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绘•王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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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王耀
你不是你的感情。
你不是你的思想。
那么，你是谁？
一堆念头而已。
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菩萨的头发被一根根勾勒出。我喜欢熟宣纸上流畅的黑色线条，仿佛风与水中的龙，在飞。
晾干，然后上色，盖章，装裱……我还欠隔壁裱画店三百块装裱钱，虽然是成本价……
啊啊，阿港开学的学费还是个问题。
你看，人往往会被自己的思想所缠住，比如现在的我。
门上的风铃响了，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王耀王居士在吗？”
“我在。”
擦擦手上的墨迹，走到前店一瞧，是位打扮相当精致的中年妇女，而且相当有钱。看到我，她反倒有些吃惊——二十几岁的年轻居士，在X市的确很少见。
“是我朋友介绍我过来的。”她尴尬地转着手指上的玻璃种翡翠戒指，“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丈夫的工厂……”
“我知道，上周做法事的时候我的几个同修也去了。”
“可是‘她’还没走……了凡法师说就剩下‘她’一个。整个工厂被搅和的没人敢来上班，就算工人们都来了，还是有人被‘她’拽着要往下跳……”
女人皱眉头开始叹气：工厂里闹鬼的事情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一个执念深重的灵魂造成了另外九起自杀事件，然后，还企图为自己拉个人做伴。
前因孽事我多少有所耳闻，要想平息下去，可不是一粒阿司匹林就能搞定的。
“了凡法师只是发现因果，解开，还是靠你们自己。多做善事少做孽，忏悔放生布施念佛抄经积德……按法师开示的一步步做，他比我说得还详细，我这里自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仿佛为了自我安慰，她从我店里挑走了一串凤眼菩提子手串。我实话告诉她手串没有开光，但她说没关系。
“六字大明咒我还是会念的。”
“每天早中晚各念108变，然后回向。”我抄着手提醒道，“起码这样能保护您自己。至于‘她’，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在这里开工厂，就老老实实按照法师吩咐的做。”
送走了女人，我将昨晚画好的画一一卷好。也许，老板们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忏悔放生布施念佛抄经，要耽误多少做生意的时间……我理解他们，他们想找个快一点儿的法子解决掉冤死的魂魄。
很可惜，没有。
宇宙很公平，因果规律同样很公平——冤死的女工生前受到不公的对待，死后自然要折腾折磨自己的人……所以说，孽万万不可造。
因为宇宙公平得要命。
裱画店就在我家佛具店的斜对面，老板是个高个子，乍一看有些吓人……不过混熟之后就好了，而且也只有我一直欠着他的钱，还能免费蹭点儿好纸，呵呵。
夏天的空气让浆糊变得发酸，地上散乱着裁剪下来的废宣纸。老板正手持喷壶弯着腰，往绫子上喷水。店里来了一个新面孔，是学徒？我正想着，没想到她自己跑了过来。
“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你们对面佛具店的。”我说。
“提诺，记一下王老板的尺寸。”
学徒答应一声，飞快地跑去取来了本子和笔。我将手中那一卷画展开，细细数着：
“一共八张。这几张做仿红木圆角框：四尺对开斗方花鸟工笔两张，四尺三开山水三张，普通白绫子就行。”
“喔，我记下来了。”
“这三张观音象做挂轴，要好的白花绫，积翅木轴头。”
“哇！好漂亮！”学徒瞪大了她浅色的眼睛。
“随喜赞叹，功德无量。”
老板手头的伙计终于忙完了，也凑了上来：
“王老板最近生意不错。”
“嗨！哪里哪里……我们家阿港不是要开学了嘛，市重点的学费可不比其他学校。”
瞎聊了一通之后，我开口问老板要纸——夹宣拿来画写意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不要钱。老板推推眼镜，弯腰到案子下找纸去了，我左右一瞅，发现店里少了一个。
“诺薇呢？”
“诺姐在楼上。”名叫提诺的学徒耸耸肩，“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
正说着，裱画店的二老板趿着拖鞋登登登跑下楼梯，穿着印花短睡衣，光着两条雪白修长的大腿，头发也没扎，散乱地披在肩上。正巧老板从案子下面抬起头，看到二老板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不由得皱皱眉头。
“诺薇，回去把衣服穿好。”
“贝瓦尔德，那个笨蛋要是回来，我就搬出去住。”
“又去找那个小片儿警？”
“不用你管。”
眼看家庭伦理剧要爆发，我拿了宣纸，匆匆逃出裱画店。
老哥，我晚上和朋友们聚会，不回家吃了。
收起手机，我郁郁地抬起头：啊啊梅梅不要我了，她老哥没用了……
正在扒饭的阿港抬起眼睛，我揉揉他的脑袋，淡淡地说：
“没什么，你姐不回家吃饭了。”
“哦。”
吃过饭，阿港就做作业去了——他还在上初一，但补习班已经教到了初三的内容。没过多久他就拿着数学题过来问我，很可惜他老哥没上过学，土老帽的宗教人士一个。
“我还是去问艾思兰吧。”阿港一脸郁闷。
“也好也好，你们不是在一个补习班的吗？”
没过多久，阿港跑了回来，拽着艾思兰还有提诺——裱画店貌似变成了不能做作业的地方，我还未向提诺打听，这丫头自己就滔滔不绝地说，他们家的老大刑满释放，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们三个为什么要吵。”提诺揉了揉鼻子，“我只是过来投奔他们的，刚刚来，有些事情也不好打听。”
“啊，算了，你还是教教阿港怎么解方程吧。”
没过多久，提诺就牵着艾思兰回去了，我一边打坐一边等梅梅回来……身体在飞，这种境界又来了……坠毁的飞碟残骇、豪华宫殿中的玫瑰、一头巨大的红色的牛飞过天际……
叮铃铃……
未等我把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想明白，门铃的清响将我从意识的深海拉了上来。
这丫头，终于回家了。
第二天，生活的轨迹照旧：梅梅上班，阿港上课，我看店，顺带给昨天的白描工笔观音上色……上午卖出去了两只蒲团，还有同修带着朋友来买香……到了傍晚，昨天来的那个中年女人又来了，开着辆红色宝马，说什么都要拉我去工厂看看。
“好吧，你先让我打个电话。”
向梅梅那边安排了阿港的事儿，我挂了电话。坐到车上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来了……我知道有个家伙掺和进来，还有一个……
宝马车在城乡结合处的服装厂院内停下，我虽然不懂风水，但周围阴森森的气息告诉我，这里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
尤其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
下了车，工厂的老板早就等在院子里。看着老板带着小秘，老板娘的鼻子要气歪了。我找个上厕所的借口，刚刚溜到厂房后面，就迎面碰上了那家伙，后面还跟着一个。
“哟！王师傅您好！”妖怪大大咧咧地冲我笑。
我捏捏拳头：“你小子，胆子也忒大了吧！”
“嘛嘛，市场经济~”
“你大爷的市场经济！再捣乱当心我叫菩萨收了你的道行！”
“那个……‘收了你’是什么意思？”跟在妖怪身后的大个子问。
刹那间，坠毁的飞碟影象，和这个大个子重合在了一起。
“就是把这笨蛋砍成大蛤蛎然后丢回马里亚那海沟重练，外星人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绘•王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