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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惹父触怒挨戒板(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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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闹出大动静,云娘一行人等闻声勿勿赶至,推门进屋,只见茶盏碎了一地,槿蕊跪在地上,抖肩吸鼻、眼泪淋淋地望着自己,哭得楚楚可怜,喻梅勤急的脸红脖子粗,手指颤不停,挥舞戒尺命她跪地反省,何时反省好了,何时才能起身,见到槿淳,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痛骂,就连上官逸君也被责备,云娘不解其中缘由,心疼万分却不敢当众避护,便打发其它人出去,上官逸君亦想说情,看眼前的情势,多说只恐是火上添油,槿蕊更遭罪,拉着槿淳在门外等消息。
“老爷,女儿年纪尚轻性子未定,说话不过脑子,有口无心的,何苦自己伤肝动怒伤了身体,你莫急,由我罚她。”云娘一边给喻梅勤舒胸顺气,一边忙朝槿蕊递眼色,“蕊儿,快给你爹赔不是。”
喻梅勤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吼道:“有口无心?我看她不但是有口有心,而且心思大得很,拐弯抹角竟想让槿淳去当大夫!”
云娘心里一惊,难怪他如此,不再多语,想把喻梅勤劝回卧室,老夫老妻私下说话顶用,好言好语安抚慰了老半晌,喻梅勤这才勉强点头同意,临脚又不放心,叫来管家老林看着槿蕊罚跪,不许她偷懒使诈,老林是是喻家的远亲,当年跟着喻梅勤一起进京,对喻梅勤吩咐的事项是言听计从。
喻梅勤人影刚出院廊,上官逸君立即差海棠取来软垫和散淤化毒膏,却老林给挡在门外,“逸君少爷,使不得,老爷正在气头上,别再激了他害苦了小姐,等他气消了自然就会放小姐的。”
上官逸君回道:“林伯,你只怕爹罚你,你就不怕娘伤心淌泪吗?看在平日娘待你亲厚、蕊儿对你尊重的份上,就多担待着点,你既知爹在气头上,说得自然是气话,当不得真,她是爹的亲闺女,哪有不疼爱的道理,蕊儿身子底本就不结实,天冷地凉,要是跪病来,事情过后爹必定后悔的,说不准心底还会怨你没劝他,你只管放心,我叫海棠在老爷屋前守着,只要他出门就来通报,所有东西撤走,保准不让你为难。”
老林挠头踌躇间,上官逸君绕开他,拽起被霜打似的槿淳去瞧槿蕊。
“蕊儿,来移到垫子上来。”上官逸君扶起槿蕊跪到软垫中,蹲下身,轻轻展开她的手指,掌心肿得老高,泛着血丝,眉头深深一皱,恨不得替她挨打,默默拧开瓶塞,帮她抹药。
槿蕊看见他们,心中感觉委屈,伤处越觉灼痛炙热难当,眼流掉不停。
槿淳百感交集,刚刚在窗外听得清楚,失望自不用说,从医的事肯定是没有了指望,对槿蕊又是心疼,又是感激,又是佩服,想安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是一个劲的为她抹眼泪。
约摸两三柱香的时辰,喻梅勤气已经被云娘捋得七七八八,再到书房时,兄弟两人端端正正的分别跪于槿蕊两侧,槿淳耷拉着脑袋不敢开口,上官逸君挺胸说道:“爹,蕊儿有错,当哥哥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陪蕊儿一同领罚。”
喻梅勤拂袖冷哼道:“你们兄妹倒是齐心。”
槿蕊可不想再跪着,方才有垫子还好受些,现在硬梆梆硌得生痛,心想着为什么书上、电视里的小姐受点小病小吓就晕倒,如果自己能晕倒就好了,除了膝盖被压得发麻,发痛,手痛辣之外,并无其它不适,她眼珠子溜溜一转,想出对策,真的不行,她可以装昏倒嘛,继续跪了一会,然后装模做样前后摇晃两下,白眼一翻便载倒在地。
这下子,云娘慌了神,忙不迭叫上官逸君抱回房,槿蕊的健康始终是她的心病,当年那场病来得奇怪、去得蹊跷,总是吊在她的心坎上。
云娘坐在床沿,泪眼婆娑的给槿蕊掐人中,语含七分怜,三分怨的幽幽道:“当爹的要罚女儿,我做娘的不敢多言,只是蕊儿还是孩子心性,你与她计较什么,将道理揉开掰碎细细说予她听,她不是不明事理,山是一步一步登上来的,船是一橹一橹摇出去的,咱们当爹娘的只能慢慢教导,退一万步说,蕊儿纵有不是,好歹是死过一回的人,老爷怎么就不懂珍惜呢,不精诗词画画如何,不谙绣工又怎样,她既也不用考状元,也不当绣娘过活,只要她这辈子没病没灾,我就心满意足了。”
成亲二十余年,夫妻举案齐眉,从未红过脸,云娘向来温敦恭顺,还是头次对他甩脸子,喻梅勤顿时没了父亲的威风,不知如何是好,只把槿淳逸君他们全赶了出去,垂着头,连连唉声低叹。
望着槿蕊躺在床中,掌心已经青紫,双目红肿,满脸泪痕,喻梅勤忽想起九年前,当时云娘也如这般背灯坐在床沿哭,槿蕊腊黄着小脸,气若游丝,流着泪问他为什么娘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她快活不成了,心里当下再没了气,好不后悔,低声道:“我是被她的混帐话给气得,你太娇宠她了,若再不管教,怕以后性子更野。”
“当娘的不疼谁疼,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既不懂怀胎产子之苦,也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难。女儿是顽皮,却有她的可爱之处:我累了,她就给我揉肩捶腰,我烦了,她为我弹琴唱曲解闷。她能体贴我的难处,年前家里来了家书,说修缮主屋需要二十两银子,不错,我是存了一百多两,那可是咱家的压箱保底钱,是这些年我精打细算拼命从牙缝里俭省下来的,备给他们兄妹成亲时用,就这些还不够数呢,打雷也不能动,逸君的银子自然更不能用,刨去这两项,家里哪还有余的银子,我把给女儿存了两年的首饰钱都垫上了也不够,她把自己攒的压岁钱全给了我,七拼八凑,好容易挪出十五两捎了回去,明年就及笄了,头上连支像样的珠钗簪子都没有,却从来也不闹着要,在我面前提都没提过,我当娘的亏欠她了。”云娘揉着槿蕊的手,越看越心疼,颤声低泣道:“蕊儿是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你们大老爷们的重手,就算要打出,为何偏拣右手,日后还要用它拈针拿笔,若是打坏了,伤到骨头或是打残了可怎么好?你打在她的手上,却是羞在我当娘的脸上。”
“这话从何说起,夫人多心了,我是气急了,哪还顾上得分左右,打残还是不至于的。”喻槿勤探头望向床里,声音越来越轻,“什么都别说了,还是请郎中瞧瞧吧。”
耳朵听着云娘的哭声,脸上承着她的泪,槿蕊心生不安,愧疚地快装不住,又听到要去请郎中,只怕被揭穿,连忙呻吟几声,缓缓睁开眼,拧着眉毛,扯出虚弱的嗓子:“娘,蕊儿害你担心了。”
云娘执帕擦擦脸,忙声问道:“醒了就好,哪不舒服,娘叫管家请大夫去。”
“不……不用了,你和爹都去休息吧,我就是头昏,想安静的睡觉,明天就没事,别费银子,夜已深沉,晚间出诊要额外加钱的。”趁喻梅勤不备,朝云娘挤眉弄眼一番,云娘稍稍愣神,方才明白过来她是在病,哭笑不得,心里气她又不能发作,只能帮着圆谎掩饰,“老……老爷,你先出去吧,既然蕊儿说没事,郎中就不必了,你叫奶娘打盆热水来,我给她擦擦身子换件衣裳,刚才哭得满身是汗,里衣估计是湿了。”
喻梅勤走近想瞧瞧情形如何,槿蕊心虚钻进云娘怀中,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怕被发现了死得更惨,喻梅槿只当她是与自己抠气,叹叹气便负手出了门。
槿蕊伸手擦去云娘的泪水,满腔歉意悄声说: “娘,害你白白伤心了,其实我壮得很,保证能长命百岁的。”
“你啊,该说你什么好,你爹的老牛脾气我都说不动,你还自己去讨打。”云娘不再多作责怪,撩高槿蕊的裤管查看膝盖,“腿也跪痛吧?肯定青了。”
槿蕊故意伸伸腿,强挤笑颜:“不疼了,爹前脚刚走不多会,二哥就偷拿来垫子保护,就是有些麻,手也擦过药了。”忽然发现,云娘眼尾已冒出淡淡的鱼尾纹,抬手抚了抚,“娘,我一点也不委屈,真的,有你做的白绒头花就好了,我不稀罕什么金玉,这些全是身外之物,如浮云飘乎不定,有它就有它的烦恼,没它也有没它的好,槿蕊觉得很幸福做了娘的女儿,而且,娘把我生得好,就算没钗啊环的装扮,也比普通的姑娘漂亮很多。”
云娘破涕而笑,嗔骂道:“属你最能说惯道,怎么就哄不好你爹。”
槿蕊苦下脸,嗫喏道:“爹说我是巧舌如簧。”
“其实你爹当官不单是求富贵,那些世代官宦的朱门大户有几个能体会民间疾苦,只有穷苦百姓出身的才会为百姓说话做事,再则,你爹是有年纪的人了,有一无二,以后可不许再气他,明天给你爹低个头,认个错,娘为你们劝合劝合,这事就算过了。”
槿蕊心里极不情愿,可是面对未干泪渍的云娘,还是点点头:“哦,知道了。”
膝盖处只是被压迫得太久发了红,云娘按摩了半刻钟以通畅血脉、消散瘀滞,又给槿蕊换过衣裳、洗了脚,喂她喝了些汤水后,见她精神面色恢复差不多,云娘心里这才石头落了地,送她上床睡觉,命海棠夜里留神照顾、睡得清醒些,便归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