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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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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的时候,尧穆怀神清气爽的跑到东苑找楚天烬,孰料连院门都未进就被两名凶神恶煞的护卫拦了下来,“小王爷还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尧穆怀想想楚天烬养尊处优惯了,这一大清早的就指望他起来也着实难为了他,于是很通情达理的守在院外等,一时无聊,便旁若无人的打起拳来。
护卫二人原本目不斜视,却到底也是习武之人,不一会儿便被他利落的身手吸引,聚精会神的瞧了起来。
有了消遣,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尧穆怀收了架势,抬头看看早已大亮的天色,叹口气道,“你们小王爷也太能睡了,这大好光阴岂能如此虚度。”
一护卫有些意犹未尽,闻言道,“尧公子不如再耍两套拳?”
“不如这样,以后咱们找机会好好切磋一番,如何?”尧穆怀看二人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忙再接再厉道,“不过现下我找你们小王爷有要紧事儿,你们可能替我进去通报一声?”
护卫有些为难,但转念一想,要是这尧公子真有要紧事儿,若是耽误了,小王爷岂能轻饶他们?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楚天烬披了件宽大的袍子走了出来,脸色淡淡的看着尧穆怀道,“尧大哥可是来向天烬告辞的?”
“啊,你来的倒挺快。”尧穆怀答非所问,笑着打量他片刻,道,“你先回去穿衣洗漱,我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楚天烬狐疑的挑眉,随手将衣袍穿好,道,“小爷早起了,姓尧的,你卖的什么关子。”
尧穆怀嘿嘿一笑,“我带小王爷去个地方。”
正是清晨,街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摊子,摊主们被热气蒸熏的脸上洋溢着充实忙碌的喜悦,一遍遍吆喝着生意。
尧穆怀瞅准空当,拉着楚天烬钻进一家早点铺子,在一张空桌上坐下,兴致勃勃的喊,“来两碗阳春面,汤底要浓。”
一旁盛面的大娘闻言笑了,道,“年轻人可来对了地方,咱这‘汪记面铺’,汤底可都是用大骨熬制的,浓香鲜美自是不必说,还有营养,你们吃了管保喜欢。”
尧穆怀笑着连连点头,“大娘看来慈爱和善,您熬的汤定必别家多了几分用心,自然也更好喝的多”
那大娘立即笑成了一朵花儿,“年轻人真会说话。”
桌椅破败油腻,楚天烬虽不在意,却着实没什么胃口,眼见两碗所谓的阳春面端了上来,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乐呵呵的大娘压低了声音对他二人道,“两位公子,特意给你们加了东西呢,就在面底下,趁热吃啊。”
尧穆怀报以感激的一笑,道,“多谢大娘。”便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
邻桌几人‘哧溜哧溜’的大口吸着面条,汤渍向外四溅,那些人却浑然不觉,仍大声谈笑着,话题无一不是围绕着头牌花魁柳夕颜。
“茗玉楼那花魁娘子赎身的价码竟以万两为底,依老子看,即便何等的倾城绝色,也没哪个男人愿为一青楼女子倾家荡产的。”
“听说这茗玉楼每三年便会选两名绝色女子封为楼内头牌,一为‘茗娘’,一为‘玉娘’,这玉娘两年前才在茗玉楼初露头角,便有幸被人看中,不必再于青楼之中抛头露面。”
“那又为何突然要人赎身?”有人不解的问道。
“哈哈,据说庇护玉娘两年的人乃是当朝重臣,你想,那些官老爷们谁不是喜新厌旧,想是厌烦了,便随手丢弃,一青楼女子,不靠着最后那点姿色另寻个去处,还能如何?”
楚天烬听着周围响起的唏嘘声,有些心烦,拨了拨碗里的面,不一会儿便从碗底翻出一片卤肉来,他道,“你就是带小爷来吃这个?”
尧穆怀抬起头来,笑笑,指指自己碗里吃了一半的面,道,“你不妨尝尝,味道真的很好。”
楚天烬却放下了筷子,看着他道,“我没兴致陪你猜哑谜,你到底想做什么?”
尧穆怀有些愣愣,道,“我没别的意思,今天只想、只想陪你好好玩玩,你不知道,其实这街上……”
楚天烬推开桌子,一步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尧穆怀也顾不得周遭的目光,忙放下些碎银,起身追上去,“楚天……唉,小烬!”他紧追几步,挡在楚天烬身边,“你怎么就这么多心思,你以为我想要做什么,我只是看你不开心……”
“我有什么不开心。”楚天烬冷笑,“只是尧公子选错了地方,小爷堂堂城王府的小王爷,岂会和你一样乐得坐在这街边小摊,花言巧语的哄着别人在你碗底塞东西。”
“楚天烬,你别太过分了!”尧穆怀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下情绪,“你也别激我,我没你楚小王爷那么心思玲珑。昨晚,我想了很久……你说得对,其实阿荆的事,我也有错,我急着做些什么来弥补对他的歉疚,却将一切过错推给了你,这是不公平的。”
“公平?”楚天烬抿唇淡笑,语带嘲讽,“所以,这会儿你觉得对我过意不去?怎么,又想做些什么来弥补?”
尧穆怀叹了口气,“我只是看你不开心……”见楚天烬脸色尚算和缓,他才继续道,“是,你有权高位重的父亲,你锦衣玉食,随口一句话便能决定许多人的命运,甚至要人生便生,死便死,可这些有什么用?没用!你想过自己要的是什么,图的又是什么吗?”
楚天烬闭目轻笑,过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口气,“你在可怜我?”
尧穆怀立刻否认,“没有。”随即想想又补上一句,“但我也绝不会羡慕你。”
“开不开心我不在乎。”楚天烬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底却似起了大团大团墨色的雾,深不见底,“但好在,我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至于将来能不能要得到……”他笑笑,“其实我仍是不在乎的。”
尧穆怀瞪他,“你才多大,别说的那么颓丧,将来的事谁知道!”他拍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至于快乐,其实也没那么难。”
楚天烬当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小王爷,却从来不知道糖葫芦酸中带甜;芙蓉糕松软香甜;还有那叫‘八宝蚕豆’的,扔进嘴里满口溢香……
融化的糖浆用铁勺一划,转瞬间就可以做出形态各异的糖人;木陀螺在鞭子的抽打下会急速的打着转儿;嬉闹奔跑的孩子,蹦来蹿去的捉着迷藏……
当楚天烬拿着一堆从街上‘搜刮’而来的小玩意儿坐在面摊前时,天色已经擦黑,人人忙着赶回家去,铺子里竟只有他与尧穆怀两人。
依然是同一间铺子,两碗一模一样的阳春面,楚天烬手里忙着摆弄一个关节灵活的小木偶,歪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着面条。
尧穆怀看着他,眼里满是暖意。这一天,这一刻,他只将楚天烬当成弟弟那般宠溺疼爱……
老大娘揉了好几次眼睛,终于认出了他们,眼见没了生意,便颤巍巍的挪了过来,看楚天烬吃的那么不专心,想起早上那碗原封不动的阳春面,忍不住开口问他,“小公子,这,这面还是不对胃口?”
原本没指望这冷冷的小公子答话,哪知他竟抬头对自己笑了笑,那笑意虽浅,却是驱散了几分冷意,他晃了晃手中木偶,有些自得,“这是我打陀螺赢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尧穆怀哼一声,有些无奈,“我说少爷,这话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
“呵,我跟这位大娘说呢。”楚天烬笑笑,并不理会。
老大娘很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意味,笑眯眯的叠声道,“小公子真有出息……”
尧穆怀‘噗嗤’一声乐了,若是大娘知道这陀螺是楚天烬怎么耍赖赢来的,又该如何夸赞他?
他抬头看看楚天烬安静的笑脸,心里突然有些触动,若是,楚天烬一直如今日这般的少年心性,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