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杏儿红》不淹

2、六宫粉黛无颜色

　　习惯了早起的男人神色坦然的接受着美人的服侍，重重纱衣整的丝毫不乱，墨色长衫被恰到好处的双龙嵌宝的玉带勒住，长发盘成妥帖的结，又束以凌云高冠，这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妥妥帖帖。
　　男人满意的神情落在特意赶来问安的怀春嬷嬷眼里，自然又成了滚滚财源，心到自己这个女儿当真通透，看来也会是一棵镶金嵌玉的摇钱树。一念及此，连说话都有力气多了，赶忙冲着那锦衣公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满脸堆笑，拉长了语调搔首弄姿“呦，公子这就起来啦——不知道我们墨婉伺候的好不好，还满意不满意？您要是中意，那可要常来看看我们墨婉啊。您是不知道……”
　　男人似乎不满于怀春嬷嬷的聒噪，门口的侍从立刻将怀春嬷嬷请了出去，嬷嬷这次似乎是抱定了这棵大树，走出多远了还听见嬷嬷甜腻的声音，“这位小爷，您家主子在这里春风一度好生畅快，您要不也找个姑娘伺候一下？不是嬷嬷我蒙你啊，我们这儿的姑娘……”
　　墨婉淡淡的一笑，转而问道，“不知公子对墨婉可还中意？”语毕，腮上便起了浅浅红晕，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一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讲出来就是不一样，身份尊贵无比的公子心情舒畅的想着。目光中不觉带了一份温柔，“墨婉自然很好。朕的身边正缺一个你这样的贴心人，有你伺候着，可比谁都强些。”
　　公子话中的意图再也明显不过了，随他回宫自然是荣华富贵一生享用不尽，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幸事只怕都磕头谢恩感激不尽了。那墨婉却仿佛全然不懂公子的意思，只是低头含羞道，“公子错爱了。”颊上红云更甚。
　　“我不信你不懂。”公子看向墨婉，显然很是不满于她委婉的拒绝。带着逼人的气度压迫向墨婉，直逼得那弱女子蓦然跪地，垂首不语。
　　“你当真不愿意？”公子眼中，阴晴不定。
　　“墨婉死罪。”弱女子身上竟也有千斤难折的筋骨。
　　“那好。”公子深叹一口气，“我今晚再来。”
　　衣衫闪动，人影憧憧，公子已在众人簇拥中走远了。墨婉依旧跪在地上，乌丝轻垂。美人心事，深深深几许。

　　“谁知少年堂上老，州城薄雾绕金扃……好一副桀骜心肠，混迹红尘都不过糊口营生，做这幅清高出尘的样子又给谁看？”公子走后，墨婉便来寻柳思了，一是谢他一曲艳词让自己艳压群芳，二是谢他赐名之恩，礼数周全可是嬷嬷一直教女儿们的。只是墨婉看着桌上的新词，这话说得颇为无礼，全然不似人前那副温婉柔顺的样子。
　　柳思转过身来，看她神情便知道这话八成不是在说自己那首新就的《蝶恋花》，只怕是这敏感多情的女子又自伤身世，说出的气话罢了。
　　“怎么伤心了？”柳思只得安慰她。
　　自她十五岁挂牌卖身时起，每回受了委屈就爱往自己这里来，寻常坐一坐，听一听萧，或读一两首他新就的词曲，听他两句温言软语，也就将烦恼忘却了。柳思道她心宽，她却总是摇头笑称柳思这里非同寻常。“呦，香槐喜欢上了刘先生吧。”也有花娘曾这样调笑。只是她们都知，风尘女子哪里有资格去谈什么“喜欢”，纵使心有所属，也要受人支配玩弄，倒不如无情无欲，只不过使自己少受是非困扰。
　　“你说十里娉婷一朝空，难道真就没有什么繁华富贵可以一生一世吗？”墨婉捏着簇新的纸笺，上面用簪花小楷写一首《蝶恋花》，尚且墨色淋漓，满纸墨香。
　　“怎么？你想要一世的富贵？”柳思语气依旧浅浅的。
　　“我已有一世的富贵了，那位公子要带我回汴京。”墨婉抬起头，盯着柳思那双眼角上挑的桃花眼。算命的先生说，生得这样的一双眼，只怕多是薄情。
　　“你没同意。”柳思说，一双桃花眼仿佛云山雾罩，看不出悲喜。

　　“你怎么知道？”墨婉惊讶地摇了下头，珠翠相击发出了及清脆的叮咚之声，那是一只极精致的盘金翡翠掐丝簪，绿的滴水的翡翠与她水绿的衣裙相称，更是显她肌肤细腻，莹白如玉。
　　柳思款款笑答，“你若答应了，又何必跑来问我这个问题。”
　　“是啊，这世上哪里有生生世世的富贵，又哪里有朝朝暮暮的情思。少年公子不过都是贪些美人颜如玉，然而二八韶华也只不过一年，时光过了，就算是当初再怎么捧在手心里的人，也要弃如敝履了。更何况……”
　　更何况，深宫之中美人如麻尚且不论，那一位位的侯门郡主、显贵千金，哪里有自己一个风尘女子的立足之地。所谓一朝得势，乌鸦成凤，也不过是骗那些少女春心罢了。风月场中的人，最紧要的就是寡情薄幸，自谋生路，免被那登徒儿郎空负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