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全集》梁心

11、第十章

　　台下一阵骚动，尽管主持人已经报过了幕，但谁也不相信这个残疾人上台是唱歌去的。
　　乐队的主唱已经下台去，其余的三个人看着他，两个人盯着他的脚，只有那个鼓手看着他的脸。
　　“我来弹吉他，只需要架子鼓，谢谢。”陆天翔坐在了台中央稍微靠左侧一点，服务生帮他把话筒驾到了最合适的位子。因为聚光灯的缘故台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倒是台下每一位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原先的方位费了好大劲才隐约找到李燕的面孔，正要开始唱，忘了跟鼓手嘱咐一下，转过身。
　　陆天翔这才看清她的脸，这是一个年轻女孩子，面容清秀，齐耳短发，带着一副深红色边框不带镜片的眼睛，着装很简单，一件白衬衫，一条起装饰作用的红色领带，见陆天翔转过来，她首先露出一个微笑，头微微点了一下。
　　“啊，你好。”
　　那女的没想到他还会问好：“啊，你好。”
　　“待会听我的口令，你先开始，行吗。”
　　“哦，好。”她点了点头。
　　坐定后调整好了姿势他想就这么开始不太好，总要说点什么才行，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上台，无非就是报个节目名字，但这里，第一次有这耀眼的聚光灯直照射着他的眼睛，他可以感觉到额头上淌下的汗珠。他拍了两下话筒，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忽然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
　　“上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什么时候都忘了。”台下又是一阵笑声，“《大城小爱》，献给……我的朋友。”陆天翔尽量自然地把手伸向李燕所在的大概方位。
　　李燕忍不住捂嘴一笑，她没想到陆天翔会这么做，霎时间，全场的人都往她这边看来。
　　台上，陆天翔轻喊节拍：“One—two—one—two—three—four。”
　　鼓点响起，两节过后吉他声也跟着起来。

　　乌黑的发尾盘成一个圈
　　缠绕所有对你的眷恋
　　隔着半透明的脸
　　嘴里说的语言完全没有欺骗……

　　“哇哦……”陆天翔唱了没两句，全场爆发出一片惊叹之声，尖叫声掌声跟着四起，刚才还有些沉闷的会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所有人一分钟前都不知道这个残疾人上台要干什么，但一分钟后的现在，陆天翔用他空灵的声带和极致圆润精灵般的声线一下子征服了全场所有人，到处是不可思议的惊叹声，怎样的不可思议，简直不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在那里，而是一个真正的明星。
　　她不敢相信地捂着嘴，心里不停地感慨，天啊，他真是一个太让人充满惊喜的人，简直不可思议，这或许就是上天对他的恩赐，这简直犹如天籁般的歌声，和配合地天衣无缝地吉他乐，还有这恰到好处的打击乐伴奏，这场没排练过的合奏竟然给人精心排练的顺畅感。
　　她捂着嘴看四周，旁边一桌的那四个女人兴奋地像是见了白马王子。
　　“哇，这孩子唱得好棒啊。”穿红色吊带裙的说。
　　“这哪是孩子呀，长这么帅，你们看那双眼睛。”穿长筒黑色丝袜的女人说着，三个人一起探身观察他的眼睛，又是一阵骚动。
　　李燕看着入神唱歌的陆天翔，都有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他简直是矛盾的结合体，残疾也就罢了，偏偏还要长得俊美逼人，偏偏还要歌声如天籁，偏偏还要会弹一手天衣无缝的乐器，李燕忽然理解难怪他会这么地绝望，原本他应该有无限美好的未来，但就因为残疾，葬送了他一切希望。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人，李燕真庆幸今天来这来对了。
　　陆天翔弹了一个收尾调，全场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响彻会场的每一个角落。连刚才下去的主唱都在一旁拍手叫绝。他还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站起身准备下去，忽然想到鼓手，转过头，却见对方正看着自己：“哦，谢谢。”
　　那个女孩子看陆天翔出了神，没料到他会回过头来，一时慌神，两根鼓槌掉在地上：“嗯，不谢。”
　　“天啊，陆天翔，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会唱歌，却是唱得这么……这么精彩呢。”陆天翔在众人的目送下回到座位上，李燕难掩兴奋之情，起身迎接。
　　李燕兴奋地没等他回答又说道：“陆天翔你太让人吃惊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是不是专门学过声乐的，吉他还弹得这么好。”
　　这时候的陆天翔几乎已经包围在所有人的赞美中，也许他们见过歌唱得好的，但真的没见过一个残疾人能够有勇气站上台，并发挥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而当陆天翔的真正魅力有所展现了，之前对于他残疾的注意也全部转移到了他的才华上，这是陆天翔自己绝不会想到的。
　　一个人真正的美丽永远不在于他的外表，而在于他的才能和天赋。
　　谈笑间，服务员走过来，躬身把两百块钱放在桌上，又将盘子里的一束玫瑰竖在手里：“两位，我们老板说钱不收，还有这花是给这位小姐的。”在这里上台唱一首歌要两百块
　　陆天翔下意识地看看李燕，李燕一脸茫然，她以前是在这唱过歌，是经理找的她，但并不认识老板，再说这是两年前的事了，还有这玫瑰花是什么意思。
　　陆天翔还处于一脸茫然之中，李燕率先开口：“你们老板是哪位？”
　　服务生让开来，伸手一指，只见从灯光昏暗处走来一人。
　　擦得锃亮的的皮鞋，灰色丝绸质地的休闲西服，纯黑色衬衫，右手腕上的OMEGA星座系列双鹰腕表。矫健挺拔的身材，棱角分明的面庞，鼻梁上的一副白金边框眼镜。一个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等到陆天翔转过头去再看李燕，却发现她的瞳孔犹如黑夜里的猫，无限放大，嘴唇微微蠕动，好像想说什么却因为过度的惊愕说不出来。
　　那人走到跟前，看都没看陆天翔一眼，伸出右手，微笑着对李燕：“李燕，好久不见了。”
　　陆天翔一头雾水。李燕突然间显得局促不安，不知所措。
　　那人见李燕没反应，收回那只手，插在口袋里，这才将目光转向陆天翔。
　　“你……”
　　“哦，忘了做自我介绍了。”这时候服务生替他挪来一张椅子，此人左手轻掩衣服，优雅地坐下，“我叫郑浩均，这的老板。”说着瞟了一眼李燕，“也是李燕的前男友吧。”
　　陆天翔顿时感觉自己头晕目眩，犹如被一颗炮弹炸嫣了，口干舌燥，火急火燎，赶紧去摸杯子，慌乱中碰倒了一根拐杖。
　　郑浩均眼里仍然透着轻蔑：“你是李燕什么人呢，今晚的大明星？”
　　这既像夸奖又像讽刺的一句话让陆天翔不知如何回答。
　　李燕突然站起身，紧挨过来，双手一下挽在陆天翔的手臂上，“这是我的男朋友，天翔。”说着无比柔情地看了陆天翔一眼。
　　陆天翔瞪眼看着李燕，目光僵在了那儿，全身上下通体麻木，连嘴也不例外，麻得话都说不出，刚才被炸红了的脑袋，犹如泡在水里，嗤嗤冒烟。
　　郑浩均看了一眼陆天翔，还是那个很不友好的眼神：“哦，这样啊。”
　　没等他有进一步的举动，李燕亲昵地对陆天翔：“天翔，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服务员结账。”说着起身帮他扶起拐杖，架在他的胳膊上。陆天翔终于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但脑子里还是一片乱，看着搀扶在自己臂弯上的李燕的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绝没有什么幸福或兴奋可言。
　　那人见李燕他们起身了，也赶紧站起来，殷勤地说：“要不要我送你们啊。”见李燕没理他，“要不我让司机送。”
　　“不用了，郑老板，省得劳烦您了，我们坐出租车。”
　　服务生走过来，看着郑浩均等待他的指示。
　　郑浩均一挥手，示意服务生走开，定定地看着他们走了出去，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李燕，你这是为何啊……”
　　车子很快就开出了那片繁华市区，只剩下路边排列得如哨兵似的通明路灯。车内闪过路灯的一道又一道光亮，闪得陆天翔有些晃眼，有些不忿，他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是李燕安排好的，从始至终自己都被蒙在鼓里，还像个小丑似的上台唱歌。
　　两人都无言语，陆天翔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终于，他的不满情绪战胜了耐性：“李燕，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李燕隔他一人的身位坐着，出神地看着窗外，被陆天翔突然的一句话拉回神来，她想了想，温和地说：“你想听什么呢。”
　　陆天翔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跟你说我现在是怎么想的。”李燕一抬头，惊讶地看着他，“我不喜欢藏着掖着什么，该说的就说。”他看了看她继续说，“我觉得很不公平，我什么都跟你说了，你却一直把自己保护地严严实实的，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也不该这么问，但我确实以为……”
　　没等他说完，李燕突然打断了他：“去我家吗？”
　　“什么。”
　　“你租的是车库啊。”十分钟后当陆天翔站在李燕身后看着她开门的时候，他吃惊地问道。
　　“怎么，你以为呢。”李燕一边掏出钥匙一边问。
　　“我以为至少是公寓什么的。”陆天翔不乏感慨地说。
　　“我还在上学哎。”李燕强调，有些神秘地一笑，“你以为车库很简陋是吧，进去了就知道了。”
　　门打开来，里面漆黑一片，李燕打开日光灯，陆天翔立即张大嘴，瞪大眼睛，就像孙悟空进了水帘洞一样：“这，这是车库吗？”
　　这是一间差不多有17平米的屋子，最里边靠墙的是一张床，还挂着天蓝色绣有云朵图案的蚊帐，床上放着一个足有半人身高的褐色大耳朵狗毛绒玩具，想不到都已经25岁的李燕床上也要放个这东西。床尾散落着几件衣服，还有……红色的内衣，陆天翔的脸立刻红起来，赶紧移开视线。
　　在这个17平的小小车库里，有床，有书桌，有冰箱，有电视机，有衣柜，甚至在墙角还有一个隔离开的卫生间，而在这间屋子的里侧，则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厨房。
　　陆天翔真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这哪里像是车库啊，简直像是拥有厨卫完整设施的一居室吗，你都想象不出这里还缺少什么，该有的生活必需器件都有了。他忽然觉得，哇，要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有电视，有冰箱，有电脑，有厨房，有淋浴，简直比集体宿舍好了去了。在这小小世界里的一切，都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你在这里边想干嘛就干嘛，不用像在宿舍里那样弹点吉他还怕骚扰到别人。
　　李燕看着充满新奇感的他，不乏得意地说：“怎么样，跟你想的不一样吧。”
　　“没想到，真没想到。”陆天翔真想找一个词表达他的惊叹之情，但寻遍脑海也寻不着。
　　李燕走过去把门关了起来，陆天翔突然一愣，心跳都加速了，要知道陆天翔可是一个22岁的大男孩，在李燕把门关起来的那刻他的脑子突然胡思乱想起来，这不是典型的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吗。
　　“喂，你想什么呢。”李燕碰了碰他，声音中带着娇嗔。
　　“啊，没什么，没什么。”但陆天翔是一个没多少城府的人，绯红的脸颊还是出卖了他。
　　李燕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岔开话题：“给你一个惊喜，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惊喜？陆天翔更胡思乱想了，天啊，她要干什么啊，要知道我们的天翔还是个处男呢。正当他想着，只见李燕打开衣柜，竟然拿出了一把大红色的吉他来。
　　“怎么样？当然了，可能你懂得更多，我并不是很懂乐器这方面。”
　　这当然足够使陆天翔惊喜了，他没想到李燕竟然还有吉他，他接过来，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敲敲木板：“木质不错，桃花心木，但不是德国原装的，配有Floyd Rose颤音系统和Buzz Feiten调音系统，音色应该算上乘了。”
　　李燕不禁赞叹道：“哇，你好专业啊，我根本不懂。”
　　“那是，玩音乐的对这总要懂一点。”陆天翔第一次在见识上比李燕懂得多，顿时感觉自己高大起来，“一定很贵吧，你自己买的啊。”
　　李燕轻轻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是，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个人送的。”
　　陆天翔顿时有种想抽自己巴掌的感觉，干嘛多此一问呢。
　　聪敏的李燕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读取表情的机会：“没事的，而且，我想你也很想了解他的事吧，是吗？”
　　“呃，我……”陆天翔摸着吉他，“这把吉他要几千块呢，能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的故事吧。”陆天翔自己都无法控制语气，一股明显的醋意从每个字里飘出来。
　　“怎么啊，你吃醋啦。”李燕毫不留情直击要害，一句话把陆天翔噎得吉他差点从手上滑下去。
　　“没，没有啊，我没有。”陆天翔急于否认，几个字像是打了结似的滚出来。
　　李燕得意而又嬉皮的一笑：“来吧，再给我来一首，这次，你是真正为我一个人弹。”
　　“啊？就现在啊。”
　　“不可以吗？”
　　“哦，行。”
　　外面的世界寂静无声，只有夏末的知了趴在树梢上偶尔因为舍不得夏天的即将离去而叫出一两声的挽留，却终究留不住她远去的脚步。在这17平米的封闭世界，轻快跳跃的琴声带着陆天翔轻盈的嗓音充盈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跃动的音符仿佛是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散发的诱人香味，溢满每一个狭小的角落，浸润两人干涸的心田。陆天翔时而低头弹琴，时而看着李燕，在唱到后半段时，陆天翔更是即时兴起，在最简单和弦的基础上增加了技巧性的滑音和颤音。
　　而李燕总是用一种惊喜的眼睛看着这个可爱的人，陆天翔，自己竟然认识了这样一个人，一个带给你一个又一个惊喜又让你越来越着迷的人，她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真的像有某种魔力，让她一点也不介意他的残疾，而是深深被他的可爱的性格和美妙的才华所吸引。
　　夜晚的时光就在音乐，畅谈，再音乐，再畅谈中悄悄流逝，陆天翔和李燕都忘了时间。陆天翔也得偿所愿知道了更多李燕的情况，他自己更是毫无保留地李燕问什么答什么。他告诉她自己还有一个七岁的妹妹，爸爸是市二院副院长，妈妈是全职母亲。他不要母亲陪读是因为二十多年来父母对他的束缚让他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李燕则告诉他自己的人生规划，准备在读博阶段申请留学美国，她的目标就是以后在辉瑞强生这类世界顶级医药公司的研究所里工作。
　　李燕在被陆天翔音乐征服的同时，陆天翔也被李燕及其完整并目标明确的人生蓝图所慑服，李燕太不简单了，她的头脑简直不像一个女孩子，她是如此理性且睿智，懂得要干什么，懂得该怎么做，她的人生道路上没有半点迷茫与空洞，她人生的丰富程度也是陆天翔所不能比的。初中独自报旅游团去北京，高中独自去新加坡和日本，大学游欧洲，而陆天翔呢，天啊，他独自去的最远的只有上海而已。
　　“哇，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啊，初中就去北京了啊。”陆天翔羡慕得都自卑了，深深地自卑。
　　“哎，北京也就那么回事了，没什么好玩的。”李燕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在炫耀了。
　　“但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之一就是去北京啊，可我到现在连一个梦想都没达成过呢。”陆天翔停下手中轻轻拨动的吉他。
　　“呵呵，为什么北京会是你的梦想呢。”作为一个去过北京两次的人，李燕并不觉得那是一个多优越的城市，城市发达程度根本不能跟香港东京这些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比。
　　陆天翔睁大那双清澈得泉水般的眼睛，天真地侧着头：“因为北京是中国的首都啊，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想如果这辈子没去过自己国家的首都该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啊，当然，我还想看一回升旗仪式，在我的想象里，如果我站在那里，听着国歌声，目视着国旗缓缓上升，一定会热泪盈眶的，你说是吗。”
　　李燕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一刻，她心里猛然有股冲动，真想对他说“有一天我带你去”，这个太过贸然的想法让李燕自己都觉得吃惊，但她也很清醒，对一个这样天真单纯的人，不要轻易做任何承诺，他们会把一切都当真的。
　　陆天翔畅想完毕，突然想到时间可能不早了，想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但摸了一圈，突然慌了神。
　　“怎么了。”
　　“我手机……”陆天翔慌张起来，不会丢了吧，仔细回想刚才出来到过的每一个地方。
　　“落哪了，是不是餐厅里啊，那现在就回去拿。”李燕着急地站起身。
　　陆天翔闭着眼睛冥思苦想了好一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没事，出来穿外套的时候放桌上了，现在几点了，我该走了吧，晚了宿舍进不去了。”
　　李燕赶紧起身，把床头的闹钟转过一看：“你们宿舍几点关门的，现在是……”
　　“十点。”
　　李燕慢慢地让开身，陆天翔定睛一看，屁股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啊”一声惨叫，像是掉沟里了。闹钟的指针指在十点二十处，几乎要发疯的陆天翔恨不得冲过去把钟的指针给拨回去，顿时面色惨败，眼睛翻白，只差口吐白沫，两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