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的独白》似空斋

13、第 13 章

　　羽田三中原高二七班的教室现在是革命调查小组的办公室，郑爱国翘着二郎腿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手里的文件。上个星期五，三中第一批上山下乡的学生已经走掉了，这个星期是第二批。指导员嘱咐要反复学习上级下发的文件，摸透，吃准，好好体会主席让知识青年锻炼身心，为祖国的建设献身洒汗的精神。
　　郑爱国是真吃得很透，他这几天就反反复复开会了，颠来倒去地拿着那些讲稿念，把文件逐字逐句地做上重点的标记，接着，他大手一挥，好了，接下来公布第二批奔赴祖国最需要地方的知青名单。
　　何唯民在名单上看见了他哥哥的名字，见了鬼了，明明是自己报的名，仔细想想又是很正常的，谁叫最后审核都得过郑爱国那混蛋的一关。何唯兵他们那帮人在围湖基地还没有回来呢，说是明天去一批新人把他们换回来。何唯民想，哥哥不能去下乡，比起自己，哥更有用，他照顾家里更能让在农场里的父亲放心。相反，自己却恨待在学校，就算现在全面停了课，他还是讨厌，他宁可去农场劳动，或者去百褶的生产基地。

　　唯兵他们就住在围湖基地上，最后一个星期了，大家都在讨论去留的问题，一些人也收到了通知，让回去就赶紧去调查小组报到。莫蕾拿着下发的通知挨着帐篷找人，但就是没有找到何唯兵，她在基地里来回跑了两圈，才在食堂里逮到了刘卓越。

　　“刘卓越！”
　　“诶？”
　　“你看到何唯兵了没？”
　　“唯兵拉肚子呢。”刘卓越也苦着脸，他好像也有点儿不舒服。一定昨晚两个人偷偷溜到基地外的豆田里烧豆子吃出问题了。
　　“就他事情多。”莫蕾瞪了刘卓越一眼：“我这儿有份儿调查小组送来的名单和通知，你待会儿见到他让他来找我签字。”
　　“啥通知啊？啥名单？”
　　“知青下乡的通知。”
　　“下乡？？”一听是这个，刘卓越来了精神，乐呵地站起来走到莫蕾身边眼睛就往女孩儿的手上瞟：“有我么？？我想去都想疯了，我和唯兵一块儿报的名吧。”
　　莫蕾倒是没想到刘卓越会这么积极，笑了：“嚯，看不出来嘛。”
　　“怎么就看不出来啦？”说完，卓越伸手就抽掉了莫蕾手里的纸片。
　　“你给我拿来！”这一下让莫蕾有点儿不好意思，又很生气，一把就把通知又抢了回去。
　　“不对啊！怎么名单上没我呀！？”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就是嘴巴上说说，心里最不情愿了。”
　　“得得得，大姐，您别把这高帽子往我脑门儿上扣，小的我承担不起。”
　　“少给我贫嘴了！你就让何唯兵等会儿来找我！”

　　说完，莫兰一扭头撅着嘴走了。

　　晚上，还没有吹熄灯号，刘卓越端着脸盆钻进了帐篷，其他人要么已经开始埋头整理明天回城的行李，要么在小声讨论马上就有可能去往的地方，下乡，既害怕又期待的。总是那么热血地聆听着广播里关于那些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奉献在热土上的年轻人的故事，那些人和他们是一样的，怀着理想和抱负。

　　可是也有人知道，下乡，那就是前途未卜。

　　何唯兵吃了点儿卫生所开的药，肚子已经好多了，刘卓越晚上给他弄了点儿粥喝下去。现在，他浑身都憋着一股劲儿。
　　一阵风从帐篷半撩起的罅隙里吹进来，那纸让自己周五以前去调查组报到的通知掉到了地上，他不去管，翻来覆去睡不着。刘卓越没和自己在一批下乡的名单里，唯兵知道这十有八九又是郑爱国做的手脚。

　　“还疼么？”卓越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轻轻拍了拍，放回桌子上。
　　“不疼啦…”唯兵干脆从被窝里钻出来，他直瞪瞪地瞅着卓越：“咱两不是一批的，而且还可能根本不会分到一个地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
　　“啥叫没办法，我回去就去找那个郑爱国算账。”
　　“你还嫌你那家不受重视呐？”
　　卓越不喜欢唯兵去生事端。
　　何唯兵气极了，他紧咬着下唇：“反正我得和你一块儿…”
　　“嘿嘿…”
　　“你傻啦吧唧笑啥嘛！”
　　“没啥…”卓越揉揉鼻子。

　　两个朋友头对头地坐着，除了逞嘴上最快，他们一筹莫展。

　　羽田中学外面围了很多人，一大半儿是从围湖基地回来的，其中也包括何唯兵。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唯民还是找到了他大哥。

　　“哥！我正找你呢。”
　　唯民好像很着急，唯兵自从回来还没有着家咧，他把包裹夹在两腿之间，问道“怎么了？”
　　“我…”
　　“你出啥事儿啦？”
　　“不是我出啥事儿，我是……”
　　“有什么话说到底行不行！死人都被你急活了！”
　　“我报了名了，可是名单上没我！”
　　“你报什么名儿？”
　　“知识青年下乡……”

　　弟弟的话一出口，何唯兵马上揪住这小鬼真想一脚把他踹趴下！

　　“你有病吧！家里我一个人去还不行，又捎上你！我俩都走了，你让妈，让唯晓怎么办！！”
　　“我才没那么笨呢！！”唯民有点儿委屈，可是哥哥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你就是笨死的！”指着唯民的脑门，何唯兵着急了，“我们都上名单了？？”
　　“就是没有嘛！！”跺了跺脚，唯民气鼓鼓地埋怨哥哥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我是…”
　　“趁我不在你就作！”
　　“你听我说完呀！！”

　　唯民吼了起来：“我是想，让我换你！我替你去！你留家里照顾妈妈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