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逐影》格蕾思琳

70、原谅

　　迪维尔上岸时，天已经蒙蒙亮，虽然不见太阳，朦胧的光线仍透过层层云雾，让他看得清路面。
　　他跑进了宫殿，那里供奉着这座岛屿的守护石——“魔鲸”的心脏，它可以操控海洋里一切生物的力量，能不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关键就靠它了！
　　迪维尔走进了一间密室，里面有重重结界守护着，只有他才有权力进入。
　　盒子被保护在结界的中央，灵力最强的地方，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打开盒子一看——竟然空空如也！
　　咒骂了一句，他扔开了空盒子，慌乱地四下寻找。
　　“你在找这个吗？”
　　背后忽地响起了法兰蒂尔的声音，迪维尔心里猛地一沉，连忙转过了身。
　　法兰蒂尔斜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悠闲地把玩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
　　“你怎么那么快回来了？敌人都打退了吗？”
　　迪维尔故作镇静地笑了笑：“还没有，你把宝石给我，我很快把他们赶走。”
　　法兰蒂尔抬眼看了看他：“哦，都是些什么人哪，还要动用这宝贝？”
　　“是一群海盗……”
　　法兰蒂尔扬了扬眉，冷冷地笑了：“海盗？”
　　迪维尔急于应付外面的战事，只能嘻笑着脸哄他：“法兰蒂尔，别玩了，把它还给我。”
　　“好，接着。”法兰蒂尔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了迪维尔。
　　迪维尔接过了宝石，顿时信心十足，正想往门外跑去，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宝石似乎失去了光滑的质感，低头一看，连颜色也大变，原有的宝蓝色变得又黑又硬，没有了之前深邃神秘的光泽。
　　迪维尔的脸色骤沉，像那颗宝石一样黯淡无光，他捧着一块失去灵力的石头，颤抖着问：“法兰蒂尔，你对它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试一试，能不能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封印一颗跳动了几千年的心脏。”法兰蒂尔笑得很轻松，“事实证明，我做到了。”
　　迪维尔怒不可遏，朝着法兰蒂尔大吼：“可我要用它来打败敌人！”
　　“哦？什么样的敌人？说来听听，或许我比这颗石头更有用。”
　　“是……是一群强盗。”
　　“什么样的强盗？”法兰蒂尔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变得阴沉，“为首的那个是不是叫罗伊，后面还跟着一个叫格雷希特的帮凶，他们骑着两条飞龙，带着一队幽灵军团，浩浩荡荡地来袭击‘漂流岛’？”
　　迪维尔愣在了那里，许久，脸上露出一丝惨白的笑：“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法兰蒂尔取下了装饰在耳垂上的红宝石，丢到了一边，“我把‘红凝’给了罗伊，让他找到你的哥哥，以及那个被封印起来的幽灵军团，整合他们的力量来对抗你！我则留在你的身边，干扰你的视线，让他们安全地完成这项任务。”
　　“呵……好计策。”迪维尔心痛地笑了，双眼被深深地刺痛，又露出一丝不甘，“但是还没有完！你忘了我是谁了吗，我是魔王，我还拥有整个魔界！我还没有输掉这场战争！来人！来人啊！”
　　一名“灵咒师”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个礼：“王，有何吩咐？”
　　“去，阻截所有企图登上这座岛的侵略者！一个也不要放过！”
　　这一次，“灵咒师”并没有立即接令，而是将目光伸向了一旁的法兰蒂尔。
　　迪维尔愤怒地指着跪在地上的“灵咒师”吼道：“快去呀！还愣着做什么？想抗命吗！”
　　“灵咒师”仍然一动不动，望着法兰蒂尔，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
　　这时，法兰蒂尔开口了。
　　“传令给下面的人，一律不许反抗，让客人们上岛。”他对“灵咒师”下达了命令，又用冷冽的目光逼视着迪维尔，“你下去吧，把门关上，我有话对你们的魔王说。”
　　“是。”“灵咒师”接到法兰蒂尔的命令，安静地退下，关上了房门。
　　迪维尔惊愕地看着法兰蒂尔，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你什么时候……”
　　“在你上岛之前，我已经把你身边的亲信都收服了，你的‘灵咒师’，灵力都被我束缚住了，没有我的同意，他们不能擅自动用。在后来的那段日子，你下面那帮人搜集回来的情报，必须先经过我这一关，然后才报告给你听。你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关于罗伊的消息，因为那些信息，已经在我这里过滤了一遍了。”法兰蒂尔走到迪维尔跟前，一步步地向前逼，迪维尔只好一步步地往后退，“怎么样，你现在还拿什么跟我斗？这场战争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什么都没有，注定输个精光！”
　　最后，迪维尔被逼进了死角，再也无后路可退，背贴着冰凉的墙壁，他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像抽空了灵魂的木偶，面如死灰。
　　法兰蒂尔跟着蹲了下来，注视着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轻轻地问道：“遭人背叛的感觉如何？”
　　“绝望……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绝望……”那呆滞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心碎的笑，“绝望得……连心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对，这就是我那时候的感受。现在，你也体会到了？”
　　迪维尔闭上眼睛，无力地点了点头：“债都还清了？”
　　“还清了，我原谅你了。”
　　迪维尔勾动着嘴角：“还清了就好，还清了就好……”
　　迪维尔瘫坐地上，身体倚着墙角，像一个脆弱的小孩。
　　紧抱着双臂，拥着他的一无所有。
　　紧闭着双眼，不愿再看眼前的世界。
　　作为情人，他被抛弃了，作为敌人，他被彻底地打败。
　　这世上美好的一切像光影一般离他远去，沉淀下来的，只有自己。
　　一只手抚向他冰冷的额头，捋开他凌乱的头发，抚摩着他苍白的脸，轻轻地把他拥过去，抱在了怀里。
　　“别这样，我们还是朋友。”法兰蒂尔身上冰寒的气息消散不见，之前针锋相对的眼神，化成了眼中悲伤的温柔，他把自己的胸膛和迪维尔贴在了一起，拥抱的力度不紧也不松，细腻地安抚着那颗破碎的心，“我对你的爱恨已经消失了，但是情义还在，这就是为什么我还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怀里的人显得格外安静，除了略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完全失去了生命灵动的光华，不喜不悲，哀心如死。
　　法兰蒂尔轻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声音也如同静静流淌的河水，平和安详。
　　“过去我一直恨你怨你，那是因为我还爱着你，我无法原谅我深爱的人对我的背叛，一直深陷在痛苦的泥沼中。但是在你身边这些天，我想通了，你那么做是对的。我们已经见识过那些黑甲士兵的残酷，当时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抵御那帮人的侵略，把我献出去是最明智的选择。把心爱的人送到敌人手里，你一定也很难受吧？我甚至能体会到你当时痛不欲生的心情……所以我原谅你，你是迫不得已的，你的悲痛不比我少几分，为了生存，换作是我，说不定也会那么做。”
　　迪维尔的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他紧皱着眉头，一手抓住了法兰蒂尔的衣襟。
　　“迪维尔，我相信你是善良的，你的眼睛是那么透彻，像清澈的湖水一样。就是这双眼睛，让我相信你还有良知，相信你以前犯下的过错，不过是一时迷失了自己。你知道吗，我们都没有错，我们都是一群孤苦的孩子，痴痴地追寻着自己的梦想，即使偶尔伤害到对方，也不是有心的，是不是？让我们忘掉从前的不愉快，重新拾回最初的梦想吧。你不是要当一位英明的魔王吗？我们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了，魔王的宝座一点也不罪恶，他是我们实现梦想的平台，你要坐在上面，一起实现我们的理想。”
　　“你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吗？”迪维尔哽咽着，伸手抱住了法兰蒂尔，魔族没有眼泪，他却似乎大哭了一场，深吸了口气，他颤抖着问：“我们真的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吗？”
　　法兰蒂尔没有回答他，周围陷入了一片沉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法兰蒂尔，法兰蒂尔，你在哪里！”
　　法兰蒂尔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看迪维尔。
　　迪维尔睁开了眼睛，看着那道紧闭的门，门外的人魅力四射，似乎透过门缝也能感受那耀眼的光芒——那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温暖啊！
　　迪维尔的眼里没有了嫉妒，没有了愤恨，除了羡慕，只有深深的自卑。
　　忽然间，他明白了法兰蒂尔的选择，自己根本就给予不了这种温暖，无法融化他心，无法烫热他的魂……
　　“去吧，他在找你。”
　　“那你呢？”
　　“我没事，你放心，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魔鲸’的心脏被封印，这座岛就要沉了，你快走吧。”
　　“恩，我会跟着我那帮手下走的。”
　　“那么，再见。”
　　“永别了……”迪维尔淡淡地笑了，看见法兰蒂尔眼中的担心，又补了一句，“你回到物质界，一定不想再见到我吧？”
　　法兰蒂尔笑了笑，轻轻地放开了怀里的迪维尔，对着门外喊：“罗伊，我在这儿！”
　　迪维尔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法兰蒂尔带着甜甜的笑，像一阵轻快的风，高兴地往门外走去。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回味着那抹纯净的笑颜，他曾经，也对自己这么笑过。
　　过去的，已不再拥有，能留下的，只有记忆。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