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全集》梁心

17、第十六章

　　陆天翔一下子惊慌失措，精神突然间被绷紧了，怎么会走了呢，有没有搞错。他赶紧撑起拐杖，拿起信，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往门口赶，他已经根本顾不了是否会摔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突然走了呢。
　　果然一着急就没好果子吃，阶梯教室的后门口是有台阶的，他拐杖还没立稳，身体就急着往前赶，一下子失去重心，膝盖跪地，重重地磕在台阶上，因为双手还拄着拐，腾不开，整个前脸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御地如石头一般砸在水泥地上。
　　陆天翔顿时感到摔得头昏脑胀，但他还是顾不了那么多，也顾不了疼，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从感情上忽略掉剧烈的疼痛，以一股惊人的力量爬起来，直冲到教室外，正好望见徐睿她们三个人走下楼梯，她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陆天翔此刻才意识到终于是赶不上了，但他仍不死心，掏出手机飞速地找徐睿的号码，偏偏这该死的通讯录是以ABCD的名字首字母排列的，翻了好久还是翻不到，他突然觉得自己竟是这么地蠢干嘛不往上翻，但他意识到这点已来不及，还是往下翻，突然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湿，在他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两滴鲜红的液体如变魔术般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散开来形成两朵鲜红的花。
　　此时的陆天翔近乎疯狂，他根本来不及想，一个手过去抹掉，终于看到了“徐睿”两个字，按下通话键，电话响了两声后那头传来一首《隐形的翅膀》。
　　他知道这是彩铃，继续等……两滴血又滴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陆天翔开始慌张，身体靠在墙上，头仰着，生怕血弄脏了信封。他一手举着手机，用另一只手捂着鼻子，这他妈的歌还在唱。此刻的陆天翔已失去了理智，他没有想一想假如真的把徐睿叫了回来，自己这副满脸是血的样子要怎么面对她，但他还是在等待，等待电话接通的那一刻……
　　终于，一声响，电话通了。
　　“喂，徐睿，我是陆天翔。”天翔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
　　“啊，哦。”那头的声音很小。
　　“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呢。”那头还是这样简单地应了一下，“你走到哪了，能回来拿一下信吗。”
　　“啊？我已经走在路上了。”
　　“那要不你等在那里，我送过来。”陆天翔毫无顾忌地说。
　　“啊？不，不用了吧，我已经走了很远了。”
　　陆天翔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很不情愿，他的心突然间凉了一大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这可如何是好，进退两难：“那，那算了吧，算了吧。”
　　“哦，就这样。”
　　“就这样，哦，那明天给你。”
　　“哦。”
　　“再见。”陆天翔无法掩盖自己的失望与无奈，他不知道徐睿听出来了没有，但他没想过即使徐睿听出来了又怎样，她永远也听不出陆天翔在信上花了多少心思和时间，她永远也听不出陆天翔膝盖上摔出来的血块，她永远也听不出陆天翔那被鲜血染红的下巴和领口。
　　挂了电话，陆天翔的心才安定下来，但一定下来，失落与委屈便被无尽地放大，尤其是当他手拿下来一看整个手心都被染红了时，心里巨大的委屈就像是海啸般湮没了他的心灵大陆，他努力地噙着泪水不让他们掉下来。陆天翔是一个男人，但不代表是男人就没有委屈，更何况其实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噙着泪水望着这湛蓝的天空，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一个残疾人追女孩子要追得这么辛苦。但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上帝不会因为你是一个残疾人而特别地眷顾你，相反正因为你是一个残疾人，你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可能获得与常人一样的成功，同样在爱情这条路上也是如此，既然自己上了路，哪怕再艰难，自己也要走到底，不走到底，你怎么知道结果，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的原因。
　　陆天翔走在路上，迎面过来的女生纷纷“啊”得惊声尖叫，像遇见魔鬼似的快速闪开，然后用一种像有人要□□她们似的惊恐眼神看着这个一脸血迹的残疾人，迎面过来的男生也纷纷闪到一边，给这个可怕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不知道哪家的笼子没关好被放出来的奇异怪物让开道，这些自诩聪明绝顶的高等生物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在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是怎样地伤害着这个人的心。
　　在通往医务室近1000米的路上，血滴了又止，止了又滴，陆天翔已明显体力不支走到医务室的时候他的领口脖子已完全被血染红，而这时候他已没有这个精力再去想徐睿了，他反倒是不敢走进去，因为怕李燕在。但他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忽的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的整个世界倾倒下去，模糊的视野里几个护士正朝自己冲过来。
　　陆天翔从医务室回来躺在床上，他几乎都已经没有力气爬上床，但他还是心有不甘，这封信本就应该今天给出去的，却因为自己懒得发条短信弄成现在这副德行，他不禁后悔起来，虽然在昨天那封信里他已经写明以后每天都会送，但自己也早该想到徐睿没收到短信会走，偏偏就在这没有一定把握的事情上给钉上颗钉子，这又能怪谁呢，他一点也不怪徐睿，只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陆天翔这么多年已经学会不怨天尤人了，怪天怪地怪别人都是没用的，要怪只能怪自己。他一想不行，今天的事一定得今天给他了结了。陆天翔一向是要么不做，做了就铁了心地做到底。
　　陆天翔立刻发了条短信过去，约她四点出来拿一下今天的信，尽管他也担心这样做会让徐睿反感，但对于执着的陆天翔来说，计划好的事今天不完成他会觉也睡不着。
　　但到了四点仍不见徐睿回信，陆天翔无奈之下只好又打了电话过去，过了好久那边才接。
　　只听话筒那边传来一声轻微又迷迷糊糊的“喂”，听起来就像是对方知道自己是谁却不想喊出你的名字，又或者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用这个字来搪塞。
　　陆天翔镇定了一下，问：“喂，我是陆天翔。”
　　“嗯。”
　　“我下午的短信你收到了吗？”
　　“啊？我在睡觉哎。”
　　“你睡一下午啊，现在也在睡吗？”他突然有些犹豫，是否还坚持要叫她出来。
　　“嗯。”徐睿那边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像是不想回答或是没睡醒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那你待会能到宿舍区门口来一下吗。”
　　“啊？有什么事吗？”
　　“我想把今天的信给你。”
　　“嗯。”那边一万分的不情愿，“可是，我还没起来。”徐睿就差说你明天再给吧。
　　陆天翔不知道怎么说，有点打退堂鼓，他知道她不愿意，但既然连电话都打了，他再也不想无果而终了，“你还是起来吧，就这么说好了，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喂……”没等那边喊出来，陆天翔已挂断电话，他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说，她也不怎么情愿出来，自己只好这样子。陆天翔从来就不是这么一个人，他不喜欢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他不喜欢的事，但今天，为了能把信送出，对得起自己每天一封信的决心，他只能这么做。
　　徐睿拿着手机，矛盾重重，她真的不愿意去拿什么信，更不要说自己还在写该死的思想报告，就是没写这东西，毕竟中午急冲冲地走掉也是故意的，以为这样他就只能罢了，可现在……
　　陆天翔在信封上写了“徐睿”两个字便出发了，因为他估计或许不会徐睿本人下来拿。
　　日子已经是十一月底，傍晚凛冽的寒风沿着湖畔猛烈的刮着，虽然太阳还在天上，但今天的这时候却是大风天气，陆天翔把领子竖起来尽量遮挡灌进领口的风，走在男女生宿舍区间的林荫道上。这是一条不过两百米长的路，但因为膝盖还肿着，脚每撑地一下，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使得他比平常走得慢得多。为此，他不敢现在就打电话让她出来，因为他怕自己来不及，让她还要等在那里，所以他宁愿自己待会等一会没关系。
　　这是周五的傍晚，虽然寒风凛冽，但还是在阻挡不了大批学生乘易初莲花的免费班车去采购生活用品与零食，这几乎成了学生们周五下午的惯例。迎面走来的不乏一对对的情侣，男生用他们那有力的大手拎着购物袋，女生则手挽着男友的臂膀，因为天气冷，有些男生的手搂着女孩子的肩膀，纵使天气再过寒冷，也依然甜蜜沁心。
　　对于敏感的陆天翔来说，这一道道甜蜜的风景总会让他不争气的鼻子有点酸，何时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呢，何时才会有一个心爱的女孩子挽着自己的臂膀呢，何时才能和心爱的女孩也像这样一起去购物呢，这一切美好的愿景对于走在艰难送信征程上的陆天翔来说是如此地渺茫，让他本已被冷风吹得通红的鼻头更加酸涩。
　　终于女生区宿舍大门就在眼前了，他在距还有50米的一张灰色大理石板的长凳上坐下，再一次摁下了徐睿的号码。
　　这回没等陆天翔开口，那头以一种十分抱歉的语气：“对不起，我要去吃饭了。”
　　陆天翔的脑袋就像一只核桃，突然被两公斤的分头锤给重重锤了一下，碎得稀巴烂。
　　他想都没想，几乎是硬生生地说：“你还是来一下吧，我都已经到了。”此时的他自然没有任何退路，自己硬是忍着受伤的腿顶着凛冽的风到了，你竟然一句不来就算了。他打心底里无法容忍这样的情况出现，尽管这一切罪似乎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自作自受罢了。
　　徐睿瞟了眼李雨菲和吴欣，皱着眉头答应了。
　　陆天翔坐在那里，萧瑟的风从领口的缝隙里钻进来，犹如长了眼睛一样，冲向他脖子处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他掏出口袋里的白色信封，拿在手上是这么地轻，可能扔在地上都能被这大风吹走，而这封信里又包含了自己多重的心思。
　　突然间他的脑袋里冒出一连串的想法，他觉得不能这样把信一送就算了，要知道他能与徐睿单独见上一面是多么地不容易，为什么不乘这个机会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他想让他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他想让她知道为什么会以写信的方式来表达，他想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喜欢是很坚定的。他希望能真正面对面地告诉她这一切，而不是通过写信的方式，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希望能请她一起吃饭！
　　陆天翔的想法在短短几分钟里犹如一锅烧开了的水，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沸腾，而这些几分钟前还不曾有的想法随着一秒一秒的推进快速的坚定起来，是的，自己要当面跟她说，写信这种方式本来就不是自己想要的，以他残疾前的性格也根本不会写信，当面真诚地告诉她才是陆天翔真正想做的。也许前两天这还不可能，但现在，没有不可能，要是待会自己像上次拿出邀请李燕时的那种勇气，说不定一起吃饭也是可能的。陆天翔几乎被自己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想法冲昏了头脑，甚至心潮澎湃起来。
　　终于，50米开外的大门处，绕过两颗大树，徐睿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但定睛一看，傻了眼，还有吴欣跟李雨菲。陆天翔几乎要燃烧起来的雄心一下子凉到了谷底，一落千丈，跌进无底深渊，她怎么会把这两个人也一起带来呢。
　　陆天翔犹豫不决是否要过去，他只想着能当着徐睿一个人的面把信给她，然后哪怕坐在一起说几句话，这些话他都想好了，但现在，因为那两个人，一切的一切，他之前所设想的话，想做的事都像是被丢在了泔水桶里，再也没有浮出来的希望。
　　“喂，我到了，你在哪呢。”徐睿搓着手，四处张望着。
　　“我……我能找个时间跟你聊会天吗？”
　　“哎？”徐睿的语气里透露出为难。
　　“我知道。”陆天翔望着那边无奈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请你吃饭或看电影的，我知道你不习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就聊个天可以吗，随便哪里。”
　　“可是，可是我比较懒，懒得出来。”
　　“这样啊，我也比较懒，怎么办。”电话那头传来轻微地一笑，“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啊？怎么……”
　　“算了，你去吃饭吧，我也去吃饭了。”
　　“嗯，哦。”徐睿有些小小的吃惊，但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因为她根本不会去想陆天翔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再见。”陆天翔缓缓放下手机，远远目送着三个人走出大门往西走去，手机拿在手里像买西瓜似的掂了两下，放进了口袋，又拿出钥匙串，突然举起手，猛砸了下去，那串钥匙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敲击在石板路上，发出一个清脆的撞击声。
　　生活中绝大多数的怨恨都怪不得别人，只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而自己又不能去面对而已。陆天翔因为没来得及送出信摔断了鼻子摔肿了膝盖，又顶着这冷到骨子里的风步履蹒跚地走来，忙活了一大圈今天的信还在自己手里，谁不会怨恨，没有发泄的对象，又舍不得砸手机只好拿钥匙串来出气。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不已，自己真可怜，真是可怜到家了。
　　陆天翔艰难地站起来，忽然迎面走来两人，喊住他。
　　“陆天翔！”余心雨硬是拉着林俐的手不让他逃脱，比起林俐的尴尬余心雨倒兴奋不少。
　　陆天翔一抬头甚是惊讶，站在面前的竟然是林俐，还有那个叫余什么的女孩。
　　“陆天翔。”林俐这才开口，换来他一个木讷的点头。
　　就这样一打招呼，两人竟然无话了，余心雨本不想插嘴，可实在看不下去了：“喂，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像陌生人一样啊，对吧，陆天翔？”
　　“啊？”
　　“陆天翔，你在等人吗？”余心雨瞟见他手里的那个信封。
　　“啊？哦，我是……是等人。”
　　“等谁啊？”余心雨像是恨不能问出“林俐”两个字来，毫不见外地追问道。
　　“哦，我等，等一个人。你，你是……”
　　“我叫余心雨啊，你这么快就忘啦，前些天我们不还在食堂碰见的嘛，当时林俐男朋友林浩也在啊。”
　　“什……林，林浩？”
　　“是啊，林俐的……”
　　余心雨戛然而止，但为时已晚，陆天翔手上的信封跟钥匙串一起掉在地上，在沉闷地一声响后，林俐的脸变得跟那落在地上的信封一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