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二 肥啾,你不可以长那么大! ...

  •   二肥啾,你不可以长那么大!

      背景音乐:蓝色多瑙河。
      “你好,俺是来送蔬菜的。”
      士兵将眼前的老实巴交的农民上上下下大量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个破绽。农民憨笑着掀开推车上的大箱子,里面的各种时鲜蔬菜露了出来。
      “都是刚刚摘下来的,新鲜着呢!”
      士兵挥挥手,示意农民上船。他眯起眼,感觉那农民背后跟着什么东西,仿佛背后灵一般。
      也许是自己的眼花了,他想。
      农民将箱子推进了昏暗的船舱底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摘下草帽,扇起了凉风,那个背后灵也显露出了身影。
      “安东,把帽子给我。”
      安东尼奥将帽子递给了帕特里克,后者拿起帽子,往半空中一抛,然后伸出手,一把薅下安东尼奥的几根头发。
      “嘿!你在干什么?!”
      “诺威教我的,克隆。”
      说罢,他将手里的头发往空气中一拍,一个虚幻的人影出现了,草帽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它的上面。安东尼奥凑上去一瞧,和自己还真有几分像。
      “可是帕特,俺没这么丑啊!”
      “能做出来就不错了,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假造的安东尼奥开始往外走,这时他们两个旁边的蔬菜箱子发出一阵愤怒的颤抖。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刚刚搬开箱子盖,基尔伯特的脑袋从蔬菜堆里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一棵毛白菜。
      “老狐狸!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主意’?!”
      “我只能隐形我自己!你说我该怎么办?!”
      帕特里克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那白毛,硬生生地把基尔伯特的脑袋摁了回去,然后,他瞪着安东尼奥:
      “你,也躲进去。”
      “不要!俺的大身板儿这小箱子塞不下!”安东尼奥绝望地嗥叫起来,“帕特里克!你绝对是S!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串脚步声,帕特里克随便在蔬菜里刨了个坑,然后摁着安东尼奥的脑袋把他硬往蔬菜里塞。里面的基尔伯特又怒了,蔬菜下传来出含糊不清的咒骂……从远处看,这只可怜的箱子变得异常恐怖,仿佛装了好几只从地狱来的魔鬼。
      “哎?我耳朵是不是出什么毛病了?明明听见这里有什么动静的。”
      “什么也没有嘛!”
      两个士兵在货舱里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出去了。
      “我看你是该回家休养了,伙计。”
      “哈哈……”
      坐在箱子盖上,处于隐身状态的帕特里克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早进来一秒钟,就会发现这箱子抖个不停。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顺利而平淡无奇——装满蔬菜的大木箱子和其他物资一起,被搬运到了飞空艇上面。除了士兵们抱怨箱子过于沉重(废话,里面塞了两个大活人,上面还坐着一个),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三个偷偷混上去的家伙依旧没有被发现,跟着飞空艇一起,一路顺利地向天城飞去。
      我离开这里到底多久了……
      一阵轻微的晃动打断了帕特里克的思绪——飞空艇已经到港。在士兵们的抱怨声中,这只大木箱子被台到了港口军营后面的仓库——看来,里面的蔬菜是作为军用物资被采购上来的。
      士兵们锁死库房的门,然后离开了。帕特里克深吸一口气,解除隐身,从箱子顶上跳了下来,活动了一下长途旅行久坐不动的筋骨,然后移开箱子的盖。
      盖子刚一挪开,两个人影从蔬菜下面唰啦一声蹦了出来,里面的蔬菜咕轳轳滚了一地。
      “老狐狸!下次本大爷一定要把你也给塞进去!”基尔伯特红了眼,抓着一根胡萝卜指着帕特里克的鼻子,白毛上挂了好几片蔬菜叶。安东尼奥则揉着酸痛的肩胛骨,嘴里叼着一棵啃了一半的生菜。
      “我说……你们两个还是出来吧。”
      帕特里克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基尔伯特骂骂咧咧地丢开胡萝卜,爬出箱子。安东尼奥胡乱吞下嘴里的生菜后,跟着爬了出来,愉快地问:
      “咱们到地方了?”
      “啊,没错。”帕特里克耸了耸肩膀,“欢迎来到天城。”
      背景音乐结束。

      与下面相比,还是天城上的阳光更加明亮灿烂。
      弗朗西斯.波诺伏瓦愉快地哼着三拍子的圆舞曲走下飞空艇,微风轻轻吹抚帽子上的蓝色羽毛,手杖上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奕奕辉光。
      他的心情不错——老巴尔干的确野心勃勃,可是在白崖新任管理者这一问题上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柯克兰家族的推荐人选被排除在外;啊,还有还有,晚餐可以享用到美味的时鲜菜肴和极品葡萄酒,虽然是下面进贡的,不过就象乡下的纯朴姑娘一样,口味新鲜,充满了大自然的活力,并不比别的地方差。
      临上马车前,他招来一个士兵,丢给他一枚金币然后吩咐道:
      “那些蔬菜,下午送一些到我的府上,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是,大人。”
      他哼着圆舞曲,登上马车。
      “去柯克兰府上。” 长鞭甩出清脆的声响,马蹄飞奔而行。马车里的公爵继续哼唱那愉快的圆舞曲,拧开手杖的扶柄,从里面倒出一小块水晶。
      他将水晶拈在眼前,细细把玩起来。
      这次白崖之行带来一件小礼物,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绝对能看到亚瑟.柯克兰那张气急败坏的脸。

      你们三个笨蛋先生!为什么要来找我!
      回去!快回去!
      “回去……”
      罗德里赫迷迷糊糊动了动嘴唇,视野中白色的天花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动弹了一下手指,发现上面裹了一层绷带。被褥间传来的,是干净的栀子花香。
      刚才……原来是在做梦……
      他又重新阖上眼睛,让自己的心暂时处在一种无思无念的状态。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大人,您醒了?”
      是那个褐色头发的骑士,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有几片面包。他身上的铠甲换成了白色套装,外罩一件咖啡色尼制长外衣,格外地适合他的身材。
      “我昏迷多久了……”罗德里赫轻轻地问。
      “三天。”年轻的骑士将食物放在床头柜上,“啊,对了,您的眼镜!”
      说罢,他搀扶着罗德里赫坐起来,然后在他背后垫了几块枕头让他舒舒服服地靠着,一举一动俨然一位认真负责的管家。罗德里赫接过眼镜,镜片完好无损,上面的血迹和灰尘已经被人细心地擦拭干净了。他盯着眼镜片愣了一阵儿,然后把它架在了鼻梁上。
      “谢谢你。”他说。
      骑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笑着说:“大人您太客气了……照顾别人是我的特长……在下托里斯.罗纳提斯,是爱德华•波克公爵的家臣……啊对不起对不起!您没有问我名字,我不该擅自——”
      不料罗德里赫一把钳住了托里斯的手,狠狠地瞪着他,后者不由得开始咧嘴——这个文弱的少爷即便是受了伤,手上的力道依然大得惊人。
      “告诉我托里斯!地下大厅里的那一切,是不是你们干的?!是不是?!”
      “不是——”托里斯的脸开始冒冷汗,“我和菲利只是奉了公爵的命令找到您然后把您安全地带回来!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来发誓!!”
      “我说啊罗德,你就这么不信任朋友么?”
      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打开,一只黄色的小鸟欢叫着飞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跟在小鸟身后。罗德里赫松开了托里斯的手——那个男孩扑到了床前,红着眼圈说:
      “大人,您没事就好。”
      “你们,救了我一命呢”罗德里赫笑着揉了揉男孩柔软的金发,然后把床头柜上的面包片全部塞给了他。托里斯在收到一个眼神之后,温和地笑着带着小路德和他的小鸟出去了。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病床上的罗德里赫,和这栋房屋的主人:爱德华•波克。
      “对不起。”罗德里赫红着脸,端起那杯牛奶,“刚才是我一时冲动。”
      “没关系。”爱德华•波克随手拉来一把椅子坐下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尽力了,但皇帝依然听不进去。”
      罗德里赫抠着杯子,郁闷地说:“陛下难道不知道,保存白崖的自治权会给朝廷带来更大的收益?!想当年皇帝陛下御驾亲征的时候,是我父亲将白崖的家底儿全部搬了出来!不然,我们能打赢么!”
      他越说越激动,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那里的伤痛像针一样刺激着他的肺部。爱德华连忙起身,拍着朋友的背。
      “你先静养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我去找一位可靠的光魔法师。”
      “不用了,谢谢,我们那里有一个……”
      爱德华扶着罗德里赫,让他慢慢躺下来。他拿过朋友手中的杯子,同样郁闷地看着里面残留的牛奶。
      “罗德,我想原因你比我更清楚。白崖一直是周围领地逃亡农奴的目的地,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又夺走了边境伯爵塞迪克•安南的大片农场,到现在也没有还……周围领主们的抱怨你可以装作听不见,但皇帝可不是聋子。他觉得,有些事情白崖做得太过火了。”
      “可是我们……”
      “不要以为有钱和有所谓的先帝之约就能解决一切,罗德!那几场北伐战争虽然已经掏空了整个国库,但与钱相比,帝国的运行规则是不允许违反和改变的!”
      年轻的公爵将玻璃杯往床头柜上一摔,无力地坐在了朋友身边。
      “对不起……我也失言了……”
      “没关系。”
      罗德里赫躺在床上,侧过脸看着那有着金色短发的文弱背影,波克家族年轻的族长,皇帝陛下的财政大臣,同时也是自己的朋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同样架着一副眼镜的小个子正跟在父亲身后,一板一眼地回着礼,而自己,也高不了多少……两个孩子甚至躲过各自保姆的看管,偷偷溜进厨房,在宴会用的大馅饼里塞了青蛙,吓得那些贵族小姐们高声尖叫……结果,谁也没有逃过一顿打。
      “爱德华,青蛙的事儿,你还记得么?”罗德里赫凝视起了天花板,“小时候,快乐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啊,没错。我还记得很多很多……都已经成了记忆。那种轻轻松松毫无压力的感觉,已经找不回来了。”
      对话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罗德里赫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理了理自己额前的头发。
      皇帝陛下虽然重用爱德华和他的家族,但是波克家根本不是贵族出身。爱德华的祖先靠着经商,屯积了大量的财富。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让自己的女儿们携带着一笔又一笔庞大的嫁妆,终于爬到了天顶。
      但是,他们根本无法在这座天神的城市站稳。与其他豪门望族相比,这个家族太弱小——尽管它的族长掌握着整个帝国的财政;尽管前一任皇后出自这个家族;尽管私下里,爱德华可以喊冬妮亚公主“表姐”……
      他们都一样,在这个庞然大物的帝国面前,都是格外渺小的东西,微不足道。
      “爱德华……白崖……难道真的没有救了么……有个铁匠告诉我,他喜欢这个城市,他不想离开……”
      罗德里赫无力地垂下了手,耳边回响起了那个铁匠聒噪的嚷嚷。
      “唯一能在皇帝耳边替白崖说话的只有冬妮娅公主,可是——”爱德华耸耸肩膀,“她去白崖视察去了,一个星期后回来。是她劝说皇帝不要动用正规部队,也是她说服了皇帝下达停战命令……如果不是她,我想,整座城市也许会变成厄洛斯的……”
      “爱德华……别说了……”那个国家的名字令罗德里赫心如刀割,“这也许是我们的报应……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爱德华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来。
      “好吧……等公主回来后,我会安排你们两个见一面。至于你的小随从,你放心,他在我的保护之下,没有任何问题,我会找个机会把他送回去的。”

      虽然管家早已通报在先,但亚瑟.柯克兰依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个该死的花花公子!一切都是他的错!父亲生气是他的错!魔药配制失误是他的错!就连空气不好也是他的错!
      房间里的精灵们不安地注视着那被敲得怦怦乱响的门扉,门外,那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依然传入了亚瑟的耳朵。
      “你就这么害羞吗?小亚瑟?”
      “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亚瑟手里的罐子砸了出去,精灵们尖叫起来,纷纷消失不见了——蓝绿色的魔药腐蚀了整个大门,不一会儿就化把门成了一滩水。那个衣着华丽的花花公子,一边掩着鼻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绕进了亚瑟的房间。
      “我说,这就是你们柯克兰家的迎客方式么?”
      亚瑟厌恶地往椅子上一坐,把脸扭了过去:“有话快说,我可不想招待你吃午餐。”
      “呃……不招待更好。”弗朗西斯心有余悸地瞟了一眼身后地板上的那滩污水,然后走上前,将手里的那块水晶放在了桌子上,手指头在水晶周围胡乱笔划起来。
      “哥哥我这次去下面旅游一趟,给你带来了一件赏心悦目的小礼物……呃,这该怎么操作来着?哥哥我对于魔法不是很在行……”
      “你少丢人现眼了!”亚瑟一把抓过水晶,狠狠往地上一摔,“连最简单的都不会,真是苯——蛋——”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哥哥我想让你亲手打开礼物。弗朗西斯默默地想。随着水晶被摔成粉末,封存在里面的立体影像投射在了空气中,虽然有些模糊,但依然如实地记录下了当时的情景——
      一条火龙直扑飞空艇,盘旋着,将整个飞空艇裹在了火球之中,飞空艇上的魔法防御阵全部打开,但依然抵挡不了大火的侵蚀;火焰刚刚散去,紧接着又是一道,魔法防御已经没有了,火焰燃遍了整个飞空艇的外壳,不留丝毫缝隙,看上去整个飞空艇如同一块在熊熊烈火中燃烧的木头,甚至让这个房间里的人嗅到了一丝糊味儿。
      到这里,影像结束消失了。亚瑟颤抖着站起来,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
      “帕特里克!绝对是他!”他眉头紧皱,大声叫起来。
      “哦哦!不愧是有望获得大法师称号的人!小亚瑟,你怎么这么肯定?”
      “那种火属性魔法……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用!”亚瑟恶狠狠地攥起拳头,“当年他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是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间——连同我的房间一起,从外形上看所有东西都是完好的,但是手一碰――”
      “怎么样?”
      “全部化成了灰。”
      “这么说,哥哥我倒是想起来了。”弗朗西斯摸着满是胡子茬的下巴,“巴尔干公爵所属的那架飞空艇也遭遇到了同样悲剧的事情。两遍大火过后,外壳明明是完好无损的,但是装甲却变得像一层纸,手指一戳一个洞。”
      突然,亚瑟狞笑起来,瞪着弗朗西斯那张表情轻浮的脸:“你抓住了巴尔干老头的小辫子,是吧?”
      “哎——?”
      亚瑟继续咬牙切齿:“如果这件事被皇帝陛下知道了……他就不是平定叛乱的功臣。损失了一架飞空艇,就算是他自己名下的,也是罪该万死――怪不得他会那么痛快地答应了你们推荐的人!”
      波伏诺瓦家的大公子表情无辜地摊开手:“比尔.摩根虽然不是贵族,但他是最了解白崖的人。如果你父亲的那个固执的亲信执掌了白崖的运行,效果岂不会更糟糕?毕竟,皇帝陛下还要在这个城市里继续收税嘛!”
      见亚瑟沉默不语,弗朗西斯继续说:
      “我说啊,小亚瑟,你也该到下面多走走,哥哥我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向你保证,天城之外的世界是很精彩的!”
      亚瑟不屑地哼了一声:“当然精彩得很,你在下面的风流韵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情妇们一个比一个精彩——就算你把全世界的女人睡遍了,你也不会碰你老婆一下;你老婆给你戴的绿帽子满天飞,她也不会碰你一下!”
      弗朗西斯一时无语,愣了半晌。
      “我说,我们两个只有这么互相恶心才过瘾么?”
      “啊,没错,弗朗西斯.波诺伏瓦。”
      送走了波伏诺瓦家的大公子,亚瑟.柯克兰拍了两下巴掌,两个牵着手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们是一对表兄弟,家族的等级地位比柯克兰家低,和其他小贵族的孩子一样,这兄弟俩从小就被送到柯克兰家学习各种知识和礼仪规范,幸运的是两个人长大之后凭着出色的表现被留在了柯克兰府上——虽然其中的一个大脑经常短路,而且到现在仍对贵族的各种礼节嗤之以鼻。
      现在,这个从来不讲礼数的半大小伙儿甩开自己弟弟的手,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晃荡着双脚兴奋地嚷嚷起来:
      “嘿!亚瑟!刚才那一段可真带劲儿!那才是真正的魔法吧?太厉害了!”
      “带劲你个头!阿尔弗雷德,你给我下来!”
      亚瑟顶着黑线扶起了额头——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力气能单手掀翻一头野牛,在这方面,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告诉我这次的任务,我就下来。”对方在耍赖。
      “阿尔……”
      他的弟弟,马修.威廉姆斯无奈而尴尬地笑着。亚瑟放下手,严肃而郑重地看着他们。
      “你们两个,去白崖,找那个叫帕特里克的人,最好能把他揍个半死然后带回来。他戴着一副眼镜,有一头红头发。记住,不要试图用魔法对付他,在这方面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马修的手搭在哥哥肩上,两个人一起完美地溶化在空气之中,连一丝丝的气息也没有留下。亚瑟.柯克兰凝视着地毯——那里有一粒水晶的残片,闪烁着微弱的光。
      “帕特里克……”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柯克兰家族的不肖子此时此刻身在天城,正和两个庶民一起挨个儿窍开了军队仓库的那一堆堆物资箱——终于在一只箱子里,他们发现了军队的日常军服。三个人连忙将从白崖穿来的那身脏衣服脱下来堆在一起,然后帕特里克放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俺的那件衬衫还是头一次领工资的时候买的呢。”看到那堆衣物连灰也没有剩下,安东尼奥心疼地说。他转过头来去看自己的两个死党——基尔伯特已经将军服穿在身上,那套白色的军服真是又合身又帅气,他挥舞着老爹的剑,得意十足。
      “哈哈哈哈!本大爷帅吧!”
      看到这一幕,安东尼奥捂脸叫了起来:
      “这把剑明明砍不死人的你还带!你疯了啊你!还有,俺听说在天城,任何人都不准私自携带武器的!”
      “基尔伯特,把剑给我。”帕特里克同样严肃地看着他。
      “不要!这把剑是老爹留给本大爷的幸运物!”
      基尔伯特炸了毛,帕特里克伸手去抢剑——他本来想将这把剑也烧掉——不料指尖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立刻把他的手弹了回去。
      这剑将我的魔法弹了回去?或者说,魔法对于它根本没有效……
      “基尔,把剑藏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更不要被任何人拿到。”
      看到死党一副认认真真的表情,基尔伯特将老爹的剑裹进了军大衣,安东尼奥原本还有异议,见帕特里克如此表态,也不好多说什么。关于剑的讨论就此停止,接下来,仨人研究起了如何才能从仓库里溜出去。
      “磨磨蹭蹭的,直接从大门出去不得了!”
      看到另外两个家伙爬上爬下地研究着仓库的窗户,基尔伯特有些不耐烦。他想去踹门,却被帕特里克呵住。
      “基尔,别闹了,你想让人发现吗?!”
      “从这扇窗户翻出去,外面是一栋楼的后墙,什么人也没有。”
      安东尼奥站在箱子上招呼他们两个过来,“可是这窗户太小了。”
      又是一把火,帕特里克在墙上烧出一个洞,人正好能猫着腰钻出去。于是乎,他们三个非法入侵者就这样偷偷离开了仓库,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的时候安东尼奥还不忘移来几只箱子,将洞口堵了起来。
      “放松点儿,把这里当成白崖就行了。”
      “不行啊,俺的腿抖得厉害……”
      “本、本大爷才不紧张呢……啊哈哈哈哈……”
      生平头一次踏上帝国心脏的土地,某些人不免有些紧张头晕,行走路线也是僵硬的S形的,恨不得能变成只鼹鼠挖地道前行。天城的街道是宽敞的,房屋、路面、甚至连路边的花坛都是干干净净,透露着帝国都城的威严,更没有白崖市井街巷的那股子乌烟瘴气。
      只不过这座庞大无比的空中帝都略微显得有些寂寞,大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一两辆马车驶过,还会把某两位入侵者吓个半死。
      “俺、俺说啊帕特……这、这里难道就没有人摆摊么?”在数次有惊无险之后,安东尼奥高悬着的心慢慢地往下放。
      “摆摊?今天是星期一好不好,任何商业活动都要等到晚上和星期天,我们这位皇帝不喜欢热闹……”
      帕特里克一边碎碎念叨一边在前面带路,突然,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说,老狐狸,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帕特里克顿时心头一紧——该怎么向他们两个解释?解释过后他们还会不会相信我?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声大呵从他们仨的背后传来:
      “你们几个,检查暂住证!”
      三个非法入侵者一起机械地转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身穿灰色制服的家伙,胳膊上还箍着红袖章,上面印着俩个NB得不得了的字——城管。
      “你们几个耳朵难道是聋啦?!检查暂住证!”城管挥舞着手里的棍子气势汹汹地瞪着这几个人,“暂住证!暂住证!统统掏出来!暂住证!”
      暂住证?!
      不仅仅是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就连帕特里克也开始冒冷汗:暂住证?我离开那会儿还没有呢!是皇帝的恶趣味还是新确立的规章制度?
      检查结果:
      噼哩、啪啦、砰——
      倒霉的城管被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拖进了昏暗无人的小巷,得到的一阵旋风般的拳打脚踢,帕特里克则负责站在巷子口外望风。
      “你们……”
      城管被揍得连话都说不出口,基尔伯特一边踹他,一边嚷嚷:
      “暂住证?你们全家都是暂住证!你信不信本大爷自打生下来起就没见过什么狗屁的暂住证!”
      两个人揍得整欢,突然,望风的帕特里克紧张地叫了起来:
      “你们两个别打了!有人来了!”
      “怎么办?!”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停止了殴打城管,齐声惊呼。
      “跑——”

      “啊哈、哈哈……迷路什么的,本大爷才不怕呢!啊哈哈哈哈……”
      尽管嘴巴上这么说,但基尔伯特不得不接受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迷路不是某位贵族的专利,更不是某位忍者迟到的借口。
      ——本大爷也迷路了。
      方才慌不择路的逃命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他们仨跑散了。等到基尔伯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安东尼奥和老狐狸已经不知去向,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天城的陌生街道上胡乱转悠,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一样,更要命的是,这只倒霉的白毛苍蝇不知道,人类的苍蝇拍何时会拍下来。
      不知不觉,晚霞渐渐烧满了西面的天空,我们勇敢的铁匠蜷缩在一个无人的墙角,头呈45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
      在这种地方,本大爷一个人可乐不起来了!
      帕特,安东,你们两个到底在哪里啊!!
      同样地,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也处于跑散了的状态,只不过后者很快地冷静下来,拐了几个弯之后,在一栋建筑物前找到了原地打转儿,影响市容的安东尼奥。看见帕特里克来了,安东尼奥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亲妈,泪流满面地飞身扑了上去。
      “帕特啊!刚才可把俺给吓死啦——”
      “跟我走!”
      帕特里克拽住安东尼奥的袖子,拉着他一路飞奔,拐进了一条深邃的小巷,在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
      “咱们在哪儿?”安东尼奥问。
      “在一个能吃到晚饭的地方。”
      说罢,帕特里克扣了扣门上的铁环。木门内沉默了一阵,然后闪开一条缝儿,一个老人的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哎呀!”老人惊呼道,一把拉住了帕特里克的手,“快进来快进来!”
      他连声招呼着,开门将他们两个不法入侵者迎了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四下里瞅了一圈,在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把门重新锁上。
      安东尼奥跟在帕特里克身后,好奇地四处打量——这是一间储藏室兼厨房:一张长饭桌摆在中央,上面放着揉了一半的面包,墙角堆着几个面粉口袋,壁炉上挂着令人垂涎欲滴的火腿,各种蔬菜堆放在篮子里,天花板上的玻璃灯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
      家的味道。
      看起来帕特里克对这里是相当熟悉的,他一屁股坐在了面粉口袋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先生,我们只在这里打搅您一晚,明天早上就走。”
      老人叉着双手,感慨而不安:“少爷……您已经十年没回来了……”
      “是十一年。”帕特里克纠正道。
      “可是……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您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皇家警卫队的人来这里转过一圈,就在十分钟之前。”
      “那个……可能是因为俺们的缘故……”安东尼奥举手,憨厚地笑着说,“俺们是从下面偷跑上来的……”
      老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叹气之后,走到壁炉边切了两大块火腿,递给他们。
      “你们先吃,我再去给你们炖一锅汤。”
      趁着老头转身做饭的功夫,安东尼奥咬着火腿,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帕特里克面前。
      “伙计,招吧。”
      “招什么?”帕特里克愕然。
      “俺跟基尔不是傻子——你对这地方未免也太熟悉了,简直就跟自己家似的。”安东尼奥拿着啃了一半的火腿指着帕特里克的鼻子,帕特里克愣了半晌,也没说一句话。
      “你不说,有人会告诉俺。”安东尼奥坏笑一下,啃着火腿起身去给老人帮忙。帕特里克长叹一声,靠在了墙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大爷,俺来帮你。”安东尼奥挽起袖子,麻利地切起了洋葱,“俺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威廉.叶芝,叫我老威廉就好了……不,还是叫我大爷吧,听着亲切。小伙子,你是南方人?”
      “啊,俺老家在月亮坪。”
      “哦哦!那可是个好地方!”
      ……
      通过闲聊,安东尼奥得知,老人是一位贵族的后裔,只不过家道中落,经营着一家书店,同时靠给贵族的子女们补课赚取一些外快,帕特里克就曾经是他的学生。
      “这么说,帕特也是贵族?”安东尼奥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问。
      “对啊,只不过……”老威廉偷偷瞄了一眼蜷在面粉口袋上,似乎睡着了的帕特里克,压低了嗓门,“小伙子,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们到底闯了什么祸?”
      安东尼奥挠着后脑勺儿,一时半会儿也理不清个头绪:“大爷,这么给您说吧……俺们是来天城找人的,俺朋友的弟弟被天城上的人抓了……”
      老头没好气地把大汤勺往锅里一丢:“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这小子,从小就是一个祸害精!”
      “谁?”
      “还能有谁?”老威廉愤愤地往身后一指,“帕特里克.柯克兰——柯克兰家的庶出长子,14岁那年魔法等级考试没通过,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

      在安东尼奥和老威廉准备晚饭的同时,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在餐桌前收到了有不法分子入侵的报告:港口仓库的箱子被翻得一团糟,丢失军服三套,仓库的墙壁上被人凿了一个洞;接下来,一名城管被殴,具描述,行凶者也是三个人,其中一个长着一头白毛……
      “总之,我们目前得到的情况就是这些……”弗朗西斯的表弟,年轻的警卫队队长皮卡第.波诺伏瓦合上了手中的文件,“我总感觉这件事不对头,他们是怎么混上来的,到现在也没查清楚。”
      “呵呵,紧张感是正常现象,皮卡第,想当年哥哥我在你这个位子上的时候,比你还紧张呢!”弗朗西斯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小表弟,“今晚是上好的新鲜蔬菜,坐下来一起吃吧!”
      “不了,哥,我还要带人通知其他单位,让他们加强安防工作。”
      目送着那个背影离开,弗朗西斯端起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红色的液体有节奏地旋转,宛如一支三拍子的圆舞曲。
      就算是三只老鼠,也会给天城上闷得无聊的猫解解闷儿,不是么?

      天亮之后,我们再把视线转回基尔伯特这里――他可谓用“一夜未合眼,数星星到天明”来形容。帝都的警备队似乎发现了有不法份子入侵,可是巡逻了一整夜也一直没有找到基尔伯特这里。基尔伯特在得意自己的幸运的同时,也不幸地发现——本大爷饿了。
      基尔伯特HP值:0.5
      他不饿才怪:昨天只吃了一顿早餐,他们仨就混了上来,之后基尔伯特便东躲西藏滴水未进。现在,基尔伯特开始怀念那一箱子蔬菜,自家的煮土豆,炸鱼,还有伊莉莎白的脸。
      不行,一直待下去本大爷会饿死的。
      他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来,感觉自己嗅到了食物的味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已经不想去计较。只是本能地跟着食物的香味走,然后在一堵矮墙前停了下来。墙不高,一个成年人完全可以翻进去。
      于是,他向上一蹦,双手扒在了墙头上。
      墙的另一边是一座宏伟富丽的大宅子,有着金碧辉煌的大金顶,但基尔伯特完全没有任何美学细胞——此时的他更像一只饿鬼,鬼鬼祟祟地摸进了看起来像厨房的地方。
      厨房里同样没有人——基尔伯特不知道这栋大宅子里的人全都去作晨祷去了,他坐在饭桌上,翘着二郎腿得意而嚣张地吞掉了一只烤鸡和几块奶油蛋糕。老爹的在天之灵保佑啊!这满桌子的食物都是本大爷的啦!哈哈哈哈哈哈——
      就算是HP满槽,不法分子依旧是不法分子。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门外,作完晨祷的厨师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基尔伯特顿时心头一慌,揣了几块蛋糕在口袋里,然后从窗户翻了出去。
      窗户外是一片花园,那一排排高大的玫瑰遮住了他的身影,基尔伯特匍匐前行,很快就接近了那一道矮墙。接下来,他就可以逃离这里。
      但是现在不行。
      院子里有人,而且离得很近——透过灌木丛的缝隙,基尔伯特看到两个身材魁梧的神官正把脑袋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然后一个年纪大的神官牵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豆丁过来了,那两个神官连忙弯腰向那个小豆丁行礼。
      罗维诺?!
      就象有一百只耗子在啃基尔伯特的心——那熟悉的呆毛,圆滚滚的脸……分明就是小罗维诺!这时一个当差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老神官松开了小豆丁的手,另外两个神官的注意力也被引了过去……他们同时背对着基尔伯特,这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现在,必须赶快决定。
      他把口袋里的蛋糕掏了出来,悄悄地从缝隙扔了出去。
      咩?
      啊,果然是小罗维诺没错!他嗅到了蛋糕的气味,挥舞着小手向基尔伯特这里乐颠颠地跑来。这时,年老的神官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说时迟那时快,基尔伯特冲出花丛,将小豆丁抱在了怀里。
      “——什么人?!”

      因为罗德里赫的缘故,爱德华.波克的工作被耽误了一部分。当他困倦地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早上八点钟。
      而手里的工作,仍没有完成。
      他拿出一张信纸,用满怀歉疚的口吻写下一封信,然后仔仔细细地叠好,封蜡,盖上了自己的家徽。
      该找谁送信去呢?这种小事自己是不能亲自上门的。托里斯今天休息,至于菲利克斯……他绝对会把保罗大人惹恼。
      他推开房门,巧得很,罗德里赫的那个小跟班正从餐厅里出来,头上还顶着一只鹅黄色的小鸟,得意地打着饱嗝儿。
      他挥挥手,把孩子招了过来。
      “路德,你能帮我送一封信么?”
      “可以的,大人。”孩子点点头,一副认真的表情。
      “将这封信送到保罗大神官家,就是那个有金顶的大房子。”爱德华指着窗外,“你不必亲自见到他,只要把信转交给门卫就行了。”
      “明白了,大人。”
      小路德离开了爱德华.波克的宅邸,顺利地找到了那个有着大金顶的宅子——两个地方的距离其实并不远,而且其兄长的某些神经方面的基因并没有被小路德完美地继承。他敲开了门卫的房门,亮出了那封有着波克家族家徽的信。
      “你是波克大人派来的?”门卫自然不敢怠慢。
      小路德点点头,没有说话。
      门卫起身,找他的主子去了,小路德刚想转身离开,不料头顶上的肥啾尖厉地叫了起来。
      “肥啾?”
      肥啾仍是叫,更可怕的是它一边叫一边从小路德的脑袋上飞了下去,歪歪扭扭地往那栋大宅子里飞。
      “肥啾!肥啾你去哪里?快回来!”
      他跟在肥啾的后面,跑了进去——如果让那些大人们抓住可就糟了!肥啾仍然在向前飞,穿过大厅和走廊,穿过神殿,似乎从不考虑自己小主人紧张的心态。小路德依旧在它后面追,而这一路,并没有什么人阻拦。
      人们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放开教宗大人!”
      “停下!以神的名义!你给我停下!”
      “万能的神啊!请让这种疯狂的举动停止吧!”
      ……
      肥啾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小路德也跟着停下脚步——走廊另一头,怒吼,杂乱的脚步,东西摔碎的声响,搅和在了一起。突然,一个白色脑袋的家伙冲了出来,胳膊下紧紧夹着一个小豆丁,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是一群愤怒的神官。
      “哥……哥哥?!”当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脑袋迅速接近时,小路德大叫起来。
      “肥……肥啾?路德?!”基尔伯特也是一阵惊呼,肥啾趁势扑到了他的脑袋顶上。他顾不上多解释,用另一只胳膊夹起小路德,蹦上窗台,从窗户跳了下去。
      外面,仍是那个花园。基尔伯特跃过一道道玫瑰,那堵矮墙近在咫尺,他可以把他们两个都扔出去……
      但是,他来不及了。
      那个年老的神官手中腾起了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打在基尔伯特背后。基尔伯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背后传来一股巨痛。他眼前一黑,感觉自己撞在了坚硬的冷冰冰的墙上。

      叮叮咚咚……
      本……本大爷这是……
      叮叮咚咚……
      百千万亿道光,百千万亿个太阳,静静地在无限的宇宙中流淌,基尔伯特发现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啊,本大爷的感觉真好!
      叮叮咚咚……
      他随着旋律上上下下飞着,不知疲惫。
      叮叮咚咚……
      他还是发现了一点儿问题:与那些太阳相比,自己,太小。
      小不点儿,你不完整,你的书还没有写完。一个太阳说。
      书?什么书?
      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去。
      喂!什么书?!本大爷不知道!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眼前的场景变了——一座图书馆,有着无尽藏书的图书馆。基尔伯特坐在一张书桌前,面前放着一本书。
      基尔。
      身边的那个人没有说话,但他的思想却传入了基尔伯特的大脑。
      我这是……怎么了?
      提前回来了呗!一个属于年轻人的愉快的思想,仿佛基尔伯特的老熟人。
      喂喂!本大爷——本大爷——
      他的思想开始变得混乱:弟弟、肥啾、伊莉莎白、朋友们……那一张张脸,如走马灯一般闪过。
      你写卡壳了呢,基尔。
      可以重新写么?他问。
      当然可以。
      那人将书轻轻合上,指着封面上的文字: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
      这是你的书,这座图书馆独一无二的书,它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如果你选择重新开始,我们会把它放在属于你的柜子里,然后,你再重新……
      我明白!基尔伯特大叫起来,我明白!重新写就等于、就等于本大爷再重新活一次!
      真聪明。
      本大爷不想这样!本大爷想要看着路德长大,想和伊莉莎白结婚,想跟那两个混蛋一起喝酒,想要——
      这就是你的答案?
      没错!本大爷决定了!就算本大爷会被人吊在树枝上,就算本大爷成了毁灭天城的混蛋,本大爷仍然想和他们在一起!
      基尔伯特翻开书,那一张张白纸哗啦啦在眼前飞过。过去的记忆,欢笑的、痛苦的,全部记录在里面……伴随一道道白光,他眼前的景象再次模糊,耳旁,又响起了那一串叮叮咚咚……
      老大——我要和这家伙一起走了——
      年轻人冲着图书馆的深处大喊,得到的,是低沉而久远的回响:
      祝你们愉快。

      那个但敢绑架教宗的不法分子终于变成了一具趴在墙根的尸体,而最尊贵的未来的教宗毫发无损,神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们高贵的身份又使得他们放不下架子同样也从窗户翻过去,于是他们选择了绕路,只有那个年纪最大的神官站在窗户前,看着那具尸体发呆。
      一团银蓝色的光芒落回了不法分子的尸体,紧随其后的,是一大团金色的光芒,如一颗疾驰的流星从天而降。
      通向彼界的通道!老神官心头咯蹬一下,立刻冲着那群神官大吼:
      “快回来!你们,快回来——”
      已经来不及了,那团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那具尸体上,轰地一声爆炸,震捍着脚下的大地有如地震一般,就连窗户上的玻璃也被震成了无数的碎片。
      “吼————”
      神官们早已停下脚步,怔在原地谁都不敢向前走,眼睛早就被那团金光刺得睁不开,而金色光芒深处的那声怒吼,在带给所有人心惊胆战的同时,也带来了恐怖的预感。
      一只龙的影子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两个人就从老威廉家里出来了。他们两个换了一身衣服,为了避免给老威廉带来麻烦,帕特里克又是一把火,把换下来的那两件军服烧了。
      “伙计,你可是一路从头烧到尾啊!”走在街上,安东尼奥开始笑着打趣,“先烧自己的家,然后是白崖的飞空艇,最后又烧回了自己的老家。”
      帕特里克耸了耸肩膀:“啊,我烧掉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还多。不想做的作业,烧了;期末考试的成绩单,烧了;课本枯燥无聊,烧了……反正我只是个私生子,没人在乎我的感受……”
      “喂喂,俺怎么越听越感觉你像个仍处在青春叛逆期的毛小子似的。”安东尼奥的头顶开始长黑线。
      “总之,我们先把基尔伯特找到再说。”
      “呃,这才是正事儿。”安东尼奥抬起头,头顶那一片晴空依旧清澈湛蓝。
      “咱们该怎么找?”他问。
      “从目前的情况来,他们没有抓住基尔,不然,早就大张旗鼓地宣传了。”
      “说的也是。”安东尼奥放下手,“帕特,你有啥办法?”
      “没有。”
      “啊?!”
      “真的没有。”
      “这回可以有!”
      “这回……真的没有。”帕特里克一本正经地看着安东尼奥,“听着,安东,我只擅长火属性的魔法,其他的只是学了一些皮毛。追踪人的魔法是风属性,召唤兽也可以做到,但是,这两样我都不会。”
      “怪不得老威廉说你的考试没通过!”安东尼奥捂着脸惨叫,COS起了某幅著名的油画,“俺们居然跟着你这个半调子一路烧杀抢掠混上了天城——实在是太悲剧了!”
      帕特里克的脑门上开始冒青筋:“我说……现在不是你吐糟的时候吧!”
      “可是俺已经憋了一肚子了不吐不快!尤其是你死硬着嘴不说自己是谁!为什么信不过俺们――”
      就在这两人即将炸毛吵起来的时候,安东尼奥的背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金光和滚滚的烟尘从安东尼奥背后的一栋庞大的建筑物里冒了出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去看,周围房屋里的人也把窗户打开了,一种庞然大物的吼声依稀传入人的耳朵。安东尼奥同样也愣了,不料帕特里克一把拉着他,向爆炸的中心点跑去。
      “干嘛――?”
      “过去看看!”
      四周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清。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努力摸到了爆炸的中心位置——那一排墙全倒了,树枝什么的飞得到处都是,周围的建筑也被震开一道道裂痕。但随着烟尘渐渐散去,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彻底震惊了——
      一只浑身裹着金色鳞甲的巨龙出现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光尾巴就足有十多米长,背上的翅膀好似屋顶一般,肚皮滚圆,看上去体重有点儿超标。它发出阵阵怒吼——在它的对面是一群同样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神官,正施着各种法术向巨龙发动着猛烈的进攻。巨龙似乎很委屈,嗷嗷叫了两声,一爪子扇过去,那些神官从此以后便安静了。
      安东尼奥晃了两下,感觉自己在做梦:
      “帕特,你揍俺一下……”
      “不,是你揍我……”
      正当这两个家伙如梦似幻晃晃悠悠的时候,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咳嗽着从砖头堆下爬了出来,长着一头白毛,胳膊底下还分别夹着俩小孩。
      “基尔伯特!!”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同时叫起来。
      “帕特!安东尼奥!”基尔伯特同样也是欣喜若狂,几步跳过去将其中的一个小豆丁塞到了安东尼奥手中。
      “安东尼奥!小罗维诺本大爷给你找回来了!
      “……咩?”
      小豆丁抬起小脸蛋儿,对着眼前的陌生人软绵绵一笑,下一秒,安东尼奥撕心裂肺的惨叫盖过了龙的怒吼:
      “啊啊啊啊基尔伯特你搞错了——!!!”
      “啥?!”
      基尔伯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就在这个时候,巨龙尾巴一甩,将肥硕的身子转向了基尔伯特他们这里,那座倒霉的华丽大宅在龙的屁股底下顷刻间毁了一半。
      巨龙垂下脑袋,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基尔伯特。
      “吼吼——吼吼吼吼——”
      “它、它在说什么?”帕特里克结结巴巴地问。
      基尔伯特面色惨白抽了抽嘴角:“它说……它想回到我的头顶上去……”
      “我——靠——”另外两人集体惨叫起来,帕特里克一个箭步冲上前,红着眼揪住基尔伯特的领子,狠狠摇着。
      “基尔!基尔你告诉我这条龙是从哪里来的?!你告诉我!”
      “本大爷不知道!本大爷只知道它是肥啾变成的!!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肥啾?就是那只经常蹲在基尔伯特头顶,脾气和基尔伯特一样糙的小鸟……
      这回轮到帕特里克头脑空白,他怔怔地松开了基尔伯特,丢了魂儿一般去看头顶的龙。
      那个古老的预言,如今,在自己眼前变成了现实……
      基尔伯特也不去管他,拍着弟弟的小脸蛋——小路德同样没受伤,但是昏迷不醒。这时,安东尼奥的尖叫惊醒了所有人。
      “有人过来了!咱、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
      帕特里克一跺脚,带头从砖头堆上跳了下去。

      这场被载入史册的旷世大逃亡其实并没有后人想象的那般伟大——甚至颇为狼狈:帕特里克在前面带路,后面跑的是安东尼奥,然后是基尔伯特——他胳膊底下夹着那个豆丁还有小路德。巨龙肥啾依旧忠实地跟随着主人,还时不时地扑腾两下,想要重新回到主人的脑袋顶上——在引发无数场地震的同时,留下了身后宽达60米的废墟一条。
      再往后,是一群由警卫队、军队、神官、魔法师们组成的大部队,各种武器和魔□□番打在龙背上,无奈这只肥龙皮糙肉厚不觉痛痒。至于召唤兽们,则全部达成一致——远远地观望,谁都不愿去招惹这条体重超标的庞然大物。
      “啊啊啊啊俺们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安东尼奥开始崩溃,基尔伯特同样嗥叫起来:
      “本大爷跑不动了——TMD肥啾你能不能别蹦哒了!天城都快被你强拆完啦!!”
      只有帕特里克头脑中还保留着一丝冷静:“你们两个听我说!天城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论往哪个方向一直向前跑,都会跑到它的边缘!”
      “老狐狸你想让我们都摔死吗?!”
      “被人群殴而死还是自己摔死二选一!”
      帕特里克头也不回地嚷嚷,突然,他来了个急刹车,另外两个猝不及防,一起撞在他身上。
      帕特里克摔倒了,身上压着安东尼奥。只有基尔伯特踉跄了几步,在站稳的同时,也看清楚了对面突然冒出的人。
      是罗德里赫——因为小路德迟迟没有回来,于是他从爱德华那里偷偷溜出来找他。没想到这位从没去过白崖以外地方的伯爵在这里迷了路,更没想到的是,他会碰上基尔伯特他们。
      外加肥龙一条。
      罗德里赫显然是石化了,他抽着嘴角看着基尔伯特身后那条体重超标的龙,还有追着龙发动猛烈进攻的大部队,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见是他,基尔伯特嚣张地叫起来:
      “大少爷!我们救你来了!”
      “你们三个笨蛋先生——!!!”
      罗德里赫愤愤地抖着呆毛,青筋直冒,不料帕特里克和安东尼奥从地上跳起来后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架住了伯爵的胳膊。
      “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人,跟俺们走!”
      “放开我!你们两个笨蛋先生放开我!”罗德里赫大声抗议,无奈目前的状况是二对一,更何况自己还有伤在身——大逃亡继续进行,罗德里赫加入,被帕特里克和安东尼奥拖着往前跑。终于,一片树林出现在众人面前,清新的阵阵凉风,从树林另一端吹来。
      他们已经跑到了天城的边缘。
      后面,追兵们的喊杀声近了——肥啾这个目标实在太过于庞大,以至于全天城的武装力量全部追着它不放。基尔伯特他们别无选择,只能一头扎进树林,肥啾也跟在主人身后扑了进去,之后,那片树林被强拆成了平地。
      很快,一道悬崖出现在他们脚下。基尔伯特悄悄往下一望——一片碧蓝与虚空,除了天风阵阵,什么都没有。
      “1——2——3——跳——”
      帕特里克拽着伯爵和安东尼奥,不加思索地跳了下去,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与之相伴的是安东尼奥一连串长长的惨叫,夹杂着罗德里赫的“笨蛋先生”。基尔伯特闭着眼,冷汗直冒,迟迟不敢往下蹦。
      本、本大爷才不恐高呢!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后背,身体飞了出去,和一只轻飘飘的羽毛球差不多——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脑袋朝下,急速地往下飞,耳畔,风在尖利地呼啸。
      是肥啾,它一个急刹没刹住,爪子把基尔伯特弹了出去。
      “呜咿咿咿咿咿——”
      基尔伯特泪流满面地哭嚎起来:本大爷的最终结局原来不是被神官殴死,也不是被肥啾压死,而是摔死!但他的胳膊仍牢牢夹着那两个孩子,小路德依然没醒来,至于那个被他绑架的小豆丁,则欢快地挥舞着小手,试图去抓身边飞过的每一缕风。
      “咩~~~~咩~~~~咩~~~~”
      “本大爷就要摔死了你还咩咩叫!!”
      一个巨大的影子遮住了大半边天空,基尔伯特壮着胆子往上看,那块悬浮在天空中的大陆正越变越小。突然,一道金色的影子吼叫着从大陆上一跃而下,扑扇着它那偌大的翅膀,冲基尔伯特这里飞了过来。
      “肥啾——”
      翱翔在天际之中的肥啾果然是帅呆了!阳光反射在它那身金色的鳞片上,整条龙仿佛是一座会飞的巨大金山。它一个俯冲,快速地滑行到了基尔伯特下面,基尔伯特安安全全地落在了肥啾宽大的背上,他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肥啾的脖子,得意洋洋地叫着:
      “走!去找老狐狸他们!”
      肥啾脖子一伸,又是一个俯冲。气流将基尔伯特的头发卷得纷乱,那仨人的影子很快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安东尼奥的惨叫和风一起传到他的耳朵中。
      “基尔——快来救俺们啊啊啊啊啊——”
      “坚持住!本大爷马上就到!”
      肥啾在空中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长翼伸展,宛如一只乘风而翔的滑翔机。它盘旋到了安东尼奥他们的下方,减缓了飞行速度,另外三人一个接着一个,陆续在它的背上安全着陆。
      “妈妈呀!刚才吓死俺啦——”安东尼奥抱着基尔伯特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你、你们这几个笨蛋先生……”
      罗德里赫同样激动地扶着眼镜,原本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在刚才的下降过程中变得乱蓬蓬;帕特里克则呈大字形躺在龙背上,半晌也没说一句话。
      这时,基尔伯特怀里的小路德呻吟一声,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基尔伯特一把撕下了黏在他脖子上的安东尼奥,激动地看着弟弟的小脸。
      “……哥哥……你哭了。”
      “本大爷才没有呢!本大爷……本大爷只是差点儿见不到你了!”基尔伯特连脸都顾不上去擦,在弟弟的脑袋上狠狠亲了几口。
      “咩咩~~~”
      另外那个小豆丁快乐地叫着,爬上了基尔伯特的胳膊。罗德里赫愣了一下,立刻伸出手,将那个小豆丁从基尔伯特身上抱了下来。
      “咩——咩——”
      小豆丁不乐意了,一只小手还薅着小路德的头发不放。基尔伯特有些恼火,伸手就要去打,但被罗德里赫一个恶狠狠的眼刀杀了回去。
      “你这个笨蛋先生!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是——”
      “陆地——陆地——”
      安东尼奥愉快的喊叫打断了罗德里赫的话,帕特里克也一轱辘爬起来——远远的天边隐约出现了一条陆地的轮廓,肥啾扑扇着翅膀加快了飞行速度,将几团棉花般的云朵远远地抛在身后。很快,一道白色的海岸线出现,后面是一大片茂密的墨绿色森林。肥啾的飞行高度降低了,波光鳞鳞的蓝色海面上倒映着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弯延的白色沙滩,绿树林,碧蓝的海洋……从空中俯视而望,好似一幅绝美的油画。但基尔伯特扯着嗓子的叫唤却将其他人欣赏这美景的兴致破坏得一干二净。
      “肥啾——快减速——大家抓紧啊啊啊啊啊——”
      轰隆隆隆隆——
      肥啾毫不犹豫,一个猛子冲着白色的沙滩扎了下去,制造出一个大坑的同时,顿时激起一大片飞沙走石。最倒霉的要数龙背上那几个人:除了一只手抓着豆丁,上衣后领被挂在龙角上的罗德里赫,其他人都从龙背上甩了下去,以各种不同的姿势重重地摔在了沙滩上。
      “放我下来!你这只大笨蛋!咳咳……”
      肥啾左右扭着脑袋找主人,似乎丝毫不知自己的角上还挂着一个。吊在半空被甩来甩去的罗德里赫面色苍白,咳嗽得更厉害了,基尔伯特连忙从沙子堆里滚了出来,顾不得身上的痛,一瘸一拐地蹦到肥啾面前。
      “肥、肥啾乖、乖……”
      见到主人,肥啾把脑袋低了下去,兴奋地哼哼,它大半截尾巴还泡在海水里,甩了两下,平静的海面顿时涌起滚滚白色浪花。另外两个人也连忙跑到肥啾那足又一人多高的大脑袋前,将罗德里赫架了下来。罗德里赫没走出几步,脚底一软,干脆坐在了原地,捂住伤大口大口地喘气。
      “大人,您这是……”帕特里克一摸伯爵的手腕,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城堡下面跟召唤兽打时……断了根肋骨……”罗德里赫喘了好一阵儿,才把呼吸调匀,揉了揉小豆丁的头发,“不过……这孩子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这看起来像罗维诺的小不点儿?”安东尼奥也把脑袋凑了过去,“基尔他搞错了,虽然看上去很像,但俺家的小罗维诺没这么白,呆毛的方向也不对!”
      “那么这孩子到底是谁?”
      帕特里克话还没说完,小豆丁颠颠地跑开了——他一路小跑跑到了小路德那里,和他一起抬着脑袋去看面前的庞然大物。
      “咩~~~”
      “哥……这就是……肥啾?”
      基尔伯特得意地揉着弟弟的脑袋:“哈哈!没错!帅气吧!这还是你变出来的呢!”
      见小路德仍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基尔伯特伸出手拍了拍肥啾的鼻子,肥啾哼哼两声,如大狗般伸出舌头上下这么唰啦一舔,基尔伯特瞬间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现在,你明白了吧……”
      “……”
      见到此情此景——尤其是某只大脑和其主人一样白痴的肥龙,罗德里赫连吐糟的心情也没有了,幽怨地盯着脚下的沙子。
      “我说,你们几个笨蛋先生为什么要来找我?”
      “是他的主意。”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一起指着基尔伯特。
      罗德里赫的呆毛愤怒地抖了起来:“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知不知道只要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能见到冬妮娅公主,白崖就能……”
      “不要幻想了,少爷,俺们来的时候,白崖已经有了新总督。”安东尼奥无情地打断了罗德里赫的话,“俺们知道您很努力,可是俺们还知道有些事情是俺们这些小人物没法子改变的。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啦,不过俺还是想回到白崖去,俺的小罗维诺还在等着俺。”
      罗德里赫先是一愣,然后淡淡地笑了。
      “真是……无奈的结局呢……其实,我也想回去……姐姐那里我一直在担心,她也在担心我……外面太大,我会迷路的。”
      “伊莉莎白大人一直很安全,您放心。”帕特里克安慰道。
      罗德里赫点点头,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白毛的家伙手舞足蹈活蹦乱跳,突然说:
      “把基尔伯特和那两个孩子叫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安东尼奥立刻跑过去把基尔伯特他们拽了回来,帕特里克也扶着罗德里赫走到一片树荫底下。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会议开始,肥啾也想过去凑热闹,无奈身体过于肥胖,挪了几下没挪动,只能在坑里继续老实趴着,眼巴巴地瞅着主人。
      罗德里赫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平静地说:“第一,以后不要叫我伯爵或是大人了,皇帝很快会签署文件剥夺我和姐姐的封号,还有领地的继承权;第二,我想你们几个,尤其是贝什米特先生,应该明白我们闯下了什么大祸:我们毁了半个天城,绑架了未来的教宗,还带着一条该减肥的龙……无论哪一条罪都比参与白崖叛乱的重。”
      “啥?未来的啥?”
      “未来的教宗。”罗德里赫指着黏着小路德不放的那个小豆丁,“贝什米特先生,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把他绑到手的,如果您不想成为千万教民所仇恨的混蛋,未来的旅途就应该保证这孩子不能少一根寒毛,然后,找个机会把他送回去。”
      基尔伯特抓住脑袋叫起来:“等等等等大少爷你等一下!你说的太多本大爷记不住!”
      “总之一句话:保护这孩子的安全,然后把他送回去。”
      “切,你早这么说不得了!”基尔伯特不屑地撇撇嘴。
      “第二项议题结束。第三项,还是有关于贝什米特先生您的。”
      “叫本大爷基尔伯特!”
      “是,基尔伯特先生。有关于您的宠物,您想如何处理?”
      “啊哈哈哈哈——本大爷的肥啾那是相当地帅!天下无敌!”基尔伯特又开始得意,这时,帕特里克一盆冷水泼了下去。
      “肥啾的目标太大,帝国的军队很快就会找到我们。到时候,别说一只,就是一百只都没用!”
      基尔伯特一时语塞:“可是、可是本大爷的肥啾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罗德里赫推了推眼镜:“第一,吓唬人。”
      帕特里克同样推眼镜:“第二,当肉盾。”
      安东尼奥挠着自己的鼻梁:“第仨,强拆民房。”
      “啊哈哈、哈哈――本大爷才不怕什么帝国的军队哪——本大爷的肥啾会飞,对不对!”
      基尔伯特扭头,冲肥啾挥舞着手臂,肥啾呼应般地吼了几声,扑扇着那两只翼展长达六十多米的大翅膀。除了掀起又一场飞沙走石外,它仍趴在那坑里没有挪动半步——身体太胖,飞不起来。
      “……”
      “基尔,你家肥啾是不是该减肥了?”安东尼奥的手拍打在基尔伯特肩上。
      “才!才不是这样!”基尔伯特顿时涨红了脸。
      “这不怪你,基尔伯特。”罗德里赫继续推眼镜,“这几天它在波克公爵那里的待遇太好,我听小路德说,它一顿能干掉五个煮鸡蛋、一升牛奶、两只蓝莓馅饼、四块烤奶酪蛋糕、一条烟熏肉面包,外加一盘凉拌生菜,对吧?”
      小路德点点头:“它吃的比我还多。”
      “……”
      基尔伯特算是彻底石化了,帕特里克的手拍打在他另一只肩膀上。
      “基尔,这虽然听起来很残忍,但是……如果它还是不能动弹,我们……只能丢下它不管了。”
      “你们几个太狠心了——它还救过你们的命——”
      基尔伯特泪奔而去,跑到了肥啾面前。仿佛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情,肥啾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他。
      肥啾啊,你变成龙也就算了,你吃那么多长那么肥干什么啊……
      他摸着肥啾的脑袋,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们共渡的那一点一滴的时光——从蒸汽中蹦出的小鸟,盯着天花板的糙脾气小鸟,把自己头发当成窝的小鸟,趴在弟弟头顶、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小鸟……
      咦……?
      一阵海风吹过,肥啾晃晃脑袋哼了几下,浑身金色的鳞片变幻成点点碎光,如樱花吹雪般随风消散。整条龙的影子完全不见了,一团毛绒绒的小影子,从斑斓的光影里冲了出来。
      “啾——”

      “呜呜……这内阁的紧急会议要开到什么时候啊……托里斯我饿了!”
      “菲利,你就先忍一下吧……”托里斯捂着自己的胃,劝着躺在台阶上赖着不起来的朋友,“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开会讨论的时间也就长一些嘛。”
      他直起腰,远眺着夕阳下那一道宽阔的废墟,如同一道难看的伤疤,划在了完美无缺的工艺品上。皇帝肯定会气疯了,他想,虽然事件的发生地距离皇宫区很远,但这件事的影响远远比倒塌的房屋和财产损失严重得多。
      想到这里,托里斯的胃又开始一阵抽搐:自己请假下去探亲一趟,回来后,天城就变成了这样。突然,菲利克斯蹦了起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呐~托里斯,你知道那个预言么?黄昏之日!”
      “好像听说过,是和龙……”
      菲利克斯开始闪着星星眼:“没错!就是一条龙!”
      “啊?!”
      “我亲眼看见的!大脑袋,圆滚滚的肚皮,还有那金灿灿的翅膀!实在是——”
      “什么?”
      “实在是太可爱了――”
      “啥??”
      托里斯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朋友脑袋瓜和别人不一样。这位思维和常人迥异的魔法师以极高的分数通过了资格考试,却没有任何单位敢聘用他,好在年轻的波克公爵赏识其才华,把他收在自己麾下。
      而此时,波克公爵正冷静地看着投影在会议大厅顶部的立体影像,心里默默估算着这些被毁坏的建筑需要用多少钱来弥补。保罗大神官的宅邸算是彻底完了,本人也受重伤;爆炸最先从这座宅邸开始,龙也是在这里突然出现的,倒塌的建筑物清晰标明了这个庞然大物的逃跑方向――一路向南,直到天城的边缘——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面:暂住于大神官家里的年幼教宗被人绑架,据大神官本人反映,劫匪是一个长着一头白毛的家伙。联系到昨天的治安通报,爱德华咬咬嘴唇:事情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严重。
      自打帝国成立之日起,天城就从未遭受过如此严重的打击,至于下面的民众,更是很难通过非法途径混上来。任何一任皇帝都会因此而气炸了肺,当今这位有着“冬将军”之称的圣上自然也不例外——他已经气得不想见任何臣子了,派了一位特使出席会议之后,就把自己锁在了皇宫里。
      皇帝的怒火似乎波及到了爱德华这儿:周围的大臣们吵了起来。以克伦威尔.柯克兰公爵为首的一批大臣指责雅各宾.波诺伏瓦公爵的手下安保工作不利,渎职失职,要求其下台;波诺伏瓦公爵则反唇相击,揭发柯克兰公爵手下的魔法师在事件发生后隔岸观火;这时教廷的人又跳出来,以神的名义骂了一通的同时,要求任何事都要以找到教宗为优先……皇帝的特使还没到,会议仍无法开始,上层建筑毫无意义的吵架仍在进行。爱德华掏出怀表一看,抱歉地笑了笑。
      托里斯你们还得等下去,真是对不起啊!这场闹剧,未免有些太拖沓了。
      礼仪官的手杖重重地敲击地面三下——有贵客驾到。会议大厅那乱成一锅粥的局面终于停止了,各位大人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出现在诸位贵族眼中的,是一位长发垂腰的少女,面容精致秀丽,步伐沉稳而不带任何声音,她仅仅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没有任何首饰的陪衬。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是别在少女胸前的黑耀石徽章——圆形的徽章上雕刻着八角形的蜘蛛网。
      冬机关。
      直属于皇帝的秘密情报部门,对于任何危害到帝国安全稳定的机要事务有着先斩后奏的大权。因为该部门所行使的权利直接来自于皇帝,所以冬机关的人出席会议,便等于皇帝亲自到场。
      看来在座的权贵中有人是认识她的,教廷的代表率先跳了出来。
      “我本以为你们领导会亲自过来,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小丫头。”
      “哥哥说了,北方局势不稳,暂时无法抽身。”少女面无表情,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此事件的调查交由在下一人,已获得皇帝陛下批准。请诸位大人做好本职工作,无须多问。”
      此话一出,大臣们又开始炸锅。
      “喂!让我们等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别忘了!教宗还在暴徒的手上!”
      “哼!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做什么?!难道我们帝国的安危要系于你一人?!”
      “让伊万.布拉金斯基出来!我们要听听他的解释!”
      在一片暴风骤雨之中,少女仍然安静地站立,那空洞的眼神穿过人群,直接锁定在爱德华身上。公爵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
      “明白了,在下会立刻开始进行对损失的评估工作。”爱德华站起身,响亮而清晰地对着所有权贵们宣布,“请诸位大人配合我的调查,有财产损失的,请立刻上报!”
      话音刚落,年轻的财政大臣便被人们围了起来。那位冬机关的少女一甩衣袖,很快就消失在大门外。两个躲藏在角落里的高干子弟看着那个白色的背影远去,其中一个竖着粗眉毛,手抱胸前,发出了阵阵愤慨:
      “你听到了吗?冬机关那个小丫头的口气,她根本没有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啊~没办法,谁让他们的后台老板是皇帝。不过哥哥我觉得,女孩子的胸还是大一些比较好看。”
      亚瑟.柯克兰尖刻一笑:“波诺伏瓦大人,您就不怕她哥哥诅咒您?”
      弗朗西斯一甩头发:“当然不怕了,哥哥家的军队正在北方老老实实盯着他呢~”
      亚瑟不屑地将脸转了过去,弗朗西斯继续说:
      “知道吗小亚瑟,哥哥我刚刚收到海岸警卫队的消息,说这伙人往南方逃了。”
      亚瑟的肩膀顿时一震。
      “怎么,小亚瑟你很在意?”
      “我、我才没在意!我更在意那条龙,毕竟,它的出现,也就代表着……黄昏之日不远了。”
      “哦~原来是那个预言。”
      弗朗西斯继续一脸的轻浮样儿,不料亚瑟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
      “你这个花花公子给我听着!黄昏之日你懂吗?就是世界末日!我们所有人都会玩完儿!包括你自己在内!不要以为那个预言是儿戏!”
      说罢,他一把甩开弗朗西斯,推开身后的暗门走了出去。
      阿尔他们已经去了白崖,短时间内是无法召回来了,而其他部下又没有他们两个可靠……看来,这件事,还是要自己亲自去一趟。

      夜空下的天城似乎比白天的更美,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宝石上——那道巨大的伤疤被黑暗掩盖,看不见了,但商业活动多多少少受到了这长灾祸的影响。托里斯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轻轻叹气,菲利克斯则靠着他的肩膀,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同样坐了下来。
      “大人?!”托里斯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摇菲利克斯。
      “让他睡吧。”爱德华拍了拍托里斯的肩,“对不起让你们等了那么久。”
      “没、没关系的,大人。”
      爱德华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疲惫地对托里斯小声说:“有件极其重要的事我想拜托你们两人。”
      “大人,您说。”
      “调查那伙入侵者,我估计,罗德的失踪也和那伙人有关系。结合所有情报来看,他们是往南方逃了,那里是波诺伏瓦家族的势力范围,请小心行事。”
      “明白了,大人。”托里斯郑重地点点头。爱德华深吸一口气,捶着自己的腰站了起来,望着远方无奈地笑了笑。
      “你们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一大堆账没有算完呢!”

      “咩咩咩……”
      “他说什么?”基尔伯特问。
      “他说他饿了。”小路德如实地翻译着小豆丁的话——现在,这豆丁趴在自己的背上,把他的头发辫成了一根根小麻花。
      基尔伯特捡起地上的石头块,向前面砸了过去。
      “死卖菜的!本大爷问你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大路上?!”
      队伍的最前面,负责带路的安东尼奥捂着脑袋上鼓起的大包泪流满面:“基尔伯特!带路你来!不要以为你脑袋瓜上蹲着一条龙就敢欺负俺!”
      眼看这两个家伙要掐起来,帕特里克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我看天也不早了,咱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他看了一眼罗德里赫,“更何况我们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人受了伤。”
      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随便在林中找了块空地坐下来休息。安东尼奥去找食物和水;帕特里克负责生火;因为过于疲惫,罗德里赫靠在一棵书上,很快便闭上了眼睛;那个咩咩叫的小豆丁依旧黏在小路德身上;基尔伯特刚一坐下,却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藏在怀里的那把剑翻了出来。
      “嘿!帕特你看,老爹的剑还在呢!”
      “哦,没丢就好。”帕特里克埋头拔拉着火堆,头也不抬地回答,“对了,我听安东说,你这把剑好像有什么毛病。”
      “没开刃。”
      “为什么?”
      “不知道,本大爷只记得造好之后老爹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把剑不能用。”
      也许真有什么瑕疵也说不定。帕特里克想。突然喀喳一声,他手里用来拨火的长树枝断了。
      “基尔,剑借我用一下。”帕特里克晃着手中的半截树枝,基尔伯特想都没想,将剑丢了过去。帕特里克抽出剑,用它扒了两下火堆,然后起身寻找木材去了。突然,肥啾大声叫了起来,聒得人耳朵生疼,也把罗德里赫吵醒了。
      “苯蛋先生,请让你的宠物闭嘴!”
      “肥啾!肥啾你别叫了!本大爷的耳朵要炸了!”
      “啾啾啾——啾啾啾——”
      OM………
      “哎哟——肥啾你咬我干什么——痛痛痛痛痛——”
      “你这个笨蛋先生!你比你的苯鸟还要吵!”
      OM………
      “不要吵!”帕特里克从树丛后面跳了回来,大喝一声,另外两个人外加一只鸟统统闭了嘴。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基尔伯特摇摇头又点点头,罗德里赫推着眼镜说:
      “像是……耳鸣。”
      OM………
      “可是不可能所有人的耳朵都出毛病。”帕特里克说。
      OM………
      这时,安东尼奥也从树林里转了一圈回来——他幸运地摘到了一点野果子,水袋里也灌满了水。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啥怪声音?”他问。
      “听到了。”另外三人异口同声。
      OM………
      “俺还觉得是俺的耳朵出了啥毛病……”安东尼奥歪着脑袋捣了捣自己的耳朵,突然大声惨叫起来,“喂!基尔你的剑――”
      基尔伯特一把推开帕特里克,蹦到火堆那里——老爹的剑已经变成一块红烙铁了!红色的火苗上下窜动,整把剑抖个不停。
      “老狐狸!都是你害的!”
      他用衣服裹着手,一把抓起剑柄,火仍然在剑上燃烧,已经漫延到了基尔伯特手上。
      “烫烫烫烫烫——”
      “笨蛋先生!快把剑丢掉!”
      “基尔!站着别动!”
      安东尼奥大叫着拧开水袋,把里面的水全部泼了上去。
      OM——
      伴随那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几个人感觉到一股天旋地转,无数的星星,无数的世界……当那股眩晕感结束的时候,一副细密画长卷缓缓地延伸在众人眼中,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只有画面下方写着这样几行字:
      世间的天地万物,
      如同一本书、一幅画,
      明镜般展现在眼前。
      细密画上的人物在活动:一群猎人,对,就是一群猎人,包围了一只金色的狮子。其中那个领头的拔出了剑,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狮子突然大吼一生,头领手中的剑,断了,一截还在手里,另一截没入了草丛之中。
      “你们为何要害我?我只是存在于此而已。”
      首领没有回答——他跪了下去,请求狮子的饶恕与教诲。
      在以后的岁月里,狮子仿佛一个无所不知的智者,向人类传授着各种知识,耕种、制造、为人处事的道理,乃至于魔法……随着时间的推移,部落的人越来越多,人心也越来越繁杂……终于,在某一天,狮子消失了。
      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开始自相残杀,这个星球的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战争……狮子的教诲被扭曲,国家和宗教出现,大地四分五裂……在某一天深夜,有五个兄弟携带着家眷逃往了大陆的北方,带走了大量未被销毁的典籍,同时带走了那把残破的剑。
      到这里,细密画长卷缓缓收了回去,只留下末尾的一段话:
      那一日近了,你们必会将星球扭曲的轨迹扳回正轨。
      又是一声怪响,几个人重新回到林中的空地上,互相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咱们看到了什么?”安东尼奥捏着自己的脸,狠痛,不是做梦。罗德里赫推着眼镜,盯着那堆仍在燃烧的篝火:
      “好像是这个星球的历史,不过和教科书里写的根本不一样。”
      “看来是某种魔法封存在了这把剑里,只要遇到合适的条件,就会自行发动。”帕特里克捡来剑鞘,将它交给基尔伯特,后者仍是一副刚从梦里醒来的表情。
      “可是老爹根本不会魔法!我也不会!”
      帕特里克拍着基尔伯特的肩膀,说:“我知道,基尔,这也许是别人干的也说不定。”
      骚动结束,基尔伯特的剑仍然和以前一样,没开刃,完好无损。他也就没有跟帕特里克多计较什么,一伙人折腾了大半天的人终于坐了下来,吃饭。
      安东尼奥摘的野果子能吃,也不至于如司康饼般难以下咽,只不过——
      谁也没吃饱。
      一伙人围着火堆,目光开始不约而同地往肥啾身上瞄:它虽然能变成龙,但它目前是家禽的形态,而且就算变成家禽它体重依然超标。小路德咽着口水,想起了刚刚见到肥啾时所说过的话:
      我们可以把它养肥了,然后等哥哥过生日的时候烤了吃。
      “哥……你生日是几号……”
      “啥?”
      肥啾嗅到气味不妙,立刻从基尔伯特的肩膀上飞了下来,正好蹦到了安东尼奥的腿上。安东尼奥看着这只体重超标的宠物,泪流满面:
      “肥啾啊,你能不能把你吃下去的那些面包蛋糕再吐出来?”
      肥啾尖叫一声,立刻又飞回到了基尔伯特那里,小眼珠子怨妇一般扫视着所有人。
      “睡觉睡觉!睡觉就不会觉得饿了!睡觉!”
      基尔伯特没好气地挥着手,带头躺了下去。

      白崖。
      贝瓦尔德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双目紧紧锁定在遥远的天际,虽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仍能看见南方有一点光,渺小而明亮。
      那些被国家机器踩在脚下的小人物们,最终,将会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他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
      那是一柄残剑,同样没有开刃,但是被什么东西从中间一截为二,上半截已经不见了。
      相同的声音从残剑里传出来。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他想。

      天亮的时候,这伙眼睛饿到发绿的不法分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出森林,来到了大路上。他们拦下一辆大车,罗德里赫将自己的戒指捐献出来,向车夫换了一桶牛奶和一大篮子面包。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外加一只鸟在路边坐成一排,一边看着马车和行人来来往往,一边狼吞虎咽填补着空空如也的胃。
      “我说啊少爷,那戒指上不是你家的家徽吗?你到底心疼不心疼啊!”
      “说过多少遍了:我是个伤员,需要补充营养。请放下我的头发,然后把牛奶给我,你这个笨蛋先生。”
      “咩咩~~”
      “哥,再给我一块面包,这家伙还没吃饱。”
      “啾啾啾啾啾。”翻译:老子也要面包!
      “啊啊,要是有番茄该多好……”
      “我说,我们这是到哪里了?”吞完手里最后一块面包,帕特里克突然问,“听当地人说话的口音,我感觉我们好像到了南方。”
      “唔……俺去问问!”
      安东尼奥连忙将面包塞到嘴里,拍拍手站了起来。他拦住一位老太太,叽哩呱啦说了一阵,然后一脸兴奋地跑了回来。
      “咱们的确跑到南方来了!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五公里,就能到水之都!在那里咱们可以坐船回去!”
      安东尼奥的话仿佛是一针兴奋剂,这伙逃亡中的不法分子们纷纷跳了起来——吃饱喝足,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自然应该上路。这一回基尔伯走在最前面,脑袋瓜上顶着肥啾,他感觉自己实在是帅呆了。
      伊莉莎白,你就等着本大爷回来娶你吧!啊哈哈哈哈——
      走了没多久,基尔伯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路边的树上挂着一块大蓝牌子,拿油漆刷着几个大字:
      此地距收费站1公里。
      收费站?
      他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研究起来。另外仨人同样走到了牌子前。
      “收费站是啥?”
      “不知道。”罗德里赫和帕特里克一起摇头,只有安东尼奥的脑袋上开始顶汗珠。
      “这……这是俺们这里的特色……不不,没有收费站才是白崖特色……”
      帕特里克推眼镜:“总之,从名称上来判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错。”
      一伙人继续向前走,一会儿的功夫就又碰到一块相同的牌子,只不过上面的字换了:
      此地距收费站500米。
      然后,是一串长长的队伍,人们排队交费,等待着通行。
      这下子,不法分子们都愣了:收费站,就是伸手要钱的地方啊!
      “……咱们几个……带钱了吗?”安东尼奥机械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们,问。
      罗德里赫:“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你们吃掉了,你这个笨蛋先生。”
      基尔伯特:摇头。
      帕特里克:摇头。
      小路德:摇头。
      肥啾:摇头。
      最终,安东尼奥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小豆丁身上——既然是未来的教宗,身上就应该有点儿值钱的东西才对。
      可是他翻了半天也没翻出半个铜板——小豆丁的衣服倒是不错,进城后应该能换几个银币。就在他的脖子上,安东尼奥发现了一条金链子,一块小小的金牌坠在上面,和小罗维诺的一模一样。
      安东尼奥的大脑空白了,另外几个人的脑袋围了上去。
      “费里……西亚诺?这是你的名字吗?”
      “咩!”
      基尔伯特拍打着安东尼奥僵硬的肩膀:“伙计,你行啊,给小罗维诺找了个弟弟!”
      “这孩子是你搞下来的好不好!”安东尼奥炸了毛。
      “你们几个笨蛋先生!”罗德里赫的呆毛愤愤地抖了起来,他指着排队的人群,“与其在这里研究孩子,不如想个办法让我们从这里通过!”
      “俺早就想好了。”安东尼奥竖起两根指头,“方案一:帕特造□□,方案二:绕过去。”
      “第一个方案不可行。”帕特里克摇头说,“第一,这里没有雾;第二,就算我把□□造出来,排队的时间太久,等到了跟前,我们也就穿帮了。”
      “那么第二个方案呢?”
      安东尼奥挠着后脑勺,指着旁边的一条被灌木掩盖的小路说:“就是从小路走,把收费站绕过去,虽然……要绕远路,但是……总会绕过去的……”
      “那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别无选择了。”罗德里赫说。
      帕特里克点点头:“没错。”
      基尔伯特看着那条长长的队伍,又看了看眼前那布满荆棘的小路,一咬牙一跺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绕!”
      两个小时后——
      “你这个死卖菜的!你不是说能绕过去吗?!本大爷怎么又绕回来了?!”
      “俺也只是听人说这收费站能绕过去的!在这之前俺可一直是守法公民!”
      “你们两个笨蛋先生……”罗德里赫靠在一棵树上,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帕特里克同样灰头土脸气喘吁吁,只能看着那两个家伙互相掐,同样没有劝架的劲儿。至于两个孩子,早就歪坐在地上数起了蚂蚁。
      突然,基尔伯特跳了起来,拨开人群就往收费站冲,另外仨人顿时吓了一跳,连声嚷到:
      “基尔!不要干傻事!”
      等到他们三个推开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挤到收费站的时候,基尔伯特已经把一个肥胖的收费官从收费站里拖了出来,摁在地上就是一顿狂殴。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没有劝架的,也没有帮忙的,只是围观而已。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倒是挺仗义,见另一个收费官拿着武器冲来了,上去就是一拳头,然后两个人把那个收费官也摁在了地上,和基尔伯特一起揍。
      “我说……这种不合理的制度,你们为什么要忍受到现在?”罗德里赫问旁边的一位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反正迟早有人会教训他们,我们何必惹麻烦。”
      “就是就是。”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齐声附和,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袭上罗德里赫心头:我算是明白白崖为什么要造反了。
      也许是因为这斗殴过程太无聊,没有召唤兽什么的,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陆续散去,还有的趁火打劫,卷走了收费站里的钱,只给罗德里赫留下几枚铜板。当罗德里赫揣着这几枚铜板从收费站里出来的时候,那三个家伙依然在殴打收费官,只不过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逃得一干二净。
      “基尔伯特!你的眼睛!”罗德里赫大叫起来,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冷水。
      “本大爷的眼睛怎么了?”基尔伯特抬起头来问。
      “你自己照照。”罗德里赫摘下自己的眼镜,递了过去。基尔伯特一脚踩着收费官的肚皮,低头去看眼镜片的反光,另外两人也停了手,围过来。
      “我——靠——”
      基尔伯特发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本大爷本来淡蓝色的眼睛啥时候变成红色的了?!这还不是一般的红,是带着点儿酒红色,纯正到底的玫瑰红! 眼看自己的眼镜要被基尔伯特捏散架,罗德里赫一把将其夺了回来。
      “大笨蛋先生,你眼睛是什么时候变红的?”
      “本大爷不知道!你们、你们谁知道?!”
      “俺们也不知道!”安东尼奥抓住头发叫起来,而帕特里克扶着额头,风中凌乱:
      “这下更糟糕了……本来就有一条龙……那个预言里的恶魔……可千万别是你啊啊啊啊啊……”
      “本大爷以后该怎么见人啊!伊丽莎白会把本大爷当成鬼的!本大爷以后要怎么推她啊!谁能想个办法!!”
      “笨蛋先生!你想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吗?!还有,你就对我姐姐这么饥渴吗?!”
      ……
      嗥叫没有用,风中凌乱更没有用,该上路的最终还是要上路。一伙人在哀嚎吐糟半个小时之后,帕特里克找来了收费官的帽子,盖在基尔伯特脑袋顶上,把帽沿压到最低。然后,不法分子们继续踏上旅途,向帝国南方的大都会——水之都进发。

      “叭啦叭叭啦——叭哩叭叭哩叭哩叭哩叭哩——”
      皮卡弟看着面前晃来晃去晃个不停的表哥,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皮卡弟你继续说,哥哥我的耳朵可是全神贯注地听着你哦~”
      “好吧……”皮卡弟继续念着手中的报告书,“这伙不法之徒显然没有任何安全意识: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了国道的收费官员,洗劫了收费站,然后大摇大摆地标明了逃亡的目的地。”
      “啊~让哥哥我猜一猜——水之都?”
      “没错。这伙人一共是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可能我们的教宗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四个人?不是三个吗?怎么多出来一个?”
      “不知道。”皮卡弟摇摇头,“至于那四个大人……最明显的那个是长着一头白发的家伙,带头揍人的就是他;此外还有个操南方本地口音的,剩下那两个一个红头发,一个褐色头发,都戴着眼镜,那个红头发的也参与了殴打收费官的暴力行为。”
      弗朗西斯突然停止了晃荡,托起下巴若有所思。
      红头发?这么说来,小亚瑟的哥哥倒是一个长着红头发的家伙,从小鼻梁上就架着一副眼镜,表面看起来很斯文,实际上骨子里是个S,惹祸无数。
      “不过值得注意的仍然是那个白头发的家伙。”皮卡弟的报告打断了弗朗西斯的思绪,“踞收费官员和目击群众反映,那家伙长着一双红眼睛,和预言中描述的恶魔差不多。”
      “对了,皮卡弟,关于龙的情报还有没有?”
      弗朗西斯一个华丽的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没有。海岸警卫队在水之都东面40多公里的沙滩上发现了一个不明物体砸出的大坑,然后就没有任何发现。”
      看来消失了呢,弗朗西斯轻轻一笑。
      “皮卡弟你说,这帮家伙到了水之都,还会往哪里逃?”
      “这个嘛……我也不好说,他们逃到水之都,如果还想继续往别的地方逃,选择坐船时最方便的。”
      “没错,皮卡弟,接下来的工作……”
      “在下明白。”皮卡弟合上了手中的报告书,“还有一件事:亚瑟.柯克兰也已经抵达了水之都,虽然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情报……”
      “随他去。”弗朗西斯伸个懒腰,翘起了二郎腿,“等他折腾累了,哥哥再登场。”

      水之都。
      这个南方最大的城市正如其名,整个城市河网密布,差不多泡在了水里,有的建筑甚至直接建在了水面上,用桩子支撑起来。人们驾驶着各式小船出行,衣着也比白崖更鲜艳华丽——尤其是女人,一个一个像是裹在色彩斑斓的薄纱里的花蝴蝶——这让几个异乡人看花了眼。
      “靠,这娘们儿穿得也太限制级了吧!”基尔伯特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说。
      “你这个笨蛋先生,这时他们的地方特色!”
      “所以这地方才会叫水之都啊!”安东尼奥愉快地伸长了手臂,“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然后俺再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去白崖的船。”
      几个人先找了一家当铺,用小豆丁的衣服换了几枚银币,然后就近找了一家廉价的小旅店住了下来。安东尼奥打听消息去了,帕特里克也出去买食物,简陋的小屋里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叛乱领导者,一个疑似恶魔的家伙,两个小孩,外加体重超标的宠物一只。
      因为不堪旅途的劳累,罗德里赫很快便躺在床上睡着了,两个孩子也累了,互相牵着小手一起进入了梦乡,只剩下基尔伯特一人,坐立不安,在地板上兜着圈。
      本大爷闲着无聊……
      他把帽子翻了过来,又找了几块烂麻布垫在里面,给肥啾做了一个窝,然后又趴在弟弟跟前,轻轻捏着他的小脸蛋儿……这时肥啾叫了一声,从窝里飞了出来,蹦哒到窗台上,小眼珠子出神地盯着外面。
      天在渐渐变黑,乌云涌到了城市上空,雷声过后,一声清脆的响敲击在窗户玻璃上。
      下雨了呢……
      基尔伯特走到窗户前,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用指尖写下一个名字。
      伊莉莎白……

      终于下雨了呢。
      亚瑟.柯克兰站在教堂前的广场中央,抬头看着那不断涌来的积雨云,并不介意自己被淋成落汤鸡。很好,再多一些,水再多一些,整个城市的所有信息都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呈现在他面前。
      精灵们飞了出去,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她们的身影,她们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
      有个褐色卷发的年轻人在向水手们打听去白崖的船,很好;雨继续下,一个当铺的老板在向一个裁缝推销着华丽的圣袍——是年幼的教宗的,不会错;一个白发红眼的家伙正在窗户玻璃上写下一个女人的名字,旁边还蹲着一只鸟。会是那个家伙吗?亚瑟.柯克兰正在思考,突然心中一惊——有人用火将一个精灵烧了回去!
      帕特里克!
      如果一个孩子眼中的偶像突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口中的败类,那么他就算不变态,心里也会多多少少扭曲一点。
      亚瑟.柯克兰就是这样。
      小时候,哥哥厉害极了,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亚瑟最基本的魔法也是他教会的;但是在某一天,那个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的哥哥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只因为资格考试没通过。
      之后,哥哥离家出走了。
      阴暗的闲言碎语开始出现在亚瑟面前:那个他曾经仰视的哥哥变成了一个不名誉的私生子,一个顽劣至极,不可救要的混蛋。他再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提这个名字,因为柯克兰家族已经没有这个人。
      帕特里克!你给我出来!
      亚瑟手一挥,更多的精灵出现在雨中,向着四面八方飞去。

      果然没有去白崖的船呢。
      安东尼奥悻悻地离开码头,雨却突然从天而降,他连忙跳到一处屋檐下,想等待乌云过去,没想到雨却越下越大。
      天渐渐黑了,雨仍如瓢泼一般,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安东尼奥打了个哈欠,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冒雨回去,突然,一个影子从雨幕之中冲了出来,直奔屋檐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帕特?!”
      是帕特里克没错,他气喘吁吁,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水浇透,脸上也有几出擦伤。他把手中的袋子往安东尼奥怀里一塞,大叫道:
      “安东!快跑!快带大家跑!我们被人发现了!”
      “啥?!”
      帕特里克不由分说,一脚把安东尼奥踹了出去,然后突然一个转身,在半空中扬起一片火焰——安东尼奥这才发现,雨中隐藏着无数的精灵。
      “跑!快跑!我来引开她们!”
      又是一团火焰,几个精灵被打回到了彼界。有帕特里克断后,安东尼奥拔腿便往前冲,很快就没了踪影。看到朋友暂时逃脱,帕特里克深吸一口气,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亚瑟,你小子果然还是亲自来了。
      他擦着脸上的血迹,心里清楚得很:那些精灵的目的只有一个——把他赶到某一个地方去。但他偏不遂那小子的愿——你既然拿精灵来撵我,那么来多少我烧多少。虽然看上去多少有点吃亏,但能把你水晶里的能量耗掉一大半,等到两人真正面对面交锋的时候,起码公平一些。
      主人的愤怒似乎感染了水精灵们,她们尖叫着,但无法接近帕特里克——在他身体周围燃烧着一层淡淡的火焰,碰上去,便会化为一团水蒸汽。几次交锋下来,精灵们非但没有找到破绽,反而使帕特里克防得如铁桶一般。在毫无成效的几次冲锋之后,精灵们开始一个接一个,消失在雨中。
      “终于学乖了吗?”
      帕特里克伸出手掌,感受着雨水中的能量。那小子是有准备而来的,但没有召唤出更高级别的精灵——他选择了用水晶一半的能量维持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战斗环境,这是正确的,一旦召高级唤兽被打了回去,那么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啊啊,吃亏的可是我啊。”他甩甩手,拐了一个弯,向路的尽头走去。伴随着他每前进一步,雨在渐渐变小——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空气中湿度过大,不利于火焰的燃烧。
      当顷盆大雨变得淅淅沥沥的时候,帕特里克出现在了教堂前的广场,昏暗的天空下,那里有人在等他,有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祖母绿色的眼睛,同样也被淋成了落汤鸡。
      “我说,你就那么喜欢躲猫猫吗?”
      十一年不见,他长成一个大人了。
      “事先声明:这道口子是我自己摔的,你手下的小可爱们可没碰到我一下。”帕特里克指着自己脸上的擦伤说。
      亚瑟恶狠狠地瞪着他:“帕特里克,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路过。”帕特里克迎着他那能把人杀死的凶恶目光。
      “少跟我兜圈子!白崖叛乱你参与了,军港仓库后墙的洞也是你烧的,还有——”
      “还有协助叛乱分子潜入天城劫持教宗、殴打收费站官员,至于制造□□那简直是小事一桩。”帕特里克干脆抱起了胳膊,“我还参加了反对魔法标准委员会,支持预言神官提诺,在北方战争中协助厄洛斯的国王销毁本国的机密文件——总之正如你们所期望的那样,我坏事干尽,什么好事也没做。”
      “你——”亚瑟顿时气红了脸,“你果然跟那些家伙混在一起了!那条龙到底在哪里?!”
      “你是说那条该减肥的龙啊,它应该和它的主人一起看美女吧!”

      “啊——楸——”
      突然间的喷嚏,让打盹中的基尔伯特清醒了。他乜着眼望着窗户外昏昏沉沉的天,雨似乎小了些,他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睡。
      眼睛刚刚闭上,走廊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紧接着门被人踹开了,安东尼奥出现,浑身湿淋淋的,仿佛刚刚从水缸里捞出来。
      “基尔!罗德!赶快走!咱们被发现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扑上去一把将那两个孩子从床上拎了起来,罗德里赫也醒了,下床扒着窗户向外一瞧,果然,一队军队正向这里开过来,押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那个当铺老板。
      “对了!安东,帕特呢?”基尔伯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鞋一边问。
      “他让咱们先跑,对方来了个魔法师!”
      几个人匆匆跑下楼梯,冲出小旅馆,钻进了一条昏黑的巷子,肥啾依旧忠实地趴在主人头顶上。他们离开还不到五分钟,帝国的军队就把小旅馆包围了。
      逃亡的不法分子们在雨中跌跌撞撞,就这样在昏暗的城市里一边摸索一边逃命。也不知跑了多久,罗德里赫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下脚步,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另外两个人也不得不停下,等待罗德里赫恢复过来。
      “咱们该怎么办?现在还能逃出去。”安东尼奥抬头看着头顶的一线天,雨仍在下,打在脸上,彻骨地凉,“俺老家离这里不远,咱们可以暂时逃到那里。”
      “可是不能丢下帕特不管!”基尔伯特焦急地走来走去。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咳咳……我们先走……是最明智不过的……帕特里克是魔法师,他有能力保护他自己……”
      罗德里赫一边咳嗽一边去摸自己的额头:他感觉自己在发烧。
      “但是俺感觉这一次不太妙——俺见到帕特的时候,他似乎受伤了。”
      基尔伯特停止了原地打转,扑过去一把摁着安东尼奥的肩膀。
      “安东,你说什么?!”
      “俺是说帕特,他是用火的吧,但对方那个魔法师是用水的!魔法基础俺懂一点儿,水能克制火,再加上现在在下雨……”
      基尔伯特松开安东尼奥,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
      “丢下朋友不管不是大老爷们儿干的事!本大爷决定了!要把帕特找回来!少爷,你就在这里歇着看孩子,本大爷跟安东去找帕特回来!”
      “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罗德里赫咬着嘴唇直起腰,坚定地看着基尔伯特。他知道自己在硬撑,但他必须跟他们一起前行——这条漫长而艰难的旅途,任何人都不能掉队。

      于此同时,帕特里克和亚瑟.柯克兰毫无营养的口水仗依然进行,除了讽刺挖苦对方的同时,还不忘把过去那些发了霉的陈年旧账抖落出来:帕特里克抄亚瑟的作业,亚瑟在帕特里克的书包里塞蜈蚣,帕特里克烧了亚瑟的铅笔盒,亚瑟予以还击——把满满一罐子魔药倒在了帕特里克的床上……
      “你烧你自己的房间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连我的一起烧!”
      “谁让你在房间里堆了那么多恶心的药!你每次都拿我当试验品,眨巴着可怜巴巴的无辜的小眼睛骗我吃下去,然后再做出更难吃更恶心的东西!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手艺有多差劲吗?!”
      “你才是个差劲的人!”
      亚瑟手一抖,雨水变成根根银针,向帕特里克扎了过去。帕特里克身子一歪,飞快地跑开,一边跑,一边挥手燃起一片火焰。
      第一波攻击勉强被挡了下来,帕特里克停下脚步,估算着自己与亚瑟间的距离。倘若在平时,他完全有把握将这小子烧成一根木炭。
      该死的,火的力量完全被压制住了。
      “在雨中,你打不到我这里。别忘了,我的元素基础学可是你教的!别想靠近我!”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那小子叫嚣起来,不过他仍想试一试。
      亚瑟脚下的水腾空而起,拧成了几股长长的荆棘,冲帕特里克就是一顿猛抽。你小子够歹毒!帕特里克狠狠地想,自己站着不动,反而耗起我的体力来了。
      他连蹦带跳地来回兜着圈子,突然在教堂门前来了个急刹车,手向上一挥,一团火球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教堂前的神象上。
      “对不起,我需要些燃料。”
      石块纷纷崩落,在广场上下起了一阵石雨,同时也砸断了那几条穷追不舍的荆棘。亚瑟连忙用水去阻挡飞来的石块,可是落在脚下的石块燃起了火苗。
      他一边骂着一边跳着躲开脚下的火焰——两人战成平局,谁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帕特里克的实战经验勉强能弥补环境上的劣势,但他还是无法耗尽亚瑟的所有水晶——他手上的水晶指环在发光,雨下大了,熄灭了石头上的所有火焰。
      不过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刚刚好。
      “我说,你除了到处搞破坏,就不能有点儿别的创意?”
      亚瑟讥讽地笑着,突然感觉面前吹来一股灼热的风,衣服上的水也迅速蒸发,青石地面更是一点点水分也没有留。风裹着点点火星将亚瑟包围了,扰乱了他的视线,而帕特里克则没了踪影。
      “没想到你会两种属性的魔法一起用。”
      “朋友教我的,活学活用。”
      “哼!”
      亚瑟挥着手,指挥着雨水横扫着整个广场。该死,他什么时候学会隐身的?!他跑到哪里去了?!
      “我在你身后。”
      亚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手从身后拦腰抱住,他一边骂一边挣扎,无奈对方的力气比自己大得多。
      “帕特里克!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着,我不介意把自己的弟弟当成人质,但是你们这帮家伙追着我们不放真的很麻烦。龙我见过,恶魔我也见过,这个星球最真实的历史我更是亲眼目睹过!黄昏之日会发动的,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亚瑟!”帕特里克的手箍得更紧了,“听我一句话!回去!”
      “不!”亚瑟嚎叫起来,“我不会听你这个混蛋的任何话――温迪妮――”
      那双有力的手突然一僵,然后无力地松开——威风凛凛的水精灵之王的长剑刺入了帕特里克的后背,却没有伤到亚瑟一根头发。亚瑟的水晶指环啪地一声碎掉了,下一秒,水精灵之王也消失在空气之中。
      他一把推开帕特里克,冷冷地看着他倒在冰凉的水洼中。
      “你只想着接近我,但你忘记了你的后背。我说过,别想靠近我!”
      “……没想到……温迪妮是你的守护者……”帕特里克苦笑一声,咳出了一口血。
      “我也没想到你会隐身。”
      亚瑟抹去头上的雨水,雨已经停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军队来收拾残局,然后收拾另外几个叛乱者。
      “帕特——”
      远远地有人跑过来了,还有人喊这家伙的名字。亚瑟刚一转身,一伙人就闯入了他的视野——为首的自然是那个白毛红眼的恶魔,一个南方本地人,一个看起来是贵族出身的眼镜男,还有两个孩子。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亚瑟厌恶地想,不伦不类,和街巷中的小市民差不多。
      那个红眼男真的是疯了,挥拳上去就要揍,却被另外两个死死拉住。
      “基尔!对方是魔法师!你打不过他的!”
      他叫基尔?亚瑟歪了歪脑袋。
      “帕特!帕特你醒一醒!帕特!”
      “大本蛋先生!请你冷静一下!”
      那个眼镜男一巴掌扇了过去,然后拎起其中的一个孩子,走到亚瑟面前。
      “亚瑟.柯克兰先生,您不认识我们没有关系,但这个孩子,您不会不认识吧。”
      “咩?”

      “亚瑟.柯克兰先生,您不认识我们没有关系,但这个孩子,您不会不认识吧。”
      “咩?”
      小豆丁冲亚瑟挥了挥小手,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人质身份。亚瑟不屑地撇着嘴,慢慢退到一边。
      “哼!卑鄙的手段。”
      “抱歉,我们也要活命。”
      最大的威胁被罗德里赫逼远,另外两个人以光速扑到了帕特里克那里。帕特里克还有呼吸,但眼神越来越涣散。
      “该死!血该怎么止住!”
      “俺来!”安东尼奥撕开自己的衬衫,对伤口进行着简易的包扎,“没伤着心脏,但血得快点儿止住!基尔,你摁着这里,不要松手!”
      “好!”
      这时,帕特里克呻吟一声,抓住了基尔伯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
      “你们两个……找个河沟……把这个……扔下去……”
      “帕特你不要动,你会没事的!”
      “一定……要扔下去……不然……我们……没法……”
      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词,帕特里克手一垂,沉沉地昏了过去。基尔伯特摊开掌心——是一块小小的水晶,里面封存着一团橘红色的火焰。
      “本大爷真想揍那个粗眉毛一顿!”基尔伯特一拳头捶在地上。
      “俺们要会光魔法就好了!”
      安东尼奥用牙齿将最后一块衬衫布撕成长条,基尔伯特也把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撕成条。肥啾蹲在了小路德的头顶,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这时,一大群人涌到了广场上——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很快,他们就把基尔伯特等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柯克兰大人!抱歉我们来晚了!”
      “来了也没用!你这混蛋!看看他们手上的人质是谁?!”亚瑟竖起了粗眉毛,狠狠地向军队的领导丢眼刀。罗德里赫咬咬牙,狠心地拎着小豆丁的后衣领,将他举了起来。
      “咩!”
      “啊啊啊啊教宗大人——”
      领导和近千名士兵一起捂着脸,COS着名为《呐喊》的某幅著名油画,场面颇为壮观。
      “请让我们离开,否则我们不会保证他的安全!”罗德里赫冲着军队大喊。
      “咩咩!”
      未来的教宗大人挥着小手,军队很规矩地闪开了一条路,犹如摩西分开的红海。罗德里赫一手举着豆丁,一手牵着小路德走在最前面,基尔伯特背着帕特里克走在中间,安东尼奥断后,手心里攥着帕特里克的水晶。军队仍跟着他们亦步亦趋,经过一座桥的时候,安东尼奥眼疾手快,将水晶丢了下去。
      “快跑!”
      整条河水沸腾了,翻着花往外吐白气。很快,整个城市便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加上天色昏暗,一伙人很快便逃得没有影儿了。
      看着漫天的浓雾,亚瑟懊丧地踢开了脚下的石块——它们曾经是神象的一部分。
      帕特里克,你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当他们逃到城外的时候,罗德里赫终于支撑不住,发起了高烧,帕特里克的呼吸似有若无,全身冰冷,更像是个死人。安东尼奥敲开了一户农夫的家门,掏出所有的钱外加他和基尔伯特的外衣买下了农夫的两匹老马还有那个破烂的大蓬车。现在,这哥俩只剩下长裤背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安东,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俺老家,月亮坪,离这里大约也就60多公里。”安东尼奥套好马车,扯了扯缰绳,“基尔,俺要赶马车,其他人拜托你了!
      等所有人都上了车,安东尼奥一甩马鞭,大蓬车在公路上飞驰,将水之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基尔伯特将帕特里克安顿在蓬车中央,罗德里赫也找了
      地方躺了下来,两个孩子绻缩在角落。当天亮的时候,他们已经赶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路,安东尼奥看到了一条岔路,指挥着马车拐了进去。
      离开了国道,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异常地颠簸。碎石小路在山林间拐来拐去,一个大坑出现,安东尼奥不得不让马车停在了路边。
      “真是谢谢你们了。”他跳下马车,拍着那两匹疲惫不堪的老马,卸下络头,基尔伯特也把脑袋从蓬车里伸了出来。
      “嘿!伙计,怎么不走了?”
      “前面有个坑,而且马累了,俺得让它们喘口气。”安东尼奥将两匹马牵到了草丛中,“基尔,他们两个怎么样?”
      “我很好。”蓬车里传出罗德里赫有气无力的声音。基尔伯特也从车上跳下来,跑到安东尼奥那里。
      “帕特的情况还是不太妙,刚才那一颠簸,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安东尼奥抬起头来,环顾着四周的群山:“要不这样,基尔,咱几个从这山头翻过去。这里俺熟悉,俺还能找到水,而且路不算远,太阳下山前咱们就能到。”
      “行,听你的。”
      两匹老马被安东尼奥牵了回来,两个孩子骑一匹,罗德里赫骑一匹,基尔伯特背着帕特里克,安东尼奥牵着马走在最前面,一行人踏上了崎曲的山间小路。
      路越走越艰难,很快便到了中午,南方毒辣的阳光炽烤着整个山区,就算四周全是树,林中的气温也不免有些燥热。终于,两匹可怜的老马走不动了,安东尼奥只能解下缰绳,将它们放归到了山林中。
      “这两个畜生,本大爷还没累呢!它们反倒撂蹶子不干了!”
      “大中午的,太热了,咱们也没法走。”安东尼奥一边拿袖子去擦脸上的汗,一边将虚弱的罗德里赫搀到一棵树的底下,“再说,接下来的那段路,马根本没法过去。基尔,你把帕特放下来,俺去找点儿草药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
      基尔伯特答应了一声,找了块平坦的地方把帕特里克放了下来。安东尼奥找草药去了,基尔伯特捶着自己的腰,先照看了一会儿小路德,然后走到了罗德里赫那里。
      “嘿,没想到少爷你也能跟上大部队。”
      “我们现在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咳咳……你这个笨蛋先生。”
      “对了少爷,你好像认识那个粗眉毛的混蛋。”
      罗德里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亚瑟.柯克兰,帝国最有实力的魔法师,也是最能问鼎大法师桂冠的人,其父是魔法部部长……”
      “打住打住打住——少爷,你是不是想说他是精英,他爹是精英,他全家都是精英?”
      “不一定,比如你们这位酒友。”
      “你是说帕特?本大爷倒是听安东说过……”
      “原来那个粗眉毛叫亚瑟!”安东尼奥突然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堆草药,“下次见到他一定要狠狠扁他一顿!”
      “没错!”
      安东尼奥蹦到帕特里克那里,将草药的叶子一片片摘了下来。
      “基尔,你过来帮俺一下,把帕特扶起来然后把包扎伤口的布条拆下来;对了,路德,你能找几块石头过来吗?谢谢啦!”
      小路德点点头,拉着小豆丁跑开了,不一会儿就捡来几块不大的石头交给安东尼奥。安东尼奥将草药叶子夹在石块中间,啪啦啪啦把它们打成了浆糊。
      “少爷,您先吃一点儿,这东西是消炎的,对发烧感冒也有效!”安东尼奥憨笑着将裹着一层绿色浆糊的石块递了过去。
      “……”接过石块,罗德里赫直皱眉。
      “你不吃本大爷吃!”基尔伯特挥舞着手里血淋淋的布条,刺激得罗德里赫更没胃口了。
      “我吃就是了……”
      罗德里赫涨红了脸低下头,用小树枝刮了一点绿浆糊,硬着头皮往嘴里送。
      一股怪味儿,里面搀了辛辣的薄荷、苦艾草,还有……
      罗德里赫欲哭无泪地抬起头,感觉自己已经品尝到了比司康饼还要恶心的东西。另外两人已经将帕特里克的伤口重新处理好了,帕特里克突然哼了一声,但是没有醒。
      “他伤口没有发炎,看来还有救!”安东尼奥满头都是汗,一屁股坐在地上,欣慰地揉着眼睛。
      “老狐狸!你快醒来吧!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堆酒钱!”
      基尔伯特同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我说……您能不能别笑了……”帕特里克合上手中的书,皱着眉看着坐在对面的老者。
      “这完全就是一个黑色幽默!黑色幽默啊!”老头子的眼瞪得如铃当一般,“我的预言被一群笨蛋们扭曲成了一根麻花,他们千方百计地往上面泼污水,但是――但是该发生的仍是发生了!他们根本无法阻止!哈哈哈——”
      “您在看您自己的书?”帕特里克问。
      老头翘起了二郎腿:“我离开太久,对自己的记录已经不关心了,我看的是这家伙的。”
      说罢,他将手里的书抛了过去。
      “这家伙叫你老狐狸,念叨着你还欠他的酒钱呢!”
      帕特里克接过书,看着上面的名字,有些发呆。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
      突然,他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得啧了一声。
      “小伙子,你灵魂和身体的连接仍没断,看来上天还是要你回去的。”老头托起了下巴。
      “可是我现在回不去,当我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坐在这里了。”
      “幸亏你没有跑到别的地方去,不然,你也就真的无法回去了。”老头敲了敲身后的书架,“我们这个世界管这里叫图书馆,另外的世界管这里叫全知之所、阿卡西、阿赖耶识……名字不一样,但所指的是同一样东西。”
      “宇宙的进化脚本。”帕特里克说。
      “看来梅林教得你不错。”老头吹了吹胡子。
      “您认识我的导师?”
      “也算认识吧!”老头站了起来,向图书馆的深处走去,帕特里克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小伙子你听好,每个世界都有它的黄昏之日:这是一场考试,造物主、宇宙、太一……管它是什么,反正,在考验一个世界的人类有没有能力照顾好他们脚下的星球。如果这场考试无法通过,那么这个星球就会撇开人类,自己向前走。”
      帕特里克心里一沉:“这才是真正的末日。”
      “没错。不要忘了,星球是活的,她和人类一样有感情,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老头摊开手,带着帕特里克走到另外一个大厅。在这里,阅读记录的“人”多了起来,也比刚才那个地方热闹。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录,但非常不幸的是,她的黄昏之日已经降临了好几次,每次都因为人类的贪婪而拖了后腿。”
      说罢,他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书,扔给帕特里克。
      “唯一的好处便是,这个世界的记录比我们的丰富得多。你看看吧,兴许能让你和你的朋友少走些弯路。”

      太阳渐渐落下了山头,森林中的暑气也淡了下去。罗德里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烧似乎褪了——安东尼奥的草药看来很有效,肺部的疼痛也明显减轻。
      基尔伯特继续背着帕特里克,小路德背着小豆丁,头顶蹲着肥啾,安东尼奥扶着罗德里赫走在前面,一伙人继续上路。他们翻过了山顶,山路变得更加陡峭难走。
      “老狐狸,你要是醒过来该多好。”天色渐渐变暗,基尔伯特一脚没踩稳,一个踉跄差点儿从山坡上滚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脚踝在痛,但是咬咬牙硬是忍住了。他回头去看小路德,自己的弟弟依旧坚强地跟在他身后,虽然全身上下和自己一样脏兮兮,但是没有掉队。肥啾冲着他眨巴两下小眼睛,轻轻叫了一声。
      对啊,谁都不许掉队。
      月亮,终于升上了头顶,照得整个山区明晃晃的。安东尼奥扶着罗德里赫绕过一片乱石岗,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
      “俺们绕过来了!穿过下面的林子就能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基尔伯特看见了星星点点的几盏灯光。他鼻子一酸,差点儿哭了出来。
      几盏灯光似乎给了这几个历经磨难的亡命之徒一丝新的希望,连罗德里赫也甩开安东尼奥的手,拄着一条木棍坚持自己走。很快,他们从山上走下来,穿过树林,踏上了一条乡间小路。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村,很安静,人们都睡了,偶尔有一两声犬吠,提醒着他们仍是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安东尼奥带着他们来到一座砖砌的农屋前。
      “说实话,俺已经有五六年没有回家啦!”
      说罢,他砰砰砰敲起了门。
      不一会儿,屋里的灯光亮了,还有仓促的脚步。一个老妇人打开了屋门,看到安东尼奥的第一眼,便双手捂住嘴巴,激动地叫了起来:
      “哦!神哪!安东尼,真的是你?!”
      “是的,妈妈,俺回来了。”
      安东尼奥笑着,将母亲抱在了怀里。

      来到月亮坪的第一个夜晚,基尔伯特是在谷仓里度过的——安东尼奥的母亲将他们安排在这里,草草地吃了一点东西后,几个人便睡下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阵吵架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谷仓外已经是日上三竿。
      愤怒的话音同样从谷仓外传来,基尔伯特揉了揉满头的白毛,打着哈欠晃了出去,肥啾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亲切地叫着扑到了他的头顶。当基尔伯特晃到谷仓门口的时候,看见安东尼奥正靠墙根站着,满脸委屈,对面是一个大块头老头儿,冲着他吹胡子瞪眼。而罗德里赫则和那位老妇人一起,沦为了劝架的和事佬。
      “卡里埃多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我冷静,你怎么不问问这小子冷静不冷静?!”
      “老头子,我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安东尼不喜欢神学院。”
      “可他不喜欢去干嘛往战场上跑?!”
      “俺喜欢。”安东尼奥不满地嘟哝起来。
      “你喜欢?你算老几?!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到处乱飞!你也不瞧瞧你有没有这个资本!”
      “那个……”基尔伯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这一幕家庭伦理剧,“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本大爷的弟弟还在睡觉。”
      仿佛是他那怪异的瞳色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安东尼奥的父母顿时惊呆了,两个老人的目光全部打到他的身上。
      “那个……本大爷得了一种病,眼睛就变成这样了……”
      基尔伯特挠着后脑勺儿胡编起来,也多亏了他的强行介入,家庭伦理剧结束,两位老人离开,安东尼奥回到谷仓,一脸的郁闷,重重地坐在了粮食口袋上。
      “帕特的伤不好,咱们还得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我说,安东尼奥,你怎么跟你父亲的关系这么差?”罗德里赫同样坐了下来。
      安东尼奥的拳头捶在粮食口袋上:“都是他!非要逼着俺进神学院!”
      “伙计,你不是那块料。”基尔伯特犀利一笑。
      安东尼奥顿时眼泪汪汪:“基尔,果然还是你理解俺!俺们这里的规矩,就是家里的孩子,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送到神学院呆上两年,可是俺实在是受不了!那里根本不是神学院,是制造木头人儿的地方!”
      “理解理解。”另外两人一起点头。
      “然后俺就逃了出来,正好北边在打仗,于是俺就报了名。”
      “然后一口吐沫把敌方大将变成鱼的伟大佣兵安东尼奥诞生啦!”
      基尔伯特继续笑着打趣,这时安东尼奥的母亲送来了一篮子的面包还有一袋水。几个人摇醒了两个孩子,然后一起吃早饭。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帕特里克醒来。”罗德里赫说。
      基尔伯特挠了挠头发,喷着满嘴的面包渣:“也许等老狐狸醒来的时候,风声早就过去啦!到那时咱们就能回白崖去啦!伊莉莎白就是本大爷的娘们儿啦!哈哈哈哈哈哈——”
      “笨蛋先生!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哈哈!少爷你不也一样?”
      罗德里赫的呆毛抖了起来:“我已经吃饱了!你这个笨蛋先生!还有,请不要对我姐姐产生马赛克的幻想!”
      少爷和笨蛋先生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一个犀利一个蛮不讲理,但安东尼奥始终乐不起来。他突然起身,拽着基尔伯特的袖子说:
      “罗德,你留下来看孩子,基尔跟俺上山摘草药。”

      实在是受不了。
      帕特里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前的那一堆书,连冰山的万分之一都算不上——这个经历过多次黄昏之日的世界留下了近乎于疯狂数目的记录,他只能挑选自己勉强能看懂的。
      “继续……第六十八章:善斗不武,善战不怒;善待不徼,善胜不争。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启人之慧,是谓得天……我怎么感觉这是在抽我自己耳光。”
      “……宇宙的意义就在于局部的逐渐丰富,在细部创造出更高层的秩序……这话老梅林也说过。”
      他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无垢无净不增不减……阿……阿什么菩提……”
      帕特里克干脆泪流满面趴在了桌子上:他看不懂了……
      老子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啊!基尔他们非发疯不可!
      一个存在感稀薄的影子飘了过来,捡起地上的一本书。
      “先生,您的书掉了。”
      “哦,谢谢。”
      帕特里克继续无力地趴在书桌上,那个影子将书放在他手边,然后突然消失了——来这里查阅资料的人差不多都这样:出现,消失,来去无踪。
      帕特里克突然跳了起来,抓着手边的书——
      那是一本普通的书,普通的记录,却有着一个不普通的名字: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

      “先生,我想借几本书。”
      老卡里埃多没好气地打量着这个站在门槛外的年轻人:戴着副眼镜,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受到过良好教育的人,甚至还有一副贵族的派头。虽然这小子给人的印象不错,可他跟那个不肖子是一伙的!
      卡里埃多老头没好气地将脸扭了过去。
      “先生,我很抱歉打扰到您,可是我那里有两个孩子,我不想让他们闲着无聊。”

      月亮坪。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月亮坪吗?安东尼奥说,因为这里的月亮是最美的。
      虽然现在是白天,天空上挂的是太阳,但基尔伯特仍然觉得这片山林才是最美。如果白崖的山是铁打刀削的直线条,那么,环抱月亮坪的这一片群山,就是用毛笔轻描淡写抹出的柔软曲线,如女人诱人的腰。
      山脚下翠色的稻田,是少女整齐的秀发,偶尔有一两只蜻蜓穿行其间,轻轻点着稻田里的水。两个人手里拿着装满草药和野果的口袋,走在田边小路上,安东尼奥的心情明显好了一些,两个人又不着边际地胡侃起来。
      “说老实话,本大爷也想种一片田,养几头牲口,活得自由自在。”
      安东尼奥打了个哈欠:“别做梦了,基尔,要不是月亮坪的土地肥沃,俺们家早就给领主当农奴了——自由农可不是想当就当的。”
      “伙计,那你以后还打不打算回来?”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俺一直在挂心小罗维诺,不知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基尔伯特沉默了:安东尼奥的话把他的思绪勾引到了那个女人身边。
      不知她现在可好。
      那朵玫瑰,在他出发前被他藏在了一块岩石底下——他本打算回来后,亲手戴回到她的鬓角。
      两个人一路无话,回到了谷仓那里。一进门,就看到罗德里赫捧着一本书,在给两个孩子念,表情比教堂的神官还认真。
      “……公主说:我会等你回来,无论多久,哪怕我孤零零一人走入坟墓。王子骑在马上,吻着她的手帕,说……”
      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的脑子里不约而同蹦出了一个词:
      贤妻良母。
      “王子说了些什么?”小路德抬起小脸,认真地问。
      “不论是生还是死,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罗德里赫阖上手中的书,“孩子们,一会儿大娘会送午饭,去水槽那里,把手洗干净再回来。这个故事我们明天继续讲。”
      小路德拉着豆丁跑开了,基尔伯特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少爷,你什么时候学会当保姆了?”
      罗德里赫一副看原始人的表情:“大笨蛋先生,你难道就从未注意过你弟弟心灵上的培养?”
      “切,本大爷的弟弟不用你来管!”
      “你们两个表刺激俺了!”安东尼奥阴沉着脸,拾起地上散落的另外几本书,“俺小的时候,可没有人给俺念过故事书。”
      不一会儿,安东尼奥的母亲送来了午餐,几个人给帕特里克换了药,然后围坐在一圈填肚皮。罗德里赫照例得到安东尼奥的特制草药浆糊一份,为了让味道不至于恶心得难以下咽,制作者又特意在里面掺了木莓和桑椹——不过这样一来,颜色甚至变得比味道还要恐怖。罗德里赫只能将其抹在面包里面,然后闭着眼睛咬下去。
      但面对仍然昏迷不醒的帕特里克,几个人还是束手无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往前过,时间在月亮坪似乎变得停滞了。安东尼奥开始帮着自己的父母干农活儿——依旧和自己的父亲一句话都不说;基尔伯特闲着无聊,但也不敢在村子里瞎转悠,除了给帕特里克换药,其余的时间便是宅在谷仓里逗弄肥啾和小路德;罗德里赫的骨折正在慢慢愈合,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无法和某个整天妄想推倒自己姐姐的笨蛋先生呆在同一屋檐下,于是经常以借书的名义往老卡里埃多的房子里跑,一来二去,他居然跟这个脾气倔强的老头儿混熟了。
      “哦,你原来是从白崖过来的!那里可是个好地方,俺听那些水手们说,热闹得很哪!也不知道那里的叛乱怎么样了,听说公主本人也去了。”
      罗德里赫淡然一笑:“昔日的白崖已经不存在了,有的只是一个空名而已。”
      他将书放回了书架上——卡里埃多老头就那么几本书,几天下来,已经被自己翻了个滚瓜烂熟。
      “唉,还是有学问好。”老头子填满了烟斗,“像俺跟俺老太婆,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也就在土地里摸爬滚打,原本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没想到——”
      “卡里埃多先生,如果不是您的儿子,我想我们几个早就没命了。”
      一提到自己的儿子,老头就来了气:“那小子?那小子懂什么?!他只会胡乱折腾,什么正事儿都不干!!”
      “他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的朋友,如何在最困难的时候保持着积极乐观的心态。”罗德里赫正色道,“神学院和您本人都无法教给他这些,这一切难道不够吗?”
      “可他难道不知道上战场是要丢性命的?!”老头一拳头捶在椅子扶手上,“俺早就听教堂的神官说过,北方那些异教徒,一个一个比魔鬼还可怕!他们的眼神能杀人,呼吸能把人冻成冰块!”
      罗德里赫的脸在抽搐:倘若他们真的像您所说的那样,那么我在见到贝瓦尔德他们的第一面起,就应该没命了。
      从老头那里出来,罗德里赫在菜园里找到了安东尼奥。他正在给番茄浇水,基尔伯特也在。
      “我说,安东尼奥,跟你父亲好好谈谈吧。”
      “俺不去!”
      “他只是因为你擅自上战场而生气。”
      安东尼奥把水瓢往桶里咣当一摔:
      “那个死老头子,总是以为自己才是永远正确的,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俺的想法!”
      罗德里赫无语。
      “好吧,就当我从没说过上面的话。”
      最可怕的原来不是世界毁灭,而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看着卡里埃多家房顶上的烟囱,罗德里赫郁闷地想。这时,基尔伯特也把水瓢往桶里一摔,叫了起来:
      “本大爷去找那个不知变通的倔老头子!”
      “大笨蛋先生,你去的效果可能更糟!”
      “本大爷的朋友伤成那个样儿,在谷仓里躺了三四天,他连门都不让进!这老头还有没有同情心?!”
      说罢,基尔伯特就往屋里跑,罗德里赫没法拦,只能跟在他后面。基尔伯特冲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揪着老头的领子,大吼大叫,老头被吓懵了,一时竟无法组织语言反击。
      “他们说本大爷是天底下最差劲的混蛋本大爷也认!可你不能这么对待本大爷的朋友!”
      “笨蛋先生!你给我冷静一下!”
      “少爷!你靠边站!本大爷非得教训这个南方的倔老头子不可!帕特就在谷仓地上躺着,一个快死的人了,你们连问都不问,更不问问安东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说罢,他挥拳就要揍下去,不料安东尼奥突然冲了出来,一拳头把基尔伯特掀在了地板上。
      “对不起……基尔……”安东尼奥大口大口喘着气,肩膀抖得厉害。安东尼奥的母亲也跑了过来,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基尔伯特从地板上爬起来,一边抹着鼻血一边说:
      “你们不问,本大爷偏要说,反正本大爷已经是个混蛋,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
      “基尔……不要说,说出来,他们会更难过。”安东尼奥的脑袋垂了下去。
      “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天底下最大的大魔王!PIA过钦差泡过领主的姐姐参加了白崖的叛乱毁了半个天城。”基尔伯特干脆叉起了腰,肥啾也飞到了他的脑袋顶上,“本大爷还绑了未来的教宗殴打收费站官员更要命的是本大爷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红色的啦!和毁灭世界的那个混蛋一模一样!”
      他环顾着周围几张面孔。
      “下面要介绍的是本大爷的同党:白崖的领主罗德里赫,有个漂亮的姐姐,带头起兵造反的就是他;还有老狐狸帕特里克,就是在谷仓里挺尸的那一个,所有的馊主意都是他出的;还有——”
      他指着安东尼奥。
      “还有本大爷最重要的好哥们儿安东尼奥,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他跟本大爷一起摆过摊,跟本大爷一起造了反,还跟本大爷一起殴过城管抢过收费站,在本大爷和同党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翻山越岭把我们带到这里养伤,更重要的是他时时刻刻都在笑!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会笑!安东尼奥!给本大爷笑一个出来!”
      安东尼奥扑哧一声,一边笑,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
      “基尔,不带你这么形容人的。”
      也许是基尔伯特毫无智商水准可言的这一闹,卡里埃多家上空连续好几天的尴尬空气渐渐烟消云散。罗德里赫将老头和老太太拉到一边,细细讲述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然有意忽略掉了龙和小教宗。老头子攥着烟斗沉默半晌,才发出一声感叹。
      “果然一件好事都没干。”
      “先生,您可以选择把我们交给朝廷,毕竟我们……”
      老头挥挥手,打断了罗德里赫的话,也把基尔伯特跟安东尼奥招呼过来。
      “你们几个小子,果然没干出什么好事。但是——”他看着安东尼奥,“揍了收费站那帮混蛋,干得真不错。”
      帕特里克终于被转移到了条件较好的卧室,得到了安东尼奥母亲的细心照料。两个孩子也不用再睡闷热的稻草堆了,小豆丁在沙发上开心地蹦着。到了晚饭的时候,大家终于能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桌子边分享着晚餐。安东尼奥仍然没有和自己父亲有话可说,但两人的眼神里已经少了些隔膜。
      晚餐结束后,基尔伯特跟着安东尼奥一起,拎着一篮子的碗碟来到屋外的水槽边。太阳跑到山的另一边去了,而白色的月亮,正透过山林,露出了神秘的半张脸。
      “基尔,对不起,谢谢。”看着那山间笼起的薄雾,安东尼奥轻轻地说。
      “到底是对不起还是谢谢?!”基尔伯特一把将安东尼奥的脑袋摁在了水槽里。
      “谢谢!”安东尼奥直起腰甩着水淋淋的脑袋,一把也将基尔伯特摁了下去。
      两个人连碗也不洗了,你来我往在水槽边打起了水仗。打得正欢的时候,小路德一路小跑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哥——哥——帕特哥哥醒了!”
      两人一怔,丢下碗碟,撒腿就往卧室跑。罗德里赫已经坐在床边,安东尼奥的父母也围了过去。
      “我……昏迷多久了……”帕特里克无力地问。
      “一个星期。”罗德里赫摸着他的额头,说。
      看到基尔伯特他们也跑来了,帕特里克笑了笑,想坐起来,却被基尔伯特摁了回去。
      “老狐狸,你还是躺着比较好,那个粗眉毛的混蛋在你背上戳了个洞。”
      “基尔……我打开一本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帕特里克虚弱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碰到了你们,还有很多人……罗德,像是个医生,安东你……是治安官,和那个丁马克是同事……贝瓦尔德是你们的上司……基尔,你和他们……是朋友……”
      “帕特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安东尼奥叫起来,一把拉住帕特里克的手。
      “没……没错……是另外一个世界……我在另外一个世界……看见了你们……还有一个大圆满的智者……然后我就回来了……”
      “帕特,你别说话。”罗德里赫端过一杯牛奶,“先把伤养好,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以后可以听你慢慢说。”

      “什么?!伊莉莎白是少爷的老婆?!”
      “都说了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你这个笨蛋先生!”罗德里赫的呆毛在发抖。
      “那么俺呢?”安东尼奥红着脸指着自己。
      “你好像总是在抱怨自己一直没找到心仪的对象。”帕特里克用汤勺指着他的鼻子。
      安东尼奥迅速蹲在了墙角,身上开始长蘑菇。
      “话又说回来,另外一个世界的本大爷可没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基尔伯特托起了下巴,“这可不是本大爷的风格。”
      “不过另一个世界的麻烦比咱们这里要大得多——那里有很多人连灵魂的存在都不相信,而且随意破坏着他们脚下的星球,他们那个星球快死了。”帕特里克一边喝汤一边说,“我总感觉,我们这个星球如果朝此发展下去而不加以任何制止,那么迟早也会变成那种糟糕到无法收拾的样子。”
      罗德里赫点点头:“你们还记不记得在森林里,基尔伯特的剑里钻出的那个魔法?好像也在表达同样一个意思。”
      飞啾也叫了一声,表明着自己目击者的身份。
      “可是咱们这伙人到底是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的王八蛋?!”基尔伯特开始抓狂。
      “基尔!你听好!”帕特里克丢开勺子,严肃地说,“预言在一开始就被人故意扭曲了,目的是掩盖黄昏之日的真实面目!”
      “那么真正的预言到底是什么?!”
      “真正的预言在预言神官提诺手上,我们必须回到白崖,找到他。”

      “叭哩叭哩叭哩叭哩——”
      “别叭哩了你这个胡子混蛋!”
      亚瑟手中的茶杯砸了过去,弗朗西斯脑袋一歪,杯具砸到了墙壁上,摔得粉碎。
      “你们找不到叛乱分子也就罢了,为什么修补神象的钱要我来出?!你们的脑壳底下难道除了哔——只有哔——了吗?!”
      弗朗西斯又一个华丽的转身,将财务报表放在了亚瑟面前。
      “这神象毕竟是小亚瑟的哥哥毁掉的嘛~不过这么华丽的魔法大战哥哥我没亲眼目睹,真是可惜可惜……”
      “一点都不可惜。”亚瑟反唇相击,“你的人在最后才登场,戴着一副姗姗来迟对不起的假面具,然后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把整个城市掀了个底朝天——别把老子当白痴!这伙人早就借着大雾逃出城了!”
      弗朗西斯扭了一扭腰:“但他们还会回来的——啊啊啊啊你别生气!哥哥我可是百分之二百向你保证他们会回来的!”
      他把亚瑟重新摁回到了座位上。
      “你知道那个拎着小教宗威胁你的家伙是谁吗?”
      “谁?”亚瑟没好气地抬了抬眉毛。
      “白崖的领主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他姐姐可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呢!”
      “白崖的领主掺和进来干什么……”亚瑟不满地嘟哝着,突然,他跳了起来:
      “他们原来是一伙的!”
      弗朗西斯嫣然一笑:“恭喜恭喜!小亚瑟你总算把这个弯转过来了!白崖的叛乱虽然被镇压下去,但残余的叛乱分子依旧躲在山里,领头的就是那个大美人,而他的弟弟又突然出现在水之都……哥哥我估计,他不会丢下自己的姐姐不管。”

      “号外号外——皇家公主号——全世界最大轮船的处女航——采用了最先进的动力系统,可以在一周内环游整个大洋——”
      报童撒着传单跑远了,帕特里克捡起地上花哩呼哨的宣传单,不由得皱眉头:
      “我总感觉这是明明白白的请君入瓮。”
      “没有办法,短时间内只有这一条船到白崖。”安东尼奥继续念着宣传单上的文字,“途径羊角港、欧林、卡尔良,最终目的地是白崖。头等舱要十枚金币,二等舱也要两枚,不过三等舱只要二十个铜板就能搞定。”
      “明显是针对我们的。”
      “没错。但俺们可以在欧林或是卡尔良提前下船,然后走陆路回到白崖。”
      “这主意不错。”
      基尔伯特的脑袋也凑了上去:“不过……本大爷毁了半个天城的先进事迹可没有见什么报道。”
      “新闻封锁了你这个大笨蛋先生,还有,把你的墨镜戴上!”
      在安东尼奥家休整了一个半星期之后,这伙亡命之徒重新踏上了旅途。为了不暴露目标,安东尼奥搞来了一副墨镜,然后几个人摁着基尔伯特,强行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黑色。自打从昏迷之中醒来之后,帕特里克的魔法水平似乎有了一点进步——起码他的隐身能瞒得过一般人的眼睛了,这对接下来的逃亡很有利。
      “我想我们可以和货物一起混上去,就像上次去天城一样,连船票都可以省下来。”他说。
      “不愧是老狐狸,就这么说定了!”
      基尔伯特拍着巴掌,桀桀桀地笑了。
      伊莉莎白,你就等本大爷回来吧!

      皇家公主号在短时间内成为了举国上下关注的焦点,连三等舱的船票也成为黑市上的抢手货。至于水之都城内的几处售票点,每一个都在排长龙,还有不少人是从外地专程赶来的。
      托里斯感觉自己的胃又在痛:他在排长队,而菲利克斯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如果他一时脑残把自己的凤凰放出来……托里斯扶额,再也不敢往下想。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托里斯的身边晃了过去,不久又晃了回来,他放下手——一个白色长发的漂亮女孩与自己擦肩而过,队伍太长,她不想排在最后,但插队又会惹恼所有人。
      “那个……你好……”他主动向她打招呼,女孩回过头去看他,有着一双淡蓝紫色的大眼睛。托里斯的心骤然一紧,感觉周围响起了泰坦尼克号的背景音乐。
      “那个……你站我前面吧……”他结结巴巴,有些不好意思了。
      女孩点点头,排在了托里斯的前面。她的头发真漂亮,像最上等的绸缎,托里斯想。他想偷偷地碰一碰,却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啊啊,这可不是骑士的行为。
      和美女在一起,时间会变快——By爱因斯坦
      “先生,您的票还要不要?!”
      售票员愤怒地看着他,托里斯这才发现,那个漂亮女孩早已经走远了。他将那两张来之不易的船票装在了衬衣口袋里,这时菲利克斯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
      “菲利克斯,我买到票了。”他说
      “托里斯!你跟我来!”
      菲利克斯拽着他,不由分数就往前跑,穿过一条条街巷,跨过一道道桥梁,在一个重兵把守的教堂广场前停了下来。
      “菲利,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菲利克斯没有说话,对卫兵亮出了自己的魔法师执照,守卫犹豫一下,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欢迎来到魔法师的世界!”菲利克斯在广场上转着圈子,做梦一般,丝毫不顾及朋友的尴尬。
      “这是水属性的魔法冲刷出来的痕迹,那个魔法师当时应该站在这儿!”菲利克斯继续转圈圈,“看见这些石块没有?它们经过高温的烧灼,表面出现了玻璃体——哈哈!一个用火的家伙!”
      “菲利克斯……”托里斯捂着胃,已经不去在乎广场被人轰成什么样子了。
      菲利克斯开始蹦蹦跳跳:“那个用火的家伙跑啊跑啊跑,然后——轰——神象塌了!”
      “那个……你是在还原当时的场景?”托里斯问。
      “没错!在没有召唤兽的情况下,这两个家伙打了个平局。但我想那个用火的家伙多多少少要吃一点儿亏,毕竟,当时在下雨。”
      不愧是高分数通过魔法师资格考试的人。托里斯想,单凭着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就能分析出当时的情况。
      “菲利克斯,你能确定这跟我们要找的人有关系吗?”
      “不知道!”菲利克斯直截了当地说,“但是凤凰说,那条龙在船上。”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船还没有离开水之都的时候,这几个不法分子已经悄悄混进了皇家公主号最底层的货舱。
      帕特里克解除隐身,看着一只只标着“小心轻放”的箱子直发怵。突然,旁边的一只箱子愤怒地抖了起来,帕特里克刚挪开盖子,肥啾先蹦了出来,然后,基尔伯特的脑袋从一箱子马克杯底下钻了出来。
      “上次是蔬菜,这一次是杯具!老狐狸!馊主意全是你出的!”
      帕特里克满头青筋:
      “出来帮我搬箱子!别忘了我还是伤员!”
      很快,两个人便把其他人从这一箱箱的杯具里扒了出来。小豆丁似乎很喜欢这些杯具,把它们像搭积木一样垒得高高的,两个孩子很快就有了解闷儿的玩具,至于这四个大人,反倒有些无聊了。
      眼看基尔伯特又要去惹罗德里赫的呆毛,安东尼奥灵机一动,拍了一下巴掌:
      “俺早就料到会无事可做,于是俺把这个从家里带了出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副扑克牌。

      华丽的壁纸,华丽的镀金门把手,华丽的家具和全套骨瓷茶具……但呆在头等舱里的亚瑟•柯克兰的心情却华丽不起来——他知道帕特里克那个王八蛋躲在这条船上,更明白那帮叛乱分子要乘坐这条船回去,但是——
      但是他找不到他们。
      王八蛋弗朗西斯出席舞会去了,亚瑟死活都不愿意去:他宁愿选择低调。一只精灵飞了回来,向他轻声报告。
      仍是毫无发现。
      他知道那些家伙不会出现在头等舱,二等舱也不会有,只有三等舱,还被自己的精灵们翻了个大半……
      亚瑟突然啧了一声:有人把他的精灵钉在了墙上。会是谁?不是帕特里克,那家伙吃过一次亏,不会那么轻易暴露自己了,但那个敢钉他钉精灵的家伙,肯定也是一个魔法师,而且水平不低。
      亚瑟拄着手杖,走出了VIP舱。
      皇家公主号的客房,仿佛分成了三个世界:最顶端的大贵族和富商,中间的小贵族、富裕市民和有钱的农场主——他们出得起这个钱享受这趟奢侈的旅行,最下层,便是那些庶民,那些被世界遗忘的人。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鸿沟。
      亚瑟皱着眉毛,用手杖推开了挡着他去路的酒鬼,这时,那只被钉在墙上的精灵飞了回来,向他报告着刚才发生的情况。
      很显然,对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
      双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心里骂了起来:
      冬机关的小丫头。
      粗眉毛混蛋。
      走着瞧。

      “这种弱智的游戏,本大爷才不会输!”基尔伯特一把将手里的牌摔在地板上。
      “笨蛋先生,你已经下台了!”
      安东尼奥扶额:“早知道俺就不把牌带上船了。”
      帕特里克拍打着他的肩膀:“如果不带,效果可能会更糟糕。”
      “没错……”
      基尔伯特站了起来,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不玩了不玩了!本大爷要睡觉!”
      说罢,他走到角落,将自己裹在了斗篷底下。三缺一,这牌也没法玩下去,安东尼奥也起身,溜到外面探察情况去了,另外两人闲了下来,有一言没一语地聊起来。
      “罗德,回到白崖后,你打算怎么办?”
      “也许,我一开始就应该接受贝瓦尔德的提议。”罗德里赫出神地看着趴在角落里的路德和小豆丁,“不过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帕特里克伸了个懒腰:“这不是你的错,白崖没有独立的资本——没有自己的军队,雇佣军又靠不住,至于贝瓦尔德,他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拉起一支军队还是个未知数。”
      罗德里赫胸口一痛:“我无法面对贝瓦尔德——厄洛斯的战败亡国,有白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
      “是他相信你,但你没有相信他。”
      罗德里赫苦笑了一下:“没错。安东尼奥说我对朝廷还抱着幻想,他真的说对了。”
      他将脸埋在了膝盖里。
      “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再死去。”
      “罗德。”
      “什么?”
      “我没有败给亚瑟,我是败给了我自己。”帕特里克摊开手,一团火在掌心旋转跳跃。
      “为什么?”
      “我放不下。”
      罗德里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也一样。”

      亚瑟•柯克兰在制作魔药,一种名为后悔药的魔药:
      早知道就不把阿尔他们派到白崖去了!他放出带着毒药的精灵,没想到那个冬机关的小丫头居然也会用毒!她在房间里布下了浸满毒药的毒丝网,像蜘蛛网般将精灵们黏在上面,然后她把精灵一只只揪下来,折断翅膀后扔到了大海里。
      几个回合下来,素未某面的两个魔法师战成了平手。这让亚瑟觉得很郁闷——向来是他S别人而别人从未S过他,就算是冬机关的人,对于贵族也太不放在眼里了。亚瑟硬着头皮,在三等舱内找那丫头找了好几遍,没想到每次都是空空而返——对方在故意躲着他。
      “你想把哥哥我的船变成战场么?”
      弗朗西斯突然出现在亚瑟身后。
      亚瑟顿时红了脸:“我、我才没有!”
      “没有的话就回房间老实呆着,柯克兰家的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波诺伏瓦家可担待不起啊!”
      说罢,他拎着亚瑟的领子,硬是把他拽了回去。
      粗眉毛的混蛋。
      白色长发的少女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个碍事的家伙被人拖走,她刚一转身,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迎面走了过来,带着一脸温和的笑。
      “那个……您好,不知道您还认不认识我……”
      又一个碍事的家伙来了,娜塔莎想。

      让我们将视线转向白崖。
      叛乱算是暂时平息,新任的总督在城门上胡乱吊死几个以敬效犹之后,冬妮娅公主来访。仁慈的公主带来皇帝的赦免书,只要百姓们回到城里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不闹事,一切责任概不追究。人气NO.1的公主影响力果然巨大:躲在山区里的百姓们开始陆陆续续下山回家,但还是有一部分死硬分子在伊莉莎白的带领下誓死不投降。而回到城里的百姓们发现,在公主离驾之后,他们的生活变得比以前还糟糕……一时间,民怨四起,整个地区的局势也变得动荡不安 。
      阿尔和马修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在白崖开展了调查工作,但连续几个星期都是一无所获。他们甚至找到了帕特里克租住的阁楼,人却不见了踪影,据房东反应,他还欠了两个月的房钱。
      “这不是Hero的办事风格。”阿尔郁闷地咬了一口面包,“要是在平时,我早就把一切都搞定了!”
      “阿尔,换个思路,他也许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说不定。”
      马修轻轻笑着,放下茶杯,等待哥哥吃完早餐。收拾完毕之后,两个年轻人离开了旅馆,继续开始没头没尾的找人工作。
      经过这一折腾,白崖的繁华明显不如从前,面对着高额的税率,制造业的几个行会开始消极怠工,各种小商小贩也不见了踪影……街上的小偷开始多了起来,但面对民众的抱怨,城管和治安队还是把驱赶无证商贩和维持稳定的工作放在第一位。
      不过阿尔从来不担心有人会找他的麻烦——就算马修不把他隐身,大摇大摆走在街上,那些小偷们依然怕他。在来白崖的第一天,他就把一个不知好歹找他麻烦的混混头子一拳甩出去二十米,从此之后,所有的小偷见到他,都会远远地躲开。
      “你是说帕特里克?”一位大叔摇摇头,“听说过这个人,是个搞黑市生意的,但是他现在在哪里,我就真不知道了。”
      “哦,谢谢,打扰您了。”
      马修从酒馆里出来,却发现等在外面的阿尔没了踪影,不过他并不着急——他们兄弟二人一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心灵感应,无论阿尔跑到哪里,马修都能找到他。
      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马修果然找到了阿尔——他又去行侠仗义了,马修无奈地笑了笑。地上趴着一层无赖混混,阿尔的身后,护着一位可爱的少女,她拎着一篮子的面包,有着一头齐耳的金发,还扎着两只果绿色的蝴蝶结。看到他来了,阿尔一叉腰,得意地笑了:
      “哈哈!马修,你没看到我刚才是多么英勇!”
      马修的头顶开始冒汗:“阿尔,不是说好了不打架的么?”
      这时,阿尔救下来的那位少女走到他面前鞠了一躬,然后拎着篮子匆匆跑开了。阿尔扑上去一把拉住马修的手,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马修,隐身,跟上她。我听那些混混们说,她哥哥跟那些叛乱分子是一伙的。”
      女孩在城里逗留了很久,她拜访了几位商户,还有几位行会的领袖,像是在扮演一个传递消息的角色。等到天黑的时候,她终于踏上了回山林去的路,阿尔和马修依旧隐身跟在她身后,没想到上山的路走了一半,马修走不动了。
      “不……不行了……阿尔你等等我……”
      马修索性坐在一块岩石上,累得直喘气。
      “马修,要不要我背你走?”
      阿尔伸出手,却被马修否定了。
      “不……不要管我……你快走,快跟上她……要小心……我会跟上你的……”
      阿尔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马修,你也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回到亚瑟那里。”
      “嗯,我明白,你也多保重。”
      马修点点头,目送着自己兄弟消失在黑暗的山林里。没有他的拖累,阿尔的脚步快了,但他很快发现一个很悲剧的问题:
      女孩,被自己跟丢了。
      “啊啊啊啊这可不是Hero的办事风格啊!”
      阿尔抓着头发叫起来,突然,一个影子从十多米开外的树后闪了出来,拎着一只篮子。
      是那个女孩。
      “那个……为什么要跟着我?”女孩警惕地问,声音甜甜的可爱极了。
      阿尔挠着后脑勺儿:“哈、哈哈、因为本Hero担心你的安全!”
      “回去。”
      “什么?”
      “回去。你不是这里的人。”
      “喂!我可是在担心你的安全啊!”
      “你一直在跟着我,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孩从篮子里抽出一根魔杖,指着阿尔,“你的另外一个同伴是魔法师,我也是。”
      “喂喂喂喂你等一下!我想你搞错了!”
      “没有搞错。”
      一个冰冷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闪电,砸向阿尔,他连忙跳出去老远——借着昏昏沉沉的月光,他看见一年轻个人出现在女孩身后,一丝一丝的电弧正从他的头发里冒出来。
      “诺威哥哥!”
      “列支,回去,这家伙我来对付。”
      女孩点点头,跑远了。看着女孩的背影,阿尔多多少少有些感到惋惜:原来她叫列支啊,这么可爱的女孩却是个叛乱分子。这时,一道闪电擦着他的耳朵劈了过去。
      “少年,你分神了。”
      “才没有!”
      阿尔大叫一声,挥着拳头冲了上去,一拳捶碎了诺威脚下的岩石。
      “你不是魔法师,但你的力气很大。”诺威冷静地向后一跳,轻轻地落在一段木头上。
      “啊,没错。”阿尔甩了甩手。
      “切,没意思。”
      诺威的手向下一甩,从天而降的一排闪电把阿尔往后逼。阿尔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再往后退就是万丈悬崖,他可没有那个胆量向下跳。
      那么,只能向前冲了。
      他大喝一声,从那排闪电的包围中冲了出来——被电的滋味不好受,可是他是Hero,他不会倒下去的。
      闪电从天上打了下来,一道又一道,每次阿尔都躲开了,却无法接近魔法师本人。阿尔的怪力能把一只强力的召唤兽撕成两半,但对于这种耍赖的打法,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什么办法。
      诺威似乎厌倦了,一边打哈欠一边往阿尔身上丢闪电,这让阿尔很恼火,他拔起一棵树,冲诺威扫了过去,诺威依旧心不在焉,挥挥手弹起一圈电弧,把树切成了好几段。
      “喂!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认真?”诺威抬起长长的睫毛,“我已经陪你折腾一个多小时了,少年,和你的朋友回去吧。”
      “才不!”
      阿尔气冲冲地举起一块巨大的岩石,向诺威砸了过去,岩石还没飞到对方的头顶上,便被一股强大的电流轰得粉碎。突然,阿尔感觉到双腿一麻,软绵绵地跪在了地上,那千万道白亮刺眼的闪电,正沿着山坡,如瀑布一般奔流而下,直冲自己扑来。
      在倒下去之前,阿尔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怪不得他会站在木头上……

      “死卖菜的,三缺一!快过来!”
      当安东尼奥在船上转了一圈,回到货舱的时候,牌局又重新开始了——基尔伯特想伊莉莎白想到睡不着,罗德里赫跟帕特里克越聊越郁闷,于是三个人重新拾起这唯一的娱乐工具,一边洗牌一边等安东尼奥回来。
      “安东,船现在到哪儿了?”罗德里赫整理着手中的牌,然后抽出一张亮了出来,“红桃二为主,我作桩家。”
      “大概后天早上能到羊角港。红桃二,保上。咱们在哪儿下?”
      “喂!你们两个太狡猾了!”基尔伯特跳起来。
      罗德里赫一把将基尔伯特摁了回去,帕特里克看着他满脑袋的白毛,一副认栽的表情。
      “跟你打对家就是倒霉,都是被人S从来没有赢的时候。”
      基尔伯特不满地哼哼:“老狐狸,问你呢!咱们在哪儿下船?!”
      “羊角港肯定不行,这是到达西大陆的第一站。”
      “白崖更不行。黑桃对A。”罗德里赫先出牌。
      “一张七一张九。”帕特里克郁闷地数着自己的牌,“如果要我选,我选择欧林,这批货在欧林下,我们可以跟着混下去。”
      “可是俺觉得卡尔良更好。”安东尼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离白崖不是更近吗?啊,该俺出牌——黑桃对五。”
      “这船上有一大半人是冲着伊莱雅的夏至日庆典去的,从欧林到伊莱雅只要四十公里的路程。”帕特里克郁闷地看着自己的对家,“如果在卡尔良下船,人少了,我们的行踪会被他们更容易发现——羊驼的!基尔伯特!你到底会不会打牌?!”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基尔伯特,安东尼奥嘿嘿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
      “伙计,这时候你不该把分甩出来。”

      当不法分子们打牌打得正欢的时候,托里斯收到了他人生中第一张好人卡:你是个好人,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去跳舞。
      “为什么,娜塔莎?”
      娜塔莎在生气,可能是因为在冬机关呆得太久的缘故,她那漂亮的脸蛋无法表达任何感情。
      “我不会。”她草率地编了一个理由,想要快点儿甩掉这个纠缠不清的年轻人——而且这也是实话实说,她真的不会跳舞。
      “所以,就算她发了你好人卡,你依然把她拉到了舞厅?”睡在上铺的菲利克斯托着腮帮,不满地撅起了嘴。
      “虽然她只和我跳了两步,但是……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牵着她的手耶!”托里斯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如梦似幻。
      托里斯你行,你重色轻友。菲利克斯继续不满地撅嘴,一翻身,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看我怎么折腾你,哼!
      三天后,船停泊在了羊角港,果然不出帕特里克所料,军警对每一个下船的人进行了严格的检查。从羊角港上来了一批马戏团的演员,将欢乐带到船上的同时,也带来了热闹的节日气氛。
      夏至日将近,这是整个星球最快乐的时光。
      船底几个不法分子的心像猫抓一般——但谁都没有这个胆子出去看马戏,只好咬着牙,继续窝在货舱里打百分。自打托里斯患上了相思病,菲利克斯的种种脑残行为开始了,先是半夜里跳起了踢踏舞,消停了还不到48小时,又穿着女装,混到了头等舱的晚宴上。
      “托里斯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明明被人发了好人卡,还不知死活地追人家!”菲利克斯一仰脖子,灌下一杯香槟,脚踩在椅子上,“再来!”
      弗朗西斯很绅士地在他的酒杯里斟满了浅金色的香槟:“这么说,是小姐心爱的人移情别恋了?真可惜哪!不如让哥哥我来……”
      “就你?”菲利克斯端着酒杯,上下打量这位故作殷勤的胡子男,“对不起,我不喜欢重口味。”
      “漂亮的小姐。”弗朗西斯轻轻捏着他的手指,颇有魅力地笑着,“别说您有一百张好人卡,就算有一千张一万张好人卡哥哥我也会统统收下!”
      “真的?”菲利克斯抬起翠色的眼睛。
      “真的!”
      菲利克斯一把拉起对方的手,拉着他冲出宴会厅,一路小跑跑到甲板上。甲板上全是人,喝彩声不断,马戏团的演出进行到了最高潮。菲利克斯甩开了弗朗西斯色迷迷的爪子,飞快地往人群里钻,很快就钻到了护栏那里。他对着天空一挥手,手腕上的粉晶镯子迸发出耀眼的光。
      人们惊呆了:一只巨大的粉色凤凰突然出现,盘旋在皇家公主号的上空,周围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掌声暴雨一般响起,却在最后戛然而止——凤凰消失之后,两行发光的粉色大字出现在天上。
      史上最大的好人卡诞生:
      弗朗西斯,你是个好人。
      但是,我是个男的。

      甲板上的热闹似乎穿透了整条皇家公主号,底层货舱的不法分子里终于有人实在是忍不住,看着自己的同伙可怜巴巴地说:
      “俺……俺想上去看看……”
      基尔伯特没好气地把牌一丢:“去吧去吧去吧死卖菜的,快去快回!”
      如同得到大赦一般,安东尼奥跳起来,很快便没了踪影。剩下的仨人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很快就感觉到无聊。
      “哥,我们也想上去看看。”小路德牵着小豆丁的手,眼泪汪汪。基尔伯特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无奈地说:
      “再忍一忍,咱们马上就能下船了。”
      甲板上人山人海,从羊角港上船的马戏团成了所有人瞩目的明星,演员们带着华丽的面具,喷火、独轮车、踩高橇的小丑……看着看着,一个想法悄悄在安东尼奥的脑海里形成:
      我们,也许可以跟他们一起混下去……
      掌声,在安东尼奥周围响起——一个金发女孩快乐地笑着,骑在独轮车上,一转身兜到了他这里。女孩伸长双臂,几只白色的鸽子哗啦啦地从她的帽子里飞了出来,叼着鲜花和各色丝带飞向夜空。安东尼奥顿时将计划丢到一边,和观众们一起拼命地鼓掌。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又一震欢呼——凤凰!凤凰!安东尼奥抬头一看,一只粉红色的凤凰出现在头顶,将整条船都遮住了!突然,他的身体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下意识地一扶,手却抓到了一个软软的很有弹性的东西。
      是那个独轮车女孩——她被那凤凰吓了一跳,身子一歪,连人带车正好倒在安东尼奥身上。不过安东尼奥的手抓得不是地方——女孩的胸部,女孩的脸顿时红了一大半。
      “啊!对不起对不对!”安东尼奥连忙松开手,女孩红着脸,拎着独轮车转身钻入人群,很快就不见了。安东尼奥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看,直到另一个衣着考究的胡子大叔从后面把自己撞了一下。
      “嘿!小心点儿!”
      “啊,对不起先生。”
      胡子大叔丢下一句话,同样也很快消失,只剩下安东尼奥一人杵在原地傻愣愣地发呆。
      那个地方……手感真好……

      “嘿!小心点儿!”
      “啊,对不起先生。”
      弗朗西斯丢下一句抱歉,匆匆跑回了客房——亚瑟•柯克兰就站在他房间外面,浑身上下散发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恭喜波诺伏瓦先生收到全世界最大的一张好人卡。”
      弗朗西斯理了理自己领口的花边,不屑地说:“哥哥我太激动了,还从来没有男生向哥哥我表白呢!”
      亚瑟继续冷嘲热讽:“我总感觉您是被别人狠狠涮了一把。”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怪味儿,弗朗西斯停止了整理自己的衣服,抬起头来看着亚瑟。
      “小亚瑟,你和冬机关那个小丫头的斗法又升级了吧?”
      “哼!要你管!”亚瑟把脸往旁边一别,“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好人卡大叔!”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好人卡托里斯!”菲利克斯嘴巴一撅,将脑袋扭了过去,“当心那个小女巫把你诅咒成一只插满好人卡的小青蛙!”
      托里斯拉着朋友的胳膊,感觉胃病又犯了:“菲利,就算我做得不对,你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凤凰召出来……”
      “你以为我是把凤凰胡乱招出来的啊?我是让它看看,那条龙还有没有在船上!凤凰是最有智慧的召唤兽,它知道应该怎么办!”
      菲利克斯叉起了腰,在托里斯面前扭啊扭,托里斯扶额,感觉自己的胃痛在加重:
      “菲利……在谈论正事前,你能不能先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

      白崖。
      我……好像被那个魔法师电晕了……
      阿尔感觉有人拽着自己的头发,拖着自己往前走。他的身体一点知觉都没有,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那一点点残存的意识勉强维持着。突然,他感到那个魔法师停下了脚步,自己的后脑勺儿也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居然感觉不到疼,真好。
      耳边传来的,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
      “……他被我电得还剩半口气,不知你能不能救回来。”
      “好吧。”
      一股暖流注入到阿尔的眉心,被打乱的各种知觉在慢慢恢复正常。突然,那个魔法师叫了一声停,阿尔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
      这就是叛乱分子的巢穴?
      “别把他治好了,我还有话要问他。”
      阿尔的头发又被人拽了起来,他看到了那个医治自己的光魔法师——一个裹着灰白色斗篷的年轻人,正对自己温和地笑着。突然,他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甩到了岩壁上。
      这回,他感觉到了疼痛。不禁咧了一下嘴。很快,他发现自己的上半身能活动但没有任何力气,双腿,则一点知觉也没有。他动了动手指,只要一用力,手就会发麻。
      “放弃吧,小子,我切断了你的经脉回路。”
      用电的魔法师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依旧冷得像个冰块。阿尔咽了咽口水,毫不胆怯地看着他,说:
      “问什么?”
      “是谁派你们来找帕特里克的。”
      魔法师理了理头发,阿尔这才发现,他的发际间别着一枚银制的十字形发夹。
      “是亚瑟让我们来的。”他说。反正自己已经落入敌手,反抗狡辩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实话实说。
      “果然是他。”
      阿尔耸耸肩膀:“我只是他的手下,奉命行事而已。我已经交代完毕,可以放我走了么?”
      “不可以。”
      说罢,他转身离去,把阿尔一人丢在那里。
      外面的天渐渐亮了,阳光从洞穴顶部的缝隙洒了进来,也唤醒了沉睡一夜的人们。妇女们开始生火做饭,小一点的孩子跟在她们身后,眨巴着馋巴巴的眼,大一些的出去拣拾木柴。偶尔有一两撇目光投向阿尔那里,也是充满了好奇和防范。这时,阿尔才发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Hero饿了。
      谁能给Hero一点儿吃的,哪怕是和木炭没啥区别的司康饼也行!
      不!木炭都行!谁能给我点儿东西吃啊啊啊啊啊TAT!
      但是,这里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他,大家似乎都知道他是帝国的间谍。至于那两个魔法师,更是对他不闻不问。这时,一伙带着武器的男人簇拥着一位漂亮高佻的年轻女人从洞穴深处走了出来,两个魔法师也起身迎了上去过去。阿尔发现那个可爱的金发少女也在人群中,身旁跟着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年轻男子。她侧过脸看着阿尔,眨了眨大眼睛,悄悄冲他挥了挥手。
      阿尔可怜巴巴地盯着那女孩,指了指自己的肚皮。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于夸张搞怪,女孩掩着嘴,偷偷地笑了,那绯红的面颊有如桃花一般,让阿尔甚至有一种见到天仙下凡的感觉。
      突然,那个年轻的金发男子一转身,挡住了阿尔的视线。狠狠地丢了阿尔一眼刀之后,护着女孩,和那伙人一起出去了。
      靠近山顶的一块空地,成了白崖临时政府的晨会召开场所。诺威特意在周围布下了一道带电的结界,以防另一个间谍偷听。
      大家站成一个圈,会议开始。
      “关于峡谷里的那一片农场。”瓦修清了清嗓子,首先发言,“在下已经带人打理妥当,我们可以把妇女和孩子先转移到那里,毕竟这里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
      “还有。”一个大叔举手,“城里已经有人开始往咱们这里逃了,以后逃跑的人还会更多。白崖城里目前的局势变得非常混乱,比尔.摩根只顾着拼命捞钱,根本没有任何作为。”
      伊莉莎白一边叹气,一边揉着眉心。
      “瓦修,散会后立刻开始组织转移。”她说,“这里作为一个临时中转站,把消息散布出去——我们随时欢迎从城里来的人。”
      “在下明白。”
      “那个……昨天进城我打听到一些。”列支小心地举起手,“天城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锁。但我听几个建筑承包商讲,天城的一部分建筑不知被什么东西破坏,有传言,说是……龙。”
      “我有一种感觉。”诺威看着头顶的天空,“天城上的事情和帕特他们有关。”
      “贝瓦尔德带着丁马克和艾斯兰已经出发寻找他们了,真希望他们能快点儿回来。”提诺不安地叉着双手。
      “那个间谍打算怎么处置?他目前是跑不掉,但他还有一个同伙,我们没抓到。”诺威看着伊莉莎白。
      “把他当人质。”伊莉莎白拍着巴掌,直接了当,“帝国的人既然已经发现这里,那么我们也无须惧怕什么,大家随时准备好投入战斗。散会。”

      一只羊驼,两只羊驼……不行,还是睡不着……
      以睡眠压制饥饿的努力宣告失败,阿尔睁开眼睛,发现更刺激自己的还在后面——妇女们已经做好了早饭,香味飘满整个洞穴。阿尔拼命地咽口水,饥饿感像蚂蚁一般在心头爬来爬去。这时,一个长着呆毛的脏兮兮的小豆丁跑过来,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扒眼皮,冲他做起了鬼脸。
      “罗维诺,回来。”
      小豆丁扭头,捏着面包啪嗒啪嗒飞快地跑远了。顺着那个甜甜的话音往去,阿尔看到小豆丁飞身扑到了那个女孩的怀里。女孩抱起他,一边理着他的头发一边走到炉灶旁。
      “罗维诺,你老大这几天不在,你都变成一个小泥球了。”
      小豆丁撅着嘴,故意刺激阿尔似的,大口大口嚼着手里的面包——阿尔的眼睛都瞪直了,狠不得扑上去把面包抢过来。
      可是,他不能动,而且一点力气都没有。
      女孩从篮子里抽出一根长面包,抱着小豆丁走到阿尔面前。
      “你们虽然对我们不好,但我们不会让你饿死。你救过我,你不是坏人。”
      此时此刻,阿尔弗雷德泪流满面,感觉这面包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他一把抓过长面包,狼吞虎咽起来。见他有吃的了,女孩轻轻一笑,抱着孩子转身离开。
      “对了!我叫阿尔弗雷德!”阿尔看着女孩的背影,大声喊到,“列支!谢谢你!”
      女孩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不用谢。”
      说完,她抱着小豆丁,跑到洞穴深处去了。
      总算没有被饿死的阿尔弗雷德抹着满嘴的面包渣,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女孩虽然走了,但她的声音仍在他耳边萦绕。
      你不是坏人……
      喂喂!难道Hero也被发了好人卡?!这个世界的好人卡已经够多的了!!
      正当他郁闷的时候,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腿,一股热气沿着脚心往上走,双腿很快恢复了一些知觉。
      “马修?!”他压低声音,叫起来。
      “阿尔,你没事就好。”空气中传来马修轻轻的话音,但明显带着疲惫,“别乱动,你的经脉被人切断了,我会把它们接上。”
      “不!马修你快走!那个魔法师你打不过!”阿尔环顾四周,却无法感觉到马修的存在,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纸片,放在地上。
      “这是这里的地形图,你拿好,回去交给亚瑟,快走!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阿尔,你多保重……”
      马修似乎要哭了,抽泣着向他道别。阿尔感到自己双腿的知觉慢慢褪去,地上的那张小纸片,很快也消失在空气之中。
      马修,快跑,不要管我。

      “你们……看着俺干啥?”
      回到货舱,迎接安东尼奥的是三张很不爽的面孔。
      “你在外面一共逗留了1小时32分钟。”罗德里赫合上怀表。
      “我们还以为你被人抓了。”帕特里克推眼镜。
      “本大爷决定了!以后洗牌都让你来洗!”基尔伯特指着安东尼奥的鼻子,“外加伺候肥啾、本大爷的弟弟和那个小教宗!”
      安东尼奥泪流满面:“俺将功补过还不行吗……”
      另外仨异口同声:“怎么个补法儿?”
      “是这样。”安东尼奥擦着额头上的汗说,“从羊角港上来个马戏团,在欧林下,咱们可以跟他们一起混下去。就不用麻烦帕特,更不要再往杯具箱子里钻”
      “这注意不错。”帕特里克说。
      “但是……还是有事要麻烦帕特……”安东尼奥继续抹汗,“马戏团的衣服、面具什么的……都得偷出来……”
      一时间,众人无语,帕特里克冲着安东尼奥抽了抽嘴角:
      “安东尼奥,我怎么觉得有时候你的主意比我的还馊。”
      基尔伯特拍打着帕特里克的肩膀,一边笑一边用一副天将降大人于斯人的口吻说:
      “老狐狸,偷东西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40分钟后。
      地板上堆了一堆华丽夸张的衣服、缀满羽毛的帽子和面具,还有几只彩色的长喇叭。
      “干得不错啊,老狐狸。”
      基尔伯特拍着帕特里克的肩,兴许是牵连到了背后的伤口,帕特里克皱着眉,啧了一声。
      “不错个屁!除了我之外这船上还混上来三个魔法师!我们没被他们发现真是一个奇迹!”
      客房里某三位属于不同阵营的魔法师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这是什么?”罗德里赫捡起一只喇叭,问。
      “啊!夏至日庆典的专用喇叭!”安东尼奥兴奋地说,“不过不要在这里吹,它的声音大得吓人。”
      “估计船上午就能到达欧林,我们先把衣服换上吧!”帕特里克说。
      为了掩盖自己的发色,基尔伯特选了白色的羽毛头饰——这样肥啾也能藏在羽毛下面,面具也挑了个最大的,从远处看好像一只白色的大公鸡;路德跟小豆丁被打扮成了一大一小的两只南瓜;安东尼奥穿得像老虎,罗德里赫则是一只一身黑的蝙蝠,至于帕特里克本人——脑袋上插着一根红羽毛,活像一只火烈鸟。
      一伙人化好妆戴好面具,互相嘲弄了大半天,然后一人手里拿着一只喇叭,默默地等,终于,甲板上传来了热闹的喧嚣。
      “上——”
      安东尼奥带头冲上楼梯,透过门缝悄悄往外一看,外面果然是热闹非凡。他索性一脚踹开门,举着喇叭冲到了甲板上。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鼓声,喇叭声,人们的欢呼声——船已经停靠在欧林港啦!伴着鼓点与喇叭,满甲板的人挥舞着手臂又蹦又跳又叫,恨不得能把船掀个底朝天。基尔伯特他们几个很快就和马戏团的人混杂在一起,一边跟着鼓点乱扭,一边鼓足了劲儿吹喇叭。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咩咩咩咩咩~~~~”小豆丁也快乐地挥舞起了小手爪。
      吊桥放了下来,马戏团的鼓手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其他打扮得极其夸张的演员们,他们一路跳着笑着,吹着喇叭,还时不时变起了花哨的魔术。码头上的军警们看花了眼,检查也变得松懈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四个不法分子带着两个孩子,跟在马戏团的最后,马戏团的人穿过码头,他们也穿过码头,马戏团的人穿过广场,他们也跟着穿过广场……几辆马车停在路边,马戏团的演员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去,很快,马车被陆续装满,留给他们的还剩最后一辆。
      不法分子们依旧举着长喇叭装模作样地蹦蹦跳跳,帕特里克刚想往马车上蹦,马车的门却被人无情地摔上。
      “把你们的面具摘下来。”
      几个人心头一凉,装模作样的表演顿时没了踪影——一位金发少女气势汹汹地站在马车旁,来来回回扫视着他们,肩膀上扛着一辆独轮车。
      “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把你们的面具摘下来。”
      帕特里克没辙,只好掀开自己火烈鸟鸟喙状的面具,罗德里赫也把自己的面具摘了下来。基尔伯特的心一阵乱跳——啊啊啊啊本大爷就要被人发现了!可是他突然发现,旁边的安东尼奥浑身发抖冷汗直冒,显得比自己还紧张。
      他咽了咽口水,用颤抖的双手取下自己的老虎面具。女孩先是一愣,然后眼中怒火燃烧。
      “色——狼——”
      她大吼一声,抡起独轮车,把安东尼奥PIA了出去。

      剧透:
      因为偷了马戏团的衣服,基尔伯特等人变成了马戏团的苦力。在夏至日庆典上,帕特里克技痒难耐,报名参加了魔法师大赛,没想到却惹祸上身。帝国的追兵赶到,基尔和罗德带着路德跟豆丁意呆误打误撞钻入了冬妮娅(乌姐)公主的帐篷……贝瓦尔德带着丁马克和艾斯兰一路奔驰赶到伊莱雅城郊,而另一边,娜塔莎也发现了基尔等人的身影……

      该死!他们果然在这里下船!
      看到那一群衣着华丽到夸张的马戏团演员热热闹闹地穿过码头,娜塔莎如风一般跑起来,她穿过人群间的缝隙,快到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存在。
      吊桥已经慢慢往船上收,娜塔莎一跃而起,准确地落在吊桥的最前端,身体轻盈得如猫一般,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她跳起来飞了出去,稳稳地跃上码头。
      但她仍然慢了一拍,那几个人,已经离开码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围观着鼻青脸肿的安东尼奥,其他几人作出如下结论:
      “这就是偷人东西的代价。”
      “可是偷东西的人是帕特你啊!”安东尼奥委屈地叫起来。
      “但是这个馊得不得了的主意却是你出的。”
      安东尼奥迅速地蹲在角落,身上开始长蘑菇。
      “帕特里克,俺以后也要叫你老狐狸……”
      “你――们――几――个――”
      监工出现,青筋直冒,手里握着皮鞭。
      “还不去帮忙搬箱子!!”
      不法分子们迅速鸟兽散,托马戏团的福,他们在天黑之前很快就赶到了夏至日庆典的举办地:伊莱雅城郊。但是,作为偷马戏团东西的小偷,马戏团团长可没轻易放过他们,除了把他们当成苦力使唤,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位严厉的监工:贝露•尼德兰,也就是那位把安东尼奥当成色狼的年轻姑娘。
      “嘿!白毛的!轻一点儿!箱子里都是玻璃球,你想把自己卖给马戏团吗?”
      基尔伯特撅着嘴,不满地把箱子往地上一放。
      “还有你,眼镜,动作能不能再麻利点儿?”
      “你说谁?”罗德里赫和帕特里克一起转身。
      “说你。”姑娘指着罗德里赫,“磨磨蹭蹭跟个大少爷似的。”
      “哦,他的确是个少爷。”帕特里克扑哧一声笑了,但很快得到贝露的一顿冷嘲热讽。
      “红头发的你也别得意,这几个人就属你最没力气,手脚软绵绵的像个成天呆在在城堡里从来不出门的贵妇小姐,跟那个白毛儿的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哦!恭喜你帕特里克!终于有人赶超了你的尖刻嘴皮子!”安东尼奥放下肩上的木箱子,直起腰一甩额头上的汗,“不过小姐你还是饶了他吧,俺们这位贵族小姐跟人打架受了伤,到现在背上那碗口大的口子还没长好。”
      帕特里克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无从下口。一旁,基尔伯特早就笑得在草地上打滚,罗德里赫也不好意思地将脸侧了过去。
      “色狼先生,我这伤没好,你反倒是率先一步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能搞得定丁马克这种狠角儿,却连一个小丫头的独轮车都搞不定。”
      基尔伯特满地打着滚,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本大爷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那个刺猬头,伟大的佣兵安东尼奥曾丧命于马戏团女孩的独轮车下!”
      “你们几个都给俺闭嘴——”
      安东尼奥顿时炸了毛。

      “啊——楸——”
      丁马克不由得揉了揉鼻子。
      “有人在想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另外两人依旧是目视前方,在草原上策马狂奔,耳畔,风在呼啸。
      他一夹马肚,勃鲁内罗四号快跑几步,赶在贝瓦尔德旁边。
      “贝瓦,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
      贝瓦尔德一抖缰绳,马蹄飞奔。快了,他们的确是在接近,他甚至能听见另一把剑的低鸣。
      快了。

      在打打闹闹和互相的讽刺挖苦中,一顶巨大的帐篷矗立在草地上,上面飘着彩旗和各种颜色的彩灯,引来了无数孩子和所有参加庆典的人。马戏团的首场演出很快就开始了,四位苦力先生被安排在后台的杂物间,得到了一点简单的晚餐。
      “我们必须快点回到白崖。”罗德里赫说,“这么拖下去绝对不是个办法!”
      基尔伯特伸了伸懒腰:“可是他们扣下了路德、肥啾还有那个小豆丁,本大爷的弟弟还是第一次当人质。”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帕特里克无力地扶额头,“我们绑了小教宗要挟别人,现在又有人扣下他们来要挟我们——因果报应啊!”
      “俺想俺们还是四处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救出路德他们。”安东尼奥拍拍手站起来。
      “本大爷也去!”
      基尔伯特刚想起身,却被罗德里赫一把摁了回去。
      “大笨蛋先生,你想让更多的人参观你的白毛红眼吗?别忘了马戏团的人是怎么看你的!”
      基尔伯特没辙,只好一脸郁闷地在后台呆着。帕特里克也站起来,和安东尼奥一起出去了。

      亚瑟想将手里那瓶药扔到弗朗西斯那张看似无辜的脸上,但他还是拼命忍住了这个念头。手一甩,玻璃试管擦着弗朗西斯的头皮飞了过去,在墙上摔个粉碎。
      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焦糊的味道。
      “鱼翁之利,是吧。”祖母绿色的眼睛愤怒而锐利,恨不得能在对方身上挖几个洞。
      “小亚瑟你在说什么?哥哥我听不明白。”
      “反正这伙人会回到白崖去的,只要你在白崖周围布下人手,比尔•摩根又是你的人……”
      “等等等等,哥哥我还是……”
      “还是你个头!”亚瑟索兴破口大骂,“你这用下半身思考的混蛋,你以为你们波诺伏瓦家的小算盘我不知道?不论他们会在哪里下船,他们的最终目的地都是白崖!我跟冬机关的那个小丫头在船上胡乱折腾,你们只要在岸上撒网等鱼上钩就行了!到时候向皇帝邀功请赏的还是你们!”
      弗朗西斯抹着额头的汗:“我想你是误会了,皇帝不是下令只让冬机关的人调查此事吗?我们如果插手,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皇帝只在乎一个结果。”亚瑟冷笑一声,“那就是——黄昏之日。”
      说罢,他把弗朗西斯一脚踢出了房间。
      黄昏之日会发生。
      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帕特里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亚瑟一拳头,狠狠地捶在了墙壁上。

      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很快就离开马戏团的帐篷,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肥啾就不知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小嘴周围的羽毛上沾满了饼干渣。
      “嘿!肥啾,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小路德他们呢?”基尔伯特惊喜地问。
      肥啾骄傲地打了个饱嗝儿,小翅膀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大柜子,基尔伯特把肥啾往脑袋顶上一放,悄悄摸了过去,罗德里赫跟在他身后。
      大柜子后面同样是一个杂物间,两个孩子正躺在箱子上面呼呼大睡,小肚皮吃得滚圆,那个小豆丁手里还拿着一块咬了一半的草莓夹心饼干。
      “嘿,你们两个小家伙,比本大爷的待遇还好!”
      “饼干是贝露姐姐给我们的。”小路德醒了,抹了抹嘴角的饼干渣,说。
      基尔伯特抱起弟弟,叭叭亲了两口:“走,本大爷这就带你们回家!”
      而在另一边,帕特里克正盯着一块告示牌,星星眼闪啊闪,安东尼奥的脑袋顶上却长满黑线。
      “魔法师大赛!哦哦哦哦我一定要参加!”
      “俺说……咱们还回不回白崖了……”
      可是帕特里克已经把告示牌当成了亲妈:“这里还有骑士大赛,忽略!你听我往下接着念!魔法大赛分男子组和女子组……获胜者将由冬妮娅公主亲手颁发桂冠!哦哦哦哦这可是魔法师的最高荣誉!比大法师的头衔还厉害!”
      “啥?冬妮娅公主?!靠!你参加比赛不是去送死吗?”
      帕特里克转身,用一双闪啊闪啊闪啊的星星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安东尼奥,看得安东尼奥狠不得能找块砖板把自己拍死(请自行脑补兔斯基拍砖表情)。
      “好吧……你自重……俺自己去把孩子们找回来……”
      安东尼奥顶着黑线离开了,帕特里克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以光速冲到了报名处,却被人狠狠地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
      靠!报名还要从业执照?!
      你大爷的从业执照!你们全家都是从业执照!
      帕特里克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将那几个报名处的官僚烧成灰,可是他咬咬牙忍住了。这时,一个魔法师打扮的胖子正好从报名处里出来,帕特里克摸来帐篷边的一把扫帚,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等到那家伙走到没人的地方时,他抡起扫帚疙瘩,冲着那家伙的后脑勺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扫了过去。

      因为马戏团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场夏至日的首场演出上,没有任何人去注意这两个小偷。基尔伯特和罗德里赫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从后门大摇大摆地逃了出去。罗德里赫还不忘找来两只面具,盖在基尔伯特和小豆丁的脑袋顶上。
      “那两个家伙跑哪里去了?”
      罗德里赫摇头:“不知道。”
      两个人抱着孩子,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溜达着,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而更加不凑巧的是,他们刚刚离开没多久,安东尼奥回来了,在帐篷外面遇到了刚结束演出的贝露•尼德兰。
      他一把拉住贝露的手,不由分说地拽着她跑出庆典的举办地,直到一片小树林里才停下脚步。
      “色狼!你放手!”
      贝露一把甩开安东尼奥的爪子。
      “贝露!你听俺说!”安东尼奥同样是气喘吁吁,“俺们必须快点回到白崖去!请放了那两个孩子!”
      “什么——”
      贝露的声音被一阵强烈的爆炸声掩盖——那人山人海的最中央,一道橘红色的焰火窜上了夜空,火星照亮了大半边苍穹。远处人们的欢呼声也传到小树林中。
      又一道焰火飞上天顶,猛烈地炸开,火光将林中树木的影子拖得老长。
      “安东尼奥,你刚才说什么?”贝露大声地问。
      “放俺们走!”安东尼奥捂住耳朵,大吼起来。

      嘭——
      焰火纷飞,掌声四起,帕特里克一甩魔杖,又一道火光噼哩啪啦从魔杖上窜出,盘旋着向天空飞去。
      “……扣除一个最高分,扣除一个最低分,最后得分,8点7分……”播音员在播报他的比赛成绩,看来预赛通过是不成问题。
      帕特里克掂了掂手里的魔杖,短小而轻便,特别适合在实战中使用。那个被他打懵的胖子魔法师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作为国家公务员,装备还是相当不错,这根质地优良的魔杖在黑市上能卖到五个金币以上。
      可能是因为表演太过于投入,背后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抹着额头上的汗走出比赛场地,不料却瞥见,有一伙人正从侧面向自己走来。
      为首的当然是那个被自己打晕的胖子,他身边还跟着只和他一样胖的召唤兽;后面跟着几个魔法师外加全副武装的士兵一队。帕特里克暗暗叫了一声不好,施了个隐身术然后向比赛场外逃去。

      “哥哥,那边在放焰火!”小路德骑在基尔伯特的脖子上,兴奋地指着远处,小豆丁也在罗德里赫怀里,对着腾空的焰火挥舞小手爪。
      “咩咩咩~~~”
      “走!过去看看!”
      “笨蛋先生!”罗德里赫的呆毛在发抖,“这样下去,我们会和他们走散的!”
      “切!本大爷不管!本大爷的弟弟要看,本大爷就要带他去看!”
      说罢,基尔伯特就带着小路德往人最多的地方挤,罗德里赫毫无办法,只能抱着小豆丁跟在他身后。
      “你这个大笨蛋先生!”
      挤到一半的路程,焰火表演消失了,仰着脑袋等了大半天也没出现。基尔伯特愤愤地骂了一句,抱着小路德就要往回走,这时,背后传来一阵阵骚动。他和罗德里赫一起回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两个人都吓傻了。
      一队帝国的士兵正在人群中蛮横地挤来挤去,像是要抓什么人似的。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对此非常气愤,可是毫无办法。基尔伯特满面苍白,结结巴巴地问:
      “我们……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大笨蛋先生,还不快跑!”
      说完,罗德里赫带头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放俺们走!”
      “不行!”贝露摇摇头,头顶的蝴蝶结随着金发一起晃动,“我们老板不同意!”
      安东尼奥感觉浑身像猫抓一般:“可是俺们如果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
      “因为……”安东尼奥挠起了后脑勺儿,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这样给你讲吧,俺们卷到一个非常大的麻烦里了。帝国的人在追俺们,白崖那里又有人等俺们回去。”
      贝露愣住了:“难道……你们是白崖的叛乱分子?”
      “不是这样的!”安东尼奥一把抓住了贝露的双臂,焰火结束了,夜空下,女孩的眼睛格外明亮。
      “真的、真的不是这样……”安东尼奥凝视着她的大眼睛,“俺们……必须回去,不然……这个星球……就没救了……”
      没救了?
      在树的阴影下,一个偷听者的影子一闪而过。
      看来,这男人果然他们中的一员。
      娜塔莎的指间已经准备好了有毒的钢针,准备将那个褐色卷发的男人钉在树上,连同他的女朋友一起。这时,一阵风吹来,娜塔莎轻轻嗅了嗅——马的气味,人的气味,正直奔这里而来。
      她收起钢针,向下一挥手,几道银线从袖子里飞出,扎进脚下的泥土,紧接着,地面上腾起黑色的影子,一个接一个,如僵尸一般,歪歪扭扭朝安东尼奥那里扑了过去。

      基尔伯特那一头白毛已经成了全世界最显眼的目标,罗德里赫一边跑,一边愤愤地骂道:
      “你这个大笨蛋先生,为什么把面具摘下来?!”
      “挡眼睛,太碍事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追着你不放!”
      “TMD!本大爷不管了!”
      基尔伯特扛着小路德,一个拐弯拐进了一片全是帐篷的地方,罗德里赫抱着小豆丁,跟着跑了过去,在他们身后,是一群紧追不放的士兵。眼看罗德里赫就要跑不动,两人只能好在一个大帐篷的后面停下脚步。
      “我们……我们跑到哪里了?”
      “不知道。”基尔伯特环顾四周,追捕他们的人依旧在来来回回地搜查。他灵突然机一动,从旁边的帐篷底下掀开了一条缝,然后两个人抱着孩子,猫着腰钻了进去。
      这个帐篷和马戏团那个差不多大,但规格高级,乌缇出产的高档挂毯和屏风在帐篷里隔出了好几个房间。基尔伯特和罗德里赫躲在一块挂毯后面,一边等待追兵过去,一边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我们又跑到哪里了?”罗德里赫小声问。
      “不知道!”基尔伯特没好气地回答。
      “哥哥,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小路德抽了抽鼻子。
      “玫瑰精油。”罗德里赫脱口而出,基尔伯特顿时恼了,冲罗德里赫瞪着一双红眼:
      “本大爷的弟弟问的不是你——”
      罗德里赫一把捂住基尔伯特的嘴。
      “闭嘴!笨蛋先生!你听——”
      挂毯后面,传来洗澡的水声,还有一个女人愉快地哼着伊莱雅的本地小调,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报告。
      “什么事?”挂毯另一边的女人问。
      “陛下,我们刚刚接到通知,说有一伙恐怖分子在周围活动。”说话的人像是一个女仆,“卫队已经加强了安保工作。”
      我们啥时候变成恐怖分子了?基尔伯特冲罗德里赫直瞪眼,罗德里赫摇摇头,继续捂住他的嘴巴。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女人继续洗澡,渐渐没了声音。罗德里赫松开手,小声地对基尔伯特说:
      “我们,还是走吧。”
      基尔伯特不屑地冲罗德里赫哼了一声,刚要弯腰去掀帐篷,背后的挂毯却被人一把掀开。
      “冬妮娅公主!”罗德里赫大惊失色。
      “好大的胸器!”基尔伯特同样脱口而出。
      罗德里赫一把抓着基尔伯特的头发,把他的脑袋狠狠摁了下去,自己同样弯腰行礼。
      “抱歉!我们实在是太失礼了!”
      高贵的公主显然也是愣了,裹着白色的浴衣上下打量着这两个突然入侵的男人。罗德里赫依旧低着头弯着腰,涨红了脸不敢去看处于半裸状态的公主,一只手去捂小路德的眼,另一只手仍死死地抓住基尔伯特的脑袋不放。
      “罗德里赫!你TMD放开本大爷!”基尔伯特拼命挣扎。
      “不放!”
      “你们……可以平身了。”
      罗德里赫终于松开了基尔伯特的头发,基尔伯特咧着嘴揉着发痛的头皮。突然出现的公主已经裹上了一条蓝色的长毛毯,正盯着他的眼睛看。
      “你是……”
      “这位是基尔伯特•贝什米特。”赶在基尔伯特爆粗口前,罗德里赫抢先一步回答。
      公主点点头,看着罗德里赫,说:
      “你是爱德华的朋友,白崖的罗德里赫。”
      “正是在下。”
      “你们的事我听爱德华说过一些。”公主上前走了几步,蹲在小豆丁面前。基尔伯特不禁咽了咽口水——她的胸可真够大的。罗德里赫在他背后狠狠一拧,基尔伯特的目光很自觉地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么,这位就是我们可爱的小教宗了。”公主拍了拍小豆丁的脸蛋,笑咪咪地说。
      “咩!”
      “啊……正是。”罗德里赫尴尬地抹去额头上的汗。
      “我知道你们这一路上很辛苦,我也无法提供什么帮助,但是——”
      她轻轻吻了吻小豆丁,然后吻了吻小路德的脸蛋。
      “祝你们好运。”

      妈妈呀——这些到底是什么?!
      安东尼奥拉着贝露,在树林里四处逃命——这些黑色的恶心的怪物突然出现,并且挥着武器就朝安东尼奥脑袋上砍。
      他躲开了,贝露同样吓得脸色苍白。更多的怪物从地下往上冒,僵尸一般,它们很快就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安东尼奥连同贝露一起困在了小树林里。安东尼奥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一边抵挡一边将贝露护在身后,可是那根棍子挡了没几下,就被僵尸们砍成两断。
      只能逃命。
      “安东尼奥你个大混蛋!”
      贝露吓得连声尖叫,但她仍死死拉着安东尼奥的手。两个人无论往哪一个方向跑,都会遭到僵尸的堵截。
      “它们……它们不想放俺们走……”安东尼奥停下脚步,僵尸们的包围圈在一点点缩小。
      “可是我还不想死在这里!”看着周围那一圈密密麻麻的僵尸,贝露哭了。
      “贝露,好姑娘你听着。”安东尼奥抓住她的肩膀,“就算豁出性命,俺一定会带你从这里冲出去的!”
      仿佛他的语言会带来奇迹,话音刚落,一道锐利的银光携带着破空之声杀向这里,几个僵尸应声倒下——一只长箭贯穿了它们的身体,包围圈也被打出了一个缺口。
      “哈!援军赶到!”
      几个身影由远及近策马而至,为首的居然是那个刺猬头丁马克,他大手一挥,高声嚷道:
      “卷毛头!接着你的斧子!”
      一个熟悉的东西在空中划着圈,向安东尼奥的头顶飞了过来,安东尼奥眼圈一热:哦!俺的老伙计!他抬手一接,稳稳当当地将斧柄抓在了手里。
      “贝露!跟在俺身后!俺要带你从这里杀出去啦!”
      小树林里顿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在安东尼奥的斧子下,僵尸犹如瓜菜一般被切烂;见他先动手,丁马克一夹马肚,抡起战斧就往僵尸堆里跳,一顿乱砍乱杀。
      “卷毛头!你落后啦!老爷我砍了34个!”
      至于贝瓦尔德,则将艾斯兰护在身后,一边用铁棍扫着僵尸,一边冷静地分析着战局:他们刚打完一批,又有一批从地下冒了出来,源源不断,而且比上一批僵尸还要难打——仿佛有人在背后操纵一般。
      看来,对手也在分析着他们的弱点。
      “艾斯兰,掩护我!”
      艾斯兰大喝一声,一箭将靠得最近的僵尸钉在地上。贝瓦尔德蹲下去,手掌贴着地面,很快,大地的脉搏传到他的手上。
      暗属性的魔法,操纵了大地的回忆,这些僵尸,只是过去那些倒在这块土地上的人的记忆,一个个虚幻的影像。
      他起身,对着盘旋于战场上空的海鸟大喊:
      “帕芬!把所有人找回来!”

      小路德嗅了嗅自己的袖口,一缕玫瑰花香仍残留在自己衣服上,久久不肯散去。
      “哥,那个大姐姐好香。”
      “废话,公主当然都是香喷喷的了!”基尔伯特一边吸鼻血一边说,“你说对不对啊,少爷。”
      “笨蛋先生。”罗德里赫推着眼镜,看着周围如织的人流,“我们已经和他们两个走散了。”
      “切,是他们两个王八蛋自己跑出去的。”
      “但是我们也擅自离开了原地,你这个笨蛋先生。”
      突然,基尔伯特脑袋瓜上的肥啾拍了两下翅膀,对着天空一阵乱叫——一只黑色的海鸟正盘旋在他们的头顶,对肥啾投来鄙视的目光,其气质和某几个面瘫非常相似。
      肥啾不满意,拍拍翅膀对着海鸟又高高地叫了几声。
      基尔伯特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了——是帕特里克,他一手抓着基尔伯特的胳膊,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弯腰直喘气,看起来累得不轻。
      “嘿!老狐狸!你怎么累成这样?安东呢?”
      帕特里克摇摇头,甩着满头的汗:“我……我刚把追我的人甩掉……安东他……他没回到你们那里去?”
      “没有。”罗德里赫说,“我们也是刚刚甩掉帝国的追兵。”
      帕特里克啧了一声,直起腰,指着头顶的海鸟说:“暂时先别管安东,跟着它!贝瓦尔德他们找我们来了!”

      “丁马克!停止攻击!”
      “贝瓦!你疯了!”丁马克又是一斧子,将面前的僵尸砍成了两半。
      “我让你住手!”贝瓦尔德抡起棍子,狠狠地捣在丁马克的后脑勺上。四个人手持各自的武器背靠背,将吓得发抖的贝露护在最中间,周围,仍是一圈僵尸,数量没有增多,也没有减少。
      “为什么不让打了?!”
      “你到底还有没有智商?!”背对着丁马克,安东尼奥开始吐糟,“这些僵尸冒到一定数量就不会再往外冒!俺们如果去砍,它们还会再出来的!敌人在耗俺们的体力你知不知道!”
      “真的假的?!”丁马克惨叫起来。
      “真的。”另外三人异口同声。
      “头儿,帕芬在把他们往咱们这里带。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外加一只体重超标的鸟——一个都没少。”艾斯兰歪了歪脑袋,面无表情地报告。
      “还有几分钟?”贝瓦尔德问。
      “八分钟。”艾斯兰抡满弓,箭搭弦上,瞄准着蠢蠢欲动的僵尸,“头儿,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那只蠢鸟。”
      “我知道。”贝瓦尔德深吸一口气,“坚持八分钟,等他们回来!”

      黑色的海鸟低空飞翔,基尔伯特冲在了最前面,三个人很快就将热闹的夏至日营地甩在身后,月光下,一小片树林出现在正前方。
      “安东尼奥——”他大声呼喊着。
      “俺在这儿!”树林里传来安东尼奥的喊声,还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基尔伯特刚要往林子里跳,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喝住了他。
      “不要过来!他们的目标是你!”
      基尔伯特一个急刹车——几个黑兮兮的骷髅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挥着大刀就往自己的脑袋上砍。
      砰——
      一团火球将那几个僵尸掀出去老远,帕特里克挥舞着魔杖,和罗德里赫一起匆匆赶来。
      “笨蛋先生!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尽管林中的几个人拼命拖延,僵尸们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往基尔伯特那里跑。帕特里克的火焰立刻显得不够用,这时,贝瓦尔德在林子里冲他们这边大喊一声:
      “基尔伯特!把你的剑插在地上!”
      “什么剑?!”
      “照他说的做!”帕特里克一边甩火球一边嚷到。
      基尔伯特的大脑一时短路——剑?什么剑?突然,他啪嗒一下醒悟过来,从怀里摸出了老爹的剑。
      “是不是这个?!”
      “是的!快!”
      基尔伯特一把抛开剑鞘,大吼一声将这把没有开刃的剑狠狠地插入了脚下的土地。大地轻轻颤抖了一下,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奇怪的声音。
      OM……
      僵尸们的行动停止了,安东尼奥放下斧子掏了掏耳朵,突然感觉这种声音似曾相识。
      OM……
      在这个奇怪的声音之下,僵尸们纷纷化成了一堆一堆的灰,随着夜风消散,连一点点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提心掉胆的贝露总算松了一口气,软绵绵地靠在了安东尼奥的背上。
      “吓死我了……安东尼奥,我还真以为我会死掉……”
      安东尼奥不好意思地抓起了后脑勺:“有俺在,你不会的,哈哈!”
      两拨人终于在树林边会合,除了因打斗而精疲力竭,谁也没有受伤,两个孩子和肥啾也是好好的,一根毛都没少。贝瓦尔德从腰间解下一柄剑,双手捧到罗德里赫面前。
      “你姐姐托我带给你的,她说,一个领主没有剑可不行。”
      罗德里赫愣了,他想起了自己父亲所做过的决定——这个决定帮助帝国毁掉了这些北方人的国家。但是他还是咬着牙,跨过了那一道看似不可跨越的鸿沟。
      “谢谢。”他接过自己的佩剑,看着贝瓦尔德深蓝色的眼睛,“谢谢你们。”
      “好啦好啦,咱们该走啦!”
      丁马克牵来了跑散的马,却发现马的数量完全不够——现在可是七个人,两个小孩,外加该减肥的胖鸟一只,而马只有三匹。突然,艾斯兰冲着树林大喝一声,弓也抡得满满的。
      “是谁在那里——出来!!”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众人纷纷拿起武器,却发现热浪过后,天空顶上出现了一只发出灿烂光芒的粉色凤凰。
      “高级别的召唤兽?!”帕特里克惊呼。
      “啊!这凤凰俺见过!”安东尼奥指着凤凰说。
      望着天空上的凤凰,贝露惊讶极了——这一晚的经历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在做梦!肥啾也瞪直了眼,蹦到主人的脑袋顶上,对着凤凰发出一连串叽叽咕咕,仿佛献殷勤一般,全然不顾帕芬向它投来的鄙视目光。凤凰不理它,只是自顾自地飞,而艾斯兰仍端着弓,箭头直指树林。终于,一个身影从一棵树的后面闪了出来。
      丁马克挥了挥斧子:“哈哈!可算抓到你们了!折腾我们大半天,你们乖乖受死吧!”
      一个褐色头发的年轻人向他们迎面走来,一手扶额头一手捂着左肋下方,表情欲哭无泪。
      “菲利……为什么我们每次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托里斯,他们都拿着武器,好可怕!”
      原来他背后还躲着一个。
      “托里斯?”罗德里赫惊呼,“你们怎么来了?”
      “那个……埃德尔斯坦先生……”托里斯看着另外六个剑拔弩张的人,“看来这是一场误会。”
      罗德里赫点点头,示意大家放下武器:“这两位是我朋友的部下――这的确是一场误会。”
      “误会?说!你们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到底有什么企图?”丁马克依旧不依不饶。
      “我们只是受波克公爵委托,调查埃德尔斯坦先生的下落。”看着罗德里赫,托里斯正色道,“既然您平安无事,那么在下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切,原来是追查少爷你的。”基尔伯特捋起袖子,“那么刚才那些僵尸到底是谁召出来的?本大爷要好好揍他一顿!”
      托里斯头上开始冒汗:“那个……攻击你们的人,在我们来之前就逃走了。”
      “是冬机关的人。”菲利克斯从托里斯的肩膀后面探出头来,说,“你们要小心,说不定他们才是你们的真正敌人呢!”
      “冬机关?”
      贝瓦尔德突然伸手,示意丁马克不要继续追问。
      “我想你们可以回去了。”他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托里斯从斗篷下面摸出一只钱袋,交到罗德里赫手上,“我想这些钱你们以后能用得到。”
      “谢谢你们,并代我感谢爱德华•波克公爵大人。”罗德里赫握着他的手,说。
      “一定替你转达,祝你们一路顺风……喂——”
      不等他把话说完,菲利克斯拉起托里斯的手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基尔伯特做鬼脸。
      “白毛的先生,一定要拯救并改变这个世界哦~”
      “切,莫名其妙。”基尔伯特不耐烦地撇撇嘴。
      在天亮之前,一行人把贝露送回了马戏团营地,贝瓦尔德把还赖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马戏团团长揪了下来,扔给他四枚金币,并指着帐篷外的三匹马说:
      “我们用这三匹马和你手里的钱,换你们这里最好的七匹马。”
      “可是这钱不够!”
      马戏团团长哀嚎起来,可是面对着丁马克的斧子、艾斯兰的弓,外加基尔伯特的拳头,还是硬着头皮同意了这一桩强行的交易。这伙被政府暂定为恐怖分子的人得到了马戏团的七匹好马,面对着即将的离别,丁马克拍着勃鲁内罗四号的脑袋,依依不舍。
      “老伙计,等事情结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勃鲁内罗四号打了个鼻响,舔了舔丁马克的手。
      安东尼奥将马牵出了马厩,却发现贝露正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篮子喂马的干草。经过昨晚连惊带吓的折腾,年轻的姑娘很疲惫,但依然是那么漂亮。
      “嗨。”他停下脚步,向她打招呼,“那个,俺要走了。”
      “哦。”贝露将脸扭到了一边。
      “俺真的要走了,不知啥时候能见到你……不过你可以去白崖找俺,俺在菜市场卖菜。”
      姑娘依旧扳过脸不去看他,不过她头顶的蝴蝶结在轻轻颤抖。安东尼奥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跳上马背,飞快地逃离现场。
      “色狼!你不要再回来了!”
      安东尼奥抹着眼角,追赶大部队去了,背后,传来贝露愤怒的呼喊。

      “勃鲁内罗五号!驾!”
      “怎么又叫勃鲁内罗?!”看着丁马克随风扬起的褐色斗篷,安东尼奥开始吐槽。
      “我们国家一个最有名的学者曾经说过。”丁马克大声嚷嚷着,一抖缰绳,试图超过跑在最前面的贝瓦尔德,“一匹优秀的骏马,必须是干瘪的小脑袋,尖而短的耳朵,大大的眼睛,宽大的鼻孔,挺直的脖颈、头部和尾部鬃毛浓密,脚蹄圆润而坚实!”
      “俺怎么越听越感觉这像是你的恶趣味!”
      一队骏马在草原上风驰电掣,似乎能把一切阻挡他们的东西远远地抛在身后。贝瓦尔德带路,冲在最前,深蓝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然后是总是试图超过他的丁马克;安东尼奥骑着枣红马跟在丁马克身后,不断吐着丁马克的糟;基尔伯特和小路德骑在一匹白马上,而罗德里赫那里的小豆丁很不安分,冲小路德伸着小手爪,咩咩叫着似乎不想跟他分开;帕特里克则和艾斯兰殿后,帕芬盘旋在他们头顶,侦查着周围的情况。
      自从见到凤凰,肥啾同样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一会儿在马头上蹦达,一会儿又飞到基尔伯特脑袋顶上,不断拍打着小翅膀,似乎在从事着某种减肥运动。风在他们耳边呼啸,马蹄下的草原仿佛也在飞,突然,艾斯兰骑马赶上来,对贝瓦尔德喊到:
      “头儿!要下雨了!”
      基尔伯特抬起头,天上仍然是那灼热的太阳,没有一丝的云,可是顺着艾斯兰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团灰色的云正从地平线底下钻上来。
      “贝瓦,那个山洞我们还有多久能赶到?”一听要下雨,丁马克的脸色变了。
      “加快速度!半个小时内赶到!”
      积雨云的速度仿佛超过了这几匹优良的骏马,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漫过大半个天空,风,也变得凉爽。贝瓦尔德变了个方向,带着他们往西北方向奔去,一道灰色的山梁渐渐从天边升了上来。
      当他们带着马匹钻入一个由倒塌岩石构成的岩洞时,草原上空已经是乌云密布,闪电如蛇的信子,一道又一道地在厚厚的灰色云团中蔓延。这几匹马已经驼着他们跑了大半天,早就精疲力竭,马背上的人同样如此。趁着雨还没下下来,帕特里克拉着安东尼奥出去捡木柴,当他们两个刚刚钻回洞穴,外面轰隆一声滚雷,雨水如瓢泼一般,从天顶浇了下来。
      “好险好险。”丁马克抓着自己的脑袋说,表情仿佛逃过一劫。
      帕特里克生了一堆火,一群人围坐在火边,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艾斯兰——他正用小刀将手里的面包切成块,然后分给每一个人。罗德里赫清了清嗓子,细细讲述起了他们几个的逃亡经历。
      “伙计,你行啊!”丁马克拍打着基尔伯特的肩,“绑教宗,毁天城,还变出一条龙!这都是你干出来的!”
      “本大爷厉害吧!啊哈哈哈哈——”
      “你这个笨蛋先生,一切变成这个样子完全是一连串的不幸和巧合构成的!”罗德里赫气愤地扶着眼镜,“如果我不出去找路德,我就不会遇见你们!”
      “如果你不带头造反,本大爷也不会和你们几个碰在一块儿!”
      “好吧。”帕特里克站出来打圆场,“事情变成这样,大家都有责任。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快点赶回白崖,我们想看一看预言的真实面目,毕竟——”
      他看了一眼基尔伯特。
      “毕竟这关系到这个世界和所有人的未来。”
      “伙计。”丁马克继续拍着基尔伯特的肩膀,“这下子你和你的胖鸟可变成焦点人物了,我想天上那帮家伙一定想把你消灭得连渣都不剩。”
      “为什么?”
      “对于高高在上的人,你就是一个恶魔。”艾斯兰面无表情,抛给他一块面包,“别忘了,你已经在上面闯出大祸。”
      “伙计,这是天意,你就认命吧!”安东尼奥的手拍在基尔伯特另一只肩膀上,基尔伯特的得意劲儿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欲哭无泪。
      “本大爷才不是什么恶魔呢!本大爷始终是本大爷!”
      “但对于地上的人,你是一个希望。”
      一直沉默不语的贝瓦尔德突然站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这把剑基尔伯特有印象,镏金的剑柄,看起来很厉害。
      可当剑拔出鞘的时候,从白崖来的那几个傻了眼——那是一把断了一半的剑,根本不能用。
      “你听。”
      他把残剑递给基尔伯特,另外仨的脑袋也凑了上去。很快,一阵轻轻的嗡嗡声传入基尔伯特等人的耳朵。
      “我怎么看这把剑眼熟。”基尔伯特啧了一声,把剑还给了贝瓦尔德。
      “这把剑俺们见过!”安东尼奥叫起来,摇着基尔伯特的肩膀,“基尔你忘啦,在森林里,帕特烧了你的剑,然后俺在上面泼水,结果——嘣——”
      帕特里克揉着眉心:“原来那些都是真的。”
      罗德里赫看了看贝瓦尔德,然后又把目光移到基尔伯特身上。
      “笨蛋先生,这跟你那把会乱响的怪剑很像,连声音都一样。”
      “而且不能杀人,但对于魔法属性的东西有效。”帕特里克补充到,“在白崖我就发现了,召唤兽们怕这把剑,它又反弹了我的魔法,还有……”
      “还有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安东尼奥继续使劲儿晃着基尔伯特。
      “死卖菜的你放手!本大爷招还不行吗?!”基尔伯特被安东尼奥晃得头晕眼花,“这把剑——这把剑是本大爷的老爹收废品收来的——”
      “啥——?!”
      除了贝瓦尔德和两个孩子,洞穴里的其他人一起叫了起来。

      “孩子,你听。”
      老爹粗糙的手指弹在一块锈迹斑斑的废铁上。
      “就算锈蚀掩盖了它的真正面目,但它的声音不会撒谎。”
      基尔伯特接过老爹手里的那块废铁,用手指弹了弹,然后放在了耳朵边。
      “嗯!我听见了!”
      老爹一把抱起年幼的基尔伯特,把他放在收满废铁的马车上。
      “走吧,咱们回家。回家后我会把它变成一把真正的剑。”
      “真正的剑?”基尔伯特抬起小脸,问。
      “没错,一把真正的剑。”老爹的大手和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这块铁本来就是一把剑的一部分,老爹会把它变成原来的样子,你想看吗?”
      “想!”
      基尔伯特坚定地点了点他的小脑袋。

      丁马克扶着额头,泪流满面:“没想到我们镇国之宝的另一半会被人当成废铁。”
      “它本来就是一块废铁。”基尔伯特得意地叉着腰,肥啾得意地蹲在他的脑袋顶上,“要不是本大爷的老爹,它到现在都是废铁一块!”
      “我想找块砖板把自己拍死。”丁马克开始挠墙。
      “俺也是……”
      “这才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哪!”帕特里克仰天长啸,“苍天啊大地啊你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成天爆粗口脑子里全是马赛克的糙老爷们儿和他的胖鸟身上干什么?!”
      集体吐糟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外面的雨依然哗哗下个不停。贝瓦尔德突然把基尔伯特拽到一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说:
      “接下来的路将会越来越难走,你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一个小时后——
      “你已经死第十五次了,笨蛋先生。”
      看着倒在地上的基尔伯特,罗德里赫淡定地在岩壁上画了一个叉。
      “你们都欺负本大爷不会打架是吧?!本大爷打给你们看!”
      基尔伯特从地上一跃而起,抓着被打掉的木棍就往贝瓦尔德身上扑,对方侧身晃过,一个手刀下去,基尔伯特手腕一麻,手里的棍子又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在一旁观战的安东尼奥乐歪了嘴,摸起地上的小石子就往基尔伯特身上丢。
      “死卖菜的你行!等回到白崖看本大爷怎么揭你的老底儿!独轮车——哎哟——”
      “不要分神!”贝瓦尔德把摔了个嘴啃泥的基尔伯特从地上揪了起来,“照这样下去,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不是每一次都能靠运气躲过去的!”
      “小子,好好跟贝瓦学!”丁马克也向安东尼奥学习,往基尔伯特身上丢石子,“贝瓦认真起来,连我都没法把他打败!”
      “你们领导这么厉害?”安东尼奥小声地问。
      丁马克耸耸肩:“贝瓦是个好国王,但他出生的不是个时候。”
      他指着小路德。
      “贝瓦和他一样,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他爹就把他往战场上带啦,背着一把比他个头儿还高的剑跟在他爹后面。”
      “哎哟——”
      罗德里赫继续淡定地画叉:“第十六次。”
      “先是我们北方人自己跟自己打,为了一个王位打打停停十多年,好不容易联合起来消停了几年,你们又打了过来。”丁马克继续说,“贝瓦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别看他的招式不讲究什么套路,每一招都是很致命的,而且他很擅长抓对手的弱点。我跟他对打的时候,他可没这么手下留情。”
      “嗯,俺也看出来了,你们头儿是个厉害的角儿。”
      “哎哟——”
      “第十七次。”罗德里赫拍拍手站起来,掏出怀表,“先生们,现在是午夜时间十一点四十三分,我想我们该休息了。”
      “也对。”丁马克伸了个懒腰,顺势就往地上一躺,“明天还有老长的路要赶呢!贝瓦,你放过人家吧!”
      基尔伯特总算从毫无自信心可言的训练中解放了出来,但他揉着酸痛的手腕,刚想找个地方躺下,艾斯兰顶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找上了门。
      “让你的苯鸟停下来。”他指着头顶那两只飞来飞去飞个不停的鸟,帕芬飞在前面,一脸的不耐烦;飞啾则拍打着小翅膀,努力地追着帕芬不放。
      “它们在干什么?”基尔伯特傻傻地问。
      “减肥。”
      艾斯兰面无表情地回答。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草原上的风凉爽而清新。贝瓦尔德在五点钟不到就把所有人叫醒了,草草地吃了一点东西,这伙恐怖分子们继续上路。
      基尔伯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散架一般——昨晚的训练简直是要命!贝瓦尔德那个死面瘫下手一点都不轻!可是肥啾的减肥运动依然如故,追着帕芬不放,仿佛丝毫不知疲倦似的。
      马蹄飞奔,将草地上水洼里的水溅得老高。到了中午的时候,空气变得闷热而潮湿,小豆丁也开始哭闹,一伙人只能找块干燥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安东尼奥坐在草地上,郁闷地挖着脚下的草皮。见贝瓦尔德他们研究起了回白崖的最短路线,基尔伯特逃命一般,挨着安东尼奥坐下来。
      “嘿!死卖菜的,怎么啦?想你那个马戏团的小娘们儿啦?”
      安东尼奥没好气地把他往旁边一推,痛得基尔伯特直咧嘴。
      “你离你娘们儿越来越近,俺离俺娘们儿越来越远,你让俺单独犯会儿相思病不行吗?!”
      “你不是还有小罗维诺吗?”
      “废话!你以为他是童养媳啊!”安东尼奥一脚踹了过去。
      基尔伯特连滚带爬逃离犯罪现场,想去招惹罗德里赫,但他正跟帕特里克一起商量问题,贝瓦尔德就站在他们旁边,而艾斯兰又是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于是,他一脚踹在了丁马克的背上。
      “嘿!刺猬头!听说你能变成鱼!是吗?”
      冷不防他这一脚,丁马克向前扑了出去,而他脸着陆的草地上,一滩水洼反射着中午强烈的阳光……
      水雾在草原上炸开了,下一秒,草原上响起了所有人的怒吼:
      “基——尔——伯——特——”

      终于摆脱那个讨厌的胡子男和他那条该死的船了,亚瑟•柯克兰想。
      他的目光交织在远方白色的山崖顶端,伸出手来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深蓝色的海浪正一层又一层拍打在码头,发出阵阵不安的鸣叫。
      虽然在三年前跟随父亲来过一次,可是他对这个城市毫无印象——匆匆而过,没有带走一丝一毫的回想。
      三年前,皇帝的御驾亲征,终于将那几个桀傲不驯的北方国家收入了帝国的版图。战争结束后,皇帝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小时都不到,就带着大批臣子们回去了——不过他默认了白崖领主对于西部大片农场的占有权,这也算是对他们在财力上支持这场战争的奖赏。
      不过当时的领主,好像还不是那个眼镜男……亚瑟正在努力寻找着自己关于这座城市有限的回忆,仆人们已经把他的行李装上了马车。他踏上马车,皮鞭声响起,马车沿着石板路,向旅馆驶去。
      车窗外乱七八糟的世井街巷,亚瑟懒得去看,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他那两个手下:他们应该还在这里。马修很聪明,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清醒与冷静……不过阿尔的大脑始终是他最最担心的,这小子成天摆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我是世界老大的架子,虽然有马修跟着,但有时也无法约束这匹活力超标的马……哦,还有,这小子唯一的好处就是从来不抱怨自己做的饭难吃……
      现在,亚瑟•柯克兰终于躺在了旅馆的大床上。这是白崖最好的旅馆,有雇佣兵把守,不用担心外面的治安状况。亚瑟放出了几只精灵去打探他们两个的下落——他的水晶在跟帕特里克的那场战斗中全部耗尽,好在这里还有魔法部的办事处,凭着他的特殊身份,他很快得到了几块产自北方地区的优质蓝水晶。
      亚瑟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精灵发现了马修,正把他往这里带。怎么只有马修,阿尔呢?亚瑟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他噔噔噔地跑下楼梯,看见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马修一瘸一拐地跑进了旅馆大厅。
      “亚瑟先生!”
      “放开他!”眼看守门的卫兵要把马修拎出去,亚瑟大喝一声,卫兵连忙松开手。他上前几步,马修一把扑在他的怀里。
      “亚瑟先生!我可算找到你了!”马修哭着嚷道。
      “你没事就好。”
      亚瑟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把他扶回了自己的房间。马修却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将一张纸片塞到亚瑟手里。
      “先生,这是叛乱分子躲藏地的地图,阿尔画的,他现在也在这伙人手上。”马修接过亚瑟递来的湿毛巾,擦着满是尘土的额头,“他的情况很不妙,那伙叛乱分子里有魔法师,阿尔全身的神经和经脉回路都被他搞得一团糟,时间一长……”
      “我知道。”亚瑟郑重地将那张纸片小心地装进贴身的口袋里,“我会请求魔法部的协助,但在我找到阿尔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先生。”马修抬起脸,问。
      “好好在这里歇着,洗个澡,然后再换身干净衣服——我不想再看到我的部下受伤了。”
      “嗯,我知道。”
      马修点点头,轻轻地笑了笑。

      女孩留下一抹轻盈的笑,最终还是走了。
      阿尔懊恼地扶着额头:那个一连几天照顾他的女孩,那个每天早晨送来美味面包的女孩,就这样突然走了!叛乱分子显然已经放弃了这个藏身的岩洞,只剩下他这个俘虏和那两个魔法师留守。
      没过一个小时,阿尔就开始闲着无聊,拿着小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画一个女孩子的背影。
      列支。
      列支•茨温利。
      哦,算了吧,阿尔弗雷德,她是你的敌人,更何况,她还发了你一张好人卡。
      阿尔心里一烦,将手里的石子丢了出去。可能是嫌他太碍事,那个用电的魔法师瞟了他一眼,拉着他的同伙从洞里走了出去。
      喂喂喂你们别走!你们丢下Hero我一人干什么?Hero我可不会一人乐呀!
      实际上,两个魔法师并没有真正丢下阿尔。他们来到洞外,在洞门口的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这小子的主人会来的。”诺威靛蓝色的眼中映着远处山脚下的城市,“亚瑟.柯克兰。”
      提诺无力地叹气:“其实我想放了他,但我觉得,能见到亚瑟.柯克兰本人更好。”
      “我明白。”诺威说,他伸出手,感受着山间的风,“我们只是把预言传达给他们,接受不接受,是他们的事。”
      “诺威。”
      “什么?”
      提诺揉了揉眼角:“其实……我是个胆小鬼来着……本应该老老实实地呆着……我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做得对还是错,我颠覆了所有人的信仰。”
      “但我深信,我们的努力,会将这个世界带入正常的轨道。”诺威的语调依然平静,如冰层下的海水,“如果不去做什么,那么一切将无法改变。请将您的乐观一直保持下去,我们会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谢谢……下雨了?”
      提诺抬起手,天空却依然阳光灿烂。诺威站起身,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说:
      “就快要下了。”
      到了下午,海面上涌来了一团灰色的云彩,整个山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诺威站在洞外,伸出手掌,任雨水打在身上。
      “亚瑟.柯克兰,我知道水是你的眼睛,但请不要躲着不出来。”
      不是我故意躲着不出来,而是我TMD想出来但来不了!亚瑟.柯克兰气恼地想,但他拿着阿尔画的那张地图,依旧在山里迷了路——看来这小子画的抽象派地图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这里已经成了那个胡子男家的地盘,对于当地魔法部办事处的官僚们,亚瑟当然信不过。于是,他不去找任何人帮忙,自己一个人跑到了大山深处,本以为靠着阿尔的地图能找对方向,没想到,他居然会迷路!
      好在他现在是穷家富路,就算几个魔法师一起群殴他他都不会怕。放出一两只精灵摸清方向之后,挥出一道水柱打了过去,两个山头之间,瞬间架起一座冰桥。
      他走了上去。
      但他在桥上没走几步,却飞快地跑了起来——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擦着亚瑟的斗篷,把桥从中间霹了个粉碎。
      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斗篷烧焦的味道。
      冰桥在身后不断地崩塌,亚瑟只能拼命向前跑。好在水属性的魔法已经在水晶的作用下升级为不导电冰,不然的话,就算不坠入万丈深渊,他也会被电死。
      “哼,你也只有这点儿本事么?”
      亚瑟解下烧焦的斗篷,往草丛里一丢——他已经赶在最后一块桥面倒塌前跳上了岸。他知道被雨水浸湿的地面也会导电,索性一挥手,止住雨水,并将整个山头蒙上了一层冰。
      “你就不怕把你手下冻死?”一棵云衫后面传来比冰还冷的话音。
      “哼,那小子的命硬着呢。”亚瑟不屑地捏了捏指关节,“听口音你是北方人?”
      诺威从云杉后面闪出身影,依旧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亚瑟的眼睛。
      “亚瑟.柯克兰,和帕特里克不愧是一家子,你们的元素基础学都很扎实。”
      “你才一家子你们全家都一家子!”亚瑟顿时恼了,“不要给我提那个混蛋!”
      说罢,他扬起一片冰锥,向诺威打了过去。
      “哦,我不提他了。”诺威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面前出现的一堵电墙将飞来的冰锥击了个粉碎,“我只是试一试你的伸手,想见你人的并不是我。”
      亚瑟冷笑一声:“我也并不是仅仅来找我的手下,能让那小子动不了的家伙,岂是泛泛之辈?”
      一时间,山坡上烟尘肆虐,白色的冰雾中,银蓝色的电光如蛇一般穿行其间,发出刺耳的尖叫。当一阵风吹来,扯开这层面纱的时候,整个山坡的地面已经被刮去厚厚的一层,诺威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而亚瑟那边,已经有些气喘了。
      这家伙比那个混蛋难对付,亚瑟皱着眉头想,能不借助水晶,自由使用高阶属性魔法的魔法师凤毛麟角,而眼前这个面瘫就是其中的一个。刚才打了几个回合下来,自己的水晶已经被耗去一半,而这面瘫连个窝都懒得挪。如果不用水晶使用水属性魔法,吃亏人的是自己。
      必须速战速决。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块蓝水晶,紧紧地攥在手心,蓝色的光芒沿着手臂爬满了全身。周围的空间被扭曲,一尊巨大的女武神冰雕出现,身披战甲挥舞着长剑,向诺威砍了过去。
      “哦,这个啊,我也有。”
      诺威打了个哈欠,冰剑在他脑袋上放停住,无法继续前进一步——一只巨大的云做的手从云层中伸了下来,死死地抓住了女武神的手腕,再一用力,冰雕上开始出现一道道崩裂的痕迹。
      “温迪妮!”亚瑟惨叫起来。
      “可以了吗?”
      诺威歪了歪脑袋,冲树林里喊了一句,一道白光打在了女武神身上。仿佛一个温柔的和事佬,水精灵的女王消失了,那只可怕的大手也缩回到了云中。
      “谢了,Boss。”诺威冲天空挥了挥手。
      “预言神官提诺!”面对突然出现的人,亚瑟发出一声惊呼,“你不应该在这里!更不应该成为叛乱分子的同伙!”
      “这里已经没有叛乱分子了,而且我已经治好了您的手下!”年轻的神官一挥手,手中的东西在空中旋转,画出一道白亮的轨迹,“亚瑟•柯克兰先生!我现在将大法师阿格里帕•但丁的预言交给您!请让天城上尽可能多的人看到!”
      轨迹稳稳地落下,插入了亚瑟脚边的泥土中——那是一根水晶魔杖。亚瑟心头一震:阿格里帕•但丁?帝国的第一位大法师?就在他发愣的时候,白雾四起,亚瑟一把抓起地上的魔杖,想要寻找提诺的身影,可是他跟那个面瘫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等到雾气散去的时候,亚瑟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阿尔。这小子呼呼大睡,仿佛不知道外面曾经经历过何种惨烈的战斗。他拍了拍阿尔的脸,阿尔没有醒,亚瑟苦笑一下,把他背在自己的背上。
      “哼,我可不想饿死在这深山老林里。”面对这曲曲折折无穷无尽的山路,亚瑟背着阿尔,走走停停,“阿尔,我如果死了,以后可没人给你做司康饼吃了。”
      “不,还是泡红茶吧!”
      “你早就醒了。”亚瑟停下脚步。
      阿尔无赖地眨眨眼睛:“其实我想让你多背我一会儿……哎哟――”
      “下去!自己走!”
      亚瑟没好气地将阿尔掀了下去,红着脸整理起了自己的衣领。

      夕阳西下,在白色的山梁上抹下重重的一笔。提诺坐在悬崖边,托着腮眺望着远方。
      真美。
      随着太阳渐渐接近地平线,周围的景物在眼中变化,树影被拉长,山也被染上了更重的一层红。世间的一切都在变,而有一种东西,是永远不变的。
      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这片刻的宁静很快被一只黑色的海鸟打破——提诺早就预感到了,他站在一块岩石上,远望西南方向。
      诺威也走过来。
      “怎么了?”他问。
      “是帕芬。”提诺手搭凉棚,“我感觉它要回来了。”
      “贝瓦他们也来了?”
      “不,只有帕芬一个。”
      诺威啧了一声:“我感觉不太妙,贝瓦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事。”
      “我也是。”
      黑色的海鸟终于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中,诺威伸出手臂,帕芬稳稳地落在了上面,咕咕叫着拍打着翅膀。
      “我们下山。”诺威说,“贝瓦他们真的出事了。”

      “你的砍劈应既有力又精确,砍劈中要让柄头自由回旋转动,这样打击会更有力,若抓着柄头不放,则砍劈的力量和流畅性都会受到影响——再试一次。”
      草原上再次响起木棍互相击打的声音——贝瓦尔德在教基尔伯特最基本的剑术,另外几个闲着没事干,只好坐在草地上集体围观珍惜动物丁马克先生。
      “还有多久?”丁马克甩了甩鱼尾巴,泪流满面。
      罗德里赫合上怀表:“33分钟15秒。”
      “帕特,你不是有药吗?”安东尼奥问。
      帕特里克耸耸肩膀:“估计早就被这家伙吃完了。”
      丁马克点点头,继续泪流满面。
      “谁让你总不接受教训,每次都被我哥泼水。”艾斯兰在一旁放冷箭。
      “没办法——等吧——”帕特里克仰天长啸,向后一倒,躺在了草地上。安东尼奥也跟着躺下来,乜着眼去看天顶的太阳。
      “嘿!少爷!躺在上面可舒服啦!”他挥挥手,向罗德里赫招呼道。
      罗德里赫的脸顿时红了一大半。
      “这、这种没教养的行为……”
      但是很快,罗德里赫就变成了孤家寡人——连小豆丁都躺在草地上,手脚摊成了大字形。他咬咬牙,眼睛一闭,自己也干起了这种只属于农民、没啥教养的粗野行为。
      “嘿嘿,舒服吧。”安东尼奥伸出手,拽了拽他的呆毛。
      “真的……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了。”
      33分钟很快就过去,恐怖分子们继续上路。基尔伯特算是跟丁马克结了个不大也不小的梁子,但以这两人的智商水平,暗地里下绊子使坏偷偷给对方穿小鞋等高智商技术活儿谁也干不出来。更何况贝瓦尔德把这伙人的生物钟也搞乱了——晚上赶路,中午休息。就算是大中午休息,基尔伯特还得抽出一小时来跟他学剑术……连着几天下来,某个笨蛋先生开始叫苦连天,还没回到白崖,窝里斗的迹象就显露了出来。
      “贝瓦尔德这个死面瘫!”看着骑马跑在最前面的背影,基尔伯特开始向安东尼奥吐苦水,“你看看本大爷的胳膊和手!被他打得跟条五花肉似的!”
      “基尔,俺认真地说你一句:这里没在战场上滚过的,只有你一人。至于少爷,你可以试试他的手劲儿,他的剑术比你强!”
      “可是本大爷在白崖城下面也跟帝国的军队打过!”基尔伯特委屈极了,“他还让本大爷保护……”
      那个令他心脏乱跳的名字,他差点儿说出了口。
      “都说了那是帝国的杂牌部队。”两人背后传来帕特里克的声音,“有一大半都是巴尔干公爵的私人武装,魔法师也菜得要命。帝国的正规部队,你从来没有遭遇过,基尔。”
      “总之。”基尔伯特咬咬牙,盯着贝瓦尔德的背影,“要是那个死面瘫再逼着本大爷练剑,本大爷就装病不干了!”
      太阳渐渐在头顶爬高,前方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灌木从——他们已经将广袤的大草原甩在了身后。安东尼奥骑在马背上,兴奋地欢呼了一下:再往东北方向前进,就可以到达白崖境内。越往前走,一片又一片的树林出现,还有零零星星的农家小屋。
      可是贝瓦尔德接下来的命令却让人有些傻眼:向西,从边境伯爵塞迪克.安南的地盘上绕过去。
      不仅仅是基尔伯特,连罗德里赫也表示反对,理由很简单:塞迪克.安南跟罗德里赫的父亲有仇,他可不想做这种羊入虎口的傻事。
      于是一伙人停在了一片树林边,窝里斗开始。
      “到底是你们傻还是我们傻?!”丁马克嚷嚷着,“帝国军队已经在白崖撒下网了!他们知道那里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地!我们从塞迪克.安南的领地边上绕过去,无论是帝国军队还是塞迪克.安南,都来不及发现我们的行踪。”
      “可是要绕路走,起码要晚上两天时间!更何况那里我们并不熟悉!”罗德里赫指着自己的怀表,“而且你们走了以后,姐姐那里到底怎样谁也不知道!”
      丁马克扶额,骑马来到安东尼奥旁边:“伙计,帮我劝劝你们领导。”
      “抱歉,刺猬头,俺想快点儿回去见到俺的小罗维诺。”
      基尔伯特更是一副墙倒众人推的架子,冲贝瓦尔德直瞪眼:“反正这一次本大爷站少爷这边啦!不绕路!不绕路就是不绕路!老狐狸,你也表表态!”
      “呃……我中立。”帕特里克一边抹汗一边躲着基尔伯特的眼刀,“但是别忘了,咱们还带着两个孩子。”
      投票结果:三票赞成,三票反对,一票弃权。
      “靠!老狐狸你这个叛徒!你忘了你昏迷不醒时是谁帮你换药了?!”基尔伯特骑在马上冲帕特里克叫唤。
      “我已经说了N遍绕路走的确安全,但这两个孩子不能再跟着我们折腾下去!”帕特里克有种自己左右不是人的感觉——我干脆也找块砖板把自己拍死算了!突然,他灵机一动,对罗德里赫说:
      “罗德,你身上有钱没有?”
      “有,你要钱干什么?”
      “给我一枚硬币,咱们听天由命。”
      几个人下了马,围成一个圈。帕特里克将硬币拿在手里,展示给大家看:
      “帝国的法定货币,什么手脚都没做。正面:绕路,反面:不绕路。剩下的交给老天来裁决——好了,我抛了。”
      硬币从他拇指上弹了出去,高高跃起,飞快翻滚着,在半空中画了一道金色的线。
      当硬币落回到帕特里克手中的时候,上天的裁定结果也跟着出来了——
      反面:不绕路。

      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没有选择绕路,但骑马在前带路的依然是贝瓦尔德。随着一队人马向东北方向挺进,空气中的气味陡然变得紧张起来。肥啾停止了减肥运动,飞回到了基尔伯特头顶,两个最大的噪音源——安东尼奥和丁马克,也乖乖地把嘴巴闭了起来,警惕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艾思兰,你在前面带路!”贝瓦尔德突然下令。
      “是!”
      艾思兰一甩马鞭,骑着一匹灰马赶上贝瓦尔德,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头顶的帕芬像一个优秀的领航员,带着他们在树林与草地之间来来回回绕起了圈子。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基尔伯特问。
      “笨蛋先生,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罗德里赫紧张地说,“有人在跟踪我们!”
      “早知道俺们就绕路了!”安东尼奥泪流满面。
      “现在不是吃后悔药的时候!”帕特里克从腰间抽出魔杖,“都说了这是听天由命!”
      “但老天也不能这么绝情!”
      “帕特里克!”
      前面的贝瓦尔德大喊一声,帕特里克会意,手握魔杖往下一挥,一道长长的火焰从身后的草地上窜了出来。
      一道,又是一道,帕特里克就这样不停地在后面设置着一道道拦截线,但到底有没有效,他心里也没底儿。当他们跑到一个小山丘的下面时,艾思兰突然勒紧缰绳,马停止了向前奔跑。
      “不行,我们绕不出去了……几个方向都有人……”
      他面色惨白地说。
      “一共多少?”贝瓦尔德问。
      “七百……”
      空气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四面八方出现了一排排全副武装的重骑兵,仿佛从天而降——他们几个被包围了。贝瓦尔德眉头紧锁,低声命令道:
      “听好了,敌人的目的是把我们几个冲散,所以我们只能等待敌人露出破绽,谁都不许分散!帕特里克,魔法的攻防交给你,罗德里赫先生,请掩护好两个孩子和艾思兰,剩下的骑兵我们几个对付。”
      他凝重地看着基尔伯特,基尔伯特一咬牙,将老爹的剑拔了出来。
      “召唤兽就交给本大爷!”
      武器在手,攻击的架势也摆开,两个孩子和罗德里赫骑着一匹马,和艾思兰一起被另外几个人护在中间。小豆丁吓得眼泪啪啦啪啦直往下掉,小路德则紧张地看着哥哥的背影。
      包围圈在距离他们半径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基尔伯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捏起一把汗——包围他们的这支军队比白崖城下面的那支厉害,简直武装到了牙齿,连铠甲也带有魔法防御属性。一个显然是将军的领导从包围他们的军队里走了出来,挥剑指着基尔伯特的脑袋,厉声喝道:
      “你们几个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不然——”
      “呜哇哇哇——”
      领导的话还没说完,小豆丁反倒撕声竭力地放声大哭,罗德里赫和小路德哄也哄不住。领导显然很生气,继续大声嚷嚷:
      “放下武器投降!不然——”
      “呜哇哇哇——呜哇哇哇——”
      小豆丁继续扯嗓子哭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领导的演讲。处于噪音源最中心的罗德里赫面对众人的目光,无奈地扶着额头。
      “哈、哈哈……小费里也很可爱呢!”安东尼奥笑得很抽筋。
      “老天爷啊!您难道喜欢黑色幽默吗?”帕特里克也开始扶额头。
      领导抖威风的演讲算是被一个哭闹不止的小豆丁彻底打乱,恐怖分子们反倒一句口水丈也没和敌人打。领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气恼地哼了一声,剑锋在半空划出半个圆。
      进攻,开始了。
      “大家!靠紧一点!”
      帕特里克大喊着,挥舞着魔杖指向天空——一片半球形的火焰结界出现在头顶,下一秒,千万支箭向这里扎来,如同下雨一般,但火焰的结界还是把它们烧成了灰。
      可恶,这些箭附加了魔法攻击!
      在近乎于疯狂的猛攻之下,帕特里克越防越吃力,火焰结界开始变薄。艾思兰则箭搭弦上,把箭一支又一支射了出去,清理着埋伏的狙击手。敌人暴雨一般的箭停止进攻的同时,重骑兵和召唤兽们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喝呀——”
      丁马克一挥战斧,将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重骑兵一起甩出去老远,安东尼奥也挥着双仞斧,从敌人铠甲的缝隙熟练地劈了进去。至于基尔伯特本人,则骑着马握着老爹的剑,见到召唤兽就砍,但很快又被贝瓦尔德喝了回来。
      “别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贝瓦尔德的铁棍横扫,掀翻了靠近基尔伯特的骑兵。
      “可是本大爷不想——”
      “那么就给我活下去!”
      他不由分说打断了基尔伯特的话,然后一边挥舞铁棍一边冲安东尼奥和丁马克喊:
      “你们两个不要猛攻!保存体力!”
      “太多了!打不过来!”
      安东尼奥惨叫着,手臂上已经被人砍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帕特里克的马被砍死了,他连忙撤了回来,罗德里赫将两个孩子塞给他,然后策马投入战斗。
      “勃鲁内罗五号!”
      丁马克惨叫一声——勃鲁内罗五号的后腿被人砍断了!自己也从马上滚了下去,他抡起斧子防御,但背上挨了一刀。眼看这个弱小的防御圈出现一个漏洞,帕特里克挥着魔杖,甩出两团火球,勉强堵住了缺口。
      要是诺威在就好了,帕特里克焦急地想,重骑兵的铠甲带有魔法防御能力,这也就意味着同一个敌人他必须烧两次才能将其打倒,而敌人的数量又远远多余他们,再加上自己和其他人的体力在慢慢下降……
      七个人对付七百人,这简直是送死!
      眼看这几个人快扛不住,一只翼龙从天上扑下,妄图叼走小豆丁,被基尔伯特一剑敲在脑门上送回老家去了,但更多带翅膀的召唤兽拼命往他那里飞。基尔伯特很快被它们从马上抓了下来,脸上手上胳膊上也被抓出好几道口子,但他的手里仍死死抓着小豆丁不放。当他爬起来挥舞着剑,在肥啾的乱叫声中把所有的召唤兽撵走的时候,发现那匹陪伴自己跑过草原的马死掉了,环顾四周,除了贝瓦尔德,其他人的马也全部倒了下去。
      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地上也厚厚地铺了一层人和马的尸体,但敌人的数量仍有增无减,就像一只巨人,随时能把这几只小蚂蚁踩扁。
      基尔伯特握着手里的剑,发现自己变成了暴风雨中一棵无力的小草,他想大吼,可是那股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突然,一旁的艾思兰惨叫一声——一支长箭贯穿了他纤弱的肩胛,把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但在倒地之前,他把怀里的小路德抛给了基尔伯特。
      “艾思兰!”
      “艾思兰!”丁马克大叫着,趁着他转脸的功夫,又是一支急速的箭,打穿了他的小腿。安东尼奥跳过去掩护,侧腰也挨了一下……帕特里克和基尔伯特举着各自的武器护在艾斯兰身边,罗德里赫也带着一身的伤赶了过来。艾思兰咳嗽着,捂着伤口断断续续地说:
      “他们还……还有狙击手增援……帕……帕特里克……集中你所有的力量……往北……”
      帕特里克顿时明白了,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对基尔伯特和罗德里赫说:
      “掩护我!”
      “干什么?!”
      “别问!”罗德里赫头也不回,举着剑抵挡杀过来的敌人。
      基尔伯特愣了,他感觉脚下的大地在一瞬间变得滚烫。敌人的战马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纷纷扬起前蹄不断嘶鸣,包围圈顿时乱了套。头顶的天空出现了一圈若隐若现的红色魔法阵,周围的空气中燃烧起星星点点的火焰,帕特里克的头发仿佛也在燃烧,他大喝一声,挥舞手中的魔杖朝正北方向狠狠地甩了过去。
      整个世界变成了火的颜色,一条火龙轰鸣着沿着帕特里克的手臂飞了出去,将碰触到它的一切物体全部变成了灰。火龙急速飞驰,一头撞上了那个小山丘,在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的爆炸中,山丘被掀掉了一大半,敌人的包围圈也被烧出一个宽达近百米的缺口。
      “我们快走!”
      基尔伯特大叫着,挥剑指着那个不断冒烟的山丘,回头去看自己的同伴。但帕特里克紧咬嘴唇摇摇头,身体一歪就要往下倒,好在罗德里赫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帕特里克咳了两声,感觉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吐在了罗德里赫身上。
      “大笨蛋先生!你快走!”罗德里赫冲基尔伯特大喊。
      “可是——”
      “不要管我们!”
      贝瓦尔德骑马赶来——他已经把小路德和豆丁放在了马背上。当他跳下马的时候,基尔伯特才发现,他的左锁骨下方插着一支箭,箭杆被硬生声地折断了,血已经染透了他左半边身体。
      “敌人很快就会合围,你快走,基尔伯特。”
      基尔伯特感觉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嚷道:
      “贝瓦尔德……本大爷向你道歉!早知道就该听你的!”
      “说什么傻话,快走。”
      说罢,他拎起基尔伯特的领子,一使劲,把基尔伯特扔在了马背上。这匹九死一生的骏马嘶鸣一声,驮着基尔伯特和两个孩子,沿着那条烧焦的道路,向正北方向跑去。
      “帕芬……给他们带路……”
      艾思兰连冲搭档挥手的力气都没有,海鸟在他身体上空依依不舍地盘旋两圈,追赶基尔伯特去了。
      罗德里赫搀扶着帕特里克,让他躺在了艾斯兰身边。贝瓦尔德和安东尼奥拖来几匹马的尸体,赶在敌人重整队形前搭建了一道简易防线。丁马克撕开斗篷,在腿上草草地包扎了一下,然后扛起斧子咧着嘴蹦到了贝瓦尔德那里。
      “贝瓦。”
      “什么?”贝瓦尔德紧盯着冲锋的敌人,没有看他。
      “等下次见到提诺,就向她告白吧,她是个好女孩。”
      “嗯。”
      “痛痛痛!少爷你缠轻点儿!”
      “你再动肠子就出来了!大笨蛋先生!”
      “少爷!你的胳膊淌血了!”
      “闭嘴!”和平时一样,罗德里赫的呆毛抖了几下。
      “艾思兰。”
      “嗯?”
      “你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吗……”望着天空,帕特里克感觉自己的意识正慢慢变成一缕烟,“和这个世界……一样的……”
      “嗯……”

      那个……俺可以在你旁边摆摊吗?
      你做的剑我全包了,咱们合作愉快。
      我带人回去,姐姐就交给你了!贝什米特先生!
      老爷我从彼界旅游一趟回来,欢迎我吧!
      让你的胖鸟停下来。
      你的砍劈应既有力又精确……再试一次。
      ……
      随着马蹄向前飞奔,那些回忆如流星一般划过在基尔伯特脑海,它们一闪而过,永远不会回来。基尔伯特拦腰横趴在马背上,痛苦地攥紧了拳头。
      基尔伯特,这是你的书……
      “停下!你这个畜生给本大爷停下!”
      他狠狠地捶着马背,这匹黑色的骏马渐渐放慢了脚步,打个鼻响,身子一抖,居然把基尔伯特从马背上抖了下来。
      重重地摔了个嘴啃泥的基尔伯特顾不上痛,歪歪扭扭地从草地上爬起,把弟弟和小豆丁从马背上抱下来,然后拍拍弟弟的脑袋,说:
      “路德,好好照看这孩子,本大爷要回去!”
      小路德抹着眼角,点了点头。
      基尔伯特跃上马背,掉转马头,尽可能快地向回赶。他不想失去他们,他不想失去任何人。
      本大爷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请不要把本大爷和他们分开!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他大喝着,马在加速度,但他还是觉得不够快。如果能飞就好了,他想,如果能飞……
      肥啾……
      他扭头去看,这只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小鸟拍打着小翅膀,忠诚地飞在他的身后。肥啾,快点变成龙吧,基尔伯特想,我没有别的办法,求求你了!他回过头来,继续目视前方策马而奔,突然,一股强大的气流吹来,马惊了,嘶叫着扬起两只前蹄。
      一只金色的庞然大物,遮住了他头顶的天空。
      “肥啾!”
      基尔伯特眼框一热,拍了拍马的脖子,受到惊吓的黑马平静下来,驮着他跃上了那个小山丘。山丘下,帝国的骑兵把其他人围得如铁桶一般,砍杀依旧进行。
      “喂——”
      他冲山下的人们大喊,军队停止了攻击,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
      “你们的目标是本大爷!有本事就过来跟本大爷拼刀子!”基尔伯特的嗓子已经喊哑了,那双红眼格外地狰狞,“别拿本大爷的朋友开涮!”
      “你这个笨蛋先生!为什么跑回来?!”罗德里赫捂着自己的伤口,恨不得把基尔伯特一平底锅掀回去。
      “本大爷早就说过!丢下自己朋友不管的人不是爷们儿!”基尔伯特继续扯着哑嗓子嚷嚷,“肥啾——给本大爷露一手——”
      “吼————”
      大地之下传来巨兽低沉愤怒的吼声,金色的巨龙突然跃出小山丘,拍打翅膀向阵地俯冲而去。帝国的骑兵们瞬间乱了阵脚,如洪水决堤般丢掉武器纷纷逃命,留下一阵阵惨绝人寰的喊叫。
      “啊啊啊啊是龙啊——”
      “看来那个预言是真的啊啊啊——”
      “恶魔出现啦——”
      天上盘旋的金色身影同样唤回了帕特里克似有若无的意识,他轻轻咳了两声,碰了碰艾思兰的手。
      “看,艾思兰,有龙在天上飞……”
      “嗯。”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我是内伤,没伤着筋骨,别管我。”
      安东尼奥嘿嘿一笑:“还嘴硬,你背上的口子裂开了。”
      看到军队渐渐撤了回去,基尔伯特骑马冲下了山坡。肥啾依旧在天上兜圈子,时不时吼上两声,把妄图接近的人撵得远远的。
      “本大爷——本大爷——”
      他冲他们大声喊着,从马背上扑了下去,踉跄几步往前跑。
      “本大爷回来了——”
      安东尼奥搀着帕特里克,冲他挥了挥手:“欢迎回来!基尔!”
      罗德里赫推着眼镜,淡然一笑:“你这个笨蛋先生。”
      直到敌人消失在地平线外,两个北方人才放下武器,飞快地回到艾思兰那儿。丁马克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脸,说:
      “嘿,小子,你哥还让我把你好端端地带回去呢,要是看到你这样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帕芬。”
      “什么?”
      “帕芬没回来。”
      “你先忍一忍。丁马克,帮我一把。”贝瓦尔德一把折断了艾思兰身体外的那段剑杆,“试着把他抱起来,轻点儿。”
      “好嘞!艾思兰,你先忍一下。”
      丁马克俯身,一只手托起艾思兰的脑袋,一手垫在他的腰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身体抬离地面。少年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呻吟了一声。贝瓦尔德握着一把小刀,迅速地将插进泥土的箭头挖了出来。
      “好啦好啦没事啦!”丁马克擦着艾思兰额头上的虚汗,这时基尔伯特等人也围了上来。
      “得赶快把血止住。”基尔伯特脱下衬衫,递给贝瓦尔德,“无论是你的还是这孩子的!本大爷、本大爷不想看到你们一个个血淋淋的!”
      他擦着满是血污的脸,快要哭了出来。
      “谢谢。”贝瓦尔德接过衬衫,微微一笑。
      丁马克一瘸一拐站起来想把艾思兰背在肩上,但被贝瓦尔德阻止了。
      “你腿瘸了,我来背他。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必须向前走。”
      太阳正在渐渐沉到地平线之下,变成一队伤员的恐怖分子们离开战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向东北方向摸去。肥啾依旧在空中巡逻,不时冲他们身后吼,基尔伯特不禁心中一沉:可恶!还是有人追着我们不放!
      我们该怎么办?贝瓦尔德跟丁马克已经不能继续战斗,而且艾思兰和贝瓦尔德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身上的箭拔下来……少爷跟安东也受了伤,少爷的胳膊要断了,死卖菜的肚子上还被砍了一刀……基尔伯特抽了抽鼻子,对趴在他背上的帕特里克大声嚷嚷起来:
      “老狐狸,这是本大爷第二次背着你往前走啦!嘿!老狐狸!老狐狸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帕特里克有气无力地喃喃着。
      “还记得本大爷和你第一次打交道么?一伙混账的雇佣兵乱压价,本大爷差点儿跟他们打起来……这时你过来说……喂!老狐狸!你给我醒一醒!”
      “前面……有灯……”帕特里克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梦话。
      “老狐狸你说什么?什么灯?”
      基尔伯特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却被罗德里赫催促:
      “笨蛋先生……等到天一黑,他们会偷袭我们,我们必须……”
      “基尔伯特,你带着龙先走。”贝瓦尔德一手托着艾思兰,一手扶着马鞍,面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回到白崖,去找提诺……”
      “你们拿本大爷当累赘还是当特殊人物?!”基尔伯特看着其他人,用沙哑的嗓音大喊,“大风大浪我们都一起闯过来了!还怕这短短几公里的路?贝瓦尔德你这个死面瘫!你撵本大爷走,本大爷偏不走!”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最后一缕阳光沉道了地平线之下,暗色调的暮色很快包围了他们,飞来飞去的肥啾也变得焦躁不安。突然,贝瓦尔德背上的艾思兰动了动嘴唇,吐出含糊不清的一个词,骑在马上的丁马克手指前方,惊喜地叫道:
      “有灯!真的有灯过来了!”
      那是一盏明亮的灯,虽然很小,但白色的光在夜幕之中格外耀眼。丁马克的背挺得笔直,似乎忘了背上还有一道流血不止的口子,随着那盏灯的靠近,他大声欢呼起来:
      “是帕芬!它带着提诺他们来了!”
      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向他们奔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提诺的手里高举着一盏灯,随着他渐渐靠近,四周的黑暗慢慢被驱散。
      “他在发光!”安东尼奥惊呼。
      “提诺!诺威!”
      丁马克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两个前来增援的人跳下马,诺威手里还拎着两个孩子——路德和小豆丁。小路德的脚刚一沾到地面,就飞快地扑到基尔伯特那里,一把搂住他的腰。
      “哥——”
      “路德,不许哭鼻子。”基尔伯特哽咽着,腾出一只手,揉着他的小脑袋。提诺身上散发出的柔和白光笼罩了整个大地,愈合着每一处伤口。丁马克从马上蹦了下来,噔噔噔地跑到诺威面前,安东尼奥和罗德里赫也不用互相搀扶,安东尼奥甚至掀开自己的衣服扯开绷带,去看那好端端的肚皮……基尔伯特背上的帕特里克咳了一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基尔,放我下来吧,我已经没事了。”
      “帕特里克先生,您背上的伤口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您需要静养。”提诺走到帕特里克面前,笑嘻嘻地说,“毕竟那个魔法超出了您的能力范围。”
      “谢谢你,提诺。”帕特里克和基尔伯特一起感激地看着这个小个子。
      治疗完他们几个人,提诺走到艾思兰那里,诺威也一把推开纠缠不休的丁马克——艾思兰醒了,肩膀上的箭早已被贝瓦尔德拔掉,伤口也已经愈合,但仍躺在草地上不能动,脑袋枕在贝瓦尔德的膝盖上。提诺的手轻轻地搭着他的额头,白色的光慢慢涌进了他的身体,很快,少年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
      “哥。”他冲诺威眨了眨眼睛。
      “啊,没事就好。”诺威伸出手臂,抱着弟弟的肩膀,“没事就好。”
      贝瓦尔德将艾思兰抱上了马,诺威牵着缰绳,再也没有离开弟弟一步。提诺身上的白光渐渐淡了下去,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欣慰地看着所有人。
      “真好,大家都没事。”
      “走吧!咱们回去!回白崖去!”
      基尔伯特冲肥啾挥了挥手,金色的巨龙会意,拍打着翅膀往东北方向调头。这时,即将重新踏上回家旅程的恐怖分子们突然停下脚步,一起转身向后看——贝瓦尔德扳过提诺的肩膀,然后……
      他吻了下去。
      他吻了下去?!
      一阵寒风刮过,从白崖来的那几人被雷得外焦里嫩,风中凌乱。
      “俺、俺不知道你们领导喜欢重口味……”安东尼奥结结巴巴地说。
      丁马克一脸的莫名其妙:“提诺本来就是女孩子呀!喂!你们怎么这种表情,难道你们以前不知道吗?”
      罗德里赫摇头:“不知道……”
      “那个万民景仰的神官居然……居然、居然是女的!”基尔伯特跳起来嚷嚷。
      “你们几个的保密工作做得真好。”帕特里克泪流满面,“好得我想找块砖板把我自己拍死……”
      “俺也是……”
      “因为教廷很难再找到有预言天赋的人,但还需要预言神官来凝聚人心,所以提诺就被拿来凑数……”丁马克挠着后脑勺儿解释,“她一直女扮男妆,毕竟女人是不能当神官的。”
      “不,这不是重点。”罗德里赫说。
      安东尼奥跟着点头:“对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重点是我们几个一直以为她是男的!”基尔伯特跳过去,一把揪住了丁马克的领子。
      “上天啊!你恢复了我们的HP然后扔给我们一个雷到不得了的玩笑……”帕特里克继续泪流满面,“东南枝在哪里?我想自挂!”
      “我说,你们几个还回不回去了。”
      诺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几个不停吐糟的人。夜空之下,肥啾依然在飞,而它的主人只顾着吐糟,显然已经忘记如何把这个庞然大物变回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