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未稀》榆桉

11、第十一章 大打一架

　　第二天，我把小蛋蛋揣在袖子里去晏先生那上课。
　　晏先生讲《诗经》，声音温雅的吟哦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唧唧”我袖子里的蛋蛋叫唤两声。
　　晏先生再念：“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唧唧唧”蛋蛋又叫唤。
　　晏先生眉毛跳了一下，忍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唧唧唧唧”蛋蛋不依不饶。
　　晏先生眉毛跳了两跳，带点咬牙的味道继续：“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唧唧唧唧唧”蛋蛋越叫越猛。

　　晏先生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我面前，把手伸出摊到我面前，面无表情道：“拿出来。”
　　我装无辜：“什么啊？”
　　晏先生不跟我废话，继续面无表情，但语气里却带了份危险：“拿出来。”
　　我苦着脸佯装哭道：“先生啊，你怎么能不信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晏先生，你不信我，叫我好伤心啊。那个叫什么‘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啊……”
　　晏先生眯起了眼睛，阴测测地说：“哦？那你袖子里的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捂紧了袖子，却突然间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其实是多么愚蠢，于是我又尽量很自然的装作是伸手理袖子的样子，再拍了拍袖子，装作掸灰尘。可这一拍，拍到了袖子里的蛋蛋身上。蛋蛋很不满，张开嘴巴往我胳膊上狠狠一啄。

　　我吃痛，突然“噢——”的一声叫唤出来，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使得面前的晏先生，挑起了好看的眉毛看着我。
　　我有些傻眼，愣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道：“我刚刚那是……在进行发声练习，对，发声练习。诗经不是可以用来唱的吗，就需要发声练习，先练练嗓音，可以保护嗓子，调节气氛，陶冶情操，有利于身心健康发展。”胡说八道完，为了增加说服力，还自己点点头道：“对对，没错，就是这样。”

　　晏先生嘴角抽搐了一下，眯起眼睛盯着我瞧，我被他瞧得有点不自在，然后他一下子轻柔地抓住了我藏蛋蛋的那只胳膊，一瞬间，我恍惚闻到了白色风信子的香味。
　　小蛋蛋就这么从我袖子里滚了出来，还不知死活的“唧唧唧唧”叫着，我脸有点挂不住。
　　晏先生放开抓住我的手，拎起蛋蛋仔细端详一阵，蹩着眉：
　　“这鸭子……长得有点奇怪。”
　　“这貌似应该，是只□□？”我试探着问。
　　“……”
　　晏先生咳了两声，把蛋蛋还给了我。
　　我偷笑着接过了蛋蛋，结果下一秒钟我又苦了脸。晏先生斜眼看着我：“既然你这么喜欢诗经，回去就把这首《采薇》抄五十遍。”
　　“啊？这么多啊？不能少一点啊？”
　　“可以啊，把你手上那只……”他稍稍顿了一下才继续：“那只鸡炖了，我才会考虑一下减少到四十九遍。”
　　我把手缩了缩，将蛋蛋揣紧了。晏先生勾起嘴角微笑。

　　下午的时候，教女红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杨师傅来教我。
　　她拿了一篮子的花花绿绿的线过来要教我绣花，看着一篮子的五颜六色，我很傻眼，蛋蛋很兴奋。
　　蛋蛋一下从我袖子里滚出来，拱到篮子里，不见了，把杨师傅吓了一跳，抖抖索索的站起来对我说道：“周、周小姐，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我装：“啊？什么啊？我没看见啊？”心里在偷笑。
　　杨师傅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呢？我刚刚明明看见了啊？奇怪啊……”
　　喃喃了一会，复又坐下，正色对我说道：“这刺绣啊分线是关键，分好了线是一切绣品的基础……啊——这是什么东西啊？——”杨师傅突然惊叫，跳起来夺门而出。

　　蛋蛋的小身子从一堆线当中钻出，全身裹着杂七杂八的线，活像只小怪物。水汪汪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着，无辜的望着惊叫的杨师傅的背影，又看看我。
　　我笑眯眯地抱起它，狠狠地在它身上亲了两口，哈哈大笑着说：“蛋蛋啊，你真是我的宝啊……”蛋蛋不屑的瞥着我。
　　这时候，小狗推门而入，挠着头疑惑的问我：“杨师傅……她是怎么了？”
　　我不在意地说：“没什么，她家母猪生病了，她得赶紧回家宰了。”
　　小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后来，我每天上晏先生的课的时候都不敢揣着蛋蛋了，杨师傅也不敢来教我，后来周大白脸又找了一个整天扑克脸精瘦干练的老女人来教我，我绣不出来，她就要用戒尺打我手心，我放出蛋蛋来吓她，她连蛋蛋一起打。
　　我怒，这么可爱的蛋蛋她都要打，太狠心了！太不人道了！太没有良心了！
　　所以，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跳起来跟她单挑。

　　她要用戒尺打我手心，我拿着茶壶扣在了她脸上；她揪我头发，我扒她衣服；她反过来扒我衣服，我任她扒！她反而不敢扒了，改打我脸，我大怒，“啪啪啪”直甩她巴掌；她也不服输，抄起板凳要砸我，我怒不可遏，抄起桌子来挡……
　　后来我们还用上了枕头，被子，夜壶，马桶等道具，一阵鸡飞狗跳，后来终于惊动了院子乃至周府的其他民众。

　　小猫小狗她们一进来看到这幅模样都吓了一跳，愣了愣，才赶紧上前劝架，可是双方激战正酣，根本没有熄火的打算，依旧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满眼红光，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野性美。
　　最后，我娘、周大白脸、晏先生以及周府的几位夫人都来观望，我们这才依依不舍的停下。周大白脸脸色铁青，我娘两眼泪汪汪，几位夫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只有晏先生，抿唇微笑。
　　看到他们来，我很淡定的的整整衣服和发型，那教我刺绣的老女人看到这架势，腿有点发软，抖抖的往后缩了缩。
　　我很鄙视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对着来观战的一群人，很淡定地解释道：“我们其实没干什么，我们只是在做练习刺绣之前的准备运动，要知道，刺绣也是项体力活。”

　　顿时没有人说话，众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
　　只有晏先生笑得有点贼兮兮地说：“你们准备运动，需要用到马桶？”
　　我斜睨着他：“是啊，你不知道吧，高举马桶可以用来锻炼人胳膊上的肱二头肌、肱三头肌、腕屈肌、腕伸肌等肌肉，充分锻炼臂力，保证人的身体健康，可以位列十大最健康运动之首啊。”
　　晏先生恍然大悟：“哦……原来马桶还有这等功效，着实让我大开眼界，长了见识，周小姐真是见多识广，晏某自愧弗如啊。”说完抿着嘴，像是在憋笑。
　　我正色着：“哪里哪里，学无止境嘛，活到老就要学到老，晏先生如今能虚心指教，不耻下问，这也让小女子我自叹不如啊。”我头上刚整理的头发又挂了下来。
　　“哪里哪里……”
　　“哪里哪里……”

　　我和晏先生的这番吹捧，没有一个人插嘴，等我们好容易吹捧完了，屋子里顿时更安静了，只能听到周大白脸隐忍怒气时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我娘忘了流眼泪，一脸呆愣地看着我。
　　后来，周大白脸一声不吭的走了，几位夫人顿觉没趣，也走了，晏先生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后才离开，只剩我娘扯着我的袖子哭。
　　再后来，周大白脸没再请刺绣师傅来教我，改让晏先生教我琴，所以我也就只剩下晏先生这个老师了，而似乎也只有晏先生能制住我疯狂的行径。

　　之后的两个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也就是我成了晏先生有史以来最为头疼的学生，其实我诗书还挺不错的，主要是我上辈子就已经学过一些，这一世我娘也让我背过一些诗，主要是我这双鸡爪似的手，弹出来的音没一个着调的，这让晏先生颇感无能为力。
　　我无所谓，我还挺喜欢弹琴的，主要是因为我很喜欢看晏先生弹琴，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的时候，优美的琴声如行云流水般从指间流出，会使我想起飘然的往事，回忆如薄雾般慢慢析出。

　　两个月之后，传来一个让所有人都很震惊的消息，那就是我娘怀孕了。
　　我娘很震惊，因为她的地位可能要上升了，夫人们很震惊，因为她们的地位可能不保，周大白脸很震惊，因为他不想再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女儿了，我很震惊，因为自来到周府后，周大白脸都没来过我们院子，那也就是说只有在小桔村的那一夜，就发生了种种生理学上的变化，形成了这样一个小生命，我顿感生命存在的神奇。于是我经常去我娘那串门子。
　　我娘现在一直呆在屋子里做小衣服，小鞋子，脸上长年忧郁的表情也换上了明媚的笑颜，脸色红润，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我也很开心。

　　又一次我又去串门子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娘在做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紫色的衣服，我感到奇怪想去看看，娘却突然间收了起来，神色很不自然地朝我笑着：“阿洛，你来啦？快喝茶，还有你喜欢的点心，去尝尝啊。”说着还一边把那件衣服一个劲地往怀里塞。
　　“娘，你手里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我奇道。
　　“没什么，就是……就是……”她眼神闪烁，支吾半天也说不出来。
　　我猜测着大概是娘的贴身衣物之类的吧，可又一想不对啊，贴身衣物没必要绣那么繁复的花纹啊？
　　我装作不在意的伸手去拿桌上的点心吃起来，我娘明显松了口气。
　　我心里的疑惑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