不起是谁了。但李燕，尽管只在音乐教室里见过一次，但女人的直觉还是第一时间让她通过逻辑思维之外的途径意识到，这不就是徐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