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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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泠这一生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花。
有白色的，有黄色的。有百合，有康乃馨。有花圈，有花篮。中间是一张外婆微笑着的黑白照片，面前三炷青香。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能看出这些花在慢慢的凋零枯萎。她一言不发的独坐着，似乎已经石化了一个世纪。
只是，她并非是独自一人。
“拿给我。”陌生的嗓音从赵泠嘴中响起。
“什么？”周琯有些震惊。
“你说的，我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你就把阿婆的消息都拿给我看。”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周琯有些犹豫。
自那日起，这已经是第八天了。
外婆是昨天下葬的。赵泠的父母在出事的第三天就办了签证买了机票回来。赵妈妈据说得知噩耗之后一连晕过数次，几天不吃不喝一直在落泪，因此在海关的时候差点被当患病者拘留查看。
葬礼那天赵泠在后堂看过外婆的遗体，经过化装着衣，已经看不出受伤。只是，因为外婆重创时的面部扭曲，妆化的很浓，怎么看怎么不像平日里慈颜欢笑的老人家。当时的赵泠很想冲过去最后抱抱外婆，只是被火葬场的人强行拦下，眼睁睁的看见最亲最爱的人化成一坛骨灰。
外婆入土之后赵爸爸就带着赵妈妈走了，说是要放下所有陪着妻子周游世界，以此疗伤。当时也要把赵泠一并带走的，但倔强的女孩儿决意不肯。
现在，这个倔强的女孩子又要看新闻报道和警方调查，这怎能让周琯放心？
赵泠等了几秒没听到周琯的回答，毫不犹豫的起身，往里屋走去。周琯连忙站起跟上，只见这女孩儿从客房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堆纸，果然就是报纸和死亡报告。
苦笑，她什么都瞒不过她。
赵泠一页页的翻过报道，一目十行的阅览。一直保持的镇静忽然在目光触及某一行字的时候粉碎了，赵泠抬手捂住嘴，眼泪簌簌滴落。
平安符。。。外婆出事那天，居然是去为她求得那个佑她一生平安的平安符。
此时，客厅里赵泠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赵泠拿起电话，抹去泪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这才接起。
“表姐。。。”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掌中的手机被赶来的周琯一把夺去。
“横眉。。。”周琯捏紧拳头，很恨自己。这样的一句话，她到底要重复多少遍？
“赵泠的外婆不在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周琯又叹着气将前因后果给横眉重述了一遍。她担心再次刺激到赵泠，只得握着电话走远了几米，但又放心不下这个女孩儿，故而不敢离她太远。无论是说话还是聆听时，眼睛都时不时的看向赵泠，生怕她又悲伤过度。
在横眉一番嘱咐之后，周琯终于收了线，走回到赵泠身边。
“你表姐还在外地，她刚订了最早的飞机票，明天中午才能赶回来。”
“嗯。”
“十二点都过了，去睡觉吧。。。”凝视着赵泠眼中显而易见的血丝，周琯心疼的抚着女孩儿的发丝。
“你去睡吧，我想再陪陪阿婆。”
就知道会是如此，周琯微微叹息，“那我陪着你。”
赵泠缓缓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垂下眼，应了一声，又道：“我很冷。。。”
很清晰的听见话语中的痛苦与受伤，周琯的心阵阵抽痛着。她坐近一些，将只穿了一件薄薄衣衫的赵泠用力搂住，心中只有疼惜。
“阿婆走了。”赵泠的小手楸紧周琯背后的布料，眼泪止不住的流落。
“泠泠你还有我。”
“可是阿婆走了。。。”
听着这句话，周琯眉头紧锁的闭上眼，心中的痛楚并不少于赵泠。她如何不知，对于赵泠，外婆的重要性远高于她，但是她的难受并非来自于为自己感到不公，而是试图着想象如此打击对赵泠带来的无法想象的悲恸。
俩人相拥着沉静了许久。终于克服过纵声哭泣的冲动后，赵泠艰难的开口：
“周琯。。。以后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她想着柳爱媛，那个周琯可能喜欢着的女孩儿，“就算，就算我们最后都有自己的家了，就算有更重要的人，也不要不要我，可以吗？”
她，确实是在崩溃的边缘了，不然，以她平日里骨子中的那股傲气，怎能容忍自己说出这种类似于请求之类的话语？
“好！”周琯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皆是从牙缝中吐出，“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即便像你说的一样，你都有了更重要的人，你都成了家，我对你，依然不离不弃。
而这一生的承诺，被赵泠听在耳里，在因至亲惨死而痛彻心扉的悲伤中，竟然泛出一丝酸涩。
这么好的一个人，如此疼爱她守护她，将来却是被别人拥有。
这么温暖的一个怀抱，让她几欲碎开的心仍然完整，将来却是他人的归属，他人的港湾。
赵泠拥紧周琯，头埋在她的颈下，轻声的抽泣，但仍然执着的问着：
“阿婆求来的那两道平安符呢？”
“一道给你妈妈带走留作纪念，另一道。。。”周琯动作轻缓的从口袋中取出用手帕包裹着的平安符，展开，递给她。
赵泠稍稍坐起身，双手捧着留有暗红色血印的平安符，眼帘立刻模糊起来。她眨了几下，轻轻吁了几口气，侧过身将平安符的绳子套在周琯的脖子上，又把它从周琯的衣领处塞了进去，让它紧贴她的胸口。
“泠泠？”周琯有些不明所以的低头看着赵泠的举动。
“阿婆说，她为我求符是为了让我一生开心幸福。”赵泠低着眼光，抬手替周琯理了理衣领。此时她的目光中混杂着太多太多连她自己都没有理清的情绪，所以暂时，起码现在，还不想让周琯看清。“你若是一直平安，我自然就会一生幸福。”
“泠泠。。。”收紧双臂，周琯的下颚枕在她的肩膀上，某人眼里是满满的感动，是深深的眷恋。
“很晚了，睡吧。”赵泠抚着周琯脑后茸茸的短发。虽然外婆的离去给她带来了无法计量的痛楚，可这些天来某人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守护，让她保留着一丝理智，也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她放不下的东西。
比如说，连她自己都还没知晓的爱情。
当俩人在一起很多年后，有一天周琯被问俩人相处这么久以来最难忘的记忆。所有在场包括赵泠本人，都以为她会回答第一次的相拥，第一次的表明心迹，第一次的接吻，抑或是。。。其他的某些第一次。。。咳。。。
只是没想到，周琯沉默了许久，回答的却是：
“阿婆过世的那一年，我看着泠泠默默承受着那种悲痛，却无能为力。”
也确实是，一直以来与外婆几乎是相依为命的赵泠，为这件事哀悼了整整一年。这段时间周琯日日从学校上完课就赶回来陪着她，让她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
就在周琯与赵泠在赵家客厅中，外婆黑白照片前相拥而眠的同一时间，地球的另一端，一名长相儒雅的男子终于连哄带劝的让哭的累极妻子睡去。
他从床边站起，背脊挺的比军人还要笔直，一改脸上原先的柔情，面部线条变的刚毅。
走出酒店里的套房乘着电梯下楼，男子只有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流露出些许自责。对于他来说，妻子永远第一，事业第二，女儿只排在第三。他不是个很好的女婿，更加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但如此软弱的神情只在他脸上滞留了不到一秒，等电梯到达底层的时候，男子又恢复了一向冷然的表情，跟着为他引路的服务员来到一间包间里。
那个包间里原本坐着一名身着灰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见到门开了，连忙起身扣上西服的扣子。但看清来人之后，又显得稍有些不确定。那人虽然一身深色服饰，浑身流露出强者之态，但怎么穿着的竟是一套类似于运动服的休闲装？
“赵凌霄。”来人报上了姓名，仿佛能够透视的眼神落在灰色西服的男子身上，顿时让对方不仅不在起疑，并且感到莫名的压力。
“赵先生，”男子赶紧与赵凌霄握手点头，“您岳母的事情我们听说了，真是十分抱歉，请您与您太太节哀顺变。”
赵凌霄并没有催他进入正题的明显表示，但那两束锐利的目光，让西服男子很自然的将客套话精简了。他坐下，似乎很不经意的开口：
“那你们准备如何让我们节哀顺变呢？”
“呃。。。”饶是见过各种大场面，但是对于如此强势凌人的主，西服男子不经有些接不上话，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才说道：“赵先生您看，是这样的。我们国家牢狱里的名额确实是有些供不应求了，更加上肇事者家里也稍有背景。再说，中国每年车辆撞伤行人的案例多不胜数，国家不能把每个司机都。。。”
听到这里，赵凌霄眼光一抬，对上了正在表示惋惜的某人的双眼，对方顿时噤若寒蝉。
手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桌面，赵凌霄斟酌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支票本本，一杆金笔在上面圈圈点点的飞舞着，几秒后递给了对方。
西服男子接过一看，心下暗数：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眼光又落在一串零加一个一前面的符号上。美元。
西服男子小心的收起了支票，恭敬的开口请问：
“赵先生，请问您的意思，是让那司机被判死刑，死缓，还是终生监禁？”
赵凌霄微微皱起眉头，脑子里循环着妻子失声痛哭的模样，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凭良心按法律裁判吧。”
闻言，西服男子很是吃惊：“那名司机可是试图逃离现场，被拦截下还诬赖您岳母闯灯在先啊！若不是附近保安录像澄清了一切，他。。。”
“我知道。”赵凌霄心下暗暗自责。他早就给老人和孩子备了司机轿车，可一向勤俭持家的老人以‘安步当车’的理由回绝了，当时他真的应该坚持。“我只要法庭上下一概不受肇事者贿赂或者关系的影响，公正判案就可以。”
若不是看他岳母一生宽仁为本，他妻子的善良谅解，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那个至今仍未有丝毫歉意的司机。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