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的独白》似空斋

17、第 17 章

　　面条放在他的面前，他一口没动，母亲消瘦如枯枝的手又将碗朝着他的面前推了推，曹凡还是一动不动。李桂仙的眼泪涌上了眼，曹凡皱起眉盯着母亲，不耐烦道：
　　“哭有什么用！”

　　他话还没有说完，家门已经让何唯民一脚踹开了，曹三癞子早就不知道脚底抹油躲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家里仅仅剩下那母子二人。何唯兵跟在弟弟后面：

　　“唯民！”

　　慌张的蔡可也拉着两眼充血的小儿子：“唯民！妈求你，别生事儿了！！求你啊…”

　　何唯民的拳头亮晃晃地挥舞在空中，何唯兵从后头一把及时抱住了兄弟，可是弟弟没有罢休，他是没有用自己的拳头伤到人，可是却抄起桌子上那碗面条轰地泼向了曹凡。
　　热汤流了曹凡一头一脸，面条挂在男孩儿的头发上，肩膀上，李桂仙吓傻了，说不出话来。
　　蔡可急匆匆走上了唯民前面，扬起手掌就给了自己的孩子一巴掌！

　　十五年，她从未动过他们一个手指头。

　　曹凡也为蔡可的举动惊住了。蔡可用从未有过的大嗓门吼道：

　　“你们败家到如此境地，只会用拳头…用拳头。我们被人打得还不够，又要用这样的法子来对别人，现下看看这种下场吧！！”

　　说完，女人已经哽咽无声，曹凡的手紧攥成拳头，他想着今天白天医院医生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你的哥哥若要醒来，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维持着，和死了一般。
　　你们家属考虑考虑。

　　他那时候疯了般要寻找父亲，他的父亲，这个家里的支柱！虽然这根柱子歪七扭八，上面千疮百孔，可是却依然顶立这这个家脆弱的梁。可是在从调查队问完笔录出来后，他的父亲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他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寻找，以前，他能在麻将馆里找到父亲，可是现在麻将馆早就被取缔。供销社后面的小河沟也是父亲爱去的地方，烂醉如泥地躺在草丛里，睡他个一天一夜。
　　曹凡不知道是因为灼热的面汤刺激，还是因为蔡可骂何唯民的那番话让他心里再难承受，这些天他没有掉过眼泪，他想不出究竟为什么要哭，他痛恨的两个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了！真好啊！！
　　甚至，他想要对着自己的母亲大笑：“载歌载舞吧！！”你！我！终于得到了解脱！

　　可是，当他头脑清醒过来之时，却跪在地上抓住了蔡可的手，紧紧不放，嚎哭不止。

　　何唯兵愣愣地呆在原地，他眼里的曹凡有些孤傲，这样一个自尊心强烈的人如今却跪爬在地上，匍匐般地痛哭着。这哭声，不知道是为他哥哥那禽兽般的行为道歉，赎罪，还是出于他们同样可悲可恨的生活。何唯兵也想哭，但此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能同曹凡为伍，他想起邱夏东总是逼迫他们家里的人同父亲划清界限！何唯兵瞪着地上曹凡的后脑勺，马上又恨不得一脚将这家人全部踩扁，踩在自己的脚下。

　　“我们不要你猫哭耗子！！”

　　唯民朝着地上吐口水，“我们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苟且偷生罢了！”
　　他们的妹妹，什么也不懂，她生活在属于自己的，谁也进入不了的世界里。这样，两个哥哥，父亲，母亲…想要保护她是多么难。她的头脑里尽是些他们无法解读的信息，画面，她的眼睛里总是蒙着梦幻又遥远的色彩。何唯民有时候讨厌唯晓，她太特别了，特别到能够博取一切关注，好的，坏的。
　　可是他依然深深爱着妹妹。
　　和父母，和哥哥一样！何唯民没有见到曹云欺负妹妹的那一幕，可是当他知道后，脑子里不自觉地总是要描绘，每描绘一次，恐慌就增长一寸。

　　“禽兽是禽兽，它们厮杀追逐是天然本性。人却偏偏要效法…你们就是这样的人，你们是人！！”
　　何唯民揪起地上的曹凡。
　　李桂仙突然跑上去，挡在了两个男孩儿的中间！

　　“蔡婶儿！”女人胆怯地哀求。

　　蔡可也在同一时间拽住了儿子的衣袖。

　　何唯晓慢慢从楼上跺了下来，她在睡梦中被吵闹声弄醒了，四处叫着妈妈而没有人回应。
　　女孩儿自己摸到了院子里，她蓬头垢面地站在自压井变，看到了母亲和哥哥们的背影，心花怒放：

　　“妈妈！”

　　众人一惊，立即松开了各自的手，回头看。

　　唯晓婷婷地站着，脸上挂着憨笑，纯真而甜美。蔡可的心几乎碎尽了，回出身去抱住了女儿。

　　因为法庭要宣判，百褶的林校特给了何唯民几天假，延迟他报道的时间。
　　刘卓越戴着手铐从庭后走进来，站到了被告席里，何唯兵没有办法再认出这个昔日的好友。这些天，刘卓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何唯民小小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裳，也难以置信。
　　自己能够明白卓越受了什么折磨，身体上的，精神上的。

　　“本庭宣判，刘卓越因故意伤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十二年！
　　何唯兵的手抓在座椅前面的围栏上，他想冲上去，对着那些法官和警察大叫：“刘卓越是冤枉的！他是为了要保护我的妹妹！曹云是强❤奸犯！他现在那样才是罪有应得！！！”

　　你们不能错怪无辜…何唯兵望着卓越，卓越也望着自己，他们的心那么相同，却不知道该如何响应！
　　而一边的刘家人已经泣不成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马上又要被押走，李美霞昏死了过去。

　　何唯民不能再逗留了，他从法院出来就得赶往车站，林校那边几次三番打电话来催，自己走得就是这样凄惶而紧张。他错过了那种热热闹闹敲锣打鼓，佩戴红花的离去方式，何唯民背着行军包，身边是何唯兵。

　　“到那边注意身体，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来信。”
　　“知道了。”
　　“家里你不用挂念。”
　　“你得看好了唯晓。”

　　闷着头，何唯民对着哥哥只有这一个要求。
　　何唯兵默默地点点头。

　　车站拉何唯民，还有几个林校临时辅导员的车子已经在等了。何唯兵帮弟弟上了车，扶上了行李就站在车下。
　　司机在看时间，准备发车。

　　莫蕾紧赶慢赶幸好赶到了，她用力挥着手要司机再等等，司机看到了女孩儿，没有踩油门。

　　男孩儿们都瞅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姑娘，莫蕾摸了摸汗水，笑道：“看什么。”
　　何唯兵道：“你这是……”
　　“我可不是逃兵。”女孩儿高姿态地一笑，上下打量着何唯兵，突然想起最近他们家那些早就被风传的事儿，于是没有再多说，拉住了车栅栏准备进车厢。
　　但是由于卡车车兜太高，莫蕾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这时候，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是何唯民。
　　莫蕾感谢地点点头，拉住了何唯民的手。
　　车子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