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斋》叶樱飞

4、鸳鸯梳·重逢

　　胭脂今日起的早了些，像往常一样开门做生意，隔壁的张嫂看见就寒暄，“今天倒是没有见到阿青那娃娃。”

　　胭脂淡淡一笑，“昨天生意太好，把她累坏了，且睡着呢。”

　　顺州城今天早上都在谈论一个话题，李家小公子新纳的妾，还没有过门呢，在醉仙居梳妆的时候就昏倒了地，给她梳妆的小丫头摸过去，竟然是鼻息都没有了。

　　“醉仙居这次又嫁出去的哪个温柔小娘子啊？”牛三忍不住问道。

　　“还能是谁，就是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的又数一数二的落红姑娘呗！”吴老二停下手里舀豆浆的动作，“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李宰辅家的小少爷，可是缠了落红姑娘好多日子呢！”

　　“结果还不是没捞着……”

　　“真是凶兆啊！”张嫂也参与进了挑着早点担子的吴老二他们一伙的话题。

　　“可不是，听昨天去迎亲的人说啊，新娘子像是一时的猝病，登时气息都没有了……”

　　“这倒是喜事还是丧事啊？”张嫂一边端着大碗，“老二，把今天的新鲜豆浆打上一碗。”

　　“好嘞！”吴老二一边口若悬河的给大家说他道听途说来的事，一边做着自己的小生意。见胭脂也拿了个碗走过来，连忙殷勤道：“胭脂姑娘倒是几日不见，今儿起的真早！吃什么？”

　　“就把碗装上豆浆，再要两个白糖米糕。”胭脂拿出两文钱，顺口接着他们刚刚的话，“那李家前几日一大帮家仆还在接上置办了好多东西呢，怎么，这娶亲没有娶成？”

　　“可不是！”胭脂这样水灵灵的姑娘站在面前，吴老二这下更来劲，加油添醋，把个事情描绘成李家恃强凌弱、霸娶不成，扬言要烧了醉仙居，最后王妈妈逼得落红不得不从，但是落红姑娘又觉得无比屈辱，最后刚烈自尽……

　　想象力可真好！胭脂小心翼翼端回了装满整碗的豆浆和两大块米糕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笑。

　　“啊啊啊，好饿啊……”阿青揉着稀松的睡眼，啪嗒啪嗒走下楼，一看帐台上热腾腾的早餐，伸手就去拿。

　　‘啪！’胭脂打掉阿青的手，“后面先去洗漱！”

　　阿青悻悻然收回伸在半空的手，一脸丧气地去后面井边打水梳洗。哗啦啦，鞠一捧清凉的井水浇在脸上，困意才消了些，青盐擦了牙，然后喝水漱口，最后擦干脸，把散着的头发束好，拍拍衣服，才走出来。

　　这时候胭脂已经吃完她那一份，正低头摆弄一个竹制的小背篓，见阿青出来了，便和她交代道：“今日我有事需外出一下，店交给你顾一天，可别买错东西了，不然回来有你好看！”

　　啊！坐在柜台旁边的阿青一听这话，面前的白糖糕也显得没有刚才诱人了，她嘟着嘴叫，“好没天理，胭脂只知道自己出去快活，都不管我，还叫我在店里做苦工！”

　　快活……做苦工……正在修补药篓底下哪个更破洞的胭脂听见阿青这番说辞，动作一顿，平静……她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和那小白痴一般见识，平静……

　　“胭脂也带上我去好不好！”胭脂手拍完胸口，一抬头就看见阿青蹲到了她旁边，脸上露出无比渴望的神情，活脱脱牢里关了一年半载没放过风的摸样。

　　……胭脂捏着拳。

　　“我给你背篓子！”阿青说着就要去拿胭脂手里的竹篓。

　　“你给我滚一边去！”胭脂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往小白痴头上打去。

　　“呜呜，胭脂你嫌弃我笨手笨脚了吗……”某人蹲在一旁伤心的哼哼唧唧，趁着这功夫，胭脂抓起竹篓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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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霜独自进入顺州城，连日来，她四处打听那日城外游玩的那衣着最华丽的一行人，大家一听这个瘦小姑娘要寻‘落红’，听她的形容，大家不约而同指路指到醉仙居。

　　醉仙居是何地方？顺州销魂地，温柔富贵乡！

　　刚刚才午后，王妈妈就站在醉仙居的门口倚门一边绞着手里的小绢子，一边吐着瓜子皮。她扳着指头数了半天，李少爷这个月，几乎是天天过来她们醉仙居捧场，那银子是哗哗往她王妈妈口袋里流。

　　“妈妈~~”最早起来的春桃姿态慵懒地下了楼，“你这是在帮落红等情郎，还是给自个儿等情郎啊，看您急得……”

　　“你这丫头作死，有空笑你妈妈，没空去后面李师傅那里把琴艺学一学！”王妈妈踮起脚撵她。

　　“请问……”门口一把怯怯的声音。

　　“来人了，”王妈妈‘啐’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我得看看去。”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看从醉仙居的大门出来一个五短身材，却又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知道是这里管事的，所以满眼期待的看着她，“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落红’的姐姐……”

　　“嗬，挺水灵的小丫头啊，”春桃倒是没有走，站在后面看戏一样戏谑的眼光看着大门口，“妈妈您说落红也真够本事的啊，男人的生意做做也就罢了，连女的都勾搭上了，把人还勾到这里来寻她……”

　　青楼之人，玩话也没有十分的顾忌，但是云霜哪里见过这样的市面，春桃三两句话，便把她的脸说的通红。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可是，素心姐姐在里面。

　　不会错的，他们口里的落红姑娘，定是素心阶姐姐无疑，虽然两年前素心姐姐家那场变故，全家一夜之间搬得干干净净，消失在双湖村。就如同他们十年前突然搬到双湖村一样，到来和离去，都成了一个谜。

　　姚家居住在双湖村，并不喜欢与村民打交道，双湖村离顺州城很远，在顺州和抚州交界的地方，最近的市镇大概是抚州的安平县，比顺州的泾源县还近30里，双湖村的村民们通常打了鱼，就去安平县卖，可是姚家虽然看起来一般，却不捕鱼和农作，只跟附近的人家买米买菜，也不多言语，成天关门闭户。

　　不过邻居家的孩子云霜那日却爬上墙头，看见小小的院子里一个女孩正在树下读书，很专注的样子。

　　啪，一个小石子打在了她的书上。

　　姚素心抬起头，一个小家伙趴在土墙上对着她笑，带着乡下孩子特有的野气。

　　自然而然，两个孩子做了朋友。

　　那一年，云霜六岁，素心也不过十岁。

　　云霜从回忆里抬起头，看着这富贵逼人的醉仙居，这是没钱就不可以来的地方吧……不过她一定要进去，因为素心姐姐在里面！

　　王妈妈上下打量着孩子，虽然看起来年纪尚小，还没有长开的样子，不过着实水灵，是个好苗子！就是不知道找落红做什么，那落红入她们醉仙居的时候，也没说有什么熟人啊，只说家里就她一人孤儿，王妈妈这才放心收下的，这小丫头的打听，让王妈妈心下疑惑起来。

　　“哟，妈妈，这么小，你该不会也看上了吧？”春桃‘吃吃’地笑道。

　　“看你说的，”王妈妈打了下春桃的手，“妈妈是这样的人吗？”

　　落红一下楼，就听到门口的说话声，仿佛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本来欲到后院子里坐坐解闷儿，但是还未到晚上就有人上门搅扰，一个李昱还不够了，还有比他早的，生被拂了兴致，转头便要回去。

　　偏生春桃眼尖，看见落红下楼，便尖着嗓子喊道，“落红，有小妹妹找你……”说着，还不怀好意的笑。

　　是了，勾栏里也有女人来寻欢的，这种事，落红也见过不少，不过小妹妹么……落红着实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还和小姑娘有了瓜葛。

　　“素……落红姐姐！”落红抬眼便看到了那人满眼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