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全集》梁心

25、第二十四章

　　在车子即将驶出小区的时候，在车子即将拐弯驶出身后50米外李燕视野的时候，司机突然放慢了车速：“小伙子，真要走？”映在倒车镜里的是陆天翔憔悴的身影。
　　陆天翔没想到司机还会问他一下，可门都关了，决定早已做出：“是的，走吧。”
　　司机轻微地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轻踩油门，车子加速驶了出去，留下身后李燕以声嘶力竭的气力吼出一句“陆天翔，你会后悔的！”。
　　声音刺破夜晚凝重的空气，直冲陆天翔的耳蜗，可他并没回头，只是忽然想起也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话，他马上想到了，是林俐。
　　李燕都不知道自己是隔了多久才进屋的，只是从车子离开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她身疲力乏地呆坐在书桌前，她的思维仍然停留在陆天翔关车门的那一瞬间，她不敢相信，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陆天翔竟然真的会关门，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李燕无比后悔在那一瞬间她没有盯着陆天翔的眼睛，她真想透过那双眼睛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思考的。陆天翔，你怎么能这样！
　　雪白的信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誊写着端端正正的字，这是李燕思维稍微平复后做的第一件事，重读这封信。
　　这一次，她把这封信从头到尾又读了两遍，每一个字都没有错过，因为信上没有收信人的名字，在第二遍读到后半段的时候她忽然有种错觉，像是写给她的，可又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不是真的。寂静无人的夜里，她就这样时而翻看这封落下的信，时而趴在桌上累得都不想起来，忘记了黑夜的漫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依稀的灯光下，宿舍楼前白天挤满自行车的车位变得稀稀落落，大多数学生为了安全到晚上就把车停进地下车库去，这会只有几辆还零乱地摆在那里，而阻止陆天翔踏上台阶的脚步并锁住他目光的是靠东头的那辆红色电瓶车。
　　车停在靠东头的立柱旁，但还空着一辆自行车的位子，陆天翔本想确认锁好后就走开，可总感觉这样空着一点位子空落落的，就像没有依靠的样子。他没有任何迟疑地把一根拐杖丢在地上，用腾出的一只手紧抓住车后座的铁杆，试图把后轮抬起来往左边挪一些，可一开始他就低估了车的重量，仿佛这车是被一根巨大的螺栓牢牢地拴在了地上，试了几下纹丝不动。
　　他改变了策略，丢掉另一根拐杖，单脚立着，另一只手抓在立柱上，拐杖的支撑点不稳，这样他能用到更大的力，在憋着气胀红脸试了两下后，终于把后轮抬了起来，他总觉得自己的力气比以前小了很多，抬个电瓶车都这么吃力。
　　他慢慢地放下后轮，又扶着栏杆走到前面，本以为抬前轮会比后轮容易，可真上手了，他才发现前面是车把手，你抬一边根本不可能。所以陆天翔试着握住车把手竖的那根，可这样又根本使不上力，该怎么办呢，难不成就这样斜放在这里？也太不负责任了，不行，一定得想办法弄好。在陆天翔这样想的时候，他并没意识到这件事跟他之前做的那件事比起来是多么地微不足道，而他之所以要为这件根本不起眼的小事负所谓的责任完全只是出于尽可能弥补内心的愧疚，可是又如何弥补得了呢。
　　陆天翔就像个偷车贼似的在楼下忙活了半天，要不是经过的几个学生都认识这个残疾人，说不定人家都已经去喊管理员大叔了。
　　陆天翔使尽了各种姿势企图抬起车头，最后没办法只好抬车篮，果然，车篮位于正中央，这样一拎轮子很容易就拉起来了，陆天翔正为即将成功而感到窃喜，突然，手头一沉，只听“咔嚓”一声，也不知道是钢条断裂还是螺丝崩裂，眼前的事实是车篮竟然掉下来了！
　　陆天翔顿时傻了眼，傻得像个呆瓜似的，手里拿着掉下的车篮，四处张望，仿佛刚刚破坏了公物似的。
　　他真是哭笑不得，自己为什么总是干蠢事呢，在他决定放弃想要离开的时候，眼神却像是上了锁一般地定格在车上了，怎么也离不开。皮质的车后座距地面不过半米高，他曾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坐在上面，手还抱着她的腰，那时候的他因为拘谨不敢抱得太紧，在他的思维里，女孩子的腰岂是随随便便抱的。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把他惊醒，他才发现自己拄拐的手都已经发麻了。他想上楼去，却总是走一步回头看一眼，就好像李燕会突然出现似的，但每一次都只有黑洞洞的夜影，在这夜影中的，是他空洞洞的心，他直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现在已是晚上将近九点半，楼道里已基本没人了，但外表的安静掩盖不了暗藏的躁动，各个寝室里现在还是一副吵闹喧嚣状，打游戏的打游戏，玩牌的玩牌，洗澡的洗澡，煲电话的煲电话。但他们宿舍里的两个又上网包夜去了，周家铭在为学生会写一项活动计划，所以这间寝室要清净得多，陆天翔为此感到庆幸。
　　直到他坐下，脱下外套，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他才意识到信落在李燕包里了。于是他想都没想，拿出新的信纸，新的信封，甚至想换一种新的心情，可当他拿起笔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白色的信纸上除了昏黄路灯下李燕孤独的身影再也容不下他给徐睿的一个字，他竟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嗨！陆天翔，你发呆呢。”陆天翔惊得都跳了一下。
　　“啊？哦。”他抬起头，发现是周家铭，长舒了一口气。
　　“你还在给徐睿写信啊。”周家铭搬来一张椅子，趴在椅背上，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啊，是啊。”
　　“她有没有给你回过信啊？”
　　陆天翔多想说有啊，可没必要为了一点虚荣心撒这个谎：“没有。”
　　“一次都没有？我记得你写了将近一个月了吧。”周家铭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没一个月，到这个礼拜是四个礼拜。”陆天翔看着他，这个胖胖的家伙是陆天翔很欣赏的一个人，也是三个室友里他比较喜欢的一个，王凯跟他不是同一类的人，林浩太过油腔滑调，唯独周家铭，感觉上跟自己像一些，虽然身材差太多。
　　“那你还写？你可真坚持啊。”
　　“呵，不写还能怎么办。”
　　“一个大学女生，你给她写了四个礼拜的信了，她没回一封，就说明她根本就不想跟你交往，要么她觉得和你根本不适合，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我只是说实话，你别生气啊。”
　　“可，我……”陆天翔经他这么一说有些茫然。
　　“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写的，她总结了大学里女生的几条法则。”
　　“唉，什么法则。”
　　“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有一条我记得，就是在大学里，如果一个女生你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追到的，那还不如没追到的好。”
　　“什么意思。”陆天翔半知半解。
　　“意思就是……大学里追女生一般很容易的，你费了好大力气才追到就说明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你或是觉得你不适合，就算追到了也不会长久。”
　　“周家铭，你也看这种白痴的东西。”陆天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承认他的说法。
　　“无聊看的嘛，不过说得还是蛮经典的，其他几条我记不得了。”
　　“经典个屁。”
　　“不信拉到。对了，那个开跑车的女人是谁啊。”
　　“靠，你小子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问这个，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介绍啊。”陆天翔很少有这样炫耀的机会。
　　“不过我想的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我吃完饭回来的时候还见你那个女朋友在楼下打电话来着。”要知道两个女人远比一个女人来得刺激得多。。
　　陆天翔突然被问僵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你说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学历这么高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不喜欢，人家等于是倒贴给你，偏偏要给这个徐睿写情书，这徐睿又不是多漂亮，你到底有没有审美观啊。”
　　“喂，你什么意思啊，怎么跟林浩一样啊。”
　　周家铭悻悻然地走开了，陆天翔觉得他今晚好奇怪，他以前可是从来不关心这种事的。
　　在思绪全无的情况下，他草草写了封短信便上床了，他不想再去想李燕，可他又很乐意让心里装满李燕，仿佛惟有李燕才能让他安心，其他一切都不能让他感到安全，这也是为什么他今天这封信只有寥寥数句。
　　这样一个结局是陆天翔完全预想不到的，当然真正令他难以置信的是他会跟李燕吵起来，怎么吵起来的他现在已经很难想清楚，仿佛问题就在突然间产生了，令他措手不及，也没有给他拐弯的余地。让他真正生起气来的不是李燕的过分要求，而是她到最后的蛮恨不讲道理，从本质上讲他就不喜欢蛮不讲理的女人。直到最后竟然以决裂来要挟，他实在不能忍受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就好像非要我随着你才能高兴似的，他陆天翔虽然残疾，可也不是一个喜欢犯贱的人。于是乎，他才承受着决裂的心里威胁选择了离去。
　　离开后悔吗？望着外面漆黑寒冷的夜他这样问自己。答案是后悔的，因为要是真的决裂了他不知道自己会痛苦成什么样子，尽管李燕不是女朋友，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真的觉得李燕是世上对他最好也是唯一的女孩，放眼看一下，身边还有哪个女孩像李燕这样照顾过自己，像李燕这样不在乎自己的残疾，像李燕这样真正的让他寒冷了几年的心有了温暖的感觉，没有，一个也没有，而且除了她，好像也不会再有。
　　林俐，她早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且他到现在也无法完全释怀她当年对自己的伤害；徐睿，她还是未知数，还在遥远的大西洋彼岸，站在欧洲大陆海岸的他除了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看不到一丝的希望与光明；陈晓诗，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一个童话般的梦，或许现在她对他还挺感兴趣，可说不定时间一长，失去了这份兴趣，就会像抛弃一件过时的衣服一样抛弃他。这样比较下来，李燕还是唯一的，不可或缺的，也是不可替代的，他相信，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像李燕这样美好的女孩来关心他，就像周家铭说的，这确实是他的福分，别的男生羡慕都羡慕不来。
　　所以他后悔，而且是后悔不已，可话说回来，他还是选择了离开，是这么地痛苦，痛苦地让他时隔数小时后忽然流下眼泪，因为他真的不舍得失去李燕啊，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
　　陆天翔盯着手机屏幕上李燕的号码，三个月里，他连李燕的照片都不曾有过，所以此刻只能盯着号码黯然神伤。
　　李燕呢？当陆天翔盯着她的号码忘记了时间的时候，李燕看着黑漆漆的屋顶，仍然没有睡着。她突然想到陆天翔第一次睡在这里她给他讲的关于多啦A梦伸手不见五指的冷笑话，嘴角不禁泛起微笑。
　　她当然知道自己很固执，甚至有些蛮不讲理，既然他不想来，还偏要绑他来，结果才会闹成这样不欢而散的局面。可她也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变得这么固执了，因为我为你放弃了与朋友去玩，我付出了；因为你执意要给徐睿写信，我有气却说不出来；因为平时想要你去我那没机会，今天机会就在眼前我不想错过。于是当这些“因为”加在一起，一向理智的李燕也变得不理智了。
　　可又完全不对吗？至少最后陆天翔的选择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的，陆天翔竟然真的就算是决裂也不愿意由她一回，她这么地关心他在乎他，他却一味地只想着给那个徐睿写信。他怎么就始终不理解一个女孩子的心思呢。她李燕又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人，执意做一件事必然有她的考虑，陆天翔怎么就不能站在她的立场上想想呢。李燕想到愤恨处，狠狠地踹了两下被子，抓起里侧的大耳朵绒毛狗把它想象成陆天翔一把摔在了地上，可没过十秒钟，又赤手赤脚地踩着冰冷的地板爬起来捡。
　　喧闹的百度酒吧里，乐声震天。
　　“电话。”一个男人扯破喉咙企图盖过迪斯科舞池里震天动地的雷鸣乐声。
　　“什么？”陈晓诗以同样的方式扯着喉咙喊，她只看见他嘴在动，却听不见说什么。
　　那男人没办法，凑上来嘴唇已经贴在了她的耳朵上，还是这样吼：“我说，你的电话好像响了，你看一下是不是。”
　　陈晓诗这才终于知道他说什么，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有电话，马上扯着嗓子回应道：“谢了。”说着就朝舞池边缘走去。
　　在走出边门的时候，她接通电话：“你这么晚了还没睡啊，明天不上班啊。”
　　“怎么不上。”
　　“怎么？这么关心进展啊。”
　　“嗯，说说，晚上聊得怎么样。”那人得意地好像准备听取战报似的。
　　“什么怎么样，他跑了？”陈晓诗从那包苏烟烟盒里抽出仅剩的一根，刁在嘴里，熟练地单手点上了，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白色烟雾，背靠在贴满紫红色墙纸的墙壁上。
　　“跑了？怎么会跑。”那人觉得不可思议。
　　陈晓诗叹了一口气：“可他就是跑了，一接到她的电话就铁了心地要走，你让我怎么办。”
　　那人沉默不语，像是心事重重。
　　“这样说吧，他们的关系比你想象的更亲密，你都没看见陆天翔一接到她的电话着急成什么样。”
　　那人还是沉默不语，好像很难打定注意：“那再说吧，有空你把他约出来多了解了解。”
　　陈晓诗把电话挂掉，掐灭了烟头，叹了口气：“何苦呢。”
　　李燕抱着大耳朵狗，一边恨着，一边伤心着，一边又试图忘了，纠结到十二点还在原地踏步，直到一通电话把她惊醒，她第一反应以为是陆天翔打来道歉的，可一看手机屏幕，那颗炽热的心却像掉在了冰水里嗤嗤冒烟。
　　“李燕，你睡了没有啊？”沈心怡喘着粗气，像刚跑了5000米。
　　“心仪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李燕坐在床上失望地问，把大耳朵狗抱在怀里，想暖和一下自己忽冷忽热的心
　　“哎呀，不好了，你快来吧。”沈心怡好像急得都快哭了。
　　“嗯？”
　　“高鸿钧一个人灌了一拖的啤酒，醉得没人样了，嘴里不停地喊你的名字，我跟美琪怎么拖也拖不走，嘴里还喊着要见你才走，这怎么办呢，你快来吧。”沈心怡在电话那头急得像一只被火烧了尾巴的兔子，上蹿下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