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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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午后云烟缥缈聚起，接着被轻风打乱原本的形体淡淡晕开。像是谁过于大意地在湛蓝色画布上落下的一点冲淡的乳白颜料。
辅上厚厚柏油的道路旁成行桐树的浓翳里偶尔传出几声稀落的鸟鸣，倔强的植物伸展开的枝叶宛如指掌般托起阳光。即便如此仍有漏过的片隙金色碎汞一样落在地面上，随着叶影极尽变换着姿态。消失然后出现舞的不亦乐乎。
第五大道旁鲜有车流——毋怪初夏热辣辣的天气，这条道路穿过的是离市区很远的郊区树林。向前大概百十米处有个与别的道路垂直交汇形成的十字路口，四个方向的信号灯忠诚地交错闪烁着，虽然在这里，它们的工作并无多大意义。
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白线后面，司机是个接近中年的男人，此刻正缓缓放下车窗弹出烟灰，顺道很享受夏季午后难得的微风似的微微眯起双眼。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注意到另一辆车停在了自己爱车的右侧。驾车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非常享受空旷且足够宽阔的道路——驾驶座两侧大开的车窗和凌乱的发梢，还有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如是说。
红灯还要持续二十秒。
男人深深吸了口烟，手指再次攀上车窗的时候耳边突然灌进什么躁动的声响，在静谧的午后更显突兀。与此同时视线所能及的道路尽头闪出一个影子，速度之快让男人不禁再次眯起了眼睛。
“喂、喂你也快点……”
右侧驾车的年轻人突然慌乱地失声喊他，措辞完全不在礼节上。他皱起眉头向那边看去的时候有点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年轻人已经把他的窗子死死关好，剩下的半句话变成单向的暗色车窗后焦急开合的嘴唇。
“什——唔喔！”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道蓝白色的电光。
强劲的气流在下一刻猛然通过他大开的窗口拥进车内，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男人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掀翻到副驾驶座上。就算是这样他也觉得迎风的五官被这狂怒的暴风挤作一团，黑色的短发已经乱的完全不成样子。
气流消退的时候男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板直的西装变得狼狈不堪。他不得不先伸出手将领带从后颈处绕回。
右面的年轻人又放下车窗。
“刚才真是失礼了，”年轻人有点局促不安地对他说到，眼神却不知何故兴奋地闪动着，“我本想提醒您放下车窗的。”
“不……算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暴走族的小鬼。”
男人的语气带着恼怒。的确这种事落到谁的头上都算倒霉透了。
“不是暴走族。”
年轻人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他盯着正在整理西装的男人，后者脸上的怒意还没有消退。
“能在这里看到他我非常高兴——‘零帝’里恩，简直酷毙了。”
急速。
视野因为过快的前进而颤抖着，虽然覆着厚重坚硬的头盔，他却完全不觉的闷热。挑染成银色的发丝受惯性的作用力紧紧贴在他的前额上，搔的左眼有些发痒。
灼热的温度从手心传递出来，隔着赛车专用的手套引起他每一块骨骼肌肉每一条神经纤维的共鸣，熟悉的暖意让他的血液沸腾。对于里恩来说，没有什么地方能比车上更真实地体会到存在的愉悦。
胯[河蟹]下的绿色川崎是他的老伙计，可以说他了解这位伙伴甚于自己。此时此刻他也正像平常一样，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和这辆越野摩托沟通感情上。
道路上车辆的数量正渐次增加着，两旁的景致也从无边的绿色树林变成间隙的现代建筑。车体随着里恩手中的动作大幅度地颠簸着，而这一情况的始作俑者正轻微地勾起唇角。他并不是开跑车出身，但他有办法让那些跑车车手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战栗。
进入市区里恩开始加速，冷色的身影在四轮的车流中游刃有余地穿梭。膝盖紧紧夹住油箱的同时他稍微直起背部，川崎KX250F发出让他愉悦的轰鸣。视野所能及的车辆几乎在同一时间匆忙地升起车窗猛打方向盘想要避开这个傲慢的车手。
那副打扮和那辆摩托，谁都不会认错的。里恩在这一区域的知名度不比当他还是职业车手时差半分。比起“零帝”来，此地的居民们更喜欢称呼他为“那个恶魔”。
不过哪一个他都不在乎就是了。
像娱乐够了一样里恩调整方向把轻松地从车流中冲出，肆无忌惮地穿过步行道后拐进一条并不引人注目巷子。与刚刚加速时相同，里恩的膝盖再一次扣紧油箱，身体稍稍离开车体呈半蹲踞的样子，小臂稍一用力将摩托车的前轮抬起。
巷子的尽头是一串相当陡峭的台阶。一侧的栏杆紧贴着墙壁，锈蚀了大半的铁制扶手看起来已经十分危险。而另一侧刷着崭新的绿色油漆——崭新的也只是油漆而已。
转眼间高速推进的越野摩托已经来到了台阶之前，而其主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里恩加大油门，借助后轮的弹力和猛然向前的惯性轻松地冲上台阶，在短暂的腾空过程中调整着方向。到达地面后顺势借助后轮弹上一面无辜的石墙以一个危险的角度向前滑行了片刻视作缓冲。落地后他有点兴奋地用舌尖舔了舔嘴唇，不过不会有人看见。
他和绿色川崎一起疾驰，他可以在任何一个能称之为平面的东西上行驶，跳上绿化带窄细的石制围栏或者沿接近垂直的河坝冲上马路对他来说不过是开胃的甜点，又或者在全力前行的时候捏紧离合摇臂，在行人万分惊恐的眼神中用前后轮交替行走——里恩把这叫做都市自由式实验。
和车子的例行修行结束后里恩已经稳当地停在了一间酒吧前，单手摘下头盔露出他银色的脑袋。锁好那价值不菲的川崎后大开的门内已经隐隐有议论声传出，人们隔着厚厚的树脂玻璃盯着他，兴奋的眼神们此起彼伏。
“今天来的好早啊，疯狂车手。”
吧台后面站着个戴墨镜的男人，虽说招呼着里恩，目光却仍然向着正压在吧台上与他调笑的女人。他蓬松的头发染成橘色，面容英俊带着明朗的笑意。黑色的酒保服的收腰的设计相当贴合他的身材，纽扣也一丝不苟的系着。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也非常抢眼。
“忍不住让我怀疑你这句招呼的诚恳度啊，洛奇。”
里恩瞥了一眼被称作洛奇的男人，声音中隐着笑意。而后者的手已然攀上那女人的腰肢。
“妄图和小天使争夺我精力的人一定会失败哦。”
在女人的娇笑声中，如是念叨的男人还是返过身子，手指娴熟地越过排在酒柜上的一个个玻璃器皿准确地取下某个瓶子。
而有一头扎眼银发的男人坐在吧台前脱下手套，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回了一句。
“洛奇，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什么车手，就只是个玩车的。”
“好，好，玩车的里恩。”
洛奇嘴上答应着，手中早已忙活开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里恩对这称呼那么在乎。退役对他的打击有那么大么？
——不不，里恩不是那样的男人。不过用傲慢的神色说出那种自谦的话这种违和感还能再强烈一点吗……
而终于闲下来的里恩将五指插入后脑上的松爽短发里，完全不自觉自己已经成为了这间酒吧的焦点。本来穿着蓝白黑相间的赛车服和全套的护膝护肘还单手抱着个头盔端坐在酒吧的人就不是什么常见的景致，更何况他还是那个里恩——日本著名的摩托车自由式腾跃车手，就算是曾经的。
“好帅啊……是真人呢。好想去要签名……”
“是啊，他退役真是太可惜了……”
趴在吧台上的银发男人显然没听到诸如此类冒小花的议论，他只是默默地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右腿无意识地晃动着。
“‘零帝’里恩，是吗？”
听到自己名字男人抬起头，惯常面无表情的脸对着声源处那个女人——刚才跟洛奇搭讪的那个，此时正扭着肩膀向他靠拢。
什么啊她还没走……
出于礼节里恩还是直起身子，有点僵硬地点了下头。粉红色头发的女人掩着嘴笑起来。
“真的是你呢……当初我可是你的fans，”她换了个姿势，用右手托住下巴，低低的领口随着她姿势的改变尽数敞开在里恩眼前，“三年后的今天也是。疯狂的迷恋着你啊。”
“非常感谢你，女士。”
里恩毫无情调地回了这么一句，而发色奇异的女人丝毫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
“你可以叫我雪莉，”她慢悠悠地开口，“说起来你为什么退役还是个谜呢……二十一岁，身体又健康，正是巅峰时期啊。”
“没什么特别的，有想要做的事罢了。”
银发前车手硬邦邦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善，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和洛奇的反差相当强烈。
“是什——”
女人的不甘心被一根贴至唇前的手指尽数拦下。沿着洁白的袖口仰角向上是洛奇微笑着的侧脸。
“雪莉，我们是无法跟这块冰木头交流的哦。”
里恩哼了一声。名叫雪莉的女人悻悻地转过身去坐到了别处。
“平常的那种，”洛奇把一杯鸡尾酒放到里恩面前，“还不快感谢我帮你解围，世界上竟然存在像你这样对女人没辙的家伙。”
“就算是事实也不想让你这混蛋说出来……还有我非常不爽你的解围。”
里恩举起杯子，对着灯光透过易碎的器皿和里面装着的色泽鲜亮的液体不知把视线放到了哪里。
“你要找的那家伙……还是没消息么？”
低了八度的声音传到里恩的耳畔，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银色的发梢因此微微颤动。洛奇正用消过毒的白色毛巾擦拭着一个杯子，眉梢以一个古怪的角度拧起。
“没有。”
“你为什么一定要找他？”
“啊，找他问清一件事。然后，”银发男人嘴角抿了起来，“然后揍他一顿。”
话题在洛奇刻意憋着的闷笑中结束了。这之后里恩只是抱着双臂默不作声地喝酒，而洛奇趁着生意清淡早不知道去哪里把妹了。
手机在里恩喝完那杯鸡尾酒时响起，在嘈杂的酒吧里要不是他感觉到震动这个电话就要错过了。话说回来隔着那么厚的赛车服感觉到震动才更神奇吧……
来电显示的名字却让里恩惊讶的挑了挑眉梢。他迅速从高脚凳上滑下来走向了酒吧门口。在脱离嘈杂声响的那一刻按下了接通。
“鸠拉先生？”
“里恩，帮我个忙可以吗。”
那一端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着急，声线透出中年男子独有的低沉与沙哑。
“……要我做什么？”
里恩非常尊重这位叫做鸠拉的先生，在里恩还是个专业车手的时候鸠拉是他的教练，各个方面来讲都给过他很多的帮助。不过在三年前他宣布退役后，他们的交集就无可厚非地渐渐变少了。
里恩几乎是下意识地暗自决定答应鸠拉的一切请求。但是当那些字句从鸠拉的口中艰涩地吐出时，他却开始为这个决定后悔。
“……听我说里恩，自由式越野的全国赛还有几个月就要开始了……自从你之后我没有再教出什么成器的车手……”
“……那可是鸠拉先生你啊！”
“这是个事实，”里恩清晰地听到那端男人痛苦的、放低的声音，“如果我再拿不出成绩……”
“鸠拉先生……请允许我考虑一下。”
“可以吗，里恩！”
里恩抬起眼睛，夜色已经从他的瞳孔中弥漫开来，晚风忽地滑过他的眼睑但似乎也无法冷却下什么。
已经多久没有飞起来了？
他无法否认胸口处燃烧般的躁动，正如同他对这项运动的执念一样，早已化作生命中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