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千狐瞳

6、第六章

　　我的晚餐是在父亲的喝止下结束的。我很不情愿的把筷子放在餐桌上，噘着油汪汪的小嘴狠狠的瞪着他。

　　“抠气的很！连饭都不让吃饱！”我站在餐桌前没挪地方，希望他能被我说的不好意思，不再管我。

　　可他一点通容的迹象都没有，悠闲坐在餐桌前喝着茶，淡淡的看着我，神色从容，就是不发话让我再吃一些。

　　后娘站在我和父亲中间，一会劝我说“父亲是为了我好”。一会又劝父亲说“小孩子能吃是好事。”

　　“这星期，每顿给她定量，米饭不能超过三碗，面食不能比大人吃的多，油腻的东西尽量少做。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都帮我盯着她，她年纪小不懂事，要是吃出什么毛病，我挨个找你们算帐。”父亲说完就不再理会我那幽怨的小眼神儿，端着他的茶去客厅沙发上坐着了。

　　后娘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挥了挥手让佣人撤桌子。我盯着满桌子的菜，悲愤之极。又不是缺吃少喝的人家，那么多剩菜剩饭，他宁可倒掉，宁可给他家的佣人吃也不让我多吃一口，真是讨厌！

　　趁那盘鸡没被端下去的时候，我迅速的抓下了一只肥肥的鸡大腿，马上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眼睛里全是警惕，唯恐有人跟我抢似的。

　　后娘笑了笑，假装没看到，我很感激她，没有告我的秘。

　　在佣人们忙着撤桌的时候，我又抢下了两大块糖醋排骨，一条油酥鱼，只恨自己的手少，不能多抓些，吃的很是卖力。

　　餐桌撤完，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可能是刚才吃的急了些，导致我不停的打咯，跟后娘回到客厅的时候，我已是咯声不断，坐立难安了。

　　父亲坐在沙发上紧皱双眉训了我一句“不听话”。许是他看我忒可怜了，又让厨房去煮些化食的汤水。听到一会又有东西吃，我的脸马上笑开了花，父亲见我这样，又骂了我一句“没出息”。没脸没皮的我一点也不再乎。

　　后娘很有爱心的要领我四处溜哒溜哒，说是要带我认认路，熟悉熟悉家里的情况。刚才我在餐厅偷吃的时候，她没有出卖我，这让跟她多少也亲近了些。我马上点头说好，后娘却牵着我的小手看父亲。

　　得到父亲的点头默许后，后娘才领着我的小手开始四处转。说实话，我心里不无得意，看来在这个家里，当家做主的人是父亲，后娘无论做什么，都得看父亲的脸色行事。这样很好，很让我放心。一个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后娘，能奈我何呢？

　　后娘带着我楼上楼下的转了一圈，我大体对整幢小楼有了初步的了解。

　　我们所居住的这幢小楼，共有三层。

　　一层是用餐，会客的主要场所。主卧室以前是爷爷奶奶住的，后来爷爷奶奶好像因为工作的关系，去了别的地方居住了，所以一楼的主卧室现在空着。主卧室旁边的房间住着管家老许。老许的房间旁边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听说是父亲专用的。

　　其它几间客房平时空着，年节时家里来客人的时候，会有人住在那里。家里的佣妇们，大多住在厨房后身的大房间里，只有每晚负责在前厅值班的佣妇住在楼梯下面的阁间里。

　　二层最东侧是父亲和后娘居住的房间，后娘带我进去转了一圈，看的我直眼馋，床好大，布置的好漂亮，地上还铺着厚厚的漂亮毯子，后娘的梳妆台很大，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女孩子爱美的心，让我忍不住想摸摸碰碰，伸手的时候，后娘已把我领出了她的卧室。我们又参观了二楼的其它几个房间，后娘说，那些房间平时也是空着的，家里亲戚朋友来的多的时候才会有人住。二楼的最西侧是个神秘的地方，那是父亲的书房，后娘只是指了指那间书房的房门，并十分郑重的告戒我，在家里，哪间房间都可以去，唯独父亲的书房，那里面全是大人的正事，要紧事，小孩子是绝不能进的，我忙点了点头。

　　三层是季桐和季芸的天地，最东侧是季芸的房间，后娘本来想带我进去看看，可敲了门后，季芸只是在门口接待了我们，她捂着鼻子夸张的看着我，另一只手不停的扇啊扇啊扇的，好像我身上有多么难闻的味道一样，后娘用手指点着季芸的头骂了她几句，我觉得后娘为人还是不错的，为了我，居然肯骂她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应该知足，只是有些自卑的难过着，我身上的味道肯定不如她们的好，她们身上都香香的，干干净净的，可我身上除了汗味就是尿味，真让人懊恼。

　　三楼西侧的大房间是季桐的。季桐倒是没有太明显的表现出对我的厌烦，他只是很有礼貌的躲着我。我想跟他亲近些，就像跟大宝哥，金凤银凤那样的亲近，可他老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我冲他笑，他没有任何表情的对我微微点头。我本来还试图笑的更甜些，可却怎么也提不起那个劲儿。我能感觉得到，季桐季芸并不想跟我有太多的接触，这让我有些小伤感。想起了大宝和金凤银凤，我们才是一样的。季家的孩子，跟我是不同的。

　　我独自伤感着，跟着后娘出了季桐的房间。

　　后娘把我领进了楼梯旁的第一个房间，说那是专门给我准备的房间。我们进去的时候，父亲指派专门伺候我的那两个年轻的佣仆正收拾着房间，见我进来，对我微微一笑，我也马上回了一笑。

　　房间很漂亮，我很喜欢，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更没用过的，我很稀罕，这是我第一次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房间。可就算是这样，我的心情也没有太兴奋。季芸季桐的冷漠让我明白，我是孤立的。没有朋友，没有小伙伴，就算住的再舒服又能如何？还不是照样不开心。

　　后娘打开我房间里的一个白色的琉璃花纹门，告诉我这叫洗手间，可以大小便，也可以洗白白。看着自由自在的清水来去皆无踪，我失落的心情总算有所收复，转悠着玩水去了。

　　后娘帮我放着洗澡水，还往水里加了些带香味的东西，这让有些兴奋的找不着北，乐的手舞足蹈，满嘴哼着我们村的乡调子。

　　我美美的洗了一个热呼呼的香喷喷的澡，觉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我想，我洗了这香喷喷的澡澡后，季芸应该不会再赚弃我身上有怪味道了吧，应该能跟我一起玩了吧，季桐也应该喜欢我了吧，好开心好高兴。那时候，我的心思很简单，除了吃就是玩，好像把自己洗干净洗香了以后，就跟人家是一样的了，要多傻有多傻。

　　我很听话任后娘和那两个年轻女佣帮我洗澡，连水都不玩了，一门心思想快点洗干净自己，洗的跟季芸一样香喷喷的，就可以去找她玩了。

　　等我洗好了澡澡，后娘不知从哪里弄了身漂亮的裙子帮我穿上。在高大的穿衣镜前，我头一次那么仔细的看到了自己。黑黑的，胖胖的，两只眼睛呆呆的，整个人傻里傻气的，衣服很漂亮，穿在我身上却显得那样不伦不类的可笑。跟季芸一比，我是河里的傻鸭子，她是天上的美凤凰。

　　“娘，你闻闻我现在香了吗？”我这声娘叫的十分亲切，后娘满脸喜悦。

　　后娘凑了过来，闻了一下对我说：“香，真香。”

　　“那我能找季芸玩了吗？”

　　“当然能，那是你姐……妹啊，你们本就应该相亲相爱，做最好的朋友的。”

　　我得到了后娘的鼓励，兴奋的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季芸的房间跑，咚咚咚的敲着她的房门。

　　季芸开门的时候，脸上全是愤怒，好像我扰了她的事情，厌烦的瞪着我，恼我道：“真没礼貌，有你这么敲门的吗？你当这是在你们乡下呢？”

　　她几句话抢白的我低下了头，好像自己做了天下最错最错的事情，又羞又窘。

　　“门给你打开了又不说话，你什么意思啊？”季芸的小嘴像把手枪，吧吧吧的往外嘣子弹。

　　“我洗干净了，也香了，你闻闻？真的！”我巴心巴肝的把自己往她面前送。想让她闻闻我身上好闻的香味，希望她能跟我好。

　　“滚远点，谁稀罕！”季芸瞪了我一眼，“砰”的一声关了门。

　　不知怎么了，我这个不怎么爱哭的孩子，那一刹那满脸泪水。委屈羞辱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

　　我转身向楼下跑去，后娘扯住了我，一边哄我一边指着季芸的房门骂。

　　我哭了一会，红着眼睛抽哒着鼻子被后娘送回了我的房间，后娘让那两个年轻的女佣哄我睡觉。

　　半梦半醒中，我见到了阿娘，阿爹和阿公，大宝哥领着我满村跑，金凤银凤跟我枪糖吃，我抢不过她们，大宝哥便过来帮我抢，金凤哭了，爹生气了，打了大宝哥一顿，我哭着求爹别打哥，哭着哭着就哭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点点星光挂在窗外，今晚竟看不到月亮。大宝一这也想我呢吧？阿爹阿娘一定想我了吧。

　　这里虽然好吃好喝，但我觉得，我跟这里一点也不亲，我就是个乡下娃娃，跟城里的娃娃不一样。等过两天我吃够了喝够了，就收拾行李回家。不在这呆着。

　　“娘，我渴了。”我哭着喊了一句，明知道这不是在家，娘也听不到，我还是像以前在家里一样的喊了这句。

　　让我没想到的是，居然马上有人听到，并起身替我去倒水。

　　我这才注意到，我房间的沙发上，睡着父亲指派给我的女佣之一。

　　她倒了水给我，我问她为什么睡在我房间里，她说我现在小，父亲特别交待每天晚上都得有个人陪我睡觉，夜里伺候我的吃喝拉撒睡。

　　我连忙向她道了声谢，放下杯子，马上乖乖觉觉。

　　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我的这个亲爹，但总的来说，他对我勉强过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