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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黑袍祭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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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除了黑空荡的神殿里再也没有别的颜色。连夕阳照进来都变成一种厚重的死灰色,层层叠叠的的帷幕低垂,没有人能看得见同样是黑色的神龛里供奉的是什么神。
一个黑色的瘦小人影已跪在神龛前的黑色蒲团上许久不曾动一下,她脸上蒙着黑纱,黑色的云袍散落在地上,也没有人能看见她的脸。
突然,一双干枯、鬼爪般的手从黑袍下探了出来,双手合什。一串串低诵带着诡异的节奏划破了这死气的黑,久久回荡。
这似乎是祭司以祈求上苍赐福的祝诵之声,又似乎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夕阳已沉,只余黯淡。
喃喃的低诵终于渐渐淹没无声,就坐于黑暗中的人影蓦然动了,她缓缓站起来,拖着繁复的黑袍缓缓走向门口。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是揣摩已久之后才置下的一枚枚棋子,容不得出一丝差错。
天色昏暗,神庙门外两旁高奉的长明灯已无声地亮了起来,映照出一个颀长的身影,大殿的门轰然洞开,人影缓缓转过了身,明黄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一张轮廓突出的脸,一袭紫色华服,金冠束发,俨然的王者风范。
然而,此时的王者脸上却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焦虑,更像是从千山万水跋涉赶来的旅人。
黑袍人已缓缓行至他身前,屈身行礼,周身已不再带着诡异的死气,整个人已变得温和起来。
金冠王者微微点头,恭声道:“天师。”
天师嘶哑如鬼哭的声音慢慢道:“那个人就要来了。”
金冠之人释然一笑,叹息道:“那就好。”
就在这时,被称为天师的黑袍人忽然撕开了一袭黑袍,捧出了一件东西,借着长明灯的火光,金冠之人终于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比她身上的黑袍更漆黑的匣子,天师用力握着,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嘶声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金冠王者面色凝重地也用双手接住,就像捧着的是自己的头颅一般。
然而,嘶哑如鬼哭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
紫色华服之人凝眸重复:“不过?”
黑纱下那双鹰隼般的目光刺了过来,带着万年冰川的森寒之意。
过了良久,金冠之人才沉声道:“我知道了。”
黑袍人看着他慢慢地转身,走离这光明,走入这黑暗中,他的人已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噗”。黑袍人长袖一挥,两盏长明灯应声而灭。
此时,黑暗已完全笼罩大地。
室内一丝风也无,黑袍人又跪在黑色的神龛前的黑色的蒲团上,黑色的长袍散落一地。只是脸上的黑纱已摘了下来,然而,令人震惊的是,黑纱下覆盖的却是一张少女般姣好的脸!脸上镶嵌着一双动人的眼睛!此时,这双如秋水般动人的眸子正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的神龛。
良久,黑袍人终于幽幽自语:“这一天终于要到了。”
江南尚是秋日,莫愁湖上依旧还是盛夏之景,而在漠北,早已是风雪凄迷。
果然有雪,暴雪。
北方的寒风自有一股韧劲,特别是在这样的寒冬风雪天气,抽打在人脸上如同被一柄柄利刃刺在身上。
此时正是正午,大雪掩住了日色,北方本就辽阔,放眼望去,犹如万顷雪国。
北方人骨子里也带着一腔豪情、一股霸气,这是小家碧玉、温柔多情的江南无法比拟的豪气。
然而,在这样的寒冬天气,城中却看不见一个人,一向粗犷的北方人也畏惧着自然之天威,倚在热乎乎的炕上,吃着热气腾腾的午饭。
试问有谁能与天地之力对抗呢?!
如果有,这样的人也一定是个傻子!
风雪依旧在呼啸,街道上积起三尺四寸厚的雪。
雪白无暇。
谁家的妇人偶然间开了一下临街的窗子,忽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真的看见了一个傻子,在这样的冰冻三尺的风雪寒天里身上只一件单薄的青衫,他就这样慢慢地走在无人的大街上、雪地里。
他腰间却是一缕血红,无暇的雪,艳丽的红。在这风雪寒天之中更显得诡异。
妇人再看,这缕血红却是一柄剑,一柄美丽如同蔷薇的剑,带着千万种风情。
漫卷的风雪却丝毫没有落在那人身上,雪花在这人周身自觉荡开,寒风也绕道而过,甚至这人的头发都没有被搅乱、衣衫也没有被风撩起,仿佛他并不是行走在狂风暴雪之中而是漫步在温暖静美的夕阳下。
妇人想要看清他的脸,就在这时,一双寂寂无声的眸光却悠然地打过来。
然而,这样平静无波的眼眸看着妇人,只让她感觉到浑身冰冷,她的人也似被这道目冻僵,比这寒风暴雪还冰、还冷。
她反应过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这道目光,于是她快速关上了窗子。
当她再打开同一扇窗,街上却连一个人影也不见,雪地上甚至连脚印的痕迹也没有。
“啪”的一声,窗子第二次关上,远比第一次关的更快、更彻底。
这绝对不是人能够做到的事,难道他是风雪中的王者?!神祗、亦或是魔鬼?!
这人已经走入一条窄巷,窄巷里的风更劲,青色的衣衫,绯色的剑,走得很稳,仿佛永不会停下来。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甚至比远方更远。
在这样一条窄巷中,忽然远远行来一匹马,通体雪白的宝马。马上的人也是器宇不凡,目空一切,那人却穿一袭黑衣,披着蓑衣,头戴一只大斗笠,脚上蹬着一双描金新靴,只顾埋头策马飞驰而来。
马上的人在窄巷的尽头忽然翻身下马,径直垂首步行往窄巷中来,神色无比恭敬。描金新靴在雪地上,积雪打湿了靴子,也毫不在意。
那人一直走了一百八十九步,忽然停下来,垂首躬身道:“先生。”
别人明明是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这人偏偏称呼人家为先生。
然而,青衫人却没有停下来,还是自顾走着,他的眼睛仿佛望向更远。
黑衣人忽然解下了蓑衣斗笠,兀立在雪地上,大声道:“先生请留步。”能让人尊称为先生的年轻人这世上只有一人,那就是三姝天天主商飞卿。
他竟然已经身在漠北!而且还带上了那柄昔日被他弃之如敝屣的绝世神兵“蔷薇剑”。
商飞卿终于停住了,却没有转身,静静等着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