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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们私奔吧 ...

  •   “我们私奔吧。”我抬头看他,呢喃道。
      他转过头,满眼震惊。
      “呃,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逃跑吧。”我慌乱地说道,“两个人一起逃,也好有个照应。”
      他笑了:“可是,我们没办法离开东京,我家里一定在城门口、码头都安排了人。”
      “谁说要离开东京?”我饶有深意地看着他。
      “那你的意思是……”他一知半解。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左手食指轻敲下巴,思索一番后说道,“我有一个好去处。”
      “什么地方?”他好奇。
      “望江楼。”我轻笑。
      “不行,那里有许多达官贵人出入,太容易被发现了。”他皱眉。
      达官贵人?这么说,他家一定非官即富。到时候,我跟他私定终身,生米煮成熟饭,再跟他回家,那么,我亲爱的牛肉、红衣、爱情故事书……我想着,不禁笑出声来。
      “喂,你一个人乐什么呢?”他拍着我的肩膀喊道。
      “哦,”我忙敛了笑容,严肃道,“我是在想,他们一定想不到你一个逃婚的会去那么张扬的地方,所以,待在那里反而比较安全。”
      “可是,我这张脸他们一见到就会认出来。”他面露忧色。
      “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我取下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把铜板,然后一把将包袱扔到他怀里,歪嘴一笑,说道,“你在这儿等着,别走开啊。”
      我以极快的速度跑到集市,窜进一家杂货铺。
      “老板,来罐浆糊,来把剪子。浆糊要粘性最强的,剪子要最锋利的。”我侧倚在柜台边上,飞快地说道。
      老板拿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把脑袋凑近我,扯着嗓子道:“姑娘——你说什么——”
      敢情是个耳朵不好使的。
      我清了清嗓子,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喊:“我——要——浆——糊——和——剪——子——”
      老板搓了搓耳朵,躲开了些,又问:“姑娘要拿来做什么?咱们这儿有好几种浆糊和剪子。”
      我仰头思索了一下,扯过他的耳朵又喊:“胶——老——鼠——”
      “哦——”他又搓了搓耳朵,离我远些,拿异样的目光看着我,问道:“那剪子呢?”
      我眼珠一转,又凑过去在他耳边喊:“剪——老——鼠——毛——”
      这回老板噌的一下跳开了,视线越过我向我身后扫去。
      我疑惑不解,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脑袋。只见三个妇女手里拿着针线包、鞋板之类的东西,六只眼睛射出的光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身上,边上两个男人欲取钱的手停在腰间,张大嘴巴,四只眼睛像是遇见了女鬼。
      “她一定是个疯子。”其中一个女人小声嘀咕起来。
      “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另一个女人提议道。
      然后,三个女人先走,两个男人断后。那俩男人面朝我,伸开手臂,护着身后的仨女人。等到女人全部撤离,男人也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切,你们才是疯子。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计较。
      “老板!”我回头,却见柜台后面已经没了人,柜台上安静地躺着一小罐浆糊和一把银色的剪子。我抬眼扫视四周,终于在幕帘的一角发现了老板的半个脑袋和一只微颤的手。
      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他多费唇舌,便拿了浆糊跟剪子,大声问道:“多少钱?”
      “八……八文……”老板口吃道,颤抖的手却比划了一个九。
      “到底八还是九?”我有些不耐烦地盯着他的手。
      老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忙换了手指,道:“八。”
      我一手甩了一把铜板在柜台上,转身就走。脚刚到门口,却又折回来,趴在柜台上。
      “一、二、三……七、八、九!”我捻起最后一枚铜板,收进手里,抬头看了眼一脚刚踏出幕帘却又停住了的老板,丢下一声冷哼走了。
      回到林子,我见到的是这么一幅场景:
      杨和光靠坐在树下,手里抱着我的包袱,两眼眯着,嘴唇紧抿,呼吸均匀。
      我蹲下身,好笑地看了眼他紧拽着包袱生怕给人抢了的姿势,接着目光移到他垂在胸前乌黑光滑、柔顺服帖的发丝,都说三千烦恼丝,恐怕世上最美的三千根精品烦恼丝都集中长在了眼前这个人的头顶。
      我伸出左手轻挑起一缕,温柔地抚摸着。
      然后气一闭,牙一咬,我倏地掏出了右手。
      小指般长短的一缕发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落下来的。我收回剪子,把断发平均分成两撮,抹上浆糊,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人中。
      他却忽然睁眼,明亮的眸子惊得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气。
      他这么一喊恰好提醒了我。我忙举起手来看,还好还好,假胡子没弄坏。
      他的视线跟着落到我的手上。
      “这是什么?”他疑惑道。
      我嘿嘿一笑,用命令的口气说了声“别动!”。
      他就真的不动了。
      一边一条,我给他粘好假胡子,用手指托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左转转右转转,终于拿起剪子又加上几刀。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和他一脸的迷茫。
      他伸手想去摸那两撇假胡子,我一把挡开他的手,说道:“还没干呢,别动!”
      “可是,我自己看不见啊。”他一脸委屈。
      我左顾右盼,最后盯着他,无奈地说道:“没办法,这里既没有镜子也没有湖,但是,你要相信我的手艺,相信我的眼光,这两撇胡子真的很好……”
      话未说完,我的后脑勺便被一个大掌托住。
      他的掌心压着我的脑袋,迫使我靠近他的脸。
      我睁大了眼睛,他的手掌不再施压,而是将我的头固定住。
      眼前的脸孔不断放大,终于在距离我三十厘的地方停住。
      他也睁大了眼睛,定定地望进我的眼眸。
      爹爹啊,娘亲啊,他想干什么!
      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小心脏快要破膛而出了。
      上天啊,我头一回遇到这种事,紧张的呀!
      但是他的心跳却平稳得很。
      难道说,他不是头一回!
      难道说,他是老手!
      难道说,我遇见了……狼!
      娘亲啊,救命啊!
      我越想越害怕,他却蓦地放开了托在我脑后的手,手指顺着小胡子轻轻摩挲。
      “做得确实不错。”言语中是真心实意的赞叹。
      我听得一头雾水。
      “啊,对了,你的眼睛很亮,不比镜子差。”杨和光补充道。
      真真一记大地惊雷!他刚刚竟然在我眼里照镜子!
      娘亲啊,他比狼还可怕啊!
      “不过,你怎么会弄这玩意儿?”
      我强压下心里的寒意,故作镇定地答道:“我以前总爱把自己扮成我爹的样子。”
      “原来如此。不过,我这个样子还是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那当然。”我说着,伸手拔下他的发簪。
      黑瀑在阳光中倾泻下来,闪着耀眼的光。
      “转过去,坐下!”我命令道。
      他极听话。
      我取下自己发间的梳子,将他的头发梳顺,然后一把挽起,用簪子固定在头顶。
      “好了,这样看起来就老多了。”我把梳子插回发间,满意道。
      他转身面向我,手触到头顶,喃喃道:“可是,我自己看不见。”
      我慌忙后退,伸直右手,挡在他胸前,坚决地说道:“不用照镜子了。我以性命起誓,真的好看。”
      “好吧。”他妥协地说道,“现在可以了吧?”
      我从上到下地扫了他一遍,扯着嘴角痞笑道:“还差一样。”
      说完,我极粗鲁地一把扒了他的衣衫。看着他满眼惊恐,一副被非礼的模样,我心里那个得意啊。我最大的特长是会记仇,最最大的特长是有仇必报。
      我大摇大摆地走着,他在我左后方跟着,神色略显忸怩。
      “这样会不会很傻……”他小声说。
      “确实很傻。”
      “那我可不可以换回去……”他商量道。
      “不可以。”
      “那我可不可以不跟你走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以。”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一身反穿的衣服。他的衣服外层是贵气的紫色真丝,里衬却是低调的褐色棉布,而且做工精致,就是里衬也光滑平整,边沿采用了内缝线法,没有一根线头,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正反的。这样穿正好掩盖他的身份,只是他自己觉得这么穿丢人。
      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强忍住笑,威胁道,“你一走,我立马就喊‘杨和光在这里’。”
      他闷吼一声,咬牙切齿道:“到了望江楼,我一定要把衣服换了。”
      我嗤笑着,回身继续大摇大摆。
      “记住,你不叫杨和光,你叫姜光,今年十九岁,是我的同胞哥哥。”我望着前方不远处那座热闹非凡的酒楼说道。
      “为什么连我的名字都要由你改?”杨和光有些不服。
      “因为我出道比你早,就离家出走、逃婚这些事来说,我是前辈。况且,”我斜睨了他一眼,洋洋得意道,“我离家一千八百公里,你却还在自家门口,你说,是谁的把柄落在谁的手里呢?”
      杨和光吃瘪,悻悻地看着我,不说话了。
      “剩下的故事,我来编,到时候你可别乱插嘴,说漏了,遭殃的可是你自己。”我得寸进尺地威胁道。
      我继续向前走去,身后那一道愤怒的目光,我看不见,那一句愤恨的“真是上了贼船”我听不见。
      “这字仿羲之,倒有七分相像。”我抬头,以手支在额上遮挡阳光,对着匾上金光闪闪的“望江楼”三字说道。
      “姑娘好眼力!”身后响起一声赞叹。
      这声音好生耳熟。
      我回头,只见一美男子负着手,身着金线镶边玄衣,腰系玲珑通透美玉,脚踩银丝云纹鞋底,一派贵公子模样。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回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微眯,透着些许蛊惑的意味,让我不禁想起另一个人来。
      那男子也盯了我一会儿,忽然抬手指着我喊道:“是你!”
      再听见他的声音,我的思绪飘洋过海,终于来到金满楼。中午听到的笑声,可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发出的吗。
      “是我,那又怎样?”我双手搭在胸前,不屑道。
      看他那样子,定是个挥金如土、不知民间疾苦的纨绔。
      “果真是贫穷牛肉面小姐。”男子叹着气。
      “长得人模人样,嘴里怎么就吐不出象牙来呢。”我叹了口比他的还重的气。
      “狗嘴里才吐不出象牙呢!”男子反驳道。
      “对,是狗嘴。”我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
      男子愣了一会儿,忽然指着我说道:“你你你……你居然拐着弯儿骂我!”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一脸无辜,“不要把你自己说的话推到我头上来啊!”
      “你这个又穷又嘴坏的臭丫头!”男子显然被我激怒了。
      “哥——他欺负我!”我转向杨和光,脸上满是委屈,暗地里却掐了一下他的手。
      杨和光瞪了我一眼,转而向男子作揖,彬彬有礼道:“舍妹年幼,言语间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我用劲掐了他一下。
      杨和光咬紧牙关,忍住即将溢出嘴角的痛呼,凑到我耳边说了句“少惹是非”。
      我心有不甘,飞快地丢了句“说不臭的人臭的人说人臭的地方臭”便拽着杨和光跑进望江楼。
      我躲到一扇窗户后面,从窗缝里瞄着呆站在原地的男子。身边的人嘴里嘀咕着什么,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骂人口臭用得着这麻烦吗!”
      我看着窗外的男子皱着眉,思考着什么,然后一拍脑袋,愤愤离开。
      “当然用得着,你看他被我骂了自己都不知道呢。”我得意地回头笑道。
      “二位要点什么?”一个店小二走到我们旁边,甩着肩上的抹布问道。
      “邱树。”我脱口而出。
      “这……楸树还能吃?”小二挠着脑袋,不解道。
      一记闷雷。
      “我是说我要找一个叫邱树的人。”我解释道。
      “哦——”小二一拍脑袋,惊喜道,“你是姜姑娘吧!”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道。
      “今早小邱跟我说了,有个赌神姜姑娘可能会来找他,没想到当天就来了!”小二显得很兴奋。
      赌神姜姑娘……我皮笑肉不笑,这个称号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邱树竟然这样跟人介绍我,还是我在别人眼里除了会赌就没有其他能耐了……
      “赌神?”身边飘来一记异样的眼光。
      我缓缓扭头,硬扯着嘴角说道:“误会,误会……”
      “小邱在后院,我带你们去找他吧。”小二一不小心化解了我的尴尬。
      穿过无数桌美酒佳肴、无数个锦衣华服,我和杨和光来到了后院。
      “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小邱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杨和光。
      “是,他叫姜光,是我的亲哥哥,本来是在京城给大户人家干活。上个月他捎信来说那家的公子强抢民女,他为了救那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把那家公子给打伤了,他们家人要打断他的腿,所以他就逃出来了。爹娘心急如焚,要我上京来找哥哥。如今那家人到处打听哥哥的下落,在城门、码头都留了人,我们也没法出城。小邱你说过我有任何困难都能来找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留我们两个。”上苍啊,原谅我的满口谎言吧。
      “是哪户人家,竟然如此蛮横霸道!”邱树一拍大腿,气愤道。
      “民不与官斗,我们兄妹二人只想先避避风头,他们如果一直找不到人,也就会放弃了。我们不能连累你太多,我只能向你解释这么多,而且,我们也不会叨扰太久。我和哥哥可以干活,只希望你帮帮忙,让我们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大地啊,原谅我吧。
      于是,邱树很有义气地跟掌柜的说我们是他的远房亲戚,掌柜的便留了我们在酒楼干活。
      “这些故事你都是怎么编出来的?”夜晚,我们坐在屋顶上,杨和光十分好奇地问我。
      “用不着编,我只不过把咱们村里流传的包公故事之一进行了小小的改编。”我望着满天的星星说道。
      “那原来那个故事的后续是什么?”杨和光继续问道。
      “后来那个人逃命逃得快饿死了,就去找了包公,包公惩恶扬善,铁面无私,判了那大户人家公子的罪,那个下人被无罪释放,被他救下的姑娘感激他,崇拜他,嫁给了他,从此以后,两人粗茶淡饭,甘之如饴,相知相守,白头到老。”这个故事里我最喜欢的部分就是最后两人的结局。
      “那个故事里,所谓的妹妹是不存在的吧?”杨和光的注意力却不跟我在一处。
      “是啊,我的角色不在那个故事里。”我转头看洒了他一脸的星光,微笑着说道。
      “说来也是,这个故事里好像只有一个女的。不然,你当那个角色吧。”杨和光并不看我,抬着头说道,语气稀松平常。
      我完全愣住,左胸下方有些不安。我低头,右手掌用力按压胸口,却抑制不住皮下的狂跳。
      再抬头时,洒满星光的侧脸仍旧一片柔和。他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讲了什么,更没有意识到故事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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