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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丹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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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早已散去,夜幕笼罩着天地,只有远山的风自更远处吹来,亘古不变。
同样在莫愁湖之上,白楼右侧的略微低矮的青色琉璃瓦楼中,依旧燃着烛火,宽大的案桌之上堆放着层层叠叠的的卷宗,眉目沉静的青衣女子兀自埋头在卷宗中,仔细审阅,穿窗而过的夜风撩动她的如墨般的青丝,摇曳的烛火印在脸上忽明忽暗。
夜色沉静,青衣女子的坐姿一成不变,宛如一尊白玉美人像,也不知再过了多久,她才疲惫的放下手中的朱笔,开始起身整理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将之放在藏书阁中一一排放好,做完一切之后,她终于瘫坐在椅子中,长长疏了一口气。
“要打里三姝天的摘星阁可真不容易呢!”女子喃喃自语。
三姝天的摘星阁堪比皇宫内阁的宗卷府,除了需要由天主亲自处理的大事要移交白日虚生宫之外,其他的琐碎之事都交由摘星阁阁主代为打理,而说起这任摘星阁阁主,三姝天中没有人不赞赏有加,摘星阁阁主是迄今为止阁主中年纪最轻的一位,那这样一位女子却将偌大的三姝天打理得仅仅有条,摘星阁阁主俨然成了三姝天的大管家,很难想象,现在跌坐在椅子里明眸善睐的女子竟然就是传闻中的摘星阁阁主丹青!
然而,除了三姝天天主商飞卿及摘星阁阁主自己,没有人知道丹青其实并不叫丹青,她的本名唤作“星月”。
丹青茫然地望着烛火,叹了一口气,她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先生的光景。
十里江南,垂杨紫陌,倚陌楼中,那人青衫落落,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却带走了一室的光辉。
然后,他面带微笑地柔声说道:“你是否愿意跟我走?”
丹青突然自顾微笑起来,这一句柔声的问候俨然在她心中烙印着刻骨铭心的痕迹,只因一句轻柔的问候便是终生的追随,于是多年之后,随着他成了三姝天天主,她也成了这摘星阁阁主。
然而,星月已经不再是星月。
只因他说的第二句话就是:“今后,你就唤作丹青吧,也只有你才能如同那水墨丹青般自然。”
之后丹青才知道,星月之所以改名为丹青,只因天上只能有一轮明月,而身为天主的商飞卿身畔也只能有那一轮明月。
原来,是自己犯了月神的名讳……
月神,这个沉静如月的女子是真真把自己给比下去了,以至于丹青已经释怀了这份永无希望的感情。
三姝天中人人只知道先生对小池小姐的宠爱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然而,只有丹青知道,那轮默默陪伴的明月才是先生心中所爱,只是当事人都不愿承认罢了,而小池似乎成了这个有力的借口……
想到这里,丹青不禁皱了皱眉,先生神一样的人竟然最终无法看清自己的感情,甚至否认这份感情。而,月主却始终寂寂无言。
摘星阁阁主以手加额,叹道:“似乎两个人都不愿承认呢。”随即,惨然一笑:“我这是在操哪门子的心呐!”
丹青不停摇头苦笑,缓缓自椅中站了起来。
“以后要处理更多的事物才行了。”她心中忽然苦涩无比,自己虽然对这份感情已经释怀,然而,每当想到那句轻柔的宛如情人间呓语的问候,丹青心中依旧忍不住泛起阵阵苦涩,
案上的灯盏被她的心烦意乱碰翻在地,灯油很快倾了出来,火势急窜,丹青看着一股徒然挣扎的火苗,心中一痛,这股火苗何尝不是她心中的热情?!如此星星之火,还妄图想要燎原,简直是可笑,丹青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徒劳挣扎的微笑的火苗瞬间被茶水浇灭,夜里清冷的风带走了最后一丝余温,只剩一室的清冷。
夜风,漆黑。
是否这便是暗示她无悔的深情换来的只能是凉薄的冷寂?!她无法回答自己,案上重新燃起了另一盏灯,然而,当她弯下腰身想要拾起地上轻轻滚动的灯盏,案下隐蔽处一抹发黄的纸笺映入了她的眼帘。
摘星阁事物繁重,文案卷宗常常堆积如山,谁也未曾注意过案下还遗留着一张陈年的纸笺,丹青执起灯让这纸笺重见天日。
她只是略略瞟了一眼,原本红润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苍白如死。
这样重要的消息,竟然……
黎明远还没有到,丹青却是一夜无眠,这一夜对这个女子来说仿佛过了几生几世那样长。让人不禁好奇,这是一张什么样的纸笺,竟然让她睡不安寝?!天边只有一线曙光,她便急匆匆赶去那座象征三姝天中心的白楼,甚至连仪容都来不及整理。
白日虚生宫没有燃灯的习惯,三姝天天主青衫斜披,独坐于黑暗中。离他不远处有一座像是轻烟白雪似地白纱帐,隐隐约约只能看见是一个如轻烟如白雪般的身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即使有了三姝天天主的真气护体,血脉枯竭的痛苦依旧如同梦魇般的跟着这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
正在沉思间,忽听有人报:“摘星阁阁主丹青求见。”
商飞卿猛然被人打断沉思,微微一皱眉,却还是道:“让她在璇玑阁等候。”
璇玑阁无疑是议事的地方,当商飞卿一脚踏进璇玑阁门口,就看见丹青一张苍白而又焦急的脸。
摘星阁阁主素来沉稳,而今却急成这般,甚至连鬓发也是杂乱未曾打理,也让商飞卿略略有些惊异,他还没开口,丹青就径直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属下该死!”
商飞卿微微一怔,随即释然一笑:“这偌大的三姝天里,任何人都可以该死,唯独摘星阁阁主丹青不该死。”
丹青眼波闪动,苍白的嘴唇如同一朵枯萎的花,喃喃道:“而这次,属下确实犯了死罪。”她不等商飞卿开口,径直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笺呈上。
她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脊背挺得僵直,等待着神的审判。
三姝天天主淡淡瞟了一眼信笺上的内容,沉吟片刻道:“你本没有做错什么,起来吧。”他将纸笺递给侍者,接着道:“这本是陈年旧事,当年前任阁主溘然而逝,三姝天刚刚从那一场浩劫中得以喘息,这些东西本就没有一一查看,之后也就搁下了。”
身为三姝天天主也要据理而论,这本是三姝天历代下来的规矩,虽然商飞卿本人不拘礼节,性情无常。而,谈到前任天主商止水,他眼中的眸光骤然一黯。
丹青犹自不放心:“但是……”
商飞卿轻柔地打断她,微微一笑道:“你无需自责,这样的帖子不看也罢。”
那是铸剑师的拜帖,当年商飞卿以天人之姿让蔷薇剑认主,而世人皆知,作为蔷薇剑的新一任主人必须要答应蔷薇剑的铸造者一个要求,这份拜帖搁置了几年,丹青以为其中的关系甚是厉害,没想到天主只是淡淡否认了这份拜帖。
她的目光不禁又开始恍惚,三姝天天主,本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够要求他,只有他要求别人,而别人也为此甘之如饴。
丹青只知道,三姝天天主在成为蔷薇剑主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欢喜,甚至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用过这柄号称天下神兵之一的蔷薇剑,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份人人求之不得的殊荣,反而弃之如敝屣。
而,这绝世的神兵,蔷薇剑只是被当做一般的兵刃混迹于藏剑庐中。
至此之后,世人皆言他恃才傲物,以三姝天天主之名不屑于蔷薇剑,而他闻此却只是付之一笑。
对于他所有的褒贬,他皆是采取一样的态度,不漠视也不否认。
丹青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但是,帖中所言的镇魂血魄珠却是……”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商飞卿冷然打断:“这些本天主自会酌情考虑,你且下去吧。”
这个神一般的男子总是这样,在刚刚给别人一些温暖的时候又将别人置身于冰天雪地中,丹青脸上有些泛青,吃吃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