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未稀》榆桉

10、第十章 蛋蛋

　　我抿唇苦苦思索未果，想起左手还拿着没吃完的梅花糕，下意识地往嘴里一塞，可我忘了梅花糕现在还是滚烫滚烫的，于是冷不防被烫了一嘴巴，然后我“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张大嘴巴使劲呵着气，嘴里的豆沙只就这么不偏不倚的滴在了前面一个贵妇的云罗衫上，那贵妇后背被我这么一烫，倒吸一口冷气，回过头来怒视着我，我讪讪地笑着说：“对、对不起啊……”她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小蹄子，不要命啦？！”说完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被这么一推，左手上的半块梅花糕很自然的就这么脱了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圆滑的抛物线，“啪嗒”一声落在了我身后一个穿织锦缎的胖女人的肥脸上。
　　胖女人“噢——”的叫出了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脸上，一脸惊奇。我捂住脸想暗自逃走，但无奈天不遂人愿，胖女人一把抚开我捂在脸上的手，指着鼻子对我怒道：“你……你……”
　　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干脆高举其她两只肥手，我惶恐的望着流油的手向我的脸渐渐靠近，然后一大片阴影，我的脸被这胖手覆住，“啪”的狠狠一拍，我就这么向后滚去。

　　结果我一下子倒在了那支着鸵鸟蛋的案几上，手下意识地要扶住，所以我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鸵鸟蛋，那蛋“咕噜咕噜”从案几上滚下，滚到了地上打了几个旋就停下了，然后只听“咔嚓”一声，像瓷器裂开的声音，那鸵鸟蛋上就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裂纹。
　　厅堂内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鸵鸟蛋，一会儿之后，全都齐刷刷得移过头将目光凝在了我身上，深切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无声的诉说着：你完了。

　　我转过头看店主，店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的横肉因为隐忍着怒气而一抖一抖的。
　　空气中一片寂静。“咔嚓咔嚓”声继续传来，众人又都疑惑的再次将焦点聚集在了鸵鸟蛋上。
　　只见那蛋上的裂纹越来越深，“咔”的一下，竟然裂成了分开的两半，从里面钻出了一个镶着乌溜溜眼珠的小脑袋来，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着，尖尖的嘴巴一开一合的，“唧唧”叫唤着，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分外响亮。

　　这时，所有人都把疑惑的目光移到了店主身上。店主也吃惊的长大了嘴巴。
　　我首先反应过来，赶紧伸出食指指着店主，佯装怒道：“你这是不是在诓人哪？！这是哪门子的镇店之宝？！我家隔壁张大傻家养的十几年的鸡也能生出这样的蛋来，你今天不会是想请我们在这里吃小鸡汤吧？”
　　店主吓得一哆嗦，脸上瞬间挂满了汗珠：“这……这不可能啊，这灵石都在我们家传了好几代了，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啊，怎……怎么会这样？……”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但都对店主的话视若罔闻，一个劲儿的指责店主欺世盗名，想讨个说法，厅里混乱成一片。
　　我心里一动，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于是我小心翼翼的凑过去，用双手托住蛋壳里的小鸡，在混乱的人群中左贴右挤，跌跌撞撞的挤了出来。
　　我看见小狗正站在厅堂一边一脸焦急，看到我激动地快哭出来。

　　我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领着她一路小跑出了大厅。
　　在“醉仙楼”门口的时候，因怀里揣着那枚蛋闷头跑着没注意，结果一头撞上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我低着头闷闷的说了声“对不起”，便不敢久留，绕过他快速出了门，直接跑回了府。

　　我回到屋里的时候，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袖口上沾着豆沙汁，怀里还抱着个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当我走进房门想休息一下，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心里一惊，脸上神色变了三变，嘴里艰难地唤出三个字：“周夫人。”

　　周夫人正坐在桌前品茶，听到了我的声音，扭过头来看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
　　我找来小狗把手里的蛋和小鸡递给她，轻声嘱咐她好好照料，然后转头和周夫人对视着。
　　屋里很静，只听到窗外传来的阵阵蝉鸣。

　　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还是周夫人忍不住先开了口：“周洛仪，你现在是我周家的人，就应该有周家的样子。”
　　她顿了顿，见我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你娘费尽了一切心思才进了这周府的大门，你可要对得起你娘的一片茹苦含辛。”
　　我不解：“我娘？”
　　她微笑了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还有不到半年你就有十六岁了，可得好好准备准备。明天起，禁足。只能修习琴棋书画，诗词女红，其他无关的事一律不许做，更不能容许在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
　　我冷眼看着她，她也冷眼看着我，两人很默契的什么话也没有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是根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人呢？
　　我只是觉得奇怪，她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娘究竟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也许我就像是一颗在风中飘摇的小树苗，被人推来推去也不知道推到了哪。
　　我蓦地一笑，说道：“周夫人若是过来只想告诉我这个的话，那么你现在可以走了，慢走不送。”她深深看了我一眼，推门出了屋子。

　　房门“咔嚓”一声关上，窗外的大榕树在地面上投下了一个淡淡的阴影，破碎的影子摇晃摇晃着。我静默着，看着日影渐渐西斜，将地上的影子拖得老长，像一只变了形的怪物，张大了嘴巴，要一口把我吞噬。

　　脑子里回想起多年前，我还住在小桔村的时候，开满白色的樱花的树下，轻盈的花瓣飘然而落时，那个神秘的女人，睁着幽暗的眼眸，对我说着：“有时候冥冥之中就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你，让你无所遁形。”
　　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恐惧，总觉得未来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正等着我去触碰，然后我就会像落入万丈深渊那般万劫不复。
　　我看到书上说，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恐惧而止步不前，也因此会失去许多珍贵的东西。
　　我想我正处于这样一种位置，明明前方那个黑色的答案将要呼之欲出，而我却因为恐惧而害怕它的破壳，害怕真相会灼伤我的眼睛。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抬头看见小狗抱着小鸡一脸担忧的走了进来。
　　我伸手抱过了小鸡，只这么一下午的功夫，它的毛竟然已经全长齐了，虽然还是稚嫩的细细的绒毛，却已经初见雏形。雪白无暇的绒毛泛着亮亮的光泽，毛绒绒的小脑袋扭来扭去，乌溜溜的小眼珠像一块小小的黑曜石，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我心里想：真不愧是神兽，长得这么有水准。

　　小狗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看着她问：“怎么了？”
　　小狗很焦急：“这小鸡它、它不吃东西，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小姐，怎么办呀？它会不会死掉？”
　　我想了想问：“你给它吃了什么？”
　　小狗掰着指头数道：“小米、蚯蚓、瓢虫、蝴蝶、大青虫、毛毛虫，我都试过，它都不吃。”说完脸都皱在了一块儿，一脸苦相。

　　我黑线了一下，又想了想，难不成这是灵兽，看不上尘世间的这些俗物，要饮山泉水，食仙米仙虫不成？
　　算了，我也懒得管了，它要吃这些东西，我是没有，横竖也养不活，先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再说。于是我叫小狗传了一桌子饭来。
　　看着满桌子的菜，我乐开了花，把小鸡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颐。
　　突然间，一旁的小鸡“唧唧”叫出了声，还扑棱着小翅膀，似在发泄他的不满。
　　我有点奇怪，捧着它把它放到了桌上，想看看它究竟要吃什么。

　　只见它扭着脖子，小细腿有点站不稳，圆溜溜的小眼睛忽闪忽闪的，煞是可爱。它一蹦一跳的来到了一碗红烧肉面前，张开尖尖的小嘴巴，头如捣蒜一般的啄起来，还听到“乒乒乓乓”的碰撞声。
　　小狗在一旁很开心，拍着手说道：“它吃啦它吃啦，小姐你真厉害，居然知道它喜欢吃红烧肉。”
　　我谦虚着说：“哪里哪里，一般一般”心里却琢磨着，这小狗逻辑一定有问题，明明是它自己选的红烧肉，跟我压根儿没关系。不过她这么崇拜我，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没过一会，“乒乒乓乓”的声音不再传来，原来小鸡已经在转眼间消灭了大盆红烧肉，它吃完了还砸吧着嘴，一摇一晃的踱到我面前来，把小嘴往我袖口上蹭了蹭，我瞬间明白了他这是把我的袖子当成帕子擦嘴呢，我顿时哭笑不得。
　　他擦完了嘴，灵动的小眼睛闪过一丝困倦，抬头瞥了我们一眼，就四仰八叉的仰面躺在了桌上，小翅膀朝两边展开，形成一个上宽下窄的“大”字形，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小狗吃惊地张开了嘴巴：“还、还有这样的鸡呢……”

　　我伸出食指摸了摸它鼓涨涨的肚子，高兴的眯起了眼睛：“你这么可爱，又是从蛋里面蹦出来的，就叫你‘蛋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