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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洗拖布的水从头到脚将她淋个透心凉,蔡可几乎没有站稳,拖布水发出的那股刺鼻的气味儿让她直发呕,但好歹憋住了。她木讷地搭着肩膀,昏昏然用一只胳膊在水龙头边撑了一下,好让自己不会看起来无力虚弱。

      何唯兵是来送饭的,走到街道办的门口就看到了那帮女人围着欺负母亲,他没有犹豫冲上去一掌将那些泼妇推开:
      “你们不要太过分!”

      蔡可急忙擦了一下脸,把孩子拦住了,“没事儿,没事儿。”说着,她凄切地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环视着那些昔日的街坊邻居:“没事儿的…”这话像是说给她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唯兵听的。
      何唯兵气极了,可是那伙女人被蔡可的忍让弄得很是气焰嚣张。
      她们再一次围攻上来,趾高气扬地指着何唯兵的鼻子:“狗崽子猖狂什么!”
      “我操!”唯兵本就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呢,这下正好,他把饭盒咚地往水池上一搁,冲着正当中那个粗壮的女人就撞去!女人被强壮生猛的男孩子这一撞,一连退后了好几步。蔡可吓地从后面抱住了儿子!她不想要再惹事了,她只求能够生活下去,苟延残喘也好…
      她不知道何唯兵是怎么想的,可是她有时候很怕这个儿子,他那么倔强,那么意气用事…总是不能在失败里低下头…
      何唯兵一巴掌掴在女人脸上,女人杀猪般嚎叫起来,接着一群女人都吓呆了。

      邱夏东在门外已经听到了街道办里的动静,他故意迟迟才进来,然后“义正言辞”地喝止住了那个捣乱的破坏分子。屡教不改的小王八的!
      这些话从这个猥琐的男人嘴巴里说出来,甚为好笑,何唯兵眯起眼睛,咄咄逼人地盯着邱夏东。邱夏东被这样的眼神给盯得有些发毛,却还是鼓足气焰扯开了抱在一起的那母子两。

      “蔡可,你这是干什么?示威吗!!”
      “没有,邱指导!我不是…不是…”蔡可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邱夏东得意忘形地指指湿淋淋的,浑身散发出异味儿的女人:“没有?没有你这什么意思?要你的狗崽子到处乱咬人!”
      “他…他不是故意的…他…”蔡可揪着唯兵的衣裳,把孩子拉到了刚被打得七晕八素的女人跟前:“道歉!!”

      何唯兵紧咬牙关,他能感受到从身侧邱夏东那儿投射来的看好戏的笑,只要自己一低头,那么随之而来的会是更多的侮辱和欺凌。
      但是母亲管不了那么多,她的手强摁在自己头上,使劲儿往下压,何唯兵无法再执拗,因为他不忍心看着母亲在那么多无耻之徒面前恳求自己,于是他生硬地弯下了自己的腰杆:

      “对不起。”

      这三个字,在随后的岁月里,何唯兵还说过,可再也没有哪一次会有今日今时这样的感受。
      当他直起腰,却没有再抬眼看那些洋洋得意的小人,而是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街道办。

      这些委屈,他曾经有能够倾诉的对象——刘卓越。
      可是现在,他再找不到一个人能和自己感同身受,在刘卓越被判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何唯兵都无法适应,不能接受,他每天早晨醒来,推开老院儿的门,常常期盼着那个高个子的身影,或者带着微笑叫自己名字的那张脸孔。
      可期盼一次次落空,何唯兵走在街上,恍然失措,刘卓越离开自己三个月又十七天了,每个月的十五号,他都去监狱里看他,他把那日子记得牢牢的,不敢怠慢。可是见了面,一瞧见卓越脸上那些青肿的伤,何唯兵真的恨不得能和眼前的人对调个个儿!

      “他们打你…?”这些伤痕落在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青年人身上都显得相当触目惊心。
      何唯兵无法想象卓越在牢里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因为每一次,旧伤好了又叠上新的痕迹。

      “是我教训他们。”刘卓越笑呵呵地撒谎,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尽管他知道自己骗不了何唯兵,但他不愿意用一张苦兮兮的脸面对着好友。

      后天就是十五号了,这个日子既让自己期待也让他害怕,何唯兵满脑袋都是铁栅栏后面刘卓越再不复和蔼笑容的脸孔。他黑了,壮实了,也开始把满腹心事塞在肚子里不愿和自己再和自己说!是啊,和自己说又能有什么用呢!
      他什么也帮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何唯兵拖着脚步回到家,他本来是靠想着刘卓越而忘记刚才在街道办里遭到的屈辱的,一路走来,现在他停下,最后还是挡不住那些可恶的婆娘的嘴脸冲进脑袋。
      这时候,院儿门开了,曹凡急匆匆挎着包出来,两个人碰了个对脸。

      何唯兵立着没让路,曹凡愣了愣,选择绕行。

      转过头,那个男孩儿的影子很快就变得渺小,最后消失。何唯兵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生气,唯民为了唯晓的事情差点儿把曹家给砸了,可是自己竟然真的没有恨过曹凡。他恨的是那个流氓曹云,恨的是曹三癞子,可是他就是没法子恨曹凡。所以他心存愧疚,总要摆出些鄙夷的态度来挖苦一下那个清瘦的男孩儿。

      可另一方面,他又极其希望曹凡能够了解自己的心,这样矛盾。

      每天这样子行色匆匆,何唯兵知道曹凡是去看医院里的曹云,那个昏迷不醒并且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的罪有应得者。一想到这个,何唯兵心里多少有些平衡,为了在狱中的刘卓越。

      维持着那样一个病人,是需要很多钱的。
      曹三癞子开始打何家的主意,何唯兵从上个月就发现那个混蛋在偷着卖那些实木家具,后来偷着卖成了明目张胆地卖。
      蔡可不让何唯兵声张,只当是他们不知道。何唯兵看着母亲,想要知道母亲到底在想什么。

      “妈,咱不欠他们,相反,是他们欠咱们的!”

      “什么欠不欠的,那毕竟是条人命,咱们欠也欠不起。”

      “他们卖的可是我们的东西,那些桌子,柜子!”

      “我想好了,身外之物,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小兵,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能管别家的事情呢?我现在只想你和唯晓能好好的,再不出事儿。”

      何唯兵不说话了,耳朵听着外面来搬家具的人发出的动静,他感到荒唐可笑。

      医院里,曹凡把钱极为谨慎地从窗口递了进去,咄咄咄地几下盖章的响声,然后一叠收据从那个窗口又塞了出来。曹凡回到曹云的病房,看到哥哥还是那样尸体般挺着,就心灰意冷,他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坐下,天开始发黑,灰蓝色的最后光线涂抹在玻璃上,微微泛起光晕。曹凡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又将目光转回曹云的脸上,安静的,闭着眼沉沉入睡的大哥显得不那么乖张混蛋了。
      不知道他醒过来后,会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者干脆变成另外一个人呢?变成一个真的像样的兄长。
      曹凡胡思乱想着,突然才发现自己是空手而来,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带来的,哥哥不能吃东西,嘴唇干裂,嘴角周围还有些死皮。起身用手指蘸了点儿水抹在哥哥的嘴唇上,曹凡又弯腰拿起病床底下的盆,去开水间打了点儿热水开始为曹云擦身子。
      曹云的头发有点儿长了,身上的衬衫也该换了,曹凡一一记着,父亲掌管着私自变卖别人家家具的钱,自己势单力薄只能看着每天这个男人用那些本该给哥哥治病的钱出去喝的不省人事,回到家里就拿着母亲出气。
      说到那些换成了钱的实木家具,不知道父亲是什么地方找到的卖家,似乎不是什么合法合理的门道。可是他都懒得去知道,甚至在对着何家母子,曹凡都不再不好意思,他着实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逞强了。

      三天前医生找自己谈话,说得很明白,现在曹云的状况,要死很简单,要活,却不再是一口气的问题。
      自己没有把这次谈话告诉父亲,他晓得父亲最终有一天是会放弃哥哥的。
      真是可笑,在那个人活蹦乱跳的时候,他可以说是厌恶与之共处一室,他感到惭愧,为有这样一个大哥。可现在,曹凡叹息,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连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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