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来者一定是心急如焚,曹凡不知道又是什么把马小兰给逼急了,她最近时常上火,不好惹得很。女孩儿推开门,用手打着扇子,她是跑着上来的,经看到曹凡还在悠闲自得地看书,一步上去就把对方手里的书本给夺了下来。
“快…去医院…”女孩儿跑得有点儿岔气儿,坐在条凳上呼哧呼哧的。
曹凡听到【医院】一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来,莫非是父亲把母亲又给打了!他慌忙伸手到桌子底下去拿自己的包,
“怎么回事儿!”
“你哥!”
哥哥?曹凡慢了一拍,迷惑起来,一伙小混混惹是生非被修理的画面跳进了脑海,
“我哥出啥事啦?”
“他被人给砸了脑袋!现在医院抢救呢,公安局的警察同志来电话通知,让你赶快上医院!!”
脑袋被砸,光听就让曹凡的脑仁儿疼,没有耽误,男孩儿拽起搁在凳子上的衣服就往外跑,都到楼口了,才又急匆匆折回来:“哪家医院啊!”
马小兰也累糊涂差点儿忘记了,忙道:“怀仁医院!”
怀仁医院,曹凡顺着一个护士给指的路来到了急救室。走廊里亮着孤寂昏黄的灯,曹凡肩膀上还背着书包,一步一步往前试探。他看到两个医生推着一辆铁皮的治疗车往他身边飞奔而过,然后就瞧见了不远处门楣上那个【抢救中】的醒目红色提示灯。
何唯民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冲出来的,曹凡的眼睛刚把来人给瞧准了,就已经被这个壮实的男孩儿一拳摁倒在地!
“流氓…畜牲!不得好死……”
何唯民嘴里咬牙切齿地骂着,他的手指抓着曹凡的头发,曹凡的后脑勺碰在地板上,闷疼!他觉得自己是要被打死,或者至少是要昏过去。在还没有来得及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伙儿大盖帽已经上来将何唯民死死抱住,拉开了自己的身体。
曹凡的颧骨裂了一般的痛,却莫名其妙地泪水上涌,虽然他没有哭出来,没有流下半滴眼泪,可是他看到在警察手里还在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何唯民,顿时有屈说不出。医生也跑来了,对着在医院里闹事儿的何唯民和曹凡一通臭骂。从地上爬起来,曹凡根本不在意那个男医生在骂什么,他回头,因为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是何唯兵。
何唯兵走上前去给警察赔礼道歉,然后一把拽住弟弟,他在经过曹凡身边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自己。曹凡多少能知道是何唯兵和自己的哥哥起了冲突,他不稀奇,因为在他看来这是早晚的事情。但没有想到两人的仇怨竟大到了能请得动警察。
两个男警也被何唯民这小子弄得衣冠不整,拉了拉帽子然后一脸晦气地瞅着曹凡:
“你是曹云的家属??”
“我是他弟弟。”
“嗯,曹云现在涉嫌强❤奸,斗殴,你得跟我们回去配合把事情搞清楚。”
曹凡大张着嘴,样子傻到了不能再傻。
这时候,从急救室拐角楼梯上下来了一位女医生,她戴着眼镜,没有完全走到急救室内,只是对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声:“何唯晓的家属!你们来一个!”
何唯兵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走到了医生面前。女医生一看唯兵是男孩子,就不满道:“没女人吗?”
“医生,我妈妈在街道上开会……来不了。”
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儿,医生看了看唯兵:“你跟我上治疗室来,她根本就听不懂人话。真是…那样乱动乱喊的,我们没法儿给她瞧。”
“诶,诶,我知道了,我去。”何唯兵拍了拍弟弟,示意他不准再激动,于是跟着那个女医生上了楼。
曹凡不知道这事情里面还掺着何唯晓。是何唯晓!!强❤奸二字在他心里炸开了锅!哥哥他……突然脑门热血上涌,男孩儿又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急救室的门,道:“我能…能等我哥平安以后再去吗…?”
“不行,你的家属我们都要挨个做笔录,忙着呢。你早点儿做完,也能早点儿回医院来啊。”
“我的父母他们…”这时候,想要靠父母,但曹凡知道定全部落空。
那两位警察听后漫不经心地一笑:“曹三可是我们那儿的常客…他儿子的事情我们肯定会通知到,你放心。”
“那好…我和你们走……”
楼上治疗室里,何唯兵在门外就听到晓儿的哭叫,撕心裂肺。作为哥哥的他好像有人用刀尖狠命划拉他的身体似的。
何唯晓的裤子被脱到了一半就再也不愿意听话了,她用手去抓治疗台上的酒精瓶、镊子、血管钳、开口器……还撕扯着床上的被单。何唯兵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到了房间里一把就将妹妹搂在怀里,唯晓也抱着哥哥,哭得让人揪心。
女医生和护士在这种情况下亦不好说什么,单催促何唯兵快点儿安抚何唯晓的情绪好让她们继续检查。但是何唯晓不喜欢那些陌生人对自己的碰触,何唯兵摸着妹妹的头,低声道:
“晓儿不哭…晓儿乖……”
“妈…妈妈……”
唯晓的鼻涕口水流了何唯兵一脸一脖子,何唯兵没当回事儿:“唯晓,妈妈在门外面等你呢,你要是好好把检查做完了,妈妈就进来看你,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妈!!!”何唯晓尖叫起来。
唯兵把女孩儿搂得更紧了:“乖…乖…”
好像在哄婴儿,哥哥的手有节奏,轻柔地拍抚着妹妹的头和背。
这样又折腾了半个多钟头,何唯晓总算是也累了,她躺回了床上,脚上的裤腿也早就被她蹬得全部掉了下来。护士强烈要求何唯兵出去,女医生也筋疲力尽了,而何唯晓却死死抓住哥哥不撒手。
“没事儿,让他待着吧。”医生懒洋洋地应道:“不过你得把脸转过去。”她指挥着男孩儿。
何唯兵很忐忑,老老实实地把整个身子都转到了墙一面,但是手还是和唯晓的紧握在一起。
医生叹气,对着身边的护士,“好了,把她的裤衩脱下来。”
“刘卓越,起来!”
起来——!刘卓越睁开了眼睛,他在做梦,梦里他对着满头是血的曹云也大叫起来!
从硬邦邦的地板上清醒,卓越看到铁门外站着的警察。门被打开了,大盖帽走到卓越身边,弯下腰让他伸出手,卓越木木地把手伸开,冰凉的手铐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腕上。
从拘留室到审讯室要穿过一个小花园和三条长廊,刘卓越在经过花园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被关了一百年那么久,绿色,依然淡出了他的视线。
“姓名。”
“刘卓越。”
“籍贯。”
“芒州。”
“年龄。”
“十七……”
他是第三次被提审,要他说事情的经过。他重复了快二十遍,最后都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每处细节,连每个问题都一样。这些家伙,试图让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有些想何唯兵,坐在那帮审问自己的人面前,卓越开始开小差。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唯兵来了,自己在号子里却没有想过,即便是无聊到打蟑螂玩儿都没有想过唯兵的。现在却突然想起来,唯兵的笑脸,还有说话的样子。
以及那天,当看到自己手里捏着那块儿沾着曹云血迹的砖头,他吓得目瞪口呆的模样。
何唯晓失踪了,两个人分头去寻找。
这件事情自己在找女孩儿的过程里就觉得蹊跷,也隐约预感到不安,但是他没有和唯兵说。
何唯兵着急地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刘卓越只能陪着他。
走到了东寺剧院,何唯兵坐在剧院门口的台阶上,四周的围墙全部粘贴了红红绿绿的大字报,偶尔有一两个人影经过。何唯兵空洞的眼里全是慌张和失落,他把妹妹丢了,这可怎么办……
“她一个人,恐怕走不到这么远。”卓越也坐下。
“就是因为是一个人…”唯兵凌乱的头发垂着,好像每一根儿发丝都在唉声叹气:“你不知道晓儿…她犯这病…脚要是能落地就不会停…她会一直走啊走啊走啊……”
“肯定有走累的时候,她要是坐在哪儿,也和我们现在一样,说不定街上遇到了认识的人,好心人…”
好心人。何唯兵现在还信么。
“你们家糟的罪够多了,老天不会不开眼的。”
“老天…”
“要不,咱们重新沿原路再寻一遍。”
这时候,自己说什么老天,刘卓越拍拍裤腿起身。
何唯兵却茫然道:“卓越,你信老天吗?”
“不信。狗屁…老天要是有眼,会让好人活的跟孬种似的,坏人得势猖狂?”
唯兵低下了头,苦笑:“我要是找不到唯晓了…妈会伤心死的…她除了我们几个,什么都没了…她以前是大家闺秀,的确没吃过什么苦,但是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解放咱们这里的时候,外公他…还帮助民防和解放军联系呢…”
“唯兵……”
刘卓越从来没有听过何唯兵说过这些,即便以前自己知道何家的情况,都不是从唯兵嘴巴里得来的。他的心里戚戚然,亲耳听见好友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家世,好像特别不对味儿。唯兵坐在台阶上没有动弹,刘卓越去拉他:
“你感怀这些做什么!!眼前不是还有要紧的事情么!”
何唯兵随着卓越的力道从剧院门口起来,抓住了朋友的手心:“卓越哥……”
“好啦好啦!快走!!”
刘卓越开小差让审讯的人看出来了,他们很气愤,觉得这个顽固分子根本不配合。但刘卓越不是故意的,他找回思绪,道了歉,继续交代问题:
“我和何唯兵沿着东寺剧院往回走,后来,唯兵想起来,以前他爸爸老爱带着他们几个孩子去红星南路的冷饮店吃小吃。何唯晓很喜欢…”
“所以你们就去了那儿?”
“嗯。但为了以防万一,何唯兵从近路去,我特意往红星供销社后面绕过去,再到处多找找。但是我一路喊,嗓子都喊哑了,没有何唯晓的踪影,于是也就忙着到冷饮店跟何唯兵会合。可是,等我路过麻仁巷的时候,就听到了唯兵的声音,他在和人纠缠……我急忙跑过去想要帮他。麻仁巷里死角多,我不熟,可是他们动静很大,我就捡起一块砖,顺着一个口子一个口子地瞧,然后就瞧见了曹云…”
“你瞧见曹云在干什么?”
“……我还瞧见了何唯晓。”
“问你是看到曹云在做什么?”
“他躺在地上和何唯兵扭打在一起。”
“扭打?”
“扭打。他比何唯兵高出一个头,牛高马大的,摁着何唯兵往死里掐。何唯晓在哭,哭得很大声…”
“何唯晓是个什么状态?”
“她的头发全散了,上衣给脱了扔在地上……里面的褂子…扣子开着……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裤腰带也被人解开了。”
“你知道这些似乎谁干的?”
“知道。就是曹云那王八蛋。”
“注意你的用词!”
“是…就是曹云。”
“你怎么肯定?”
“他是我们这一带出了门的无赖混混,他们家霸占…不是,他家和何家住在一起,他盯着何唯晓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占着她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姑娘,好欺负!”
“那,究竟是谁打的曹云?”
“我。我打的。”
“何唯兵可是说他也捡过砖头。”
“他捡过,可是下手的是我。打人那块儿砖头是我在巷子外头就捡好的了,何唯兵捡的那块被曹云夺下扔在地上,当时我瞧见那家伙快要把何唯兵给弄死了,他那么大的手劲儿,一直掐着何唯兵的脖子,我心里特别着急,什么也没想就冲了上去,当头就给了曹云一下。”
“一下他就倒了?”
“他有点儿懵,头也出血,但是却没有倒。他松开何唯兵要来整我,我伸出脚把他踢倒,骑到了他身上,又给他脑袋上来了几下……”
“几下?”
“…记不清了,当时很混乱,我又很害怕。”
“到底几下?”
“…真记不清啦…大概…大概四五下吧…”
他只记得,在他终于被惊恐中的何唯兵死命从身后抱住停手时,那个狗熊般的男人已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