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轰轰烈烈的风花雪月》葭陌

9、逃婚三巨头（下）

　　孟阑珊闻声，看了眼我手里的托盘，轻笑道：“原来你是个不合格的伙计呀！”
　　“真对不起，不小心给忘了。”我上前放下托盘，转身从杨和光手里接过茶杯，向他翻了个白眼。
　　杨和光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打什么暗号呢？”身后孟阑珊问道。
　　“没，”我急忙转身，将茶杯放好。
　　“哦？”孟阑珊起身走到我跟杨和光中间，说道，“我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看来关系不一般啊。”
　　“他是我哥。”我转身回道。
　　“你哥？”孟阑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杨和光，道，“我看你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
　　“不像怎么了？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我回道。
　　孟阑珊不说话，回到了座位。身后的小丫环铃儿一直静默地站着。
　　“你们两个过来。”孟阑珊喊道。
　　我和杨和光不约而同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孟阑珊见状大笑起来：“这下才像兄妹！”
　　我和杨和光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坐啊。”孟阑珊说道。
　　“这……”我迟疑道。
　　“怕什么！我请客。”孟阑珊一拍桌子，豪言道。
　　她这一举动着实在人意料之外。
　　“小姐……”铃儿小声道。
　　“干什么？你又要叫我注意仪态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都已经注意了十九年了，这几个月爹爹又叫我学了一大堆繁琐的礼仪，成婚之后，我这辈子就要被困在礼仪里了，就剩下这么点时间，你让我放纵一下又怎么了！”孟阑珊有些怒了。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坐下！不坐小心我让你们老板扣你们工钱！”孟阑珊转向我和杨和光道。
　　“钱”字还没出口，两个凳子上就齐刷刷地地发出重响。
　　“啊哈哈哈……你们俩兄妹真是太好玩了！”孟阑珊低头捧腹大笑起来。
　　“有这么好笑吗？”我对杨和光耳语道。
　　杨和光无奈地摇摇头。
　　没想到，笑着笑着，孟阑珊竟哭了起来。
　　我见情况不对，向铃儿招了招手。
　　“你家小姐是不是喝酒了呀？”我对凑过来的铃儿说道。
　　铃儿点点头，略带无奈。
　　“这样不行啊。”我对铃儿说道，“这样吧，对面有家药铺，你去给你家小姐买些醒酒药拿来煎。”
　　“可是……”铃儿看了眼笑个不停的孟阑珊。
　　“哎呀你放心好了，有我们两个在这玩儿看着她呢。你想啊，要是她这副样子回去，你肯定会挨你家老爷骂的。”
　　铃儿略一思考，便向门口走去。
　　门一关上，我便对着孟阑珊大喊：“别哭了！”
　　没想到孟阑珊真的听话，停止了哭泣。
　　“为什么？”孟阑珊抬头，红晕浮上脸颊。
　　看来是真醉了。
　　“因为难看死了。”我大胆道。
　　“你胡说！那些个丫环下人都说我美若天仙，就连哭起来都像西施一样。”孟阑珊不服气道。
　　“她们那是奉承你呢，你说，要是有下人说你哭起来像钟离春，你会怎么样？”
　　“我……我一定让爹爹把他抓起来，吊在房梁上，饿他，打他，让他哭得像钟离春一样！”
　　我被吓了一跳，虽然早就知道这人大小姐脾气盛，可想到她对付人的情形，还是不寒而栗。
　　“所以，怎么会有人敢说你哭得丑啊。我告诉你，你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什么是真的？”
　　“真的就是……你又老又丑又爱哭，脾气差心地坏手段毒。”
　　“你……”孟阑珊气急败坏，猛地站起，跌跌撞撞地向我走来。
　　杨和光立即起身把我拉到身后，怨怪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都敢说！”
　　我吐了吐舌头，说道：“反正她酒醒了就不记得了。”
　　正说话间，孟阑珊步子没踩稳，一个趔趄，朝我们扑来。
　　我跟杨和光同时伸出手想要扶住她，没想到她来势太猛，三人直接摔倒在地。
　　于是铃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不省人事的孟阑珊和两个人肉垫子。
　　孟阑珊喝醉的后果就是我被迫让出床来给她睡。因为她的那个铃儿很是顾及她家小姐的颜面，说她家小姐这副样子绝对不能出望江楼的大门给外人看到。可望江楼是酒楼，不是客栈，没有空房间，孟阑珊那副样子又只有三个人见过，受罪的自然只能是我了！
　　我躺在冰凉的地上，感觉很……舒服，因为夏天热嘛。不过我还是觉得很不爽，有床不能睡，床上躺着个人，床边还趴着个人，这房间已经够小了，现在挤了三个人，就更小了。可这还不是最恼人的。
　　“一头牛，两头牛，三头牛……”就在我数到第三百九十头牛的时候，孟阑珊吐了。
　　铃儿慌忙点了灯，进进出出，手忙脚乱。
　　我则裹着被子，捏着鼻子逃到了后院，一边还哀叹着我那流年不利、遇人不淑的床。
　　“清夜不能寐，悲风入我轩。”正当我坐在台阶上叹气时，这句诗飘入了我的耳朵。
　　我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不是就会这么一句啊！”
　　“不是啊。”声音里带着些许疑惑。
　　“诶？”不是我料想中的声音，我猛地抬头，却在月光下看见一张微笑的俊朗的脸。
　　“是你啊？”我站起来，被子滑到了地上。
　　杨和光玩味地盯着我的脸道：“你好像有点失望啊？怎么，你以为我是另一个谁？”
　　我的大脑里浮现出江乘风留的那十二个大字，脸瞬间红了起来，忙道：“什么另一个谁，哪有另一个，哪有谁，哪个谁都没有……”
　　“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难道是……”杨和光走到我身边，猛地拍了下我的肩。
　　我嗖的一下跳了起来：“你干嘛！”
　　“做了亏心事？”
　　“什么呀，你别胡说！”
　　“咦，真急啦？”杨和光重新站回我面前，弯腰盯着我道，“我逗你玩儿的。”
　　我略一抬眼，没好气道：“好玩吗？”
　　“不好玩。”杨和光忽然换了脸色，兴奋道，“不过我知道哪里有好玩的。”
　　没等我回答，杨和光已经拉着我跑了起来。
　　“唉，到了没有啊？我……我爬不动了……”山腰上，我边艰难地迈着步子，边气喘吁吁道。
　　“快了快了，再加把劲。”说话间，杨和光转身，向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的手，一用劲，迈大了步子。
　　“你说的好玩的就是叫我半夜来爬山啊！一点都不好玩！”嘴里这么说，我的步子却没有停。
　　“别急，等会儿你就知道好不好玩了。”听声音，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夏夜的蝈蝈躲在草丛中不停叫唤，好像很期待他口中的“等会儿”。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天空发白，山顶终于在我们脚下，此时我已经累得半死，就快趴在地上，杨和光从后面扶住我，双手把我的脑袋固定在某个角度，使我的目光定在前方。
　　脖颈感受到他的呼吸，我感到有些不自在，微微缩了缩脖子。
　　“别动，睁大眼睛，仔细看。”杨和光在我身后轻声说道。
　　我便很听话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原来他要带我看的是日出。
　　我从没见过这么红这么大的太阳，它像一个野心勃勃的王者，燃烧着占领了整片天空，每一寸灰色白色都臣服于它的意志，相继睁开惺忪的眼，目光如炬。最后，太阳登上专属于它的王座，睥睨着亮白的全世界。
　　这一刻，我忘记了身后有人，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直到杨和光一声“低头”，我才从眼前的壮景中清醒过来。
　　“什么？”我疑惑地欲转头，却再次被杨和光按住脑袋。
　　这一次，我的目光被他带到山下的街道屋舍。空荡荡的街道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一两家店铺的大门被打开。整个城市晚天空一步，渐渐苏醒过来。东京开始了新的一天，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这就是整个东京城。”不知何时，杨和光已经松开了固定着我的脑袋的手，走到了我的左侧。
　　“住在城里的人只能看到家门口的杂货铺，街头的小摊，最大的酒楼，庄严的皇宫，却很少知道整个的东京。”杨和光自语道。
　　我感到他的话并未说完，便侧着头静静地听着。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整个东京，可东京只是大宋的一座城市，有哪个山顶能看到整个大宋？你看，这个城市的一切看起来很有秩序，运作规律，周而复始。人人只知乱世战火连天，生灵涂炭，却不知道，盛世也是有代价的。”
　　此时的杨和光，目光炯炯，正如那轮高悬的太阳。
　　看来，杨和光是一个有抱负有追求的人，意在入世，志在官场。这样大丈夫的他很耀眼，但看着他的侧脸，我却隐隐感到一种失落，我感到，他的世界是我不熟悉的宽广，有我不知道的沉重，我从未思考过他口中的大宋、盛世。对比之下，我的世界很小很简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男儿志大、女儿心小？
　　“你怎么了？”杨和光转过身，诧异地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两行泪，忙拿袖子胡乱擦一通，道，“没事，就是忽然觉得你很陌生。”
　　“傻瓜！”杨和光拍了下我的头，大笑道，“我永远都是你认识的杨和光，无论在山下还是山上。”
　　“我知道，可是眼泪它停不下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越擦越多。
　　“傻瓜。”这一次，他喊得很轻，然后把我揽到他怀里，轻抚着我脑后的长发，柔声道，“停不下来就让它继续吧，等它想停了自然就会停的。”
　　等我们回到酒楼时，听说了一件事：孟阑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