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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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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我便又变回了尊贵的明珠郡主。繁华阔绰的宫室,锦衣玉食,还有那尽心尽力的侍者,昭示了我之前所受的苦痛就此一笔勾销。
如果人生本是一场大梦,那父王与母亲尚在时,我是做尽了好梦,待到他们一旦离去,恶梦就接踵而至。我现在正可能也在做梦,一个尚不知是美还是恶的梦。
自暗庭出来后,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不能安睡,几乎是在透支生命。现在松懈了就只觉得累,从来没有那么疲倦不堪过。正陷入迷迷蒙蒙之际,好像听见有人在唤我:“明珠妹妹,明珠妹妹。”我原以为是梦幻,直到眉心传来的触觉,我大惊,是有人在动我的脸。强迫着睁开眼来,一个少年玉润而美好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是嘉懿帝。
我一个激灵,赶忙从榻上起来,做势就要跪,他却一把将我接住,嘻笑道:“妹妹,你哪还需要与我这般见识啊!”我退后一步,挣开他的手掌,还是行了个礼,“陛下,臣女万不敢再造次。” 他的手依然悬着,似乎对于我的疏离不能接受,呢喃着“为何连妹妹你也变了。”
我无言以对,世间无物都在变,而最易变的,我想就是人心吧。
“妹妹,你是在怨我这么久都不曾去找你吗?”他突然问。我摇了摇头,“臣女怎敢怨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哪还有闲情顾及臣女呢。”“才不是这样的,是姨母说妹妹你身染恶疾,若盼你能早日健康,我就不能去讨饶你。”他的话令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王氏妃将我关进暗庭四年,就只用了‘身染恶疾’这简简单单的四字呀。
接着又听他道:“妹妹你这次入宫,我就再也不让你走了。我向你保证,我定会如王叔一般宠爱你的。”我惊讶得抬眼望向他,他说的真挚,眼眸净得如同一汪春水,使我不得不问他:“陛下,难道真的不知臣女因何才入宫的吗?”他闻之愕然,半晌后,忽而就跑了出去。
我呆呆的坐下,心里乱得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正在探头探脑的宫女。我将她唤了进来,她看起来比我小,两脸蛋红扑扑的,可爱得紧,“你叫什么?”我问。“奴婢叫以冬,郡主,奴婢从今后就是您的人了。”她的笑让我清楚她还是个干净的人,在这深宫里,或许我能信她。
嘉懿帝再度来时,亦是黄昏。他脸色青白,眼眸中一汪春水在搅动。他喝令所有宫人退下,但宫人们似乎都未来及反应。他出手摔了一个花瓶,怒道:“难道太后的意思才是圣旨,朕所言的就是屁话。滚,都给朕滚下去。”“奴才,奴婢该死。”宫人们这才个个抖如筛糠的逃了下去。
整个宫室就只剩我和嘉懿帝了,他哀哀的看着我,春水竟顺着他的眼眶流了下来,“妹妹,我想不到母后会是要你去北朝和亲,我从没想过啊。”我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很想哭,但还是笑了,因为嘉懿帝并没有抛却我,纵使我变换了容色,他也还是原来那个把我当作宝贝的小哥哥。
“我现在不怨了,小哥哥。”我轻轻说着,有泪水滴落在了我的手上,凉凉的,可我的心却很暖。
“可我怨我自己,我无法改变母后让你前去和亲的想法,我只能眼睁睁的看你不幸。我无能,我的江山竟要妹妹一个女子来保全。我是真的无能,若我不是父皇唯一的子嗣,皇位之上的人便不会是我。但现在也不真的是我的,我母后,我舅父。。。他们都要牵制我。妹妹,我对不住你。”他一气呵成,终是如个孩子般啼哭起来。
我抱住他,心里涌动着一丝疼痛,鼻子也跟着发酸。下一刻,我还是小心的抹了把脸,不敢再落泪。
我与嘉懿帝不过才是一个大孩子,但担负的压力和孤寂却都已是那个年龄的极限。这,便注定了我们不如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