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未稀》榆桉

7、第七章 新环境

　　我还是不吱声，我能感觉到来自我娘的殷切目光，还有来自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危险和疏离的气息。
　　我紧抿了嘴唇。

　　“算了，”那男的淡淡的说道。冷漠又透着威严，转身就走。
　　我感觉到了他对我很不喜欢，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那也就无所谓喜欢或者不喜欢。

　　娘很失望的看着我，抓着我的手说道：“阿洛，你怎能这样对你爹呢？”

　　看我不说话，她无奈的放下了我的手，说：“算了，你赶紧去收拾点东西，我们今天就要出发了。”

　　说完，也转过身，怡怡然地走了。待她迈出几步之后，我叫住了她：“娘。”
　　她回过头来看我。

　　我迎上她的目光，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你真的相信，他对你会有真心吗？”
　　我娘身子一僵，没有说话，半晌才缓缓道：“只要能每天看见他，守着他，就够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看来根本不能指望我娘能回心转意，我不再理会她，转身直接进了屋。

　　女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漩涡中，就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我曾去过镇上买来的早已干掉的小泥人，还有和小富小贵一起抓来的已经成标本的蛐蛐螳螂，还有樱花树上的一朵粉白的樱花，这些想从遥远记忆里走出来的亲密伙伴。
　　我舍不得丢下。

　　微风，蝉鸣，飘动的柳枝，十里长亭接短亭，这真是一个适宜离别的季节。

　　我想小姨道别的时候，笑一笑吟吟地赶我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傻丫头，快走吧，省的老给我惹麻烦。”

　　我应了一声，转过身走了一段路，再回头，看见了小姨偷偷用衣袖抹眼泪的笨拙的姿势。我从未想过，小姨也会有哭泣的时候。我鼻子一酸，险些也流下泪来。

　　哦，我最亲爱的小姨，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强颜欢笑，你真的没有必要装，因为实在，很难看。

　　这话我没有说，我只心里空空的垂着头，慢吞吞地走到院门外的马车前，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我瞥见那男人又皱了一下眉头，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到我娘身边。

　　末了，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院子的大门，我生活了八年的家。

　　古代的路真不好走，所谓的官道，也不过就是走的人多了，成了一个比田埂宽不了多少的路，坑坑洼洼的，直颠的我上吐下泻左摇右晃前仆后仰。

　　我娘更不好受，她柔弱的身子哪经得起这番折腾，脸色苍白，眼皮直翻。
　　偏她又顾着形象，不肯像我一样撩开马车窗帘就大吐特吐，只用纸手帕娇弱的捂着嘴，憋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几次几乎要晕过去。

　　还是我身前身后尽心尽力的照顾她，那男人只过来看了一次，撩开帘子看了我娘一眼，眼睛确定在我身上，说：“现在怎么样了？没事吧？”我点点头表示没事，没说话。可眼神再差的人也能发现，我娘的身子已经十分虚弱，根本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就放下帘子走了，我气得直想吐他一身。

　　再看看我娘病孱孱地靠在我身上，目光还不忘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我没好气儿的别过脑袋，不想看她那副痴情的傻模样。

　　我们在第三天日落西山之时到达了远在京城的“周府”，我这才知道，原来这男人姓周，又原来他是“周小白脸”。

　　我坐在马车里嗑着瓜子问娘：“那男人叫周什么啊？就叫‘周昊’吗？还是叫‘周昊昊’？”问完，我自己笑了一下。

　　我娘白了我一眼，估计是羸弱的实在没力气教训我，只得艰难地道：“他叫周逸昊，是司寇大夫，可是属于中大夫一级的。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是你爹。”说着又垂着头，闭上了眼睛。

　　我耸耸肩，满不在乎的继续嗑着瓜子儿。

　　我们在大门外等了一会儿，才有管家小厮们出来迎接。

　　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我们包围起来。有扶着下车马的，有递毛巾帕子的，有递茶送水的，还有一部分人没事干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撑场子的。

　　我很激动，因为我终于可以好好参观参观古代大宅子里的园林艺术了。
　　于是我急火火的掀开帘子从很高的马车上一跃而下，这一跳吓得我身旁一个小厮瞪大了眼睛，我看着他手里端着的小矮凳，登时明白了他是要把小矮凳放到马车前，这样我就可以娉婷袅娜万分淑女的走下来，可我着实不需要。

　　所以我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陪笑着说道：“那个……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

　　他一哆嗦，很惶恐地道：“不，不能这么说，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说。”说完低眉顺眼的恭敬地把小矮凳放到了马车前。

　　只见娘从帘子里探出身子，唇边挤出一个倾城的微笑，步步莲花的踏着矮凳，悠悠地走了下来，累极了的身体依旧挺得笔直的，苍白的脸色也掩饰不住她身上的光华。

　　她的笑容与其说是来到“周府”的喜悦，不如说更像是在宣告着一种胜利。

　　我突然觉得这样子的娘让我觉得很陌生，是我不曾认识过的，又或者说，我以前从来没有在意过娘从前的经历，而忽略了她心底真正的感受，以至于我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也许她并不柔弱，而她的强大来自于她的执着。

　　她微笑着站在我身边的时候，这一步之遥的短短距离，我却感觉隔着千万重山那般的遥不可及。

　　紧接着又一个小厮来禀告：“四夫人，小姐，大人已经先行去书房了，请夫人和小姐跟着奴才进府休息。”

　　娘面色不改的点点头，我则心里一动：四夫人？看来我料得没错，这个周小白脸肯定不止一位夫人，知不知道他有几个儿子，几个女儿，这直接关系到我以后的生存状态。

　　一进府，我就开始迫不及待的东瞧瞧西望望，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
　　这个“周府”还真大，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流水、绿植都恰到好处，一步就是一景。不过当然，越是得漂亮，就越是要掩饰其内里的丑恶，比如说皇宫，比如说这个“周府”。

　　在欣赏美景时最怕有煞风景的发生，但眼见着前方袅袅娜娜地走来一位修眉端鼻、朱唇粉面的女子，她衣饰华贵，举止雍容，应该是某位夫人，后面还跟着个六七岁大的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我暗道：煞风景的来了。

　　领路的那位小厮对着那位夫人，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三夫人。”
　　她们缓缓踱着步子走到我们面前，细细的打量着我们，脸上露出了一声轻蔑的笑，看了我一眼，手指着我微笑着说道：“哪来的野丫头，东张西望，一点样子都没有。”然后又微笑着看着我娘。

　　我娘的笑容有点挂不住，别开脸说道：“小女初次进府，还未曾识得规矩。这……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我暗自为娘叹息，娘是真的不适合生活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

　　于是我扬了扬头，迎着三夫人挑衅的目光，也微笑着说道：“指着人家鼻子说话，也是恪守礼节吗？”
　　三夫人似没料到，不过很快回神，优雅地放下了手指，笑容更深了，说道：“希望你们能过得愉快。”
　　我娘点点头：“承三夫人吉言。”
　　三夫人没再说什么，端庄的绕过我们径直前去，通过我身旁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对着我做了一个很丑的鬼脸，我吐着舌头，也回敬了一个鬼脸，他一愣。随即我娘拽着我的袖子嗔怪到道：“阿洛，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规矩呢？唉，也怪我太纵容你，让你养成了这么个没大没小的性子。”说着眼睛还红了。
　　我心里翻着白眼，跟着娘继续走了。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才到了我们所住的院子，那院子还是挺大的，叫“枫袖居”。我则想起了唐代冯延巳的句子：“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我心道：还真是风雅。

　　一进门，就有一大堆丫鬟围了进来，一个个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如花似玉的年纪，帮我们提包袱换衣裳，甜甜地叫着：“小姐”、“夫人”什么的。
　　我不管她们，累了这么多天的我可不想再被她们一番折腾，于是我逮着一个小丫鬟就问：“我房间在哪里？”
　　小丫鬟愣了愣，颤颤的指了个方向。

　　我一溜烟儿跑了过去，鞋袜都没脱直接上了床。
　　留着一干丫鬟在原地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