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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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奇的酒吧离开时夜幕已经降临，气候海洋性特点显著的岛国夏夜聚起淡淡的雾霭。里恩在川崎车的一侧站定，鼻腔里涌进冰凉的空气。他伸出手胡乱地在车座上抹了几把，皮质手套上就附着了反光的水渍。
跨坐上摩托，里恩盯着手中的头盔犹豫了几秒，扁扁嘴还是戴上了它。
和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川崎冲上了马路，街灯也开始一盏一盏地顺次点亮。银发男人玩心大发般加大油门开始追赶明起的灯光——这个时间的路上也没什么车辆。
他把速度控制在下一盏亮起的灯刚巧能够照亮他的背影的程度，或者故意让橙色的光洒在身上，下一秒右手使力冲入黑暗。灯在他身后明起的一刻他盯着油箱上突然的反光，觉得自己正处在这个世界的明暗交界点。在黑暗中游刃有余，光明也不排斥。
他决定去参加比赛了。虽然这样会浪费他好几个月寻找那男人的时间。
其中一个原因是请求——重点是鸠拉的。说是报知遇之恩太轻薄了，他只是不想让鸠拉陷入难堪的境地甚至是丢了工作。
另一个原因嘛，他得安抚好他的信用卡。
里恩对钱什么的完全没有概念，理财算得上一团糟，所以不到急着用钱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卡里还剩多少。特别是退役后他完全没了经济来源靠着之前的积蓄磕磕绊绊地撑到现在，不得不跑去借洛奇的钱还账几乎是屡见不鲜。
“去打工不会掉多少价的。”
橘色头发的男人毫不客气地教训他，得到的是同样毫不客气的一声“哼”。
里恩住的地方在市区边缘，那是他从一个憔悴的失意男人手中租下来的老式公寓——的第三层。每月支付的房租倒是不算多，环境也不错就是条件差了点。地板家具要么脏兮兮的要么坏掉了什么地方，没沾着不明液体的墙根在他的居住地根本找不到。一切的铁制品都锈蚀斑斑，以阳台上的铁栅栏最为明显。不过他也没什么闲心侍弄花草所以鲜少去阳台，只怕动作一大四周已经变成黄黑锈色的栅栏会直接脱落砸坏楼下友邻的花园。
开过那座桥后街灯就变的愈发稀疏直至完全的黑暗——已经接近了郊区。
远远地里恩已经看到了那栋老公寓的影子，只有高层亮着那么几点根本称不上温暖的灯光。奔波了一天后就算是那种房间他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渴望，成为了毫不含糊地把油门开到最大的动力。
他觉得他一定是和什么同样骑着摩托的人擦肩而过了。
以无法想象的相对速度。唯一露在外面的颈部被强大的气流刺痛。
里恩扭过头去想爆粗。靠大晚上的上路居然不开车灯。
——等扫到面前的一片黑暗时他才发现自己也忘记开了。
只不过是因为双眼早就适应了黑暗，以及对这一带的路况过于熟悉导致的懈怠。他这样想，抱怨那家伙也变得心安理得了。
那一瞬间对方发动机的轰鸣和排气声听起来像是某款大排量的超级跑车。一种怪异的感觉从里恩的心里升起。不过他懒得探究自己的心情，现在最紧迫的事就是赶紧回到家洗漱睡觉。这次不算愉快的遭遇很快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果然啊……”
顶着一头银发的里恩表情苦恼地扶着后颈，他回家拿信用卡的时候顺带换下了赛车服所以现在穿的是凉快了不知多少倍的短袖衬衫。不过时间已近深夜，这样的装束正常人会觉得有点冷。
ATM机吐出了他的信用卡。
一分钟前屏幕上幽幽的数字无情地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又没钱了。
心情低落地走回公寓，打开自家灯的时候里恩否决了最后一个他能想到的赚钱途径。
“只有那一个方法了……”
他自言自语般地开始解衬衫的纽扣。环视房间的时候他觉得果然还是抽时间收拾一下比较好。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快餐包装，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几个垫子，床单的一半已经滑落下来，还残留着他早上出门时没跳利索印上的半个脚印。
他里恩•巴斯提亚其实和那些堕落的、疯狂的、平庸的玩车青年无异。
冲过凉后里恩直接把床单整个扔到了地上，双手交叠在脑后躺上床板。天花板又开始诡异地嘎吱作响，每天这个时间都如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闭上眼睛。
已经三年了。
你到底想拖累我多长时间。
疾驰的原野，不知为何土地的气息和身下摩托的颤动都让他觉得熟悉。景色早已陌生，他只知道车并不是他的川崎，倒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旧款雅马哈。
他凭着本能加速，沿一个未经任何改造的土丘把自己弹进天空，摩托至少滑翔了五秒才再次回到地面上，落地时的大力颤动让他的身心都沸腾起来。
这是纯粹的越野。只要他愿意可以在这片空旷无人的土地上玩出任何动作，让这个世界跟随他的呼吸颤抖。在城市里体验不到的野性和极限化作不能自已的、兴奋的战栗——他忽然记起，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再没去过真正意义上的原野玩车了。而现在，久违的激情重新在他的血液里温热，蛰伏在骨子里的自由开始骚动。
他一次接一次的跃起，在空中滑翔或者翻腾。而在一次成功的爬坡后他没有选择飞翔，而是用力扭转方向把，身体与地面几乎是水平的——此举会让摩托车的后轮掀起大片的尘土，虽然四周空无一人，但是里恩仍然想开这个恶质的玩笑。
就如同某人在一样。
那家伙在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起来这里——他在那一瞬间记起来——然后摘掉头盔疯狂地做这个恶作剧。直到两个人的发根、衣褶乃至靴筒里都布满土黄色的细末。
他们互相看不顺眼，这一点里恩相信直到现在都没有变。
那个不言不语就消失的懦夫，说什么放弃——
“里恩你这混蛋——”
从他刚刚掀起的尘土中冲出来一个人影——单手扶着车把，空闲的那一只手臂紧紧地封住自己的口鼻，黑色的头发在风中狂舞。
黑色的头发。
雅马哈旧款摩托车。
里恩几乎是下意识地减慢了速度，明显稚气未脱的黑发的大男孩就像他希望的那样瞬间冲到他的身边。
也许是尘土的缘故，里恩看不清楚这少年的脸。他只是听到自己的声音——比现在稚嫩很多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
“哼，格雷还是那么蠢。”
“你说什么？！”
就算看不清表情，声音中的怒意也能清晰地传达到。被自己叫做格雷的少年张牙舞爪地冲他比划了一阵，最后索性加大油门冲到他的前方。
他能感到还是个少年的自己在笑。他把想问的事情打成结吞进腹里。
这不过是那一年的他，和格雷•佛尔帕斯塔。
前方少年逆风的黑发和瘦削的背影化作他眼底再晕不开的一点冷光。
唤醒里恩的不是什么清晨的阳光或者动听的鸟鸣诸如此类情调满满的东西。只是四楼女人铿锵作响的高跟鞋，顺着隔音相当差的地板粗鲁地攻打进他的耳朵。
他不情不愿地坐起身子，被子不知何时又被拥到了地上，可怜兮兮地和两个坐垫抱成一团。
又做梦了啊——里恩用拳头轻轻敲打着僵痛的脖颈，梦里面目不清的少年似乎是在提醒他，他已经太久没见过格雷•佛尔帕斯塔以至于残存的记忆都开始模糊泛黄。
光脚踏上地板，里恩走进卫生间，草草接了杯清水开始刷牙。抬头的时候无意间瞟到镜子中的自己，叼着牙刷满嘴泡沫的银色脑袋下巴上已经冒出了一圈细密的胡茬——放在平常他是完全不在乎的。然而今天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剃须刀。
打理完毕后里恩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难道是因为长期被厚厚的赛车服裹着皮肤已经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了吗？
匆匆忙忙地套件短袖T恤，破洞牛仔裤被从一堆未洗的便服中拎出，然后是高帮的运动鞋。他把赛车服和护膝护肘、靴子一并收到个黑色的背包中，最后抱起头盔，手在牛仔裤兜的下摆捏来捏去确定钥匙和手机都在里面。
里恩打算直接去菲奥雷俱乐部找鸠拉，他已经克制不住地想念那高耸而平滑的赛道了。
锲刻入魂的铁骑的轰鸣。
“看啊！那是里恩•巴斯提亚！”
天晓得他不过是摘下了头盔连车都没有下，接着就被一群开越野摩托车的小鬼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个个脸上都是兴奋至极的神色，年轻的眸子里溢满憧憬的光芒。
“会出现在这里的话……您是打算复出了吗！”
“一定是的！我们都最崇拜您了！”
里恩没有搭话，任身边不过十八九的大男孩们闹成一团。他的视线在训练场里搜寻着什么。比起三年前，这里的设备更加先进了不说，面积也扩大了不少。唯一不变的是这种阔别已久的、灼热的汽油味道。
“里恩！你真的来了！”
不用想就知道这个声音属于鸠拉，他仍像三年前里恩所熟识的一样留着光头带黑白相间的棒球帽，只是眼角多了些许褶皱，眉间锁着愁苦的阴云。
“鸠拉先生！”
里恩跳下摩托向不远处的男人跑去，交换了一个隔了三年的拥抱。
“这次真的不好意思了，里恩。”
鸠拉脸上的难色更加明显，他拍了拍里恩的肩膀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这车手正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能帮鸠拉先生的忙我非常高兴。”
里恩神色认真地盯着鸠拉的眼睛，中年男人虽仍皱着眉头，却咧开了嘴角。
“好孩子……”他重新拍了拍里恩的肩膀，“先去把衣服换下来，我们要开始训练了。”
蓝黑白色的赛车服和同配色的头盔，新绿的川崎——这样的搭配有多久没有出现在赛场上过了？你只能看到当里恩从待场的跑道处飞驰而出时，全场都在欢呼。宛如时光倒流定格回旧的一页。
“里恩•巴斯提亚！他回来了！”
里恩冲上赛道，瞬间看到了高高支起的表面的尽头。他飞了起来，像过去那些年千百次的飞行一样。在赛道上方，在所有人之上。更靠近太阳。
他松开双腿，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臂将自己倒立在握把上，他把自己交给了飞行中的摩托车，柔韧而有力的四肢，健壮的腰腹和微微扬起的下颌，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他没有数秒的习惯，而是凭感觉调动肌肉将自己收回到车座，下一个瞬间他完美地落在了另一侧的赛道上顺势冲下斜坡，后轮带起飞尘。
“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鸠拉脸上的阴郁早已替成了难以置信的激动，里恩停在他的面前摘下头盔。中年男人豪迈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您该不会以为我在这三年里什么都没做吧？”
里恩勾起嘴角反问道。谁都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舒畅。
“就算是这样能保持这个竞技水平也是非常难得的！听我说，跟我训练这几个月，我敢保证你可以创造奇迹！”
里恩只是不置可否地开始准备下一个动作。当他想调转车头时却被场内的另一个训练者引去了视线。
一个男人冲上赛道正在本田摩托上做单手腾空，虽然离得很远，但仍能看出他的身体条件非常好，动作完成的也堪称完美。着陆后他兴奋地推上头盔，露出一脑袋染成樱花色的发丝大声嚷嚷着什么，不时发出豪声的大笑。
“那是纳兹•多拉格尼尔，马可洛夫的招牌。去年全国赛出的道，你应该听说过他。”
兴许是注意到了里恩的视线，鸠拉笑着解释道。
里恩隐隐记起马可洛夫是菲奥雷俱乐部的老牌教练，同时又是俱乐部的发起人之一。至于那个多拉格尼尔他的确是听说过，被fans称作“火龙”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也仅仅是听说过而已，反正和他无关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