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全集》梁心

24、第二十三章

　　“你干嘛？”
　　“我过去。”男人瞪着眼睛说道。
　　“你过去干嘛？”
　　“他……他们都这样了！”男人显然再也受不了了。
　　“什么这样，又不是那人在非礼李燕，倒像是……李燕在非礼那人。”两个女孩说着哈哈笑起来。
　　这边，李燕又掏出润唇膏想让陆天翔擦，因为他干裂的嘴唇让李燕实在看不下去，可陆天翔死活不肯，身体后仰至她手够不到的地方：“不是，这是你涂的啊。”
　　“我涂的有什么关系。”李燕装傻道。
　　“我是说，这，这是你涂在嘴唇上的。”
　　李燕顿时竖起了眼睛：“我都不嫌你，你小子还嫌我脏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天翔恨不得逃跑。
　　“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不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李燕说着拿了一张纸巾在拧出的白玉般的膏体头上擦了一下，“现在行了吧。”说着就要站起身过来。
　　陆天翔一见没了退路，一把拿过来：“我自己来。”
　　陆天翔撅着嘴，咂了两下嘴唇，感觉没他想象的那么舒服，反而黏糊糊的。就在他感觉润唇膏味道的时候，旁边的那对老夫妇站了起来。李燕和他都以为他们会径直出去，不想他们竟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对老夫妇头发均已花白，一看起码是六十岁以上，老头里面还是衬衫领带，外面一件黑色羽绒服，显得尤为精神矍铄，老奶奶一件针织蓝白花色布袄，气质高贵。
　　老太太突然一手按在他的肩头，陆天翔整个人愣是一激灵：“小伙子啊，能找到人家这么好的小姑娘是你的福气啊，怎么能让她不开心呢，外面就算再怎么好，真正关心你的也还是每天陪在你身边的啊，要懂得好好珍惜啊。”
　　“是啊。”老头在一边眯着眼睛附和道。
　　陆天翔愣是半天没醒过来，忽然一惊醒，顿时眼珠子瞪得跟灯泡似的：“我，我不，不是……”
　　没等他有所解释，李燕突然两手一把按在陆天翔麻木的手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陆天翔。”她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转向他们，“谢谢伯伯阿婆。”
　　“呵呵。”老太太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谆谆教导道，“矛盾啊总会有的，日子呢总要过的，闹了不开心啊也是难免的，不能记在心里喽。”
　　“嗯，谢谢。”李燕的嘴甜得就跟个刚给了糖吃的小姑娘似的。
　　直到他们走远了，陆天翔还是没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突然发现李燕的手还摁在上面，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神经紧张地说：“喂，你干嘛，怎么瞎说。”
　　李燕此刻正捂着肚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看你那副傻样。”
　　“我问你呢，你干嘛瞎说。”陆天翔一本正经问道。
　　李燕勉强忍住笑：“什么瞎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人情的，有时候一些事情是不需要解释清楚的，这样让他们保留一种美好的念想不更好吗。”这时候的李燕充分显示了大陆天翔的三岁可不是白大的。
　　“可是……”陆天翔不好反驳，可总觉得怪怪的，别扭地不得了，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快八点半了，走吧。”
　　李燕一下子收住笑，撅着嘴问：“八点半？这么早走干嘛。”
　　“不吃完了吗？”陆天翔看了看桌面，基本上被彻底扫荡了。
　　李燕恨不得骂他一句：“吃完了就不能再坐会儿啊，你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
　　“明天要给她的信还没写呢。”陆天翔说着就把桌上的信收在了信封里。
　　这实在是一句不该说的话，李燕眼睛突然一竖，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信，往桌子上一拍：“今天不到九点不允许走。”
　　“为，为什么？”
　　“我说了不许走就不许走。”李燕头一歪，一想不对，直接把那封信塞进了自己包里。
　　这可不把陆天翔急坏了：“喂，你怎么这么野蛮啊。”
　　这又是一句万不该说的话，李燕合上包瞪着他：“陆天翔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我……你到底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还真就不信了，你一天不给她写信会死啊，人家又根本不在乎。”李燕也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但怒气正盛的她没有意识到，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天塌下来不关我事的样子。
　　陆天翔拗不过她，嘀咕了一句：“反正不管到多晚我都会写的。”
　　“你……”李燕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绑起来。可再一看陆天翔，低着头不说一句话，像个刚刚挨骂还在赌气的小孩子。李燕自己也明白，当一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就是把他关在深牢大狱也锁不住他的心飞去另一个温柔乡，陆天翔的心不见得飞去了温柔乡，却是一心想在了信上，早已不在她这里了。
　　“好好好，走。服务员，结账。”
　　陆天翔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下意识地问了句：“怎么肯走了？”
　　李燕依然板着张脸，凑近了：“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是吧，走就走了，问这么多干嘛。”
　　陆天翔无趣地低下头，不过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总之不管怎样，信他一定会继续写下去。那边一桌人见这边结账了，也慌慌忙忙喊结账。
　　李燕没有过去帮他移开椅子，也没有过去搀扶他，结完帐就起身走了，这导致陆天翔慌得手忙脚乱，赶也赶不上。
　　李燕兀自走着，头也不回，心里一边骂着陆天翔不识好歹，正走到门口处，忽然，只听右边有两人喊自己，一看，竟是郭美琪和沈心怡，后面还跟着看上去喝了点酒的高鸿钧，整个脸颊明显地泛红。
　　“美琪，心仪啊，高鸿钧？你今天喝酒啦。”高鸿钧走近的时候李燕主动打招呼道，这是她的三个实验组伙伴，要在以前，四个人经常是结伴而行的，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消遣，只是最近李燕在他们三个人看来像是脱离了集体，对于她到底在干什么三个人也是猜测不断，只是今天，他们终于亲眼目睹了这望眼欲穿的答案。
　　“哎？你们也在这吃饭啊。”
　　沈心怡正想说，被郭美琪上前一步抢在了前头：“是啊。你也……一个人来吃饭？怎么都不打个电话我们，一起吃的呀。”
　　郭美琪正等沈心怡配合，可沈心怡像根本没心思开玩笑，所以她只好自己又说道：“怎么今天打扮地这么漂亮啊，是不是约了什么人呐。”
　　高鸿钧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却不见那该死的家伙了。
　　“什么神秘人物，你们别瞎说好不好，就一朋友。”
　　郭美琪故作惊喜：“哎呀，还真有人呐，是哪位大公子呐，大帅哥在哪呢，怎么不见人呐。”
　　“什么大公子？在……”李燕这才想起陆天翔，回头一看，竟不见人影，忽然紧张起来，不由得自言自语了一句，“人呢？”
　　“怎么，刚不在你后面吗？”沈心怡脱口而出，被李燕疑惑的眼神瞪住了。
　　但李燕已经没时间质问他们是否监视自己了，她着急的是陆天翔刚不还在身后的吗，这么大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会不会去洗手间了啊。”郭美琪岔开她的思路。
　　李燕一下子惊醒过来，正要迈开脚步往洗手间方向走去，沈心怡说：“谁的手机在震动啊。”
　　李燕猛然感觉到了包的轻微震动，拿出手机，一句话让李燕几乎暴动：

　　你有朋友的话，我先走了，信请明天帮我带来。

　　李燕的神色让他们三个人都感到了异常，高鸿钧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李燕，怎么了。”
　　“我，不，不知道……”她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撞开玻璃门冲了出去，丢下三个人在这面面相觑。
　　高鸿钧想都没想，也跟着跑了出去，郭美琪和沈心怡也来不及想怎么回事，也跟着跑了出去。
　　一冲出来，一股凛冽的寒风朝李燕直扑而来，可这时候就算再大再冷的风也抵挡不了她的万分焦急，她不懂陆天翔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从刚才遇见他们到陆天翔发来短信不过几分钟，她知道陆天翔不会走远，奔到路边，放眼就朝两边张望，果然，在离自己不过20米处一辆停在路边的蓝色出租车刚刚启动，正朝她这边加速驶来。李燕想都没想，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到马路正中，张开双手就要拦车。
　　跟在后面冲出来的高鸿钧猛地倒吸一口气，奋力喊道：“李燕。”说着急步跨过去。
　　在美琪和心仪两人出来的时候，只听刹车盘的一声刺耳巨响，出租车刚好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不到李燕半米处，高鸿钧因为只差半步，双手“啪”地一下撑在出租车的发动机盖上，正紧张地大口喘着粗气。
　　“干什么，找死啊。”
　　李燕根本不顾司机的谩骂，看准了坐在后座上的人，径直走过去，一把拉开车门，指着里面的人，破口大喊：“陆天翔，你给我出来。”
　　陆天翔被李燕刚才的那一下拦车吓得魂都飞了，额头还撞在前面座位上，忽然就见李燕站在外面朝自己怒睁着双眼，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燕……”
　　“你给我出来，谁让你走的，出来。”李燕气愤地差不多发疯了。
　　陆天翔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面对眼前已经火烧眉毛的李燕，他只好丢给司机十块钱，下了车。
　　出租车司机本来还想骂两句，要是真出了事那就是人命关天了，可一见是这副情景，本来连钱都不准备要了，老实的陆天翔丢给他十块钱，也不枉他这两下白停，一踩油门，赶紧跑出了这是非之地。
　　“陆天翔，你为什么突然走掉，你什么意思啊。”李燕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出的白色水汽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团白雾
　　高鸿钧看着李燕跟这个家伙吵得这么凶，也不敢上前，可他心里头不敢相信，难道这就是最近跟李燕一直来往的人？当然不相信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慢慢走来的郭美琪和沈心怡，尤其是沈心怡，她绝不相信李燕会在与一个残疾人交往。
　　“李燕，我不是故意走掉的，你听我说。”
　　“那你说，为什么不说一声地就走。”李燕尽量使自己平和下来，可冲到头顶的火气还是左右着她的口吻。
　　“我，我是怕你的朋友看见我这样子，你会……”
　　李燕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陆天翔孩子般纯洁又带着些许委屈的双眸，她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天翔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根本就不嫌弃你，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个残疾人，你知道吗？”
　　“可是……”
　　“不要可是。别人或许会因为你不自在，但你记住，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在我眼里，你跟一个正常人是一样的，你懂吗。不管走到哪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嫌弃你了，我李燕永远是那个能与你并肩而行的人。所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这样走掉我是多么气愤，就好像我有多么嫌弃你一样，这不是在为我好，而是在侮辱我。天翔，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吗，再也不要有第二次了。”
　　陆天翔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巨大的热流，这股热流以风卷残云之势在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自他残疾后，从没有一个女孩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始终以为，这世上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嫌弃一个残疾人，根本没有人会愿意承受一个残疾人走在边上给自己带来的尴尬与难堪，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默默走掉的原因，因为他以为李燕也不会例外。
　　“对不起。”除了这句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燕脸上终于是拨开云雾见青天，露出了第一个灿烂的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但请答应我，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嗯？”
　　陆天翔像个刚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点点头。
　　“来，我给你介绍。”李燕说着就搀扶起他的胳膊走到仍然处于震惊愕然状态的朋友们面前。
　　在又一辆出租车的后座上，坐着李燕跟陆天翔两个人。本来郭美琪他们想邀两个人一起去唱歌，李燕也挺高兴去的，更重要的原因是好让陆天翔在朋友们面前一展才华，让他们知道她认识的不仅仅是一个只会偷偷跑掉和尴尬脸红的残疾人。但无奈愚蠢的陆天翔丝毫不能领会李燕的用心良苦，只想着要回去给徐睿写信，所以陆天翔不去，李燕自然也就不去了。
　　不能说李燕重色轻友，只是面对陆天翔，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放弃自己的生活而与之相伴。
　　“对不起，让你也没……”
　　“别说了，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吧。”李燕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陆天翔猜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其实你不用……”
　　李燕突然转过头：“看着我，如果我今天丢下你去跟他们唱歌，我就不是李燕了。”她看着一副孩子气的陆天翔，心里头确实有埋怨，但又说不出来，“你也不用对不起什么的，你不想去我知道，为了给她写信嘛。”她不想这样说话，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把陆天翔逼在了死胡同里。
　　“我……”陆天翔在她面前好像总是显得理屈词穷。
　　李燕看着他，缓和了语气：“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要不……今晚住我那去吧。”
　　这绝对是只有对着陆天翔才能说出的一句话，可陆天翔不懂：“啊？可是，我还得写信。”
　　“写信我那儿不能写吗，有纸有笔有电脑。”李燕已经把怒火压到了极限，只要陆天翔能去她那儿什么都好说。
　　“可……”陆天翔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
　　“你看现在才几点，我不能跟着他们去唱歌啊。”李燕说了半句，后半句是“难道你要我回去孤零零一个人”。
　　可陆天翔哪懂得这层意思，在他的想法里，上次去是他孩子般的好奇心驱动，住在那里是迫不得已，现在这无缘无故地哪有说一个大男人睡到女孩子家里去的道理，所以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坚决不肯，跟在哪里写信无关。
　　“我不去。”
　　“干嘛不去，不耽误你写信啊。”
　　“我说的不是写信，这无缘无故地去干嘛，没这个道理。”
　　“你……”李燕为陆天翔完全地不替她着想感到很生气，她一急，也没了办法，“那就当是陪我总可以了吧。”
　　这话从一个女孩子嘴里说出来，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弄不好就会让人产生一种这女人水性杨花的错觉，这不，陆天翔没做出反应，司机先从倒车镜里瞥了李燕一眼。
　　陆天翔不想纠缠，直接说道：“你还是把信给我吧。”
　　“信？什么信。”李燕故作不知道。
　　“就是刚才的信，你放在包里的。”
　　李燕不回答，陆天翔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你送完我后还要骑电瓶车回去？”李燕还是不理他，
　　“师傅，先去五山花苑吧。”
　　李燕眼睛突然一亮，这才回过头来：“唉，你终于肯去了。”
　　“不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骑电瓶车怪不安全的，放在楼下没事的，明天来推。”
　　这句话还真是出于关心呢，可还是把李燕给气爆了：“你这算什么，这叫关心啊，要今天你真放不下心的话就去我那里，要不，我今天还一定要把车骑回去。”
　　“你怎么这样无理取闹。”
　　“你自己选，我不管。”李燕双手一叉，今天还不信了我。
　　“两位到底先去哪里，这要拐弯了。”
　　“五山花苑（大学城）。”
　　矛盾就这样在无形中被建立起来了，其实归根到底，这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是你倔我也倔，两个人一起倔，像两头独木桥上相遇的小牛犊似的，谁也不肯让开一点，本来好好的，现在却是火药味四起。
　　“好，你要先去我那是吧，师傅，开车，五山花苑。”没等陆天翔展露眉头，她紧跟着指着他，“先去我那可以，到了那里你要是不下车，以后就别往来了。”李燕说完转过了头去，再也不说话。
　　此话一出，陆天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扭过头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迅速闪过的路灯。虽然现在车里安静了许多，安静地只有发动机的转动声，可与刚才两人针锋相对地吵架比起来，这意味着这道裂痕已经由表层深入到内里了。两人心里也都知道自己倔，也都知道自己是在蛮不讲理，也都知道这样吵下去的严重后果，也都知道这场吵架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毫无意义可言，可就是碍于面子谁也不肯让步。
　　当车子驶进小区，像幻影移行似的来到了34栋10号车库门口，陆天翔心底的倔强已经被恐惧所占据，他不知道李燕这句话的可执行程度到底有多强，如果自己坚决不下车是不是真要绝交。不下车吧，到底就是闹翻的局面，想要再挽回来谈何容易，两人又不是经常在一起，时间一长，互不联系，必将彻底断裂，恐怕今晚就是这段对他来说难能可贵的友谊的终点站；可下车吧，自己就是认输了，明明是她李燕蛮恨不讲理凭什么我要认输，你要是今个儿真强迫我下车了，就算住在了这里，也是一副闹翻的僵局，谁也甭想开心。
　　在车子停下的一刹那，李燕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就打开车门轻盈地跳了下去，门也没关，走出两步远，一个转身，站定在那里。
　　这一刻，一个车外，一个车内，身处于两个世界，一旦这扇门关上，他们似乎将永远离开对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