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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惹父触怒挨戒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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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两旬的凝气丸,云娘觉得身子舒坦许多,竟不似往年冬天有咳症,背地里夸了几句,不巧被槿蕊听了去,传进槿淳的耳朵,他暗里高兴,又配了两瓶悄悄搁在云娘的梳台前,云娘见了,也不多说什么,还是照旧服用,槿蕊拉着上官逸君逮到机会就在云娘跟前敲边鼓,云娘态度不变,只是口风不再像往常那般坚决。
转眼到了大寒,二十四节气中最后一个节气,家家户户必食八宝饭、童子鸡,胖奶娘的八宝饭有些门道,甜而不腻,颜色外相鲜艳漂亮,每年都会蒸上两笼,喻梅槿拿去送给衙门中的同僚们,槿蕊最爱八宝饭,闲来没事,也想学学做法。
胖奶娘挪动肥胖的身躯,来来回回的穿梭,分次取来糯米、粟米、赤豆、梅舌、莲子、枸杞子、桂圆肉、红枣、花生、白糖、杏仁、芝麻,按用量大小,分装成一碗碗,置放在桌面备用,厨房的地本就小,堆的缸瓦、瓮罐等杂物又多,她和厨娘方婶子在里忙碌已有些挤,槿蕊和海紧跟她屁股后头,几次差点撞上,便开口撵她们出去:“我的好小姐,厨房烟熏火燎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担心脏你的衣服,弹琴去吧,蒸好了我第一碗给你送去。”
槿蕊摇头不依:“奶娘老拿当我小孩子,我都比你高,况且娘都同意了,我和海棠给你打下手,是吧,海棠。”
海棠两腮鼓囊囊不了吱声,抿嘴眯眯笑,嘴里正偷嚼着大红枣,趁人不注意,又想拿起桂圆肉尝尝。
“不许偷吃。”胖奶娘眼尖发现了,笑着轻打她的手背,拿回放在碗里,“这东西贵,是按量买的,少了可是不成的,乖,陪小姐回层去。”
厨娘方婶子正在褪鸡毛,打趣道:“都当你是明白人,今儿怎么犯糊涂了,小姐如今也大了,到了说亲事的年纪,想学一门两门手艺孝顺公婆,难不成小姐成亲你还要陪嫁过去,既是能跟着过去,终有百岁的时候,你不给教,以后逢节过年想吃上两口找谁去?小姐成天奶娘长、奶娘短叫着,你还好意思藏着掖着,我可是看不过眼。”
“哎啊!”槿蕊两颊有丝飞红,跺脚羞道:“我哪存那种心思,婶子就爱拿蕊儿说笑。”怎么中年妇女整日不是说结婚的事,就是生孩子的事。
胖奶娘笑骂道:“好张刁钻的利嘴,尽说挑拨离间的话,两片皮子上下轻轻一碰,比拿刀子捅人还狠,这粗使活计小姐哪会。”
“这话不中听,弹琴画画的精细活小姐哪样不行,粗活自然不在话下。”方家婶子不肯罢休,继续笑道:“小姐,奶娘不疼你,方婶子疼你,不如学学我的黄芪枸杞鸡汤,喝了它是补中益气、滋阴助阳,体质虚弱、易患风寒者冬日进补最好,比她那个八宝饭可强上十倍。”
槿蕊抚额无语,转身要走,却被奶娘强拉回来:“方家嫂子这么说了,我是非教不可了,要不,还不知道她以后在外面怎么编排我的不是。”
方家婶子无聊的打趣话,胖奶娘当成真,手里忙着活计,嘴里也没停,槿蕊听得倒也认真,仔细记下在脑中,清洁是最重要的第一步,红枣、枸杞子褶皱处落满了灰尘,洗起来最耗时辰,槿蕊自告奋勇说有好法子淘洗,她把红枣、枸杞子泡开,整碗装入软棉布袋泡在盆里,轻轻搓洗两次便干净,胖奶娘小试了下,还真管用,就交予她和海棠办,生怕她冻着手受了凉,从锅里舀来两瓢热水兑温了凉水才让她们动手。
奶娘在竹蒸笼底垫了两层去年的干荷叶片,把米倒进、拨匀,一层层添料,抬上锅烧旺火蒸,两个时辰后,混着竹香、荷香的八宝饭出炉,表面缀满厚厚的干果,除却自家吃的,其余的待风干凉透全部切成碗块大,用油纸包好,再贴上红纸装点,最后扎上红丝线便大功告成,总共有二十三分,明天喻梅勤带着去,亏得有槿蕊帮手,省却奶娘不少工夫,乐得直在云娘喻梅勤面前夸她的好。
晚饭后,槿蕊亲自沏了家中新买的茉莉花茶端进书房递给喻梅勤,她察颜观色,这几日喻梅勤心情甚好,也不大说槿淳的不是,吃饭时还褒奖了她两句,想借机把话给挑明了,让槿淳学医,知道成功的机会渺茫,可不试试总有不甘心,大不了挨顿训,想着槿淳平日对她的疼爱,抖起胆如竹筒倒豆子,一骨脑全说了。
近段日子,槿蕊一反常态,有事没事在喻梅勤跟前转悠献殷勤,端茶递水,研墨拂琴,喻梅勤如何没能察觉她的异样,平素里见他犹如老鼠避猫,从不主动亲近,暂且受着也不问原因,瞧瞧她葫芦中卖得是什么药,虽知必定不会是好事,但万万料不到竟是要让槿淳弃文从医的大逆不道之言,随及勃然大怒翻了脸,气得脸色发青,当场摔了茶盏,命她跪地认错。
喻梅勤来来回回踱步,额头的青筋时隐时现,脸红脖子粗,指着槿蕊的脸厉声喝骂:“亏你说得出口,自己不争气就罢了,还撺唆兄长不务正业,成天只知道装巧卖乖,除了弹手琴,你还会什么?子承父业、进士取第是自古的道理,是正道,到了你的嘴里就变出酸味,聪明才智全用在了错处;再者,家有百口然主事一人,男子读书考举的大事哪有你姑娘家插嘴的份!!”
喻梅勤本就森严的面孔怒急后更是骇人,槿蕊心里害怕,如果不是跪着估计两腿都会打颤,攥紧拳心定定神,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目视正前方,梗直脖子辨解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哥在医术有天分,又有兴趣,浪费可惜,况且当大夫是正经营生,既受人尊重又能赚钱养家,有了余力还能接济穷困,造福百姓,倒不如遂了哥的心愿,只要哥能努力便有收获,不像科举,付出不见得有回报。”
“歪理!一派歪理。”喻梅槿把案面拍得咚咚作响,高声喝道:“怎么没回报,爹不就熬出来了,人有恒心万事成,人无恒心万事崩,如果不是两次赴京赶考,中了一官半职,咱们全家都还留在青桥镇,身不福中不知福,你的叔伯胞妹们不但要挑水劈柴,农忙时还要下田帮农,哪像你,还有丫环奶娘伺候着。”
槿蕊是早有准备,对答如流:“想来是蕊儿上辈子积了阴德,投胎做了爹娘的女儿,爹当年既写的一手锦绣文章,又有治河良策,而且造化好,遇到清廉的会试考官,所以能榜上有名,而今事势已然不同,现在取士需先查询家族谱牒,不是世家子弟的,在第一道基本就被刷下来,近三届的恩科竟无一位是寒门举子,天下谁人不知,只是明面上不戳破而已,爹身为公门中人最清楚;爹做事勤恳,为了治河通漕兢兢业业,常常沐休之日也在书房处理公务,无丝毫怨言,有了功劳却被上司占了去,苦差、累活、得罪人的事让爹去做,他们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两头都讨好,爹从官近二十载总不得升迁,爹虽有抱负、有才干,却生不逢时,哥老实巴交,在关系盘根错杂的官场更是无法生存的,不如置身世外,做个逍遥快活人。”头一次,对面喻梅勤有勇气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这种久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感觉真好,顿了顿,膝盖往喻梅勤的方向挪动两寸,仰头诚恳道来:“爹,自古以来,官场是官官相护,讲得是裙带关系,任人为亲非为贤,再过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也是如此,这是人劣根性,爹,实话都不好听,可您是蕊儿的亲人,蕊儿决计不敢欺骗爹。”
“反了!反了!不打醒你,就不知道谁是当家人。”说一句顶十句,还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更要命的是,擢拔晋升之事触动喻梅勤郁结已久的隐痛,当年一榜同年的进士就只有他在原地踏步,折身从书架上取来戒尺,抓起槿蕊的右手狠狠的连抽十来下,“让你耍巧舌,满肚子的歪理邪说,这些年的书都白念了。”
槿蕊孩提时也挨过板子打,喻梅勤仅为小惩大诫,注意拿捏手劲,盛怒之下哪还顾得上分寸,使尽全力,槿蕊痛得后背冷汗涔涔直下,失声惨哭直喊娘,豆大的泪珠滚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