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盛世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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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金色的时代。
那是一个千百年后人们回想起来，都怀着敬仰赞叹的时代。
长安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金碧辉煌的大明宫，巍峨庄严的明堂，听见酒肆里胡姬的笑语，丝绸之路上商队的驼铃声……
那是中国人魂牵梦萦的大唐。
公元618年，唐高祖李渊称帝，定都长安，设洛阳为东都。
王耀想了想，发现这么些年来帝都之位几乎就是在这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虽然北有邺城南有建康，也终究只能割据一方，略失大气。
从汉末到隋初，三国鼎立，南北对峙，烽烟四起，干戈难平。长安和洛阳都曾几历劫难，邺城更是亡身殒命……漫长的战乱，随之而来的饥荒，痛苦的民族融合，安宁来得如此不易，以至于王耀由衷希望隋的国祚能够长一些——可他终于再一次失望了。
秦历二世而亡，其后的汉王朝却延续数百年。隋之后的唐又会怎样呢？
“耀君，你发什么呆啊？”
王耀猛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登基典礼后的宴席上。大殿的歌舞还在继续，斟酒布菜的侍女来回穿梭，好不热闹。眼前的少女着一件白色对襟上襦，暗红的长裙系在胸口，臂上挽着绛纱披帛，正捧着一杯酒笑吟吟地看着他。
王耀微微皱眉：“洛阳不是说让你少喝酒的吗？”
牡丹理直气壮地回答：“所以我才特意不和他坐在一起啊！”
王耀隔着舞女的身影看见洛阳和长安坐在对面，似乎正相谈甚欢。他也不再多言，与牡丹对饮了一杯。
牡丹略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一个人悄悄出了大殿，走着走着来到宫里一处阁楼，她忽然起了玩心，身体向外坐在二楼的栏杆上，抬起头看着浩瀚的夜空，两只脚悬空着，悠闲地一晃一晃。
秦王妃长孙氏独自走上这一栋静悄悄的阁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图景。月光映着少女含笑的侧脸，晚风撩起她一缕鬓发，长孙氏忽然觉得心里一静，恍恍惚惚想起了幼时在舅父庇护下无忧无虑的自己。
今天原本是李家最好的日子。数年的浴血奋战，才有了这一天的胜利啊……
可是以后呢？真的就安宁了吗？
一向宁和淡然的长孙氏不知为何有些隐约的不安，接口醒酒离了众女眷，走到外间吹风，不想遇见一个陌生女子。她怔忡片刻，立觉惊疑：“危险！快下来！”
牡丹转过脸，见一个面容秀美的素衣女子正定定地望着她，莞尔一笑，轻盈地从栏杆上跃下。长孙氏先前原是见过她的，这时忙笑道：“原来是牡丹姑娘，是我失礼了。”
牡丹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是后妃还是公主，只是注意到她洁白的裙，这个时候着白色，看来她是鲜卑人了？（注：鲜卑人崇尚白色。所以凤皇儿绝对是个白衣美少年，哈哈~）又是这般年纪……她略一沉吟，“秦王妃怎么不去吃酒，也到这偏僻地方来了？”
李渊的长子次子，即如今的太子亲王之间，似乎有些不谐——这事，她还是前几天听长安跟洛阳说的，连带着也知道李家的二儿媳出身鲜卑大族，容颜端丽，气度不凡，可不正是眼前这位？
长孙氏并不答言，也走到栏杆边向外望去，今夜并非满月，但月光皎洁，清辉洒遍。
“大好月色，无人欣赏岂不可惜？”
牡丹笑起，轻轻吟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长孙氏心里一震，随即，又一叹。她终究是李家的女人，终究逃不开这尘世纷争、刀光剑影。
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长孙氏便告辞离去。正要下楼，却听到牡丹的喊声：“等等！”
她回过头去，望着牡丹少女般娇艳的脸，那双漆黑的眸中沉淀了与容貌不合的沧桑。她想从中找出一丝情感的波澜，怜悯也好忧伤也罢，可什么都没有。历经千年风雨的花神，只是那样静静地回望着她。
“夜寒霜冷，王妃保重。”
长孙氏微微一笑。她想起了麻姑亲见沧海三变桑田的故事……千百年后，世民的名字，她的名字，会写在青史的哪一页上？
贞观六年。腊月。
牡丹打着哈欠睁开了眼，屋里亮堂堂的，是什么时辰了？昨天歇的晚，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她伸着懒腰从温暖的炕上爬起来，随手拢了头发便去开门想看看天色——一阵风夹着大片雪花扑面而来，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竟是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早起的家人正忙着扫出一条道来。
看来洛阳还没醒，她自去梳洗了，在鬓边簪上一枝腊梅——这是随侍在建康身边的梅从南方寄来的，那个素颜清冷性格刚烈的姐妹，在如今太平安适的年月里，也有了折枝偶寄的闲情。
“姑娘，长安公子来了，说是送宫里过年的礼物……”
牡丹听着家人的述说，心里微微一晒：送什么东西用得着劳动他？还不是找借口……偏偏自家公子又是个惫懒性子，由着人家一趟一趟往这跑，也不会主动些。她答应着出了屋子，走进正堂就看见长安正坐着喝茶，身边大小箱笼堆了不少，“什么东西值得你亲自送来？快让我瞧瞧！”
长安玩笑道：“我大老远跑来，却被你们这样怠慢，还不先赔礼？”
牡丹丢个白眼过去：“昨晚汴梁公子来找公子喝酒，睡得晚了些，哪知道会有贵客上门？”
长安哦了一声，这才明白那人贪睡的原因。耀家人虽说都是兄弟姐妹，难免有远近亲疏之分，洛阳和汴梁同为豫家嫡系，关系一向亲厚。他也不再多纠缠，放下茶盏起身找出一个精美的锦盒：“这个，是皇后吩咐送给你的。”
牡丹愣了一下，才想起昔日沉静果决的秦王妃，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她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领雪白的狐裘斗篷。
长安回忆着女子把锦盒交给他时的神情，像是在追忆一件往事：“你和皇后有旧？”
“一面之缘——她可有什么话说？”
“她说……”长安困惑地重复着那句似乎有理又似乎摸不着头脑的话，“夜寒霜冷，姑娘保重。”
牡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算是感谢，还是……调侃？
（没办法，写到唐朝就不能不写我最爱的观音婢……）
两人正在闲聊，忽然走进一个红衣婢女，通报道：“公子醒了，请长安公子过去。”
长安一愣：过去？是去他的寝室？
牡丹站起来，笑着说：“肯定是公子还不想起来呢。反正你也不是外人，顺便帮他挑件衣裳，也省了我的事儿了！”
长安略一犹豫，被牡丹那句“你也不是外人”所打动，转身往外走，没有留意身后两个女子小邪恶的目光。
轻轻推开门，屋里简洁的布置一目了然，洛阳本就不是一个喜好奢华的人。长安疑惑地看着严严实实的幔帐，试探着唤了一声：“洛阳？”
没有回应。
长安越发疑惑，走上前拉开了帐子——洛阳果然还在熟睡，许是夜里不太老实，肩膀和手臂都在被子外面，长发披散开来铺满了枕头，白皙的脸上透出浅浅红晕，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
长安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不由自主俯下身去，想要离睡美人更近一些……这时，他面前竟出现了一双似盈了水波的眼，正带着些许迷离地望着他。
长安一惊，顿时面红耳赤，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我……我……”
洛阳仍是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伸手拉住长安宽大的衣袖，丹唇轻启：“坐。”
长安十分窘迫，却还是依言在床边坐下了。洛阳慢慢坐起来，用水润的眸子细细看了他一会儿，然后……
“唔——”
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长安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却在下意识地回应着那片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盛世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