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空》三生灵

19、鬼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我不是什么文学青年，甚至可以说，我几乎没有上过学。但是，就是李白的诗，总有那么几句能在脑子里留一辈子。
　　过了那么多年的“得意”生活，糜烂得脑子都要废弃掉。我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也许就是这么一想，当时自然地跨出了那一步。

　　长空是孤儿么？
　　跟我司马长西比起来，他能算是孤儿么？
　　他有着那么多的回忆，有着那么多关心他的人。
　　看着织音沉醉在过去种种的模样，我突然非常后悔和他们一起来到这个地方。
　　这算什么？跟我炫耀吗？
　　这是长空你这和尚在跟我炫耀自己的童年吗？
　　最初的温暖和喜悦慢慢被抽离身体——我知道，我在嫉妒。
　　在我的世界里，我死了之后，还会有人这样回忆我吗？
　　大概，只会捶胸顿足，少了一棵下贱的摇钱树吧？而两三天后，大概又会有新的男孩子替代我的位置，继续着一种外表光鲜实际龌龊颓废的生活吧。
　　只是少了一个人，地球依然会在转。
　　一个牛郎，一个戏子，一个人渣，一个懦夫。

　　太阳已经落在山头上了，粉金的余晖将庙里的每个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织音坐在破旧不堪的蒲团上，手指在摆放供品的木桌沿上游走。
　　掠虎咳了声。
　　织音才抬起头来，惊讶道：“已经这么晚了？”
　　我干笑着附和道：“是啊，天就要黑了。我们今晚住哪儿？”
　　还好织音想了一会儿，不然我真以为要体验电影小说生活了……
　　她说道：“掠虎，你的窝还在吧？”
　　窝？
　　掠虎点了点头道：“气味还在，所以应该还是老样子，没人敢动我的窝的。”
　　织音也点了点头，对我说道：“长空，我们先在掠虎那里住一宿吧。”
　　我没有多想什么，说：“好啊。”
　　织音起身，霎时间，一个影像窜进我脑中——
　　落满灰尘的佛像，四处张着蛛网，佛像前面是一张木桌，木桌上摆着几个破盘子，其中一个上面还留着半个馒头，泛黄，还长了片黑毛。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去，动作小心而又缓慢，仿佛在顾忌着什么。就在那只手将碰到那腐坏的馒头时，“啪”的一声，桌上的某个东西倒了下来。
　　手的主人似乎吓了一跳，手猛地缩了回来。
　　——原来是个布偶。
　　一个用来祈福的布偶。一尺高。
　　红花缎子做的衣裳，木刻的脸蛋，工笔绘的眉眼，极其精致，只是在那里摆了许久的缘故吧，显得蓬头垢面的。但是，依然能够看出，刚被摆到这庙里时，该是多么地光鲜美丽。
　　我看着那手向布偶伸去，然后，影像就消失了。
　　面前，还是红衣的织音，她身后，还是辨不出面目的佛像……
　　织音向我晃了晃手：“长空，你怎么了？”
　　我看着她的脸，心里有些不安，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没事，我们走吧，不然天真黑了。”

　　织音是布偶精，那么掠虎又是什么？
　　他的“窝”就在破庙后面的小山上，不算远，但是——很诡异。
　　竟然是一个山洞，这是我想不到的。
　　从破庙来到山洞……从一个电影场景来到另一个场景，这就是我的观点。
　　从外观上来说，确实是一个山洞，看来也不是很大。所以，当我在里面发现一个宫殿模样的大厅时，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光线明明没有进入山洞，洞里却是一片光明，犹如白昼。光线的来源原来是洞顶的一颗明珠，珠子有一颗球那么大，通体透亮发白，光线就这样免费地从它里面源源不断地出来，填充了整个山洞。
　　说是宫殿是有些夸张，不过，那白玉雕柱看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吧？我走到中间，踢了两下——
　　“长空，别玩了，掠虎会心疼的。”
　　织音在我身后笑道。
　　果然，掠虎铁青着一张脸，似乎忍耐着不过来在我身上重复我刚才的动作。
　　哦，这样子，那我就不去踢那些看来好像是纯金的花瓶了……
　　我拍了拍椅子，看来这木头就很有质地的样子，椅子上可以映出人影来。
　　明明说是很久没来了，怎么一点灰都没有？
　　我毫不客气地坐下，笑道：“有食物吗？我们好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吧？”
　　织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惊讶道：“对不起我忘了！”
　　嘎？
　　掠虎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对我说：“你要习惯她，她没有饿感。”
　　……我明白了……
　　“那掠虎你……”
　　“我沿途有吃东西。”
　　“哈？！我怎么不知道？！”
　　“山鹰，野兔，豺狗……这些你都不吃的……”
　　“谁说我不吃了？！”老子又不是和尚，难道还要老子啃草皮啊？
　　“我是说……你不吃活的……”
　　……ORZ……
　　“掠虎你是……”
　　织音笑得有些勉强：“长空你忘了……当时我们和掠虎打过，你还受过伤。”
　　我点点头。
　　“掠虎他是……狼精。”

　　原来如此……
　　可是……老子会饿的成不？别拿你们的观念来衡量老子……
　　我好容易挤出个笑容：“那么，有食物吗？这里不是应该还有人住吗？应该有储备食物吧？”
　　“这里……有人住？”
　　织音表现得十分诧异，仿佛我刚才说的是“这里有鬼”一样的话。
　　掠虎顿时十分戒备起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飞快地望向四周。
　　“没有味道。”
　　怎么？老子又说错话了吗？
　　“这里……难道没人住吗？”
　　我问得小心翼翼，只求那个答案不是我不想听的那个……
　　可事情往往都是与愿望相违背的，掠虎对我摇了摇头：“从我走之后，就不该有人住了……除非……”
　　你丫的够了哈，得，当老子没问过不成吗？
　　我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觉得背脊发凉。
　　织音的脸色也变得相当难看。
　　她压低着声音说道：“不是人，不是妖，那么只有——”
　　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