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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一只平底锅引发的战争多米诺骨牌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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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只平底锅引发的战争多米诺骨牌效应
Harmoncrabs帝国,简称H帝国,是这个星球最大的帝国。它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上来,总之,最大就是了。至高神的铁锤与镰刀护佑着整个国家,是全体国民的信仰——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因为提出异议的人都被送到寒冷的北方挖水晶矿石去了。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对自身现状提出任何异议的年轻人,在白崖这座繁华的海港城市自有他的立足之地:他继承了老爹弗里茨的打铁铺,和弟弟路德维希在一起的小日子过的还算是滋润——早饭:啤酒炖土豆块,午饭:土豆片炒马苓薯丝,晚饭:土豆汤,如果不喜欢还可以换成土豆泥不过没加调味料;想吃蓝蓝路的话就把烤熟的土豆一切为二,中间夹土豆丝拌上土豆泥……总而言之,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的他对生活很满足,虽然全是土豆从来吃不到肉。
可铁匠的幸福生活并不代表全国人民的幸福生活,就拿他弟弟小路德来说,正处于生长发育阶段的正太嘴巴总是馋巴巴的,在一日三餐的土豆年复一年不间断的滋润下,小路德的小身板和同龄人相比仍是个小土豆。
每天晚上睡着之前,小路德都会默默地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我一定要长个儿,能像教堂的神象那样拥有一身的肌肉,这样我就能帮哥哥干活儿了,哥哥的活儿一多,我们就有钱买肉吃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某一天哥哥不在家的时后,小路德打起了某样东西的主意。
那是一块祖上传下来的磨刀石,跟鸡蛋的颜色形状差不多――据说在基尔伯特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时就有了。我们的路德维希小朋友索性将其当成了鸡蛋,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一边看着可怜的磨刀石变成火红的一团,一边擦口水想象鸡蛋熟透的味道。
当哥哥回来的时后,整个铁匠铺子里飘荡着香喷喷的鸡蛋味儿。和香味飘在一起的是满屋子的水蒸汽――小路德把滚烫的“鸡蛋”用火钳子夹着,丢进了水池。基尔伯特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雾气最深处传出了某种东西噼哩啪啦破裂的声音。
“嘿!路德!你在干什么!”
一团毛绒绒的黄色小身影子弹一般从弥漫的白色雾气中弹了出来,重重地撞到了基尔伯特的脑门上。
啾啾啾,啾啾啾啾一一
翻译:你大爷的,烫死我了!
日后威震整个星球的肥啾,便是这样从一块磨刀石冰与火的淬炼中诞生的。
“哈哈哈哈本大爷的弟弟还是很聪明的嘛!”事后,基尔伯特非但没责备弟弟,反而得意得要命,脚丫子翘在饭桌上逗弄着刚刚出生的小鸟,“你看,他能把磨刀石变成一只和本大爷一样帅的小鸟!”
他把小鸟放在自己一头白毛的脑袋顶上,小鸟黑豆般的小眼珠子盯着简陋的天花板,高傲地叫了几声,宣布着自己的占领权,气势和其主人相当地神似。
“叫肥啾。”小路德擦着脏兮兮的小脸说,“我们可以把它养肥了,等哥哥过生日的时候烤了吃。”
“好,就叫肥啾!哈哈本大爷的弟弟给动物起名字也是很帅的嘛!去,上帕特里克那里,问他要一块磨刀石。顺便再去一趟安东尼奥的菜摊,弄两块土豆回来做晚饭外加喂鸟。”
小路德听话地点点头,离开了铁匠铺子。
魔法师帕特里克住在基尔伯特家隔壁,之所以住在贫民云集的棚户区而不是为祖国作贡献享受干部待遇是因为他是一个蹩角的魔法师——他不会召唤任何召唤兽,靠着贩卖赋有魔法的晶石度日子。铁匠铺有时会按照客户的要求,镶几块从黑市淘来的晶石在剑柄上,增加攻击力或是回复法力,所以他也算是基尔伯特的合作伙伴。
不过,这家伙抠门儿得要死,外加一张刻薄的刀子嘴,白崖城里没几个人喜欢他,也只有基尔伯特这种货色和他处得来。
“你不知道现在的电价涨到每度六块二毛八了?我每一笔业务还要缴百分之17的营业税。外加每个月八百块的房租……”
见小路德来要磨刀石,帕特里克的嘴噼哩啪啦说开了,眼镜片后面祖母绿色的眼睛里闪耀着奸商的光彩。
“我哥说他可以请你去喝酒。”小路德一本正经地撒起了谎。
“唔……我算算……一杯啤酒四块……行,成交!”
小路德拿到了磨刀石,转而来到人来人往的菜市场。哥哥的另一个损友,蔬菜贩子安东尼奥正守着菜摊,西红柿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和菜贩蹲在一起的是一个比路德还要小的男孩子,有着一张圆滚滚的婴儿肥娃娃脸,琥珀色的大眼睛,巧克力色头发外加卷曲呆毛一根,不过那眼神是相当地凶神恶煞(请用宋丹丹的口气朗读这句话)——据安东尼奥说是上个月从番茄地里把他捡回来的。
此刻,蔬菜贩子的番茄小精灵手里捏着俩番茄,恶狠狠地盯着小路德,恨不得能念上两句咒语把他变成一滩番茄酱。
“我哥哥想要几个土豆。”数次吞咽口水之后,小路德面无表情地说。
听到这句话,安东尼奥泪流满面。
“哎呀,不瞒你说啊,这土豆的价儿已经涨了好几次啦,摊位费也在涨钱,俺的小罗维诺也要吃饭……”
“我哥说他可以请你去喝酒。”
菜贩的眼泪立刻止住,小路德顺利地拿到了土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菜市场。
在小路德谎话的诱惑下,这两个损友第二天中午便跑到了铁匠铺。安东尼奥还不忘记带上小罗维诺,准备把过去被要走的土豆连本带利都吃回来。基尔伯特没辙——毕竟他和弟弟已经白吃白拿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了——索性将家里的存货都搬了出来。酒过三巡,这哥仨便忘记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处了。安东尼奥开始吹嘘自己在北方战场的最前线曾经创造的丰功伟绩,敌方的大将甚至被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瞎说,你连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帕特里克扶着鼻梁上摇摇欲坠的眼镜,醉醺醺地说,知道吗?我还曾把亚瑟•柯克兰从天城上踢下来过哩!”
“你们两个都不帅!本大爷的肥啾才是最帅的!”
白发上的小鸟高傲地叫了一声。
小路德觉得自己胃里一阵抽搐,他开始考虑这三个大人都醉倒之后如何把饭桌收拾干净。而此刻的小罗维诺,正蹲在墙角鼓着腮帮子,一勺又一勺地消灭着本属于小路德的那一盘的土豆泥。
有人在敲门,可是其他人要么喝得很Happy,要么吃得正欢,谁也不去管,小路德只好自己跑过去拧开门把手。
出现在门外的是领主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伯爵大人的管家——瓦修•茨温利。管家手持一柄黑漆柚木手杖,身着一袭整齐考究的黑色羊毛尼外衣,贵气十足的派头与简陋的铁匠铺格格不入。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在吗?”
“啊,你好啊,茨温利管家大人。”基尔伯特醉醺醺地向管家举起了酒杯。
“铁匠,在下的主人,伯爵大人的姐姐,尊贵的伊莉莎白女伯爵要定做一只平底锅,一个星期后交货,这是定金。”
年轻的管家将绣着花的白色塔夫绸钱袋抛到了简陋的木桌上,伴随着钱袋的落下,里面的金币叮当作响。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直钩钩地盯着钱袋,又直钩钩地盯着基尔伯特——铁匠顿时清醒,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也直了,嘴巴张得老大,下巴就快要掉到地上。
“路……路德……咱们有肉吃了……”基尔伯特结结巴巴地说。
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伯爵大人是何许人也?他是世袭的伯爵领主,整个白崖地区的最高行政长管……总而言之,在基尔伯特的脑子里,这个名字就是权势与高贵的代名词,而他的姐姐,女伯爵伊莉莎白,更是被人赞誉为白崖最美丽的玫瑰花——不管这朵玫瑰花带不带刺儿。
管家前脚刚走,基尔伯特后脚便把两个损友外加小罗维诺轰了出去。白色的烟雾很快就从铁匠铺子的烟囱里汩汩地冒出来,叮叮当当的敲打持续到了深夜。
当第三天管家茨温利来视察工作的时后,一只精美的平底锅已经打造完毕——有着镂空雕花的镏金手柄,锅底是掐金线葡萄藤石榴花纹式,被打磨得像镜子一样光亮。
“你做的是工艺品还是平底锅?”管家皱起了眉头。
“哈哈,本大爷的手艺可是非常帅的!”基尔伯特仍不知死活地得意洋洋。
“吾辈问你做的是工艺品还是平底锅?!”管家大人怒了,用手杖碰碰碰敲起了饭桌,“女爵大人需要的是一只普普通通做饭用的平底锅而不是这种花里忽哨的工艺品!重做!”
管家拂袖而去,基尔伯特只能含泪将辛苦打造的平底锅熔化。
可是这样一来,时间上就有点紧巴巴了。
时间又过了三天,到第四天——也就是规定交货的那一天早上,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手握熬夜赶制出来的家用版平底锅,跳上了铁匠铺外早已等候多时的马车。管家大人亲自驾着马车,马蹄急速敲打着石板路面,向海边狂奔而去。
“我说老爷,您家女伯爵这是要干什么去啊?赶舞会?”
“去天城,相亲。”管家手握缰绳,头也不回地答道。
“相亲?相亲带着平底锅干什么?难道是在相亲对象面前露一手?”
管家狠狠瞪了基尔伯特一眼:“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最终,他们在飞空艇到达之前赶到了目的地,高贵的女伯爵在一群毕恭毕敬的命妇们众星捧月般簇拥之下等在码头。管家一把夺过平底锅,急匆匆跳下马车,快跑几步奔了过去,把锅交到一位和他有着同样金发的年轻女伴手中。平底锅几经转手,最终来到女伯爵手里,她手握锅柄轻轻掂量,露出满意的笑。
基尔伯特站在马车上痴痴地看着那个身影,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基尔伯特便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呼吸停止,连时空也仿佛静止了。
年轻的女伯爵身披一件宝石蓝色的毛尼斗篷,白貂皮镶边,里面有红绸衬里;身着一件绣着斑斓花卉图案的猩红色塔夫绸长裙。镂雕的金腰带上镶嵌着珍珠、紫水晶与石榴石,描绘着她窈窕动人的身材。脚下是红色的小羊皮鞋,修长而富有韵味的双手闪着戒指的金光。她象牙白的脖颈如天鹅般悠雅地昂着,俊美的脸颊仿佛这个世间最美丽的造物,皮肤细腻光洁好似白色大理石;双唇是玫瑰花娇嫩欲滴的花瓣,在清澈的晨光中轻轻盛开,掩映着珍珠光泽的皓齿;纤长的睫毛之下是一双明亮灵动的祖母绿色眼睛,波光流转举世无双。她的褐色长发编成辫子,挽在了珍珠连缀而成的金丝发网里,价值连城的红色碧玺被精雕细琢成了一朵晶莹剔透的玫瑰,精心地簪在鬓角。
这便是白崖最美的女人,最美的花。她的举止如同一位庄严的女王,不经意间的那璀然一笑,让她成为天上耀眼的太阳,更如一只丘比特之箭,贯穿了基尔伯特的心。
一日三餐土豆不断的铁匠基尔伯特•贝什米特,突然发现自己波澜不惊的生活中盛开了一朵惊艳美丽的奋斗目标。
她要是本大爷的女人该多好!
等他回过神儿来的时后,码头上早已空无一人。海风轻轻吹拂着他那头张扬的银发,头顶的肥啾也知趣地闭上嘴。管家早就付清全部款项然后把他从马车上撵了下去,基尔伯特只能自己一人悻悻地走回家。
深蓝色的海浪拍击着陡峭的白色山崖,海鸥追逐着浪花,发出一声又一声鸣叫。渔船伴着斜阳陆续驶回海港,皮肤晒成了深色调的渔家女刚刚跳下船头,早已等候多时的人们一窝蜂围了上去,把可怜的基尔伯特冲到一边。
“喂——谁在踩本大爷的脚!TMD不想活啦!”
他本来想给弟弟、肥啾和自己改善一下伙食的,可惜天不遂人愿,当他衣冠不整地爬回来时,新鲜的大鱼早就被人们抢购一空,鱼摊上只剩下一点鱼的尸体碎块,被贫穷的老妇人们一边又一边地挑来拣去。
基尔伯特颓然地坐到了码头边的一块石头上。
“别灰心,还有船没回港呢!”渔娘一边收拾鱼篓子一边安慰他。
“可是本大爷的吃饭时间已经到了!”基尔伯特用发黑的袖口擦着脏兮兮的鼻子,“本大爷已经答应过路德,今天晚饭有肉吃的!”
脑袋顶上的肥啾愤愤地叫了两声,仿佛在为主人鸣不平。
“买其他肉也行啊!”
“TMD!本大爷就那么一点钱,别的肉又这么贵,谁能吃得起!”
“这倒也是。”渔娘点点头:鸡鸭牛羊是贵族老爷们餐桌上的常客,只有鱼肉才是白崖庶民阶层的食物。
正当基尔伯特愤愤声讨不断攀升的物价时,遥远的天际间传来阵阵轰鸣——一架绘有皇族家徽的飞空艇出现在云层之下,缓缓降落到海面上。飞空艇的舱门打开,放出一艘快艇,向码头飞速驶来。
年轻的铁匠蹦了起来,双眼直直地盯着那艘快艇——那个鲜活的身影矗立在船头,夕阳的余晖在她身上洒了一层金粉,宝石蓝色的斗篷随海风潇洒地飘扬。
船在基尔伯特的视野中逐渐变大,慢慢靠上码头。女伯爵挽着女伴的手踏上石阶,一行人等向基尔伯特这边走来。基尔伯特杵在原地,象是被施了定身咒,更忘了自己如乞丐般衣冠不整满面尘土。
她离他越来越近,那张脸在他眼中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剧烈。基尔伯特咽了咽口水——他甚至能嗅到她发际间飘散的缕缕花香。
“我认识你,你是老弗里茨的儿子,那个铁匠。”
基尔伯特机械地点点头,嘴巴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耳朵里不断回响的居然是自己的心跳。
“列支,拿我的钱袋过来,把钱都给他。”
“是。”
女伴手捧绣花钱袋走上前,钱袋上面点缀着小粒宝石和珍珠,里鼓鼓囊囊全是面值一百的金币。钱袋被塞入了基尔伯特手中,沉甸甸的,比管家给的那笔钱多出不少倍。
从远处的街道上驶来几辆马车,很快便到达了女伯爵的面前,有人上前打开车门,她与他擦肩而过,踏上马车,仿佛永不再回来。
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嗓子眼儿。
“喂!站住!本大爷才不接受贵族无缘无故的施舍呢!”基尔伯特大声地吼了起来,肥啾用小小的翅膀紧紧地捂住了耳朵。
谴责的目光如刀剑纷纷砸到基尔伯特背上,管家甚至抓起了皮鞭,准备狠抽这无礼的家伙一顿。就在一切即将爆发的时后,女伯爵却走下马车,款款来到基尔伯特面前,逆光而立,仿佛从海面上升起的女神雕像。
她面带微笑,提起裙裾,轻轻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曲膝礼礼:
“谢谢你的平底锅,它真的很好用。”
第二天,关于女伯爵的相亲经历乃至于其中的细节瞬间传遍了白崖城的大街小巷乃至于乡村远郊。女伯爵的相亲对象是巴尔干公爵的大儿子,未来的巴尔干大公,同时又是身份显赫的皇室宗亲,领地比白崖大了不知多少倍,开出的聘礼让普通老百姓们连连咋舌感叹:五条国道级公路的收费站管理权、两架飞空艇、外加领地内的葡萄酒和棉花税,至于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什么的简直就是不起眼的零碎。
而对方所要求的新娘嫁妆却令全体白崖人民哑口无言——白崖引以为傲的独立供电系统,比全国统一的电价便宜了大约两块钱。
所以相亲的结果便是:女伯爵将未来的新郎PIA了出去,用的是贝什米特铁匠铺出产的优质平底锅。
“你可别小瞧这电价,虽然它一直在涨,可是仍比外面便宜了两块钱,这两块的差价就是我们这座城市的竞争力!”
和上次一样,两个损友又跑到基尔伯特家蹭酒喝——理由便是基尔伯特现在有钱了,既然有钱就不该在乎这几杯啤酒。酒桌上的话题自然完全围绕着女伯爵的婚事,借着酒劲儿,帕特里克开始长篇大论,发表着自己敏锐的政治观点。
“啥力?俺可不懂。”
“本大爷也不明白!”
“啾啾——啾啾啾啾啾——”
翻译:老子更不明白!
既然群众们纷纷表示不明白,帕特里克只好换一种说法。
“打个比方——有个鞋匠,是一个自由人,他和他的家人每个月平均能用十度电。这十度电在外省的价格是八十元,而在白崖,每个月只需交纳六十元就足够了,节省下的那二十元他可以购置设备,或是给妻子买一条裙子。”
安东尼奥开始拍桌子:“为了这条裙子,他老婆死都愿意来白崖!”
“没错。对于农奴来说,吸引力就更大了!白崖的土地并不肥沃,但商业和手工业所需的劳力越来越多,可以自由选择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只要在城里呆上一年零一天而不被逮到,他就是个自由人!”
仨人高举着酒杯,大声朗诵起了这条约定俗成的法律,基尔伯特甚至有些感激发明这条法律的皇帝——他和小路德的祖父就是个逃跑到白崖然后呆了一年零一天的农奴。
啤酒咕咚咕咚被一饮而尽之后,帕特里克抹抹嘴,晃晃悠悠站起来继续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讲,另外两个一边傻笑一边听。
“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啦!只要那女人结婚,朝庭就会变着法儿把白崖那一点儿可怜的自治权夺走。再说白崖与周围领主们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一两天,老伯爵马克西米利安留下的那一堆烂账到现在也算不清——幸好他早就去彼界啦——谁都乐意看到这里乱成一锅粥!”
“本大爷才不管贵族们的这些破事儿呢!那女人是本大爷的娘们儿啦!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的!”
“俺也不管,俺只要和俺的小罗维诺开开心心地过小日子就行——对不?罗维诺?”
菜贩子的番茄小精灵此时正拼命往嘴里塞着油炸小鱼,小路德眼巴巴地看着他,郁闷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片。帕特里克放下酒杯晃到基尔伯特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伊莉莎白是白崖所有光棍儿的梦想。”
“俺说啊魔法师,你的梦想是啥?”安东尼奥趴在饭桌上,乜起了橄榄石色的眼睛。魔法师摇摇那长着一头叛逆红发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把柯克兰家从天城上踹下去。”
另外俩人先是一愣,然后一起滚到了桌子底下。
“噗哈哈哈哈哈——罗维诺快来救俺!俺的肚皮要笑破啦!”
“帕特里克!你要是能把柯克兰家从天城上踹下来,本大爷就去向伊莉莎白求婚!聘礼是平底锅一大堆!”基尔伯特拍着桌子,笑出了眼泪。
“伙计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的‘平底锅’生意就会越来越好。”
在一片笑声中,魔法师丢下这句话,然后转身跨过门槛,离开铁匠铺。
不要相信一个魔法师能醉酒,尤其是元素魔法师。
帕特里克深吸一口气,感觉到空气中的以太在体内运行,小腹、胸腔、喉咙、大脑……最终,将携带酒精的水气从头顶的毛孔排了出去。
虽然仍是一身的酒味儿,但头脑清醒多了。
他回到了他租住的阁楼,一只黑色的海鸟出现在窗前,歪着小脑袋瞅他——这不是白崖本地的品种。
他从鸟的小爪子上取下一张小纸条,展开,眼镜片反映着来自遥远异国的文字,纸条上的内容令他的嘴角挂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海鸟拍打着翅膀,从窗口飞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帕特里克打了个响指,一缕火苗从纸条的一角蹦了出来,转眼就把纸条烧得连灰都不剩。
从遥远北方来的客人,应该不久便会赶到。
蔬菜贩子安东尼奥是一个快乐的人,就算面对着百分之17的营业税和不断上涨的摊位费卫生费检疫费个人所得税等费用,他仍是一个快乐的人——尤其是当他把小罗维诺捡回家后,笑容就再也末从他的脸上褪去。
小罗维诺是他上个月出城收购番茄的时后捡到的——一个番茄种植户在自家菜地里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可是不论问他什么,这孩子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碰巧安东尼奥赶来收购番茄,于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便把这个小不点塞给了他。
“俺可不敢养!你看他这身丝绸衣服,明明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瞎说!这孩子是番茄小精灵!你看你看!他看到俺手中的番茄之后是多么地兴奋热情!”
虽然在旁人眼中这孩子显然是饿坏了,见到能吃的东西就扑上去,但安东尼奥可不这么认为——俺的小罗维诺是最可爱的!因为孩子脖子上挂的小金牌子上写着罗维诺这个名字,于是他便管这孩子叫罗维诺。虽然小罗维诺的种种表现并不像个天真善良可爱的番茄小精灵。
这天——也就是女伯爵相亲回来的两个星期之后,一件事让白崖的全体商贩们炸开了锅:帝国将在白崖推行统一的工商业管理标准——百分之二十的营业税,上千元的营业执照,如果不照此办理将会被当成不法商贩,然后被城管当成垃圾处理。
以上代表着标准的事物,白崖以往均未有过。白崖城里的营业税到了百分之17便没有继续往上涨,而在乡村,营业税比这低得多。
迫于各方压力,领主罗德里赫伯爵决定召开听证会。可是这会尚未开始人们已经看出了其结果:城管会有的,营业税会涨的,营业执照也会被强行办理的。
因为参加听证会的商贩代表只有两名,而贵族代表二十名外加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人一个。
各个行会对此纷纷表示强烈愤慨,安东尼奥所在的菜市场同样如此。菜市场的一大半商贩已经罢工,声援那两位商贩代表——其他行业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当安东尼奥推着他的手推车牵着小罗维诺的小手一大早来到菜市场时,整个菜市场空空荡荡,大家都跑到市政广场等待听证会的裁定结果去了。
“要不,咱们也去凑热闹?”
小罗维诺狠狠刮了他一眼刀:你丫没看见老子在啃番茄吗?!
“好,不去就不去。”
他抱起小罗维诺,把他放在车子上,然后推着车子离开菜市场,小罗维诺靠着一堆番茄,小脸蛋红扑扑的,活像一个番茄小精灵。
哎呀,俺的小罗维诺是最可爱的!
沉浸在幸福中的安东尼奥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哼着小曲儿,不知不觉走到码头边上。这时候一阵阵的骚动从他身后传来,安东尼奥转身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身后的人群正以涨大潮的规模向码头涌过来,有铁甲闪亮的卫兵,更多的是愤怒的群众。可怜的卫兵们护卫着一辆几乎要散架的马车——马车里装的应该就是钦差了,安东尼奥想,他连忙把车子推到路边,再抬头往天上一看:好家伙,连魔法师也来了好几个。召唤兽们飞在半空冲着人类怒吼,人类同样也在怒吼——因为钦差大臣不正当的言论,民怨正以几何倍数无限制地扩大,而来这里参加听证会的钦差大臣,从头到尾也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这些庶民算个P。
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纷纷表示,实际上这个钦差大臣是比窦娥还要冤的人物——他起码表明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实际想法,而其他官僚则连半句实话都懒得说出口。
卫兵和魔法师们终于赶在马车散架之前将钦差护送到了码头,然后立刻和召唤兽们组成了一道人墙。有人抓起安东尼奥的番茄砸了过去,更多人是拼命地向前冲——钦差已经下了马车,正要逃往早已等候多时的快艇。
一个贩卖针线花边的贫苦小老太婆,居然轻巧灵活地钻过人群,在卫兵和召唤兽的眼皮子底下绕到了钦差大臣身后,摸出藏在破烂裙摆下的平底锅,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衣着华丽的钦差大人华丽地PIA了出去。在人民群众的欢呼声中,钦差大臣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然后噗通一声落入大海母亲的怀抱。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安东尼奥面色煞白,抱起小罗维诺丢下手推车,向铁匠铺一路狂奔而去,连车上的菜都顾不得要。
“基——尔——伯——特——”
安东尼奥一脚将基尔伯特家的门板踹成了两半。
“你这个凶器的制造者!”
“啥??”铁匠停下手中的活儿,痴呆状扭过头来望着他。
仿佛印证了帕特里克的预言一般,托女伯爵的福,这几天铁匠铺的生意超极好,光是平底锅的订单就接了一大打,还不算其他的零碎伙计。正当他埋头挥舞锤子叮叮当当的时候,安东尼奥突然冲了进来,还跺坏了铁匠铺的门。
“安东尼奥你陪我门板!”
“基尔伯特!你的平底锅把钦差PIA了出去!”蔬菜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
实践证明,谣言是具有强大生命力和进化能力的,尤其是在时局一片混乱毫无权威可信的时候,短时间便能演化出N个版本,而每个版本看上去又是那么可信。
举例:
0.1版:基尔伯特!你的平底锅把钦差PIA了出去
这个还正常
0.2版:基尔伯特!你用平底锅把钦差PIA了出去
啥?!
0.3版:基尔伯特!你出去用平底锅把钦差PIA了!
路德:哥哥,咱们还是逃吧。
0.4版:基尔伯特!是你PIA了钦差!用的是平底锅!
路德,咱不用逃了,除了第一条,其他仨都说这事是本大爷干的。
可是当时的人们——包括基尔伯特在内,并不知道他们经历的这不平凡的一天,被后来的史学家们称为“PIA出码头”事件。
而该事件更是整个H帝国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既混乱又异乎寻常地简单: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既然抓不到PIA钦差的主犯,丛犯也是要抓的——凶器的制造者更是罪该万死。所以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铁匠铺,把还赖在床铺上的基尔伯特拖了出去,赏给他几个耳光后将其五花大绑,浩浩荡荡地押往市政厅。
小路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就吓呆了——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趁着混乱光着脚丫子跑到帕特里克家,碰碰碰砸起了门。
“帕特哥哥!”
出租屋内一阵乱响,像是椅子之类的东西被撞倒了。帕特里克打开房门,一张没睡醒的脸出现在小路德面前,满头红毛乱翘,眼镜也歪在鼻梁上。
“我哥哥被人抓走了!”
仿佛头顶炸响一声轰隆隆的惊雷,帕特里克被吓清醒了。
“被抓走了?!被谁?”
“一队士兵,好象是伯爵的人!”
魔法师一把抓起挂在门板后面的外套斗篷,拽着小路德的手就往楼下跑,一边跑一边叮嘱:
“听着,你快去找安东尼奥!告诉他我们在市政广场会合!我们会一起想办法把你哥哥捞出来的!快!”
“知道!”
冲出公寓,小路德松开他的手,向安东尼奥家的方向一溜烟跑去,小小的身影转眼便消失在淡淡的晨雾之中。帕特里克裹紧斗篷,快步而行。街上已经出现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手持尖利的长矛,铠甲上绘着白崖领主的家徽,骑在马上的队长用警惕的眼神瞄着每一个出现在视野中的可疑人物。
全城戒严。
“天杀的。”
魔法师低声骂了一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帕特里克赶到市政广场的时后,安东尼奥几乎也在同一时间赶到,头发同样乱蓬蓬,脚蹬两只不一样颜色的拖鞋,上身只罩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色亚麻布衬衫,看上去也是被小路德从床上紧急叫起来的。
“路德呢?”帕特里克问。
“俺让他留下来照看小罗维诺,尽管他们两个谁都不愿意,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说罢,他和帕特里克一起走向市政厅所在的大楼。帕特里克拿出一只钱袋,一边走一边去抓空气中稀薄的晨雾然后往钱袋里放。当他摊开手时,几枚黄澄澄的金币躺在他掌心。
“钱!”安东尼奥的眼珠子差点儿蹦出来。
“这是咒术,改变物质的属性。暗属性的法术并不是我的特长——何况帝国的金币并不那么容易用魔法伪造——这种□□只能维持一小时,我去找伯爵,你用这些钱买通守卫,争取能见到基尔伯特,如果一个小时之内我说服不了伯爵,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安东尼奥痛苦地叫起来:“可是俺已经很久没打架了!”
“你曾经是佣兵吧!应该还能记得拳头是怎样挥出去的吧!”
“可是俺已经忘了!完全忘了!”
“安东尼奥!”魔法师停下脚步,抓着朋友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以后还想有免费的啤酒喝,就一定要把基而伯特捞出来!”
“你的眼里难道只有啤酒吗?难道基尔伯特在你眼中只等同于免费啤酒?!”
帕特里克不由分说,硬是把装满□□的钱袋塞到安东尼奥怀里,然后拽着他跑上市政大楼的台阶。守大门的两个卫兵理所当然地拦住了这两个衣着和乞丐类似的庶民,帕特里克用胳膊肘捣了捣安东尼奥,蔬菜贩子会意,露出一脸憨笑打开了怀里的钱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金币的表面,反射出华丽夺目的光彩,甚至将整个市政大楼的门映成了金色。卫兵们的眼全直了,直钩钩地盯了金币足足有一刻钟之后,才结结巴巴地问:
“你们……想干什么?”
“俺们,俺们是来看朋友的。”
“朋友?哪个朋友?”卫兵恢复了平日里傲慢的口吻,但目光已经再也离不开那一袋子金币了。
“啤酒……平底锅……不对不对,是……”
“是铁匠。”帕特里克在一旁附和。
“对对,是铁匠。”
“噢,你们说的是他啊,那个满头白毛的家伙。”
“对对对就是他!”
“听说这家伙的手艺不错,就是脾气糙了点儿,挨了我们队长两个巴掌之后就给关进了地下室,现在正等着伯爵大人发落呢!”
蔬菜贩子和魔法师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前看来基尔伯特是安全的,但是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那我们就——”
卫兵们贼眉鼠眼地笑着,手已经伸到了钱袋里。
“啊,随意随意!”安东尼奥敞开钱袋,让卫兵们抓了个够。趁他们不注意的功夫,帕特里克偷偷溜了进去。当两个卫兵身上所有能装东西的地方全被金币塞满之后,其中一个拍着安东尼奥的肩膀说:
“哥们儿,跟我走。只要不带他逃跑,你想什么时候来看他就来看他。”
我喜欢这块土地,却讨厌这里。
领主罗得里赫•埃德尔斯坦伯爵坐在钢琴前,每当他心烦意乱或是举棋不定的时后,便会弹上一曲,而现在,他绞着双手,再也无法弹奏任何音符。
思绪已经乱如一张缠绕不清的渔网,在渔网上纠缠不清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争论与争吵:大商户们并不想和朝廷闹得太僵,市民们却渴望和帝国揍上一架……各方的利益就象放在乱石上的鸡蛋,而他,是那个在鸡蛋之上跳舞的人。他甚至怀念起了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怀念那一段和他们一起骑马打猎、巡游领地的时光……但他们已经去了彼界,再也不会回来。
过不了几天,天城就会下达了出兵的命令……
我该怎么办?
最终,他还是起身离开了钢琴——各个商会行会的代表正等在大会议厅,他不想让他们等太久。
房间的门这时却自己打开,一个灰色身影闪了进来。当门扉再次阖上的时后,一道绿光闪过,紧接着,绿色的长春藤瞬间爬上门扉,将整个门裹了个严严实实。
“喂!你——”
突然出现的入侵者转过身,有着一头火红色的齐肩短发和一双少见的祖母绿色眼睛——罗得里赫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
“你是魔法师?!”
“是魔法师,但没有从业执照。”入侵者扯了扯领口,上前走了几步,“帝国的那一套标准并不适合我。啊,万分抱歉伯爵大人,我并不是想把您关在这里的,我只想请求您放了我的朋友,他今天早上被您的人抓了,现在正关在地牢里。”
伯爵面色苍白,紧张地向后退了退,靠在钢琴旁。
“您说的是哪位?”
“基尔伯特,那个铁匠。”
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味道,年轻的伯爵攥紧拳头,紫水晶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不受欢迎的家伙。
“抱歉,这个人我不能放。”
“可我们都知道他是无辜的!大人!”
“朝廷让我交出伤害钦差的凶手,我不能因为一个铁匠而让白崖成为整个帝国的敌人!”伯爵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您仍坚持您的观点,那我只有叫卫兵了。”
魔法师上前一步,深绿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大人!您就算抓一百个基尔伯特也无法平息整个事件!别说交出一百个基尔伯特,就算您把您自己交给朝廷又能怎样?皇帝或许会念及您祖上是建立帝国的勋臣,开恩保留您的性命,但整个白崖城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他们不会饶恕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
“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伯爵一拳砸向琴键,迸发出刺耳的鸣叫。帕特里克愣住了,他看到高贵的伯爵颤抖地跌坐到琴凳上,垂下头艰难地呼吸着空气,修长的手指痛苦地扯着鬓角——此刻的领主大人卸下了一个贵族应有的一切伪装,这一连几天的心力交瘁全部写在脸上。
“您说的对,天城并不在乎是谁PIA了钦差,只在乎一个勒紧白崖缰绳的理由,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这块土地在我曾祖父的时后,某些方面就已经脱离天城的控制了,电力、税、还有每个人追求向往的东西……自由……现在,已经无法弥补……无论你去做什么,事情都只会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他们的军队已经……”
伯爵憔瘁地扶着额头,喃喃自语,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仿佛一个看到心爱之物在自己面前变得支离破碎而无法挽救的人。帕特里克抖了抖嘴唇,在这种如临大敌的糟糕气氛下,你纵有千言万语,也是渺小如砂,他只能低声哀求道:
“求求您放了基尔伯特吧……他只是个毫无关系的铁匠……我不想失去一个能在一起喝酒、胡乱吹牛的朋友。”
伯爵无力地垂下手,透过眼镜片呆呆地看着钢琴上雕刻精美的木刻花纹。
一个能在一起喝酒、胡乱吹牛的朋友么……快乐对于置身于暴风雨中心的人来说,已经奢侈得无法岂及……
也许过不了多久,也会成为整个白崖的奢侈品。
他疲惫地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那双举世罕见的眼睛。
“我会的。”
仿佛看到一个天大的奇迹一般,魔法师瞪大了双眼,怔怔地愣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说:
“大人……您是一位善良的领主。”
“但我更是一个容易犹豫不决的人。好了魔法师先生,现在请让我出去,我会叫人把你朋友放了的。”
罗得里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琴凳上起身,不料魔法师单膝跪地,手握胸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大人,我会尽我所能保护您和您所爱的这座城市。”
“我知道。”
伯爵轻轻点头,我知道,柯克兰家族的魔法师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甚至能抵挡一支军队,不是么?
在大把大把的金币开路下,安东尼奥顺利地找到了基尔伯特——只不过最后那一道铁门守卫说什么也不愿打开,安东尼奥看不到基尔伯特现在怎样,只好隔着铁门将目前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他。
“帕特里克那条老狐狸呢?本大爷难道已经不值得他来探监了吗?”
“他现在正在伯爵那里给你求情呢,不过听到你的声音俺就放心啦!小路德现在在俺家,一切都好,就是一直嚷着要来找你。”
地牢里的基尔伯特似乎沉默了很久,突然,铁门另一边传来一声闷响——基尔伯特靠在了门板上。
“他们说要把本大爷交给皇帝……切,那个糟老头子,本大爷才不稀罕呢!谋反咋啦?本大爷还真是谋反定了!”
安东尼奥索性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冷冰冰的铸铁门板。
“俺说啊,白崖就算真的谋反叛乱,也是朝庭逼的,咱们小老百姓又有啥法?大不了被皇帝挂在树枝上学学飞罢了。”
“老伙计,横竖都是死的话,还不如死得帅气一些。像我这样被交出去然后挂在城门上示众,未免也太窝囊了。”
肥啾从基尔伯特的领口钻出来,叽哩呱啦一阵乱叫,连安东尼奥那边都能听得见。
“本大爷临死前就俩愿望——第一是把皇帝从天城上踹下去,第二就是跟伊莉莎白那娘们儿睡上一觉。”
“哪一个都不可能!!尤其是第二个!完全是你脑袋内打满马赛克的妄想!!!”
“你们是在说我吗?”
伴着清脆的女声,牢房门外传来安东尼奥的惨叫。
“啊啊啊啊女爵大人——”
当牢房的铁门打开的时后,安东尼奥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面前的基尔伯特脸有些青肿,衣服皱巴巴的衬衫扣子也掉了好几个,但他身上没有缺少任何零部件,仍像小鸟一样帅气。
如果头发上那几根稻草能拿下来的话,他会更帅气。
可是基尔伯特仍在地牢里盘腿坐着,抱着双臂,丝毫没有站起来走出去的意思。
“就这样把本大爷放了?凭什么?!”
女伯爵也把胳膊抱了起来。
“让一个无辜的铁匠来背负帝国皇帝的怒气岂不是太残忍了?”
“切!本大爷才不让你管呢!”铁匠没好气地把脑袋迅速扭到一边。
“喂!基尔!”安东尼奥惨叫起来,他突然发现,那短短的一个小时马上就要过去。
“你不想出来也没关系。”女伯爵仍抱着双臂,一脚踩在门槛上,狠狠拧着,面露一脸狰狞的笑,“像您这样重要的犯人,一日三餐的伙食标准当然要按照我和我弟弟的执行,总之——牢房可不是白住的!”
地牢昏暗的光线掩盖了基尔伯特那张惨白的脸,因为他看见一只倒霉的蟑螂,正躺在女伯爵的鞋底之下,被一点一点一点地碾为一堆悲惨的零部件。他干咽几口口水,突然感觉自己的命运和这只可怜的小强一样,迟早也会被变为一堆惨不忍睹的零部件。
“一天一个金币哦~~~”
女伯爵话音还未落,基尔伯特跳了起来,拽着安东尼奥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嚷道:
“本大爷才不让贵族伺候呢!哼!”
明明是怕花钱吧!安东尼奥在心里偷偷吐着糟。
当他们两个冲出市政大楼的时后,帕特里克也碰巧赶到。仨人一起跑下楼梯,在宽阔的市政广场上一路狂奔向前,背后,是伯爵士兵们的怒吼与咆啸。
“本大爷是那么受欢迎吗?”
安东尼奥一头一脸的黑线:“不,是他们还想再问俺要点儿金币。”
帕特里克拽着另外两人,在街道上左拐右拐,最后钻进一条幽暗的小巷。卫兵们没有发现,一直向前追了过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半个追兵的身影时,这哥仨才从堆满垃圾的肮脏小巷子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帕特里克!你丫是属耗子的吗?!”基尔伯特骂骂咧咧,一脚踢开缠在脚上的烂竹篓,安东尼奥也好不了哪儿去,头上扣了一只破花盆,活象小丑的帽子。
帕特里克直起腰杆,抬头望着阴晴不定的天空——一个小时之前的灿烂晨光渐渐消逝,从天边涌来的滚滚乌云,将整个城市包裹在一片阴郁之中。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一仗,白崖是免不了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天半,帝国军队在白崖南方边境地区附近开始集结的消息如风一般,很快传遍大街小巷、田野乡村。率领军队的自然是巴尔干大公和其儿子——作为高贵的世袭公爵,伊莉莎白带给他们家族的耻辱自然不能轻易饶恕。住在南方平原地区的人们开始向北方的山区逃难,白崖城里也是人心惶惶。因为白崖领地边境的守备军寥寥无几,领主罗得里赫伯爵所能做的,便是将那两千常规军集结在城里,然后让自己的姐姐疏散城内的所有百姓。
有的人携带家眷细软逃走了,更多的人却选择留了下来。而我们比小鸟还帅气的铁匠基尔伯特,却在逃与不逃两者之间徘徊——看着路德熟睡中的小脸蛋,想到早死的爹娘,他实在不忍心将弟弟拖入这场残酷的旋涡之中。
还是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尽管会被那两个家伙骂作胆小鬼。
当他正打包能带走的全部家当,准备一大早启程离开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本大爷已经停业了!知不知道啊!”基尔伯特高声嚷着,“还不给本大爷滚!”
“不——知——道——”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糊味儿,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帕特里克便把基尔伯特家的门烧了个一干二净。铁匠顿时炸了毛,跳脚吼道:
“老狐狸!你把整个门都赔我!这门板已经被安东尼奥踹散架过一次了!”
安东尼奥跟在魔法师身后,扛着一把锈迹斑斑布满灰尘的双刃长柄战斧。他们两个看了看桌上已经差不多打包好的行李,又看了看裹着斗篷处在炸毛状态中的基尔伯特,已经明白了一大半。
“怪不得这两天别人找你做武器你就是死活不肯做,原来你小子打算逃跑啊!”魔法师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
“本、本大爷才不是逃跑呢!”
“我们两个决定留下来。”帕特里克放下手,一本正经地看着基尔伯特。
一种难言的痛苦在基尔伯特肚子里纠结成一团,他张了张嘴,吼出了朋友的名字。
“帕特!”
“基尔伯特,还记得你在地牢里嚷嚷‘本大爷还真是谋反定了’吗?那时候的你可真是帅呆了!”安东尼奥的手搭在了铁匠的肩膀上,却感觉到铁匠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可是——”
“俺理解你,基尔,俺也有俺亲爱的小罗维诺。可是俺也想明白了,如今这世道还是他们那些混蛋说了算,今天涨价明天加税……他们想怎么折腾俺们就怎么折腾俺们,既然他们不让俺安生过俺的小日子,那么俺也不会让他们过得安生痛快!”
“哥哥!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还有罗维诺!”
小路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拖着不合身材的宽大睡衣啪嗒啪嗒跑进客厅,小脑袋上顶着神气活现的肥啾――看来大人们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各种复杂的感情如海浪一般拍击着基尔伯特胸口,他几步上前,一把抱起弟弟,额头轻轻贴在他的小脑门上,然后使劲儿地亲了亲。
“啊啊,本大爷一直没发现,路德也是一个帅气的小男子汉呢!”
肥啾咕咕叫着,从小路德的头顶蹦入了那一丛本来就是它专属座位的银发。
“贝什米特铁匠铺恢复营业啦!”
他抱着弟弟抬起头来大声宣布,瞪着两位损友――他还是基尔伯特,那个表情张狂自称本大爷的糙爷们儿。魔法师和蔬菜贩子相视一笑,后者将战斧从背上解了下来。
“那么,请你把俺的斧子磨得更快一些吧!”
“PIA钦差的人原来是你啊!”
“不!是本大爷的平底锅!”
这是今天第几个人问基尔伯特这句话,他早就记不清了。自从铁匠铺重新恢复营业,向市民免费提供武器之后,基尔伯特的人气便在人民群众中直线上升,对此他得意得要命——本大爷终于变得比小鸟还要帅啦!因为白崖地区几乎所有的铁匠都来基尔伯特这里帮忙,外加安东尼奥和帕特里克这两个损友,铁匠铺的生产率已经比从前大幅度提高。
与此同时,公爵的军队已经越过边界,向白崖城的方向浩浩荡荡开来。
正当基尔伯特等人为了革命事业热火朝天忙碌到深夜的时候,又有一拨人走进了铁匠铺。为首的是个披着深蓝色长斗篷的高个子面瘫,有着一头金色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有点过时的黑框眼镜,眼镜片后那一双天青石色调的蓝眼睛深邃而锐利。他身后跟着三个身材矮他一大截的年轻人,裹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灰色斗篷,其中一个的脸被兜帽遮住大半,看不到表情,可另外两个,虽然长得也是相当地漂亮,但怎么形容呢……呃——都是面瘫。
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面面相觑:这年头流行面瘫么?
“我要一把匕首。”
高个子面瘫用低沉的嗓音说,不知为何,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不约而同缩缩肩膀打了个寒颤,感觉铁匠铺内的温度正在不断下降。基尔伯特索性埋头,挥舞锤子继续叮叮当当,安东尼奥则走到墙根堆放的箱子那里,找匕首去了。
当他找到匕首,转身折返回来的时候,面瘫中又多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伙:个子比那高个儿面瘫还略微高出一头,披着咖啡色斗篷,肩扛一把能把小孩子吓哭的骇人巨斧,浅褐色的乱糟糟刺猬头脑袋上顶着一顶具有少数民族风格的褐色小帽;他露出一脸傻乎乎的阳光灿烂的笑,在这一群面瘫中反倒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诺子你们不要突然丢下我就走嘛!这样我会迷路的!”
你迷路更好,面瘫们用鄙视的眼神回答。
安东尼奥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刺猬头的目光循声望过去,下一秒,便和安东尼奥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
“原来你在这儿!”
“你们两个……认识?”铁匠的锤子停了下来,诧异地看了看安东尼奥又看了看那个刺猬头。
“岂止是认识!”又是异口同声,刺猬头已经挥着斧头,摆出了攻击的架势,浅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安东尼奥,寻找着他身上每一处的破绽;而安东尼奥更是毫不示弱,一把抓过打磨得光亮的长柄双刃战斧横在面前,橄榄石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兴奋而狂热的火焰。看他们两个的表情,就像命中注定的强大对手狭路相逢一般,不把对方揍趴下是绝不会罢手。
“来来来!咱/俺俩再大战三百回合!”
未等安东尼奥的斧子挥下,基尔伯特手里的锤子飞了出去,正中安东尼奥的太阳穴。倒霉的蔬菜贩子应声倒地,基尔伯特跳在他身上,一阵拳打脚踢。
“我——靠——你这死卖菜的!你想把本大爷的铁匠铺变成废墟吗?!别忘了你还欠本大爷二十个土豆的磨刀钱和一块门板!”
“啊哈哈哈——”看到如窝里斗一般的此情此景,刺猬头把斧子放回到肩上,仰天大笑,可是他的得意劲儿持续了没几秒——其中一个面瘫摸出斗篷下随身携带的水袋,绕到他身后,拧开盖子,将里面的水全部泼洒到了刺猬头的脑袋瓜上。
嘭——
以刺猬头为中心,一团浓重的白色水气在铁匠铺内突然炸开。基尔伯特挥舞在半空中的拳头僵住了,他瞪大了双眼——随着水雾渐渐散去,一条青灰色的粗壮鱼尾横在铁匠面前,不断扑腾。基尔伯特咽了咽口水:好家伙,这鱼可真够肥的,足有好几十公斤。
但当目光顺着鱼尾巴向上移动到其主人身上的时候,基尔伯特整个人都震惊了——那个刺猬头脑袋的下半身居然变成了一条鱼!其中一个面瘫拽着他的头发就把他往门外拖,刺猬头捂着脑袋泪流满面,连声哀嗥,肥硕的大鱼尾巴在地板上噼哩啪啦甩个不停。
“早知道就该把你扔到鱼贩子的案板上让你和你同类的尸体做伴。”
“诺子我不敢啦!我再也不敢啦!”
另外两个面瘫一副“又来了”的表情,只有那个将脸掩盖在兜帽里的人发出一丝轻轻的感叹:
“可怜的丁马克先生……”
“这是……啥?”铁匠恍恍惚惚站起来,痴呆状地问。
“啊哈,这是俺的手下败将!”安东尼奥也从地板上爬起,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俺跟他打了三天三夜也没分出个胜负,最后在他脸上吐了一口吐沫,搞定!”
“那是你作弊!”眼看就要被拖出铁匠铺,落入鱼贩子之手,刺猬头仍不忘记高声抗议。
安东尼奥的思绪一下子飘荡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昏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白色雪原,斧刃相击所迸发出的刺耳回响与火花,横七竖八的人类和马匹的尸体,鲜血将脚下的雪地染成了猩红色的地毯……
他们这支临时拼凑的雇佣军小分队,遇上的是北方联合王国的一支正规骑兵部队。当安东尼奥清醒过来的时候,战场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这顶着一头乱发,一脸张狂的家伙。
“不错嘛,没想到你们南方人里也有挺耐打的。”他挥舞着浸透鲜血的偌大战斧,指向安东尼奥,“把我可爱的坐骑勃鲁内罗砍成三条腿的就是你吧!”
“彼此彼此。”安东尼奥微笑着掂了掂自己的长柄双刃斧,“你不也把俺们队长劈成了两半?”
时间,在这场死斗中显得格外漫长,战场上剩下的这最后两人,如同两只杀红了眼、被逼到世界最尽头的野兽。他们浑身是血,嘴里吞吐着白色的雾气,用尖牙和利齿撕咬着彼此的血肉,谁也不愿倒下去——倒下,就意味着失败和永别。
安东尼奥的双刃斧比对方的斧头长出一大截,身体也比这个北方大块头灵活,但是无法占到丝毫便宜——对方的力气远在他之上,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他恐惧。挥出几斧子的攻击之后他开始躲闪防御,但很快发现自己中了圈套——对方并不急于也把自己一斧头劈成两半,更像是享受耗尽对手体力然后将其一口吃掉的过程。他无法反击,只有不停地格挡,防御……渐渐地,他感觉双臂有如灌铅一般,手中的双刃斧也变得沉重,斧头有的地方甚至卷了刃……小腿一阵又一阵地抽搐,传来钻心的刺痛,他开始站不稳了,眼冒金星,呼吸急促而紊乱。而对方的每一击,力道都在加重,仿佛知道他已经不行了。
又一斧子拦腰劈来,他连忙去挡,不料却是对手的虚晃一枪——最后的那一击直取他的脖子。他想将斧子扫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身体只能本能地往后一仰,将斧子的长柄抽过来,不料脚底一滑,整个人突然向后载,对方也因为惯性,重重地压了上来――最终,两个杀红了眼的人一起倒在了雪地上。
火星四溅,伴随着刺耳的撞击。安东尼奥的双手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但他仍死死地握住斧柄护住自己的脖子。巨大的战斧在金属斧柄上咬出触目惊心的痕迹,锋利的斧刃距离自己的鼻尖也仅剩下短短的两厘米。
“小子,你应该感到荣幸,能和老爷我纠缠这么长时间的,这世上可没几个。啊,贝瓦除外。”
他压在安东尼奥身上,狰狞地笑着,那张嚣张的脸离他很近,近到他足以啐他一口。
啐他一口。
他照做了。
一口带血的吐沫喷到了对手脑门上,不料对方大惊失色,一把抹掉吐沫,连忙从安东尼奥身上跳起来,连滚带爬跑出去老远。
“你――?!”
嘭——
白色烟尘四起,安东尼奥拄着斧子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待到雾气散尽的时候,他看着横在面前、不断扑腾的肥硕鱼尾巴,突然有一种想吐糟的强烈冲动——
靠!这也太没有成就感了吧!
蔬菜贩子的回忆因帕特里克的到来而结束,人鱼先生也因为他的介入而逃过被剁成鱼块的噩运。门口那个面瘫见到他,很有默契地点点头,将倒霉的同伴拖回了铁匠铺。
“你好。”
“你好,诺威,好久不见。”
帕特里克蹲下来,睁大双眼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奇异生物。
“啊,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
“二百五。”面瘫一把甩开人鱼先生的脑袋。
人鱼先生泪流满面,抓住帕特里克的胳膊连声哀求道:“魔法师先生求您想想办法解开诅咒吧!我变成鱼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刚开始是十五分钟,现在是一个小时!”
发现自己被人无视的基尔伯特很不满意——本大爷才是这里的主角嘛!于是他叉起腰,故意抬高嗓门冲帕特里克嚷嚷:
“呦――今天是怎么啦?他们两个认识,你们两个也认识啊?”
“啊,我们都是‘反对魔法标准委员会’的成员。”帕特里克拍拍手站起来,“基尔,安东,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专门从北边赶过来的。”
“你们北方人跑白崖来干什么?”基尔伯特依稀记得,帝国前几年还跟北方那些小国打得很,Happy。
“还不是因为他。”面瘫们异口同声,指着横躺在地板上的人鱼先生。
“可你们来的也太不是个时候啦!不知道白崖马上要打仗吗?”
“我们知道。”高个子眼镜面瘫突然走上前,弯腰拣起安东尼奥掉在地上的匕首,把它交给了那个将脸全部遮住的人。神秘人物犹豫了好一阵儿,才将匕首接过来,轻轻道了声谢谢。帕特里克不安的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个异乡来客,在神秘人物身上停留了数秒,然后赶在基尔伯特发难前叫起来:
“啊!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还是先去我那里休息一下,诅咒的事,明天我会解决。”
说罢,他冲他们挥了挥手,这群从遥远北方来的面瘫们跟在魔法师身后,拽着他们倒霉的同伴离开了铁匠铺,几个匆匆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切,一个比一个古怪。
基尔伯特没好气地放下啤酒杯,用搭在肩上的脏毛巾抹抹嘴。现在已经是凌晨,还有一把剑没有开刃,他想完成这最后的活计,然后睡上一小会儿。
如果不是这帮面瘫,今天的活儿他早就干完了。
安东尼奥和小罗维诺已经睡下了,小路德也是。蔬菜贩子震耳欲聋的鼾声里夹杂着墙根蛐蛐儿的鸣叫,远处的街道传来打更人飘缈的锣声。铁匠抬起头看着窗外,稀稀拉拉的几粒晨星缀在深邃的天幕上,安静地俯视着这片广袤大地。
他揉着略微有些酸痛的脖子,走到杂物架前。
老爹对不起啊,咱家祖传的磨刀石被小路德变成肥啾啦!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很帅的!小路德长大后一定会比本大爷还帅!
本大爷一定会保护他……
“你怎么还没睡?”
咣当一声,铁匠手里的磨刀石掉在地上,他顺着这熟悉的声音望过去,女伯爵伊莉莎白出现在门外。虽然披散着长发,面容疲惫,眼圈还有点儿黑,但依然是那么光彩照人。
“这话我该问你!贵族家的大小姐现在不是应该躺在堆满丝绸和羽绒被的大床上么?”
“我要去巡逻队驻地,正好从这里路过,看见你这里亮着灯没有关门于是进来了。”女伯爵理了理散在肩上的褐色发丝,走进铁匠铺,“请帮我打造一身合适的铠甲,你知道,你们男人穿的铠甲对于我来说未免有些大。”
说罢,她将鬓角的玫瑰碧玺发簪抽下来,几步走到铁匠面前,将发簪塞到他那脏兮兮的手里。生平第一次碰到她的手,基尔伯特的心顿时一阵狂跳,脸更是瞬间红了一大半。
那是一双没有老茧,细腻光滑,只适合穿针引线弹钢琴的手,如今,这双手的主人却要上战场……
等等――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面红心跳……
靠!再往下妄想就是限制级的内容了! !
“哎哟喂,这可是您的标志物啊!”基尔伯特迅速地把脸扳了过去,双眼瞟着布满灰尘的天花板,但仍抓住她的手不放。
女伯爵苦笑一下:“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首饰了……这一仗,雇佣军的要价很高,他们都知道白崖是个有钱的地方。”
她把手抽了回去,温暖的触感从基尔伯特指间消失了。他回过神儿来,仔细端详着站在面前的这位高贵的公主,却发现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首饰,那条好看的镶满珠宝的金腰带也不见了,裙子也是很普通的……
他低下头,呆呆凝视着手中的红碧玺玫瑰——每个花瓣都经过极其精心的雕琢,围绕着花蕊一层又一层绽放,在灯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晕。整块碧玺通体透明没有一点杂质,色泽如一杯上好的红酒,是极品中的极品。
据坊间的传闻,这朵碧玺发簪甚至能换两座城堡。
“喂喂,这东西本大爷可不能要。再说,一身全套铠甲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好的。”
“没关系,你们铁匠铺这些天不是一直提供免费的武器装备么?这全当是给你们的报酬吧!”她绿宝石般的双眼轻轻眯起,像一只狡狭的猫,嘴角留下一抹微笑,双唇如同夏天娇嫩的樱桃。
“为了白崖,你也会上战场,不是么?”她轻声说,话音中混合着果香与芬芳。
基尔伯特的脸再次变得滚烫——他突然想尝一尝那樱桃的味道。
“本、本大爷可不是为了你,本大爷只不过不想花那么多钱办理帝国的什么营业执照罢了!”
“你弟弟。”
“啥?”
“你的弟弟,我听帕特里克说,这孩子可是你最重要的人。”
“这该死的老狐狸!”基尔伯特愤愤骂了一句。
“时间剩下不多,你也应该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是。”
铁匠突然沉默下来,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城堡下面有个地窖,很安全,不想北去的人都暂时躲在那里。我会安排人照顾他的——还有你朋友的孩子,你放心。”
“切,我可没说我担心什么。供电的水晶不也在城堡下面么?听说那里拿魔法轰都轰不坏。”
“那么,我让我的女伴明天来接他们,就这样说定了。”
说罢,她轻轻鞠了一躬,转身走出铁匠铺。基尔伯特先是一怔,然后红着脸叫了起来:
“喂——要本大爷送吗?”
女伯爵没有回头,只是挥了回手。
“不用你送,在这里,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随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一种名为后悔药的东西在基尔伯特的肚子里批量生产。
他用结满老茧的手指轻轻地拈起花簪,小心翼翼地在嘴唇上碰了碰。
早知道就该吻下去的……
“喂!基尔!”
因为某人翻箱倒柜的举动,搅了安东尼奥的清梦,他不满地趿着拖鞋晃出卧室,一块木板飞来,正中其面门。
倒霉的蔬菜贩子24小时之内再次应声倒地,凶手还是同一个人。
“死卖菜的!睡你的觉去!”
他一把抓住柜子角落里藏的一只木箱,将其拖了出来,打开。
那是一套工艺极为复杂的锁子甲,是他的父亲老弗里茨亲手打造的。基尔伯特一直将其视作镇店之宝,就算在他和弟弟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卖掉。
应该很适合她的身材,基尔伯特想。
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一夜未阖眼的基尔伯特抱着装有锁子甲的木箱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因为他根本睡不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他吻了吻弟弟睡梦中的小脸,然后离开了家。街道上仍有士兵在巡逻,还未走出多远,便有一支巡逻队拦住了他。
“我是给女爵大人送盔甲的。”他亮出了箱子里的锁子甲,还有那支玫瑰花簪。仿佛持有特别通行证一般,他被立刻放行。
“女爵大人正在视察城墙的防御。”士兵们提醒他,“你还是送到市政厅,找伯爵大人去吧!”
于是基尔伯特便赶往市政厅,同样地,他毫无阻拦地见到了伯爵大人——罗得里赫伯爵正在市政大楼后面的花园里,一脸颓然地看着花坛里的白色蔷薇。
尽管他曾下达过抓捕基尔伯特的命令,但这仍是基尔伯特第一次见到伯爵本人。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削瘦,深褐色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得很整齐,一身白色的礼服,领口和袖口的深蓝色花边规整而严谨,整个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灰尘,仿佛钢琴上干干净净的白色琴键。
但是从远处看去,伯爵大人周围的空气却是阴沉沉的,布满了灰尘一般。
铁匠擦了擦自己油腻腻的脸,清了清嗓子:“您好,大人。……大人?”
“啊,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愣了足有半分钟,伯爵才回过神儿,抬起头来。
基尔伯特仓促地行了一个礼:“那个……我是来给您姐姐送铠甲的。”
伯爵秀丽的眉毛轻轻一蹙,眼镜片后面的紫水晶色眼眸里闪烁着烦闷与无奈。
“拿回去。”伯爵冷冰冰地说。
“啥?”基尔伯特顿时一怔。
“我让你拿回去,姐姐不需要这东西,请不要再给我们添乱了,先生。”
一股无名怒火唰地一声窜上了基尔伯特心头,他把箱子往花坛上咣当一摔,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伯爵的领子。
“放手!你这个笨蛋先生!”
“你这白痴!本大爷原本是想逃跑的后来念及你放了本大爷的份儿上于是留了下来!本大爷干这种不要命的傻事为的是什么?!为的只是一个能安心打铁赚钱养家糊口的铁匠铺子!白崖没有了本大爷的铁匠铺子也就没有了!所以本大爷绝对不会放弃!就算皇帝TMD御驾亲征本大爷都不会放弃——你TM好歹给本大爷振作起来啊!!”
整个庭院里回荡着铁匠愤怒的回音,伯爵同样怒吼起来:“您好歹还有您的铁匠铺,而我呢?我和姐姐才是一无所有的人!明明死路一条这一仗我们还是要打,我们这么做到底为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本大爷更不知道!本大爷只知道你是伯爵!是这里的老大!是老大就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犹犹豫豫!别再让你姐姐操心了好不好!”
他一把推开伯爵,抱起箱子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愤愤哼哼:
“明明您才是领主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娘们儿真的不行。”
但还未等他走出花园,一伙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来,领头的一边跑一边喊:
“大人!帝国的军队,距离白崖城还有不到70公里!”
铁匠手里的箱子再次掉在地上,眼珠子惊讶得差点儿蹦出来。
“喂喂喂老狐狸,你们怎么来了?”
帕特里克苦笑一下:“我可是白崖本地仅剩的魔法师,如果我逃跑,可就没有人能对付帝国的魔法部队了。”
基尔伯特往后一瞅:好家伙,昨晚的那几个面瘫都跟来了——那个变成鱼的斧头男除外。
“怎么少了一个,那个斧头男呢?”
帕特里克耸耸肩膀:“呃,他好象对解药有点儿不良反应。”
说罢,他走上前去,将那几个北方人引见给伯爵。很快,那个高个子面瘫和伯爵走到凉亭的阴影下小声地聊了起来。另外仨就在花园里四处转悠,好奇地研究起了各种花朵。帕特里克抱着双臂,和基尔伯特站在一起。
“喂,老狐狸,帝国到底来了多少人?”基尔伯特问。
“两万,外加一艘飞空艇,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兵临城下,虽说来的不是帝国的精锐部队,但这种行军速度可不算慢。白崖能应战的只有一万不到——这可是算上了守备部队、雇佣军以及所有能拿得起武器的人。”
“靠!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铁匠顿时惊叫。
“怎么办?凉拌!”帕特里克哼了一声,嘴角挂着鬼畜的笑,“反正白崖已经跟帝国撕破脸皮,战争只是发泄双方不满的途径罢了。也许我们唯一能算得上胜利的就是唤醒其他地区的人,让他们拿起武器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不过至于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定。”
“喂,帕特。”
“什么事?”
“如果本大爷去了彼界,路德就拜托你了。”基尔伯特平静地说,目光停留在那个白发少年身上――少年的肩膀上多出一只黑色的海鸟,正歪着小脑袋仔细打量着他和魔法师。
再过几年,小路德的个头就能赶上他,就会变得比小鸟还帅气……
“呵,没关系。说不定我也有可能去呢。”
说罢,帕特里克伸了个懒腰,走到伯爵那里。三个人的秘密会议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伯爵突然向基尔伯特这里走来,原先弥漫在他身体周围灰色的颓然气场已经消失——罗得里赫伯爵似乎振作一些,表情也不那么冷冰冰了。
“刚才的事万分抱歉,请将铠甲留下来吧,贝什米特先生。”
当基尔伯特返回铁匠铺的时候,伯爵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铁匠铺门前,安东尼奥站在门外,脚下堆着两包行李,一手抱着小罗维诺,一手牵着小路德,傻呵呵地笑着――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女爵年轻俊俏的女伴身上。那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大眼睛姑娘,有着一头亮金色的短发,耳畔扎着果绿色丝绸蝴蝶结,一身粉色连衣裙让人联想起了春天里的花。
“您好,在下是列支.茨温利。”姑娘款款地行礼,“是女爵大人派我过来的。”
“啊,你也姓茨温利?”基尔伯特惊讶地问。
姑娘很礼貌地回答:“瓦修.茨温利是在下的兄长。”
同行的老仆人将行李绑到了马车后面,基尔伯特伸头一瞅,马车里的孩子有好几个,大都是平民的孩子。安东尼奥蹲下来往罗维诺兜里塞了俩番茄,然后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番茄小精灵仍是一副气鼓鼓的表情,拼命往自己监护人的身上丢眼刀。
铁匠的心头再次传来那种熟悉的钝痛,他一把抱起弟弟,将自己的额头又一次贴在他的小脑门上,亲了亲,又吻着他婴儿肥的小脸蛋。
“哥可没啥好给你的,就这一只肥啾,还是你变出来的。等这一仗打完了,哥就回老家结婚!找个能把你伺候得干干净净体体贴贴的好媳妇儿!”
“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小路德红着脸说。
“哈哈,本大爷的弟弟是最帅的!”基尔伯特忍不住又在弟弟脸上叭叭亲了两口。
肥啾在主人的头上恋恋不舍地趴着,最终,还是蹦到了小路德的头顶。小路德一边登上马车一边回头去看哥哥,不料小罗维诺却挣脱了安东尼奥的臂膀,飞身扑到列支小姐的怀里,小脑袋埋进她的胸口,可劲儿地蹭了蹭。
铁匠和蔬菜贩子顿时目瞪口呆——
哇!好狡猾!
切,飞机场。
小罗维诺嘴巴一撅,不满地扭过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列支小姐抱上了马车,他那傻乎乎的监护人阳光灿烂地笑着,冲他挥手送别。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眼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远,小罗维诺抽了抽鼻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嘿,基尔,你在看什么?”
当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候,刚刚结束巡逻的安东尼奥扛着自己的斧子,终于在城墙上找到了基尔伯特,铁匠正背靠墙垛抱着膝盖席地而坐,以45度角抬头仰望星空,哲学家般若有所思。
“本大爷在研究天上的星星。”
安东尼奥同样一屁股坐下来,将斧子靠在一边。
“俺听俺老家的人说,一个星星,就是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最伟大的神统治着,就像咱们这里。”
“切,本大爷可不是狂热的信徒。”
“俺也一样,只不过在俺老家,信仰可是人类的精神支柱,尤其是那些老太太们。”
铁匠再次以撇嘴来表示对蔬菜贩子言论的不屑:
“死卖菜的,你还是回老家结婚去吧!”
“知道吗基尔,俺喜欢白崖的空气,没有太多能把人窒息的条条框框。你想当个铁匠,你就是个铁匠,没有人逼着你非要你进监狱一般的神学院。”安东尼奥把手背在脑袋后,同样仰望起了星空。
“哈!本大爷想起来了!”基尔伯特一拍大腿,指着死党的鼻子,“想当初你小子就是从神学院里逃出来的!”
“可是在战场上俺可从没当过逃兵,不像某人,仗还没打起来,就要卷铺盖逃命……”
还未等安东尼奥把话说完,基尔伯特的那双粗手就掐了过来。
“本大爷掐死你你这死卖菜的!信不信?!”
很快,两个人就扭打到了一起,当他们打得正 Happy的时候,背后响起了某人大大咧咧的咳嗽声。
“哟,这仗还没打,你们两个就又开始窝里斗了?”
“你才窝里斗你们全家都窝里斗!”
基尔伯特松开了安东尼奥的脖子扭头一看,那个从北方来的刺猬头人鱼先生正把胳膊搭在斧头柄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铁匠丢开死党,拍拍衣服跳起来,指着刺猬头的鼻子顺便又踢了安东尼奥两脚。
“本大爷对食物可没啥兴趣!快滚蛋!小心本大爷叫鱼贩子过来把你剁成块!”
“啥?!”刺猬头瞪圆了眼睛,抡起斧头就要劈,这时又有一拨人向这里走了过来,他连忙把斧头放回到肩上。
“这城墙可真够长的,我可是头一次在上面走上一圈呢!”说话的貌似是帕特里克。
“海上的防御是薄弱。”
听到熟悉的话音,人鱼先生丢下斧头闪着星星眼扑了上去,表情和一只见到主人的哈巴狗没啥区别。
“诺——子——”
嘭——
白色水气又一次炸开,肥硕的大鱼尾巴再次噼哩啪啦出现在众人面前。被呢称为诺子的魔法师面无表情地将水袋系回到腰上,帕特里克扶起了额头,表情甚是无奈。
“丁马克先生,解药我这里可真的不多了。”
一听到解药,人鱼先生扯着嗓子哀嗥起来:“不!我宁愿变成一小时的鱼也不要碰柯克兰家的超级毒药!”
“随他去。”面瘫魔法师冷冰冰地说。
“我担心的是渔业行会的人……他们就在咱们旁边……”
顺着帕特里克的目光,基尔伯特看到了几百米开外的地方,一群围坐在篝火边的人正好奇地向他们这里看,同样带着刀剑等武器,外加几副大鱼叉。
“所以说,你还是……”
不等帕特里克说完,面瘫魔法师一把抓过他手里的东西,然后走向人鱼先生,基尔伯特实在无法看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黑乎乎的和夜色已经浑然地融为一体。
“呜呜……诺子,你真的要我吃么……”倒霉的人鱼先生泪流满面。
魔法师点点头,仍是面无表情。
仿佛下了二十万分的决心一般,丁马克颤抖着从同伴手里接过那块解药,然后……他咬了下去。
他咬了下去。
这下,世界安静了。
随着最大的话痨和噪音源变成了尸体,那群北方来的面瘫们终于同基尔伯特等人坐在一起,开起了战前临时会议——和面瘫们说混熟都算是夸张,只不过知道对方姓名罢了。
人鱼先生丁马克已经是他们——尤其是安东尼奥——的老熟人了。那个领头的高个儿面瘫叫贝瓦尔德,有着一把看似威力无比的宝剑,浑身上下的威严气质使他看上去倒也像个佣兵的头领;另外两个面瘫是一对兄弟,哥哥叫诺威,和帕特里克一样是个元素系魔法师——经常虐待丁马克的也是他;弟弟叫艾思兰,是个百步穿杨的弓箭手,他肩膀上蹲的黑色海鸟叫帕芬,是他的搭档和朋友。至于那个蒙着脸的神秘人物,贝瓦尔德自始至终没让他和他们说过一句话。
不过这一回基尔伯特是一点点也插不上任何嘴,安东尼奥也是——帕特里克仿佛成了整个战役的策划者,他们两个只有听的份儿。
“白崖城的北面是山,东边临海,整个城市的形状像一把打开的扇子,军队如果要攻打只能从西南方向的平原过来,但这里又有城墙,也就是我们脚下的……”
“飞空艇,最大的威胁就是它,它可以从任何方向发起攻击。”高个子面瘫贝瓦尔德言语简炼地说,“如果不出意外,它会从东面海上进攻。”
“那我\俺们要怎么办?”铁匠和蔬菜贩子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你们?你们当然是跟在女爵大人身后向前冲了。近战肉搏吃亏的是魔法师,我们只能站在城墙上支援,顺便秒对方的召唤兽和魔法师,如果能把敌人的飞空艇揍下来更好。”帕特里克扶着眼镜,说。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飞空艇的物理和魔法防御?”诺威突然问了一个技术性很强的问题。
“早就考虑过了,不然我不会这么说。”红头发的魔法师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明天的战斗我和艾思兰搭档,没问题吧?”
“没,只要你能保证他安全。”
“一言为定。”
“好,散会。”说罢,贝瓦尔德起身,和神秘人物一起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诺威和弟弟也起身离去,伯爵的传令兵又叫走了帕特里克……一转眼的功夫,墙垛下面又剩下了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外加不明尸体一具。
“啊啊,又剩下咱们两个了。”安东尼奥仰天感叹起来。
“切,那老狐狸,等打完仗看本大爷怎么收拾他!”
突然,那尸体抽了两下,自己爬了起来。
“啊哈,老爷我刚从彼界旅游一趟回来了!快来欢迎我吧!”
安东尼奥一脸憨笑,开始噼啪鼓掌,基尔伯特则将脑袋别了过去。
“切!”
“那个,人鱼……啊不丁马克先生,俺想听听神是咋审问你的?”
“想听?想听就再给老爷我鼓几掌!”
噼哩啪啦。
基尔伯特也跟着拍了两下巴掌。丁马克大大咧咧地地挨着安东尼奥坐下来,大言不惭地说:
“告诉你吧!真相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另外两人惊呼。
基尔伯特突然很想揍对方一顿,可是在权衡了身体上的各种指标后,还是放弃了。
“在我们的观念里,世界就象洋葱一样,是一层又一层的。”丁马克继续滔滔不绝,“第一层的世界是各大元素,第二层是动物、矿物和植物,第三层是我们人类,第四层,就是我们死后去的地方。”
“那么至高无上的神呢?”安东尼奥继续追问,“不是说你生前做过任何事他都会审一遍然后把你踹到地狱里去吗?”
“不知道,大概是创造完世界之后睡着了吧!反正我们的信仰和你们的不一样,我们没有这种动不动就喜欢毁灭国家毁灭世界的神,更没有审判人类死后灵魂这种恶趣味的神――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便是各种规律,尤其是因果规律,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就象找到了绝佳的倾诉对象一般,丁马克打开了话匣子就说个没完,安东尼奥则扮演听众的角色,一脸的认真。基尔伯特却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将自己裹进了斗篷里。
“你们两个聊,本大爷先睡了。”
啊啊,本大爷就算一个人也是很快乐的……
他闭上眼睛,耳边回响起了那如海潮一般的声音,一波又一波……上午那心潮澎湃的一幕,渐渐浮现在眼前,恍若一场华丽绚烂的梦。
城市所有的钟楼敲响了紧急集合的号角,人们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市政广场。直到这时,作为一个免费提供武器装备的铁匠,基尔伯特才发现自己手头连一件像样的武器也没有。他又重新冲回了铁匠铺,翻箱倒柜折腾了好一阵子,才从床底下拽出一把裹满了灰尘的剑。草草擦拭一遍之后,一个名字的缩写出现在剑柄之上。
过去的时光一点一点在脑海中绽放,铁匠依稀回忆起来,这把剑是父亲亲手打造的,只因为略微带有一点暇疵,而被丢到了床底下。
“老爹保佑。”
他轻轻吻了一下那个名字,然后把剑挂在腰上,和安东尼奥一起向人最多的方向走去。
随着时钟一秒一秒走过,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有基尔伯特和安东尼奥不认识的,也有许多他们熟悉的面孔:过来帮忙的乡下憨厚铁匠、同在一个市场的菜贩、住在街对面的裁缝、身材发福的啤酒店老板、专门制作花哨礼帽的制帽匠、身材娇小的渔娘手里握着一把鱼叉,甚至那几个从北方来的面瘫也混在人群中……白崖所有能拿得起武器的人全部来到了这里,各种嘈杂混在一起,在广场上空嗡嗡飘荡,如同一个庞大而喧嚣的蜂巢。
当市政大楼顶端的大钟连续敲了三下之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纷纷向同一个方向看去,仿佛有什么凝聚人心的东西出现一般——埃德尔斯坦伯爵站在了市政大楼的台阶上,因为隔着太远,基尔伯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白色身影,但伯爵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传入他耳中,铿锵有力。
“首先。”他扫视着广场上的子民,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孔,在他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
但他知道,今天,他不能哭,作为一个站在风口浪尖处的领主,他不能哭。
“我感谢大家今天能来到这里,白崖目前的严峻形势大家都很清楚——我们无法接受帝国不公正的安排……”
伯爵开始了慷慨激昂的叙述,那是白崖古老而光荣的历史:开国元勋的封地,白色山崖之下的古老的自由贸易海港,享有自治权的广袤大地……
“我的祖先——伟大的哈布斯.埃德尔斯坦与帝国的开国皇帝有约:白崖世为封邑,永享自治。作为臣子,我们履行了我们的职责,年年缴贡,甚至付出昂贵的代价在财政上支持了帝国的北伐战争;如今,帝国却违反了这一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约定——”
他将腰间的佩剑缓缓抽了出来,高举着直指天空。那把剑仿佛聚集了广场上上万人的目光——誓约之剑,帝国开国皇帝所赐,剑身上铭刻着皇帝与臣子的那句保佑子孙后代的约定——世为封邑,永享自治。虽然经历了数百年的时光,剑锋依然闪亮如新,从远处看去,犹如灰黄色大画布上的一枚银针,渺小却锋利。
铁匠的心仿佛被那银针刺痛,一阵怦怦乱跳。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耳畔伯爵的讲演却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仿佛这话语就是喊在基尔伯特脑子里一般,更像是他自己胸口所迸发出的疾呼。
“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奴隶!我们不是金钱的奴隶!不是权贵的奴隶!更不是帝国的奴隶!我们有选择我们脚下道路的权利!!我们要告诉他们,这是我们的——”
心脏剧烈地敲击着基尔伯特的胸腔,他攥紧拳头半张着嘴——那是一个词,一个在灵魂深处酝酿许久的词,一个被掩埋入黑暗,世人早已遗忘的词。
在今天,在这个时刻,它被唤醒,呼之欲出。
呐喊吧,和千千万万同胞将每一个人的心声吼出来吧!
“自——由——”
人群中轰然爆发出一阵狂呼与咆哮,如云层深处万马奔腾的滚雷。
“为了自由——”
如飓风登陆时夹杂的闪电与狂风。
“为了自由——”
如那海啸降临时,一排接着一排的巨大海浪,反复撕扯着坚韧的白色山崖,在道道沟壑间留下愤怒的回响。
“为了自由——”
大海被倾翻,那震耳欲聋的高呼一声接着一声,震撼着整个星球。
“自由——”
“自由——”
“自由——”
………
排山倒海的呼啸静止了整个时空,罗德里赫凝望着天边那低垂的铅灰色的云,仿佛一尊雕像,矗立在风暴来临时的岸边礁石之上。
“姐姐。”
他放下手中的剑,回头望去,露出一脸淡然的笑。
“怎么了?罗德?”
伊莉莎白从廊柱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款款地走到弟弟身边。她同样是一袭白色长裙,但在那长裙之下,是一套制作精良的锁子甲。
“不知为什么,喊出这些话之后,心情轻松多了。”伯爵耸了耸肩膀,“啊,我们没有退路了,但是,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罗德……”女爵的手搭在了弟弟肩上,“能和你站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姐姐,谢谢你。”
当时的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并不知道,他在广场上的这句呐喊,会成为日后点燃整块大陆的火焰。
自……由……
“喂!基尔!基尔!别睡了!”
“谁那么大胆子敢吵本大爷……”
基尔伯特喃喃地说着梦话,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还睡?帝国的军队已经在城墙底下了!你的平底锅娘们儿正骑在马上,准备迎敌呢!
“什么么么么――”
铁匠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伸出脑袋瓜往城墙下面一看——好家伙,帝国的军队已经在城门附近摆开了阵形:最前面是一排重骑兵,那铠甲亮的,足可以当镜子使;后面是一排排全副武装的步兵,铠甲也是铮亮铮亮的;最后那站得最远的几个人影就是魔法师了,旁边跟着几只召唤兽,正不耐烦地对着白崖城甩尾巴。
“看来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杂牌部队。”
发出如此评论的是面瘫魔法师诺威,他跟弟弟还有帕特里克站在基尔伯特身后,同样审视着下面的战场。当目光移动到己方阵营的时候,基尔伯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他们杂牌,我们,更杂牌。
骑在白马上打头阵的当然是英姿飒爽的女伯爵,基尔伯特的锁子甲穿她身上还真的挺合适;白崖城的民众基本上没摆出什么阵形,在城门前就这么胡乱地站了几排,从上往下看倒象是一块五颜六色的大拼盘;武器更是五花八门:镰刀、锤子、鱼叉、铁耙篱……就算所有的铁匠开足了马力生产,所打造的武器也仅仅是武装了一小部分人。
背后突然爬上一股恶寒,基尔伯特机械地扭过头来,帕特里克一脸狞笑,指关节捏得啪啦啪啦响。
“我说,你在这里碍事得很,要不要我把你一脚踹下去?”
“本大爷才不让你这个老狐狸送!”
基尔伯特跳起来,一溜烟地跑下了城墙。带着几个人守城门的是那个高个面瘫贝瓦尔德,手里握着一杆比他本人还要高出一截的铁杖,见基尔伯特匆匆忙忙跑过来,点点头,放他通行。
铁匠在人群找了半天,很快便发现了安东尼奥——蔬菜贩子、前雇佣兵的那把长斧子实在是显眼极了。他站在最前面一排,基尔伯特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挤到他身边。见死党来了,安东尼奥露出一脸阳光灿烂的笑。
“伙计,你来晚了,最精彩的一幕刚刚过去,你娘们儿把公爵的儿子骂了回去,对方现在正准备换人呢!”
“换谁?”
话音刚落,一个全身包裹在厚重铠甲里的大块头骑着一匹同样裹在铠甲里的马,从敌方的阵营里走上前来,翁声翁气地呵到:
“你们白崖难道就没有人了吗?居然让一个女人打头阵。”
女伯爵微笑着掂着手里的平底锅,满头青筋。
“哈哈!你还是回你的闺房里玩过家家吧!老子可是帝国北伐战争的五虎大将之一!席勒家族的第九代传人——阿道夫.席勒!”
伊莉莎白仍手握平底锅笑而不语,但她背后的黑色气场正发生着恐怖的扭曲。基尔伯特不由得往安东尼奥身后缩了缩,生怕自己会被卷进去。 “你们,难道你们这帮庶民没有一个敢跟老子过两招吗?切,一帮乌合之——”
嘭————
女伯爵手里的平底锅飞了出去,正中对方面门。倒霉的大将应声从马上跌落,和大地发出一种沉闷的撞击,之后,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
身经百战的帝国大将,就这样,被一只平底锅解决了?!
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纷纷表示,此情此景值得吐槽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基尔伯特晃晃悠悠摇了几下,感觉自己的心在风中凌乱不堪。
“安东,揍我一拳,本大爷是不是穿越了……” “她是你心目中天天妄想推倒的女伯爵没错!可是她已经被红太狼附体了!平底锅这种武器在她手里无论远程还是近身攻击力都是S级!”安东尼奥同样也如受了刺激般吐着糟,突然,感觉到脚下大地一阵接一阵颤抖,如同地震一般。
帝国的重骑兵部队向他们冲了过来。
女伯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她缓缓抽出佩剑,用冷静而中气十足的口吻呵道:
“传我的命令,告诉所有人:不许和骑兵正面交锋,直接砍马腿!”
“砍——马——腿——”
安东尼奥大呵一声,一跃而起冲在队伍的最前面,长柄的双刃战斧舞出了一道道锐利的银白色旋风,凡是碰到的,非死即伤。前雇佣兵的身手果然是非同一般,交锋不到五分钟,三匹战马已经倒在自己斧下,后面手持各种武器的民兵们一拥而上,马背上的重甲骑兵于是便悲剧了。
靠!召唤兽!
作为先锋的安东尼奥自然成为对方的重点关注对象,一只狮鹫在半空盘旋一圈后扑了下去,几下便把他掀翻在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狠狠甩着。不远处的基尔伯特见了,顿时急红了眼,举着他那把残次品的剑就往上冲。
“别过来!基尔!”
安东尼奥大吼着,可是基尔伯特已经跳起来,挥剑便往狮鹫身上砍去。
基尔伯特的确不该冲来和召唤兽拼命——当他抽出剑和其他人一起砍落马骑兵的时候,很悲剧地发现那把剑没有开刃,顶多只能拿来当棍子使。
老爹啊,你的剑怎么砍不死人啊!
铁匠仰天长啸,但当他眼看安东尼奥要被撕碎的时候,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
“本大爷今天和你拼了!”
没有开刃的剑重重砸到了狮鹫的爪子上,狮鹫仿佛被开水烫到,松开安东尼奥尖叫一声,顿时没了踪影。
嗳?好象还有点儿用。
安东尼奥连忙从地上跳起来,扛起斧子——尽管他的一只手臂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狮鹫咬的那几个窟窿仍不断往外冒血。
他喘着粗气,一把推开基尔伯特。
“别管俺!保护好你娘们儿!”
重甲骑兵已经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后面的步兵冲了上来,双方很快便混战成一锅粥,四周的喊杀声连成一片,安东尼奥带着伤继续挥舞斧头秒步兵去了。基尔伯特越发来了劲儿,见召唤兽就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仿佛他手里拿着打了马赛克的司康饼一般,那些召唤兽看见他如同看见瘟神,急忙掉头纷纷逃回到主人那里,不料几道闪电从天而降,将那几只召唤兽牢牢地钉在地上。
“啊哈哈哈——尝到本大爷厉害了吧!”
扑嗵——
脚下绊到了什么,基尔伯特冷不防重重地摔了个嘴啃泥——他压在一具尸体上,那尸体身上的连衣裙似曾相识——是那个褐色皮肤的鱼娘,那个曾经笑着安慰过他的漂亮姑娘。
她那双浅褐色的大眼睛空洞洞地望着湛蓝色的天空,一缕血迹垂在太阳穴,那一脸微笑再也不会有了。
胸口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这时他才意识到,战争,是会死人的……
基尔伯特丢了魂儿一般爬起,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开始变为一场扭曲的噩梦:啤酒店老板的肚皮被挑开了,裁缝没了脑袋,那个制帽匠的脸被削去了一大半……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倒下,那些朝夕相处,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的人……
不对,这场战争……不对!
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大吼,可是张了张嘴却无法喊出任何声音,这时一个帝国的士兵向他砍了过来,刀锋下的基尔伯特仍怔怔地杵在原地……
嘭――
帝国士兵被PIA出去老远,伊莉莎白的平底锅横在基尔伯特眼前。女伯爵的锁子甲上面全是血,头发也散了,仅用一道丝带草草地揽起来,她瞪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冲基尔伯特就是一声大吼: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
基尔伯特啪嗒一声清醒过来,抖着嘴唇,却什么也无法说出口。
“不能打了就给老娘滚回到城里去!少在这儿碍事!”
说罢,她转身,抄起平底锅就向敌人冲过去。基尔伯特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掉的一把剑,快跑几步跟在她身后,冲她的背影喊道:
“本大爷才不会后退!绝对不会后退!你只管向前冲!背后就交给本大爷吧!”
“你也不许给老娘挂掉!别忘了,老娘可是你平底锅的最大采购商!”
啾?
肥啾睡醒了,黑豆豆的小眼睛好奇地盯着前方的空气。它肚皮底下的小主人仍在打盹儿,挨在一旁的小罗维诺也是。
如来佛祖啊!我究竟是在哪里?
啾啾?
这里在打仗?不好不好……阿弥陀佛……
啾啾?
呀!你能看到我啊阿鲁!真是太好了!
啾啾啾啾!
你说你想变成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清楚阿鲁——喂喂喂——我老人家好不容易入定一次你们不要来打扰啊啊啊啊――
啾啾!啾啾啾啾!
小路德迷迷糊糊抬起头,脑袋顶上的肥啾对着面前的空气就是一阵乱叫。他疑惑地爬起,肥啾扑扇着小翅膀从他脑袋顶上蹦了下来,歪歪扭扭地向前飞去。
“肥啾――你去哪儿?”
肥啾鹅黄色的小影子穿过地下大厅,很快就要没了踪影,小路德只能一边绕过地上同样来避难的人一边努力地跟在它后面。肥啾穿过长长的走廊,拐了一个弯,在一处向下的楼梯口前突然一个急刹车,见小路德赶来了,尖叫着又扑回到了他的脑袋顶上,抖成一团。
“不要乱跑,不然罗维诺看见我们不在,又要哭了。”
他摸了摸头顶肥啾柔软的绒毛,转身往回走,却没有看到,几个爬虫一样的生物正从他头顶
爬过,迅速地钻入了那个漆黑的楼梯口。仿佛有谁在背后操纵一般,那几道黑色的影子,正沿着输电线路,向地窖的最深处爬去……
关于魔法和魔法师们的设定补完:
犹豫半天还是把阿冰给算进去了,其实笔者内心里还是希望他的招式能向石田雨龙那样帅气。
一直纠结诺子的招式,最后把他写成了超魔法电磁炮Orz
阿冰的攻击最远,在和帕芬配合的情况下能打中五公里开外的单个体目标,其次是诺子,电磁炮模式下最远射程一公里,爱尔兰大哥最可怜,只有八十米不到,但是范围比他们两个更大。
恶友组还是被我拆了!TAT
每个人的基本属性和擅长的法术:
诺子:风的高阶属性雷电,电磁炮,召唤雷神托尔。
阿冰:风,控制移动的物体。
爱大哥:火,将一切物质化为初始状态,破防专用。
提诺:光,回复,Ps:光系的回复魔法是敌我不分的。
眉毛:水,召唤术,此外制作各种毒药也是眉毛的专长。
1W:暗,咒术,改变或扭曲物质,召唤术。
阿尔:大地,怪力,味痴+大胃王。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阿尔不算魔法师,只因为他是眉毛的手下。
马修:风,隐形,凡是自己接触到的物体都能隐形。
大波波:火,召唤凤凰菲利克斯。
娜塔:暗,飞刀与钢丝弦(附加毒属性)
意双子为双重属性
费里:光+水
子分:光+火
爱大哥和眉毛最终会有一场死掐,毕竟是一个家族里水火不容的两个人。
非魔法人员的属性:
阿普:火
亲分:火
路德:地
贵族:水
801:地
旦那:光
大老爷:地
法叔:火
人妻:地
拉托:暗
乌姐:光
优等生:水
土叔:地
皇帝(冬将军):暗
那个长发飘荡的背影仍然高傲地撕杀在战场上,基尔伯特始终跟在她身后,如守护公主的骑士,用剑毫不客气地教训着胆敢偷袭她的人。
那是她最美丽的背影,他想。
但是被锁子甲保护的女伯爵终于还是显露出了体力不支,她原本矫健利落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基尔伯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向后一拽,摁在自己怀里——帝国士兵的战锤擦着她的鼻子尖挥了过去。母狼发怒了,一脚踹在对方最重要的地方上,倒霉的士兵发出一声惨叫,双腿一软,倒地不起。
他发现她喘得厉害,身体在发抖。
“喂!要不要本大爷掩护你回去?!”
“不!我还能坚持!”
她挣脱了他的怀抱,扑上前又是一平底锅,一个帝国的士兵被PIA到半空。
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甚至让基尔伯特有一种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突然发现,如果她去了彼界,他也会跟着她一起去。
难道,这个故事真要在这里结束?
不,还没有。
远远地,战场上的白崖民众们欢呼起来,有人在高声嚷着——
是伯爵带人杀过来了!
基尔伯特手搭凉棚放眼一望,咧开嘴嚣张地笑了。
“我说一开始怎么没看见这家伙,原来是留了一手啊!”
在民众们的高呼声中,白崖的守备军,以及雇佣兵骑马从北面一路冲杀而来,所向披縻——白崖自己的精锐部队终于登场,战局的天平正向着另一边缓缓倾斜。
“姐姐!”
伯爵的战马踏出一条血路,杀到了伊莉莎白面前,姐弟二人相视一笑。
“罗德,你来得正是时候。”
身材高大的北方人同样也跟随着伯爵的部队,当他的战马在安东尼奥面前来了个急刹车的时候,后者抹了抹脸上的血污,发出爽朗的笑声。
“加油吧丁马克先生,俺已经比你领先一大截啦!”
“你小子给我等着!看我怎么刷你的战绩!”
说罢,他一扯缰绳,那匹褐色的战马嘶鸣一声,抬起两只前蹄,跃向了敌人最多的地方。
“勃鲁内罗三号!上!”
“怎么又叫勃鲁内罗啊!!难道你的所有坐骑都叫勃鲁内罗吗?!”安东尼奥对着丁马克的背影大声吐起了糟。
决定这场战争胜负关键的几个人正站在城墙之上,诺威的闪电已经秒去了帝国一大半的魔法部队,剩下的那几个魔法师逃得老远,再也不敢带着召唤兽往战场上凑了。帕特里克手里拿着艾思兰的几支箭,将箭头一个个拆了下来。
“伯爵的人马已经上场,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了,没问题吧!”
少年点点头:“没问题,帕芬已经盯着飞空艇了。它是我的眼睛,只要帕芬能看见的地方,我的箭就能射到。”
“好,那我们开始。我估摸帝国飞空艇上的指挥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帕特里克一边说,一边将小块水晶绑在箭杆最前端,心疼地咂了咂嘴。
“我可是把存货都带来了。没有执照就是麻烦,没有人敢把水晶卖给你。”
“可以开始了么?”艾思兰歪着脑袋看着他。
“可以了。”
帕特里克将箭递给他,代替了箭头、原本清澈透明的水晶渐渐变成了黏稠的血色,一团火焰从水晶里窜了出来,在箭杆前端蠢蠢欲动。
他拍了拍艾思兰的肩膀。
“把它当成普通的箭就行,放心,我会小心控制,烧不到你的。”
白发少年抡满弓弦,面向东而立。铮地一声,离弦之箭卷起一阵旋风,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拖着一条明亮耀眼的红线。血红色的轨迹携带着刺耳的破空之音,将苍蓝色的天幕划开为两半,几秒钟之后,火焰的颜色浸染了大半边天际,战场上的白崖居民纷纷抬起头来,发出一阵阵高呼。
“再来一箭,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又是一道疾驰的火龙从少年的弓上射出,嘶吼着直扑敌人的飞空艇。原本坐在华丽的椅子上、气定神闲的巴尔干大公顿时面色煞白,叠声嚷道:
“这是怎么了?!”
整个飞空艇被大火团团围住,连艇内也充斥了火光冲天的颜色与灼热。待到火光散尽的时候,一连串令人沮丧的报告传到了大公耳朵里。
“魔法防御系统消失!”
“外层装甲出现严重破损!”
“动力系统在下降!”
大公的拳头狠狠捶打在椅子扶手上:“这、这到底是……我们明明离得狠远!那帮庶民不可能打到我们!不可能!”
他浑身颤抖地站起来,飞快地离开了指挥岗位,奔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把门锁死。之后,他哆哆嗦嗦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块黑色的水晶,气急败坏地往地上狠狠一摔——
“伊万.布拉金斯基!你给我出来!”
帕特里克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了,飞空艇无论是物理还是魔法上的防御都已经被我破坏,接下来……”
“我想试一试我的魔法能打多远。”
诺威转身,向帕特里克他们这里走来,蓝紫色双眼牢牢锁定着东边海面上那一个小小的黑点。艾思兰连忙将帕特里克拽到一边——诺威周围的空气已经噼啪作响,银蓝色的电弧正一道又一道从他身上冒出,随时准备着将胆敢靠近的人电成一截木炭。
他抬起右手,伸向前方,刺眼的电光已经在他手中汇聚,密集得如同一大团解不开的稻草,更像是百千万亿个白色炽热的太阳。城墙上另外两人掩着自己的眼睛,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只要再加上这一击,飞空艇就可以变成一个悲剧。
就在此时,毫无预兆地,从北面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如滚雷炸响在大地之下,脚下的城墙也跟着一阵颤抖。诺威身上的电光消失了,惊讶地侧过脸;帕特里克放下手,向同一个地方望去,不由得一跺脚。
“爆炸的方向是——该死!!”
远处,建在半山坡上的领主城堡正汩汩吐出黑色的浓烟。战场上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怔住,尤其是白崖的民众——他们的亲人正躲藏在那里,有的人甚至丢下武器,捂着脸失声痛哭。
这实在是太致命了。
“路德——”
“啊啊啊啊俺的罗维诺――”
铁匠和蔬菜贩子同样陷入深深的震惊与恐慌,战马上的伯爵也是如此。基尔伯特突然醒悟,扑上去一把抓住伯爵的靴子,硬是把他从马上扯了下来。
“那里不是很安全么?!”
他红着眼,拽住伯爵的领子用嘶哑的嗓音大吼,伯爵狠狠地推开基尔伯特,拼命压抑着不住颤抖的身体。
“你这个笨蛋先生!供电的地下室从外面的确是无法破坏,但从内部就不一样了!我带一队人马赶回去,姐姐就拜托你了!贝什米特先生!”
说罢,他重新跃上战马,带着几个士兵向城里飞奔而去。原本向白崖倾斜的天平开始摇晃,基尔伯特恍惚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把剑挥出去。他抬头去看伊莉莎白,这朵白崖最美丽的玫瑰花在哭泣,如同在暴风雨之中。
可恶!到底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敌人的偷袭?我们给他们留了一手,他们,也给我们留了一手……
不,不可能……
也许是帝国的间谍混了进去……
罗德里赫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疑问与假想,但是无法得出任何答案,他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策马扬鞭,拼了命一般向城堡赶去。
本来在城里同样布置了几道防线,但这次爆炸,如同在一个全副武装的巨人的心脏上插了一把刀,所有的一切均化为一堆碎片,消逝在大海的深处。伯爵一勒缰绳――几个农民正从城堡的方向往外逃,满脸都是灰。
“出了什么事?!”他大声喝问道。
“爆、爆炸了!然后怪物从底下钻出来了!”
农民们语无伦次,哭喊着向更远的地方逃命去了。罗德里赫不由得心头一紧——
“快!我们必须赶过去!”
他双腿一夹,扬起马鞭,白色的战马昂头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继续一路狂奔。很快,一小队人马便冲入了城堡的庭院。如被捅了的蚂蚁窝,来避难的人们互相推搡着往外逃,哭喊声直达云霄,仿佛城堡里出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滚滚浓烟也跟着人类一起往外冒。伯爵和随从们只能下马,逆着人流硬向里面挤。
“跟我来!”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最熟悉的地方,但此时,却变得让人心碎不已——一路上,民众的尸体越来越多,天花板和墙壁上出现了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城堡大厅的地板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透过窟窿隐约能看到黑暗中最底层那块被炸得四分五裂的供电水晶,还有人类的惨叫夹杂着黑烟时不时从那个大洞里传出来。
“从这里走!”
罗德里赫绕到一根柱子下,指挥手下撬开了地上一块刻着三个同心圆的石板。一个楼梯向下延伸的秘密通道出现,他带头跳了下去——还好,爆炸看来未波及到这条通道,很快,他便带着他的手下们来到了地下大厅。
这里的情况更是令人胆战心惊——地下大厅的石板地面同样被炸出一个大洞,呛鼻的烟尘和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地上全是人类尸体的碎块和一滩滩血迹,最后那一声呼求消失了,一只如牛犊一般大的、狼一样的黑色生物正扑在人类的尸体上大块朵颐。
召唤兽!
罗德里赫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没有主人的命令,召唤兽是不会伤害人类的!那只召唤兽转过满是人血的脑袋,用血色的眼睛盯着伯爵一干人等,低吼几声,更多红着眼的可怖生物从黑暗里钻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罗德里赫深吸一口气,和手下们一起拔出了长剑。
“停、停战?谁的命令?!”
“是冬妮娅公主,公爵大人。皇室插的这一脚可真是意外呢~~~”
看着那个虚幻的身影,巴尔干大公浑身上下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他抖着胡子,恶狠狠地呵到:
“一开始是谁在背后鼓动我对白崖动手?!又是谁拍着胸脯保证朝廷那边绝对没问题的?!”
“您还是就此收手吧,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如果背上了违抗皇室的名声可就不好了呢~再说,您的飞空艇已经经不起任何力量的打击了,不是么?”年轻的发改委主任一脸天真地笑着,“好啦,不要难过嘛!您毕竟成了平定叛乱的功臣,皇帝陛下也会更加重视您的,这个结果不是很好嘛,Da?”
“伊万.布拉金斯基!”他指着对方的鼻子,“不要把我惹急了!你这么做到底有何居心?!”
“嘛嘛,我可不想明目张胆地干涉白崖这块肥肉哦~以后的事还是拜托您了,大公大人。”
面前的影子渐渐淡去,地上的那块水晶也化成一堆灰。公爵没好气地踢散了那滩灰,然后转身打开门,大声宣布:
“传我的命令——停战!”
三枚白色的信号弹在天顶一声接一声炸开,仿佛一个虚无的玩笑的最后结尾。帝国的士兵收起武器,三三两两退了回去。城堡爆炸后他们就停止了进攻,因为胜负已定,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就这样……结束了……
基尔伯特闷闷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插,走到伊莉莎白面前,伸出手想去扶住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动作却停住。女伯爵抬起满是泪痕和血污的脸,坚毅地看着他。
“不,没有结束!我们去城堡!罗德还在那里!他才是白崖真正的主人!”
“我和你一起去!”基尔伯特的双手最终还是扶到了她的肩上,他看着她的眼睛。
“本大爷来保护你!”
丁马克搀着一瘸一拐的安东尼奥也向他们这里走来,他们两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斑斑,虽然后者疲惫不堪,伤口的血还在往外渗,但仍没有丢下手里的武器。
“没关系!俺还能打!俺还要去找俺的小罗维诺!”
基尔伯特冲他们两个点点头,拔起地上的剑,帅气地挥了几下。
“走!本大爷决定了——我们一起去城堡!”
人类不是它们的对手。
当罗德里赫被那条巨大的狼一巴掌甩到一边的时候,这个想法从脑袋里冒了出来。伯爵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一堵塌了一半的墙上,听到了身体内部传来骨头断裂的清脆响声。
姐姐,我也许……
他咳出一口血,索性往下一滑,靠在了那堵石壁上,好在手里的剑没有丢,但是他无法动弹——身体痛得厉害,肋骨断了好几根,肩膀上也被那只巨狼的爪子撕开一个大口子,温热的血正慢慢浸透他的衬衫。
啊,真倒霉。这衣服还是父亲在世时定做的呢,当时试穿的时候是那么大……
那些曾经跟随他的鲜活生命,早已经在尖牙利齿之下变成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红着眼的怪兽们向他慢慢地围拢过来,伯爵一边咳嗽着,一边艰难地举起剑,横在面前,看到光亮的剑锋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你说,我应该感到恐惧,不是吗?”
啾——
一团小小的身影冲到了罗德里赫面前,鹅黄色,像个刚刚孵出壳的小鸡。小鸟浮在半空中,扑腾着小小的翅膀,浑身的绒毛炸了起来,冲着那群怪物们叽叽喳喳乱吼乱叫,领头的巨狼似乎是怕了,甩了甩尾巴,迟疑着不敢扑上去。
背后的残垣之下传来小孩子微弱的哭泣,伯爵心头一紧——这里还有活着的人!而且是孩子!他无法回头去看他们,只能竭尽全力嚷道:
“快跑啊!你们!”
啪——
一块石头打到了怪狼的脑袋上,它似乎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男孩子的身影从墙后面冲到了罗德里赫面前,怀里揣着几块石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在不住颤抖着。
尽管如此,恐惧仍无法将这个金色头发的男孩压倒——他和他的小鸟在伯爵面前组成了一道小小的防线,男孩举着石头,再次向怪物们砸了过去。
“你们——不要再伤人了——”
他一边砸一边哭。
“好多好多人,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男孩的哭泣和小鸟响亮的鸣叫在一片死寂的地下回荡,罗德里赫咬住嘴唇,一手扶住墙壁,摇摇晃晃,仍是艰难地站立起来。怪物们继续向后退,领头的那一只突然抬起脑袋嗅了嗅空气,化作一团黑烟,消失了,其他召唤兽同样也是如此。伯爵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好在那个男孩及时过来扶住了他。
“大人!您……”
“我没事……你……赶快走……”罗德里赫虚弱地说。
“不行!我还有——”男孩回头去看那堵墙,后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人似的。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路、路德维希。”
“知道吗路德维希……它们的名字……咳咳……就叫恐惧……”
伯爵的整个身体重重地压在了男孩的身上,小路德只得搀着一个比自己高得多而且受重伤的大人,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回到那堵断墙,重新让他慢慢靠墙坐下。
“我马上叫人过来!”
似乎是回应了他的这句话一般,昏黑的天空亮了,一只粉红色的凤凰盘旋在他们头顶。小路
德惊呆了,肥啾也是,小眼珠子痴痴地盯着那粉色凤凰的倩影,神色和其某位主人见到美女时没啥区别。与此同时,两个年轻人的话音由远及近,回音传遍整个残破不堪的地下大厅。
“呐,托里斯,就是这里吗?”
“嘛……应该是吧……哎?不对啊!负责找人的明明是你啊!”
“菲利克斯规则发动——我说是你就是你!”
“好吧……”
一个褐色头发,骑士打扮的年轻人向这里走来,身后跟着一位金色头发的魔法师。伯爵强打
起精神,警觉地握起了剑,不料那个魔法师一下子缩到了骑士背后,快乐地嚷嚷: “托里斯你看你看!这里还有活人耶!”
被唤做托里斯的骑士停下脚步,捂住左肋下方,一副胃穿孔的表情。但那个魔法师刚才的话
如同砍了罗德里赫一刀,他一把拉过小路德将他护在怀里,同时挥剑指向年轻的骑士,厉声呵道:
“这孩子是我的随从,请不要伤害他!”
骑士无奈地笑着耸了耸肩膀:看来是误会了呢。他上前几步,拔出剑,将剑放在地上的同时单膝下跪,郑重其事地行礼:
“我等奉爱德华.波克公爵之命前来保护您,埃德尔斯坦伯爵大人。”
一团火焰照亮了残垣断壁,帕特里克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尸体,但血迹仍不免沾到了靴子上。贝瓦尔德跟在他后面,再后面是那两个面瘫兄弟,突然,他蹲下来,仔细研究起了地上的残肢。
“有召唤兽来过,而且不止一只。”
“啊,没错,这空气的味道让人恶心。”
说罢,帕特里克轻轻一吹手掌,又是一团火焰冒了出来,盘旋到了大厅上空。他有些后悔——这团更加明亮的火焰让这个惨不忍睹的世界显现在他们面前,人类灵魂悲惨的哭喊似乎仍在这里徘徊着不肯离去。贝瓦尔德青着脸扫视着这一切,艾思兰面色苍白,躲到了哥哥身后;诺威死死地攥着拳头,突然,他抬起手,指着一堵塌了一半的墙说:
“那里还有人。”
“走罢,我们过去。”
一根卷曲的呆毛从乱石堆的缝隙里冒了出来,如同一株长在沙漠里的倔强小草。贝瓦尔德搬开上面的石板,一个婴儿肥的小脸蛋显露在他们面前。
“罗维诺!”帕特里克激动地叫起来。
几个人连忙七手八脚,刨开压在孩子身上和周围的乱石。帕特里克轻轻地将孩子抱起,孩子没有受伤,只是昏睡过去,小脸蛋脏兮兮的,就像一只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小耗子。
这时,不远处的墙根下面传来人类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白色的脑袋带头从黑乎乎的角落里钻出来,骂骂咧咧地踢开脚下的石块,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不等帕特里克喊出声,那人反倒先叫道:
“呀!老狐狸!”
“基尔伯特?!”
“诺子!”
丁马克跟在基尔伯特身后出现,背着受伤的安东尼奥,走在最后的是女伯爵伊莉莎白,同样满面尘土,长发已经散开了。
“你们也在啊!”她说,话音里带着疲惫。
“我们看到城堡爆炸于是就赶过来了,你们也是?”帕特里克问。
“啊,我们抄的是近道。”女伯爵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暗道。
“罗维诺!”
安东尼奥挣扎着从丁马克背上翻下来,一瘸一拐地跳到帕特里克面前。魔法师怀里的番茄小精灵抽嗒几声,缓缓地睁开了他的大眼睛,安东尼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心地笑了。
“你没事就好……”
说罢,他摇晃了一下,软绵绵地歪倒在了站在旁边的基尔伯特怀里,沉沉地晕了过去。
“喂!安东!死卖菜的你醒一醒!”
刚刚醒来的小罗维诺先是一怔,然后哇地一声放开嗓门号啕大哭。铁匠晃着朋友的肩膀,却发现他身上的伤已经到了要命的程度。他抬起头看着帕特里克和那三个面瘫,双眼充满了血丝。
“路德呢?”
帕特里克摇摇头:
“我们在那堵墙的后面找到了他,但是没有看到你弟弟。”
铁匠的心里顿时咯蹬一下。 “这是罗德的剑!”
女伯爵直起腰,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把沾了血迹的剑,环视满是遗骸的大厅,如一只愤怒的猎豹。基尔伯特放开安东尼奥,起身,一把抓着小罗维诺的胳膊,哑着嗓子嚷道:
“罗维诺!罗维诺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路德呢?!伯爵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好、好多好多怪、怪物……有……有人受伤了……土豆跳、跳了出去……然后扑啦扑啦一只大鸟、鸟……然后来了两个人,然后……然后他们消失了……”
小罗维诺哽咽着语无伦次,但基尔伯特还是听明白了。
“他们不但杀了人!还抓走了路德、肥啾和伯爵!”
铁匠的拳头重重击打在石壁上,一股揪心的痛攫住众人的心头,伊莉莎白咬住嘴唇强打起精神,一字一字地说:
“趁着帝国的军队还没进城,我们先退到北面的山林里去。你们先走,我去通知其他人。”
“不,我跟你一起去。”
基尔伯特一挥拳头,走到伊莉莎白面前,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跟你一起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山脚下的城市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帝国的军队已经进城驻扎,到处搜捕着参与叛乱的人,大多数人选择逃到北面的山上,等待着风波的过去。伊莉莎白提着灯笼,来回巡查,安慰着惊慌失措的民众,那一身满是血迹的锁子甲仍没有脱下来。基尔伯特一直跟着她,直到她走到一块岩石旁,坐下,将灯笼放在一边,捶起了酸痛不堪的小腿。
“哈……坐下来歇一会儿……说实话,这可是我第一次来这里,虽然住得那么近。”
“这一片山头本大爷熟悉着呢!”基尔伯特得意地说,“虽然几年没上山,山上的东西可还是没变的!”
他轻轻抚着岩石旁的一棵树,粗糙的树皮钩起了他斑驳的回忆。
“知道本大爷跟安东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伊莉莎白挑了挑眉毛:“哦?说来听听。”
“老爹刚去世那年,本大爷还没能力撑起一个铁匠铺子。路德又小,家里的钱也没几个,吃了上顿没下顿……于是本大爷便跟着一群老太太上山去啦!野菜野果子野蘑菇……反正好吃的能吃的统统刮回来,自己留点儿,然后剩下的拿到市场上卖。那会子还没开始实行收摊位费呢!安东尼奥那家伙也来卖菜,摊子正巧摆在本大爷旁边,于是我们俩就认识了。”
说罢,他顺手折下一枝缀满了果实的樱桃树枝,递了过去。
“我说……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又像个爷们儿似的又砍又杀,换个人,铁定累趴下了。”
伊莉莎白默默接过樱桃,修长的手指撕着一片片树叶。
“如果我们乖乖听话,说不定不会有那么多人丧命……那个地方,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太惨了……”
基尔伯特挨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远眺着脚下的城市。
“说实话,本大爷也很难受啊……路德不知道在哪里,肥啾也是……本大爷答应过老爹的,一定要把路德拉扯大……”
他用袖口擦了擦脸。
“对不起……”伊莉莎白低着头,揉烂了手里最后一片樱桃叶。
“收回去,本大爷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基尔伯特将脸扳到一边,“不是你们的错。”
“罗德想像父亲那样,做一个好领主,我也答应过父亲,会尽心尽力扶佐他……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了……”伊莉莎白的手指深深地插进鬓角,却被一双粗糙的手温柔地捉住。基尔伯特拉过她的手,咽了咽口水,看着她的眼睛大声嚷嚷道:
“本大爷这么说吧――你弟弟,他做了一件任何人都做不到的很爷们儿的事儿!本大爷原本以为他只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没想到他比任何人都强!这年头,敢站起来抽帝国耳光的主儿可没几个!”
灯笼里的火苗扑闪了几下,那张乎明乎暗的美丽脸庞轻轻一笑。
“谢谢你。”
基尔伯特的心跳顿时来了个急刹车,灯光映红了他的脸,他放开她的手,抓起了那一枝樱桃。
“啊,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
周围的空气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基尔伯特抱着膝盖,数起了天空上的星星。明天会怎样?他不知道。也许帝国的军队会上山搜查,也许这个美丽的女人会被剥夺领地和封号,也许她会带着她的子民亡命天涯,也许……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和她已经坐在一起了。正当他浮想联翩之际,一个身影跑了过来。从那斗篷的颜色上,基尔伯特辨认出,这家伙是和那几个面瘫一伙儿的。
“哈……可算找到你们了!”
兜帽下面传出少女清甜的嗓音。
“大人,您能把所有伤员都聚到一起么?分散开来我会很困扰的。”
“你是光魔法师?”伊莉莎白起身,惊讶地问。
“是的,拜托您了!”
说罢,她一鞠躬,一溜烟跑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在这里!这里就行!”
“没问题!”
在伊莉莎白的组织下,受伤的民众很快便被集合起来。直到此时,基尔伯特才跟他的死党们会合――帕特里克抱着刚刚哄睡着的小罗维诺,安东尼奥仍是被丁马克背着,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昏迷不醒;那几个面瘫同样来到这里,只不过贝瓦尔德面色紧张,一眼不眨地凝视着那个站在岩石上的身影,帕特里克绕到他身边,悄悄地说:
“让她按照她自己的意思去做吧,陛下。”
少女轻轻掀开了遮住大半边脸的兜帽,基尔伯特这才发现自己的判断失误——光魔法师原来是个浅金色短发的少年。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从腰际间抽出了一支水晶做的魔杖。
没有任何的祈祷或召唤,柔和的银蓝色光芒从魔杖顶端一圈又一圈晕开,照得整片山林如白昼一般。基尔伯特蹲在安东尼奥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党脸上的伤口,在光芒的照射下正快速地自动愈合。不远处,那些原本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有的已经爬了起来。
安东尼奥呻吟了一声,终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嘿,基尔,那边果然什么神也没有呢……噗――”
小罗维诺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安东尼奥身上,呜哇呜哇哭着,小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安东尼奥的胸口。
“喂喂罗维诺!你要捶死俺啦!”
蔬菜贩子愉快地叫着坐起来,双手狠劲儿揉着番茄小精灵的小脸蛋,又去扯他的呆毛。一股落寞的感觉爬到基尔伯特心头,他起身,默默绕到一棵无花果树后。
本大爷、本大爷一个人也很快乐,哼!
“呜啊!”
树后面同样躲着一个人,基尔伯特同样也被吓了一跳——是那个光魔法师,他抹着额头上的汗,仿佛被什么人追赶一般。
“提诺大人!提诺大人!”
“您就是预言神官——提诺大人!”
……
没过几秒钟,就有一大堆人向这里涌了过来,纷纷嚷嚷地围在少年的周围,高呼着他的名号,用看天神降临般的眼光无限景仰地看他。看到基尔伯被人挤到了一边,骂骂咧咧地跳着,少年无奈地笑了笑:
“这下,我可没地方逃了。”
“预言神官?本大爷怎么不知道?”
另外两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基尔伯特。
“那是因为你从来不去教堂做礼拜!”安东尼奥没好气地说。
“老狐狸你也不去啊!”基尔伯特指着另一个死党的鼻子。
帕特里克有点儿炸毛:“可是我对时事的关注程度好歹比你这个铁匠强!”
基尔伯特手里的樱桃核砸了过去,帕特里克一歪脑袋,躲开了。
“别闹了,我们继续。……神官提诺的那个预言等于直接判了天城那帮家伙死刑,教庭让他收回他的预言,他不同意,之后便失踪了。”
“啊,这件事俺听说过!只不过嘛……内容俺记不得了。”
“啥预言?”基尔伯特瞅着两个损友,问。
帕特里克没说话,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起来:
强者必将服侍弱者
扭曲必将回归正轨
生命必将彼此尊重
黄昏之日必将开启另一个时代。
安东尼奥的脑袋瓜也凑了上去:“黄昏之日?俺知道!俺老家的那些神官经常拿这个吓唬人!什么末日就要降临了,天城要掉下来了,你们要好好听话、悔改之类的……”
“可是到目前为止,天上的那帮家伙活得比我们还好。”基尔伯特指着头顶,那苍蓝色的天空洒满阳光,没有一丝云彩。帕特里克哼了一声,推了推眼镜继续说:
“谁知道呢?既然黄昏之日被教廷宣布为末日,而本身就是神官——而且是预言神官的提诺却唱起了反调,那么必定有一方注定了要倒霉。”
“最倒霉的是我们才是!”
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基尔伯特身后,他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丁马克,正扛着斧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三个围坐在一块儿开小会的人。一看来者是他,安东尼奥傻呵呵地笑了。
“对了,刺猬头,俺倒想问问你,那个万人景仰的神官是咋跑到你们那里去的?”
丁马克挠着乱糟糟的脑袋,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
“说来……这还跟我有点儿关系呢!当时我中了诅咒,差一点点儿就要变成鱼类啦,是他突然出现,把诅咒解除了一大半,只不过嘛……嘿嘿,还是有点儿后遗症。”
他憨笑地挠着后脑勺,活像一只傻嘞叭叽的大猎犬。安东尼奥突然灵机一动,故作神秘地说:
“伙计,俺知道一个解决你后遗症的法子。”
“啥法子?”丁马克放下斧子,问。
蔬菜贩子嘿嘿一笑:“绕着这山头跑上十二三圈,一边跑一边喊‘丁马克是笨蛋’。”
基尔伯特的脸憋得通红——当他看到丁马克真的咣当一声丢掉斧子一溜烟跑出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和安东尼奥一起笑得满地打滚。
帕特里克无奈地扶额感叹:“我原本以为安东的智商已经到达了人类的下限
,没想到这家伙连智商的下限都没有。”
“不,他没有智商。”
贝瓦尔德带着诺威,和伊莉莎白一起走到他们这里,看样子,他们三个是刚刚从城里打探情报回来。一看到她,基尔伯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停止了满地打滚的愚蠢行为,盘坐在一块石头上,尴尬地拍打着满身的尘土。
“最新消息,冬妮娅公主要来白崖视察。”伊莉莎白同样找了一块山岩坐下,从斗篷下面摸出一只口袋,“我们找来一点面包,大家分着吃吧。”
“还有什么消息?”帕特里克问。
“城里戒严,抓了不少人,正等待着公主的裁决——停战命令是她下达的。
估计会吊死几个以敬效尤,然后赦免大多数。不过我想皇帝不会放过我和罗德,毕竟我们是带头谋反的人。”她垂下睫毛,心烦意乱地掰着手里的面包,“罗德还是没有消息……”
一块石头压在了基尔伯特胸口,伯爵没有消息,也就意味着小路德也没有任何消息……一旁,帕特里克尖刻地笑着说:
“典型的胡萝卜加大棒。赦免你所谓的参与叛乱的罪,然后让你今后的余生活在帝国的奴役之下,所谓的自治领地从此不复存在,帝国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算是幸运,他们没有带来专门攻城用的兵器。”诺威同样尖刻地说,“我们那里,被铲平的城市不在少数,有的国家连首都也被胰为平地。反正我们跟你们不一样,还不如不存在为妙。”
“为什么这么说?”安东尼奥吃惊地问。
“都说过了,我们和你们不一样,生活习俗不一样,价值观不一样,信仰更是不一样,帝国容不下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上的不一样的人,总之,就是这样。”
诺威冷淡而平静的话语让在场所有人陷入了一种不寒而栗的状态,明明清澈灿烂的阳光此时蒙上了一层冰壳,临时会议也暂时变成僵局。这时小罗维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仿佛嗅到了食物的味道一般,他无视自己的监护人,径直扑到伊莉莎白怀里伸手去要她的面包。看着那个小小的翘着呆毛的身影,基尔伯特鼻子一酸,攥紧拳头唰地站了起来。
“本大爷决定了!要去天城把路德他们找回来!”
“啥——?!”
其他人先是一愣,然后异口同声大叫——贝瓦尔德和诺威除外,但这两个面瘫也露出震惊的表情。
不远处,丁马克依旧绕着山头,进行着解除诅咒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