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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这一个晚上接二连三地遇到些怪人怪事,成才气恼已极,他提剑指着那人,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什么躲在树上偷听?”
      那人一指齐桓,理直气壮地道,“在客栈他不留我,这荒郊野外你们又来吵闹不休,扰我清梦,我真是没地方待了!”这句话虽非字字真金,却也有大半是属实的。他跟着齐桓来到此处,但毕竟不敢靠得太近,心知稍有疏忽便会被他发觉,没想到成才和许三多竟一路吵着向他的藏身之处走了过来,而成才无意中的一掌终于让他无处可藏。
      成才转头大声问齐桓,“你们两个是一路的?”
      陡见那人出现在眼前,齐桓却似不觉意外,他暗中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不认得他。”
      成才狠盯着那人又问:“你都听见什么了?”
      “自然是你们说了什么我便听到了什么。”他似乎担心自己没说清楚,又接着道:“你姓成,他姓许,那边站的那个姓齐,他们想你一起去边关捉拿给人下毒的人,但你不肯去,好像就是这些吧?”
      成才脸上杀气腾腾,“说得一点不错,我可以灭口了!”
      那人叫道:“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你们偏要在这里聊天,我不想听却也办不到啊!既然你们不喜欢我待在这里,我走便是了。”说罢,他转身便欲离开。
      那人显然也是个瞎混胡闹的高手。成才此刻心境恶劣,竟怒极反笑,“小子,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他长剑一抖,出手疾如闪电,直刺向那人后心。那人并不回头,拔出剑来反手一掠便将成才的剑荡了开去,接着顺势转身,耳中辨得对方剑锋劈来,忙斜飘飘挥剑一拦,手腕轻转,剑脊已贴了过去,随即顺着成才的剑势沉肩附肘,向下一卸,便将那一剑之力化于无形之中。这一荡一拦一卸,招数极尽巧妙,成才不禁“咦”了一声,心里已知对方功力与自己相若,且剑法之精奇毫不逊色,这一架怕是有的打了。他打醒精神,一剑快过一剑,转眼便与那人斗了个难解难分。
      许三多在一旁着急,不停叫道:“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你们快住手!”但那两人正斗得兴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许三多于无奈中也拔出了长剑,想将两人挡架开,但齐桓赶过来把他拉住了,“不急。”
      “齐大哥?”许三多见成才此时心情不佳,出手招招狠辣,他如何不急?只是手臂被齐桓抓住,一时竟挣脱不开。
      齐桓淡淡地道:“他们是闲得无聊,精神又都好得很,如此相遇打上一架,倒也不错。”他放开许三多,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事。”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剑入鞘,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人,想着若其中一个情势危急就上前施援。但见他们始终斗了个旗鼓相当,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他轻声问道:“齐大哥,那人使的可是太乙剑法?”
      齐桓道:“正是。”
      “原来他是武当派的,难怪功夫了得。”
      齐桓心中暗道:除了武当山,离此处不远就住着一位擅长太乙剑的前辈高人。没想到刚刚启程数日,便遇到了这些人,此番去兴州,路途似乎不太好走。
      五日前,齐桓在莆田收到书信鸽传来的消息,说是兴州出了大事,他便连夜动身向北急行。天玄门一直在暗中与朝庭的边城守将互通消息,其中渊源还要从数十年前说起。齐桓的师祖年轻时本是同辈中的杰出人物,不仅武功卓绝,且酷爱兵法,自幼喜读兵书,深谙排兵布阵之道。后得师傅应允参加了武科举考试,策略、弓马,皆拔头筹。他武选登第后即任军职,长年卫戍边关,屡建功勋。多年后,因一些不为人知的缘由辞官退隐,重归天玄门。又过了数年,他的恩师辞世归天,同门师兄弟便推举他做了掌门人。虽说是退隐当朝,但昔日的同僚好友都知道他的手段和厉害,偶尔于危急之中向他求助,但凡事关边防大体,他从来不拒,或派遣嫡传弟子,或亲身出马,次次倾力相帮,事成后也绝不对外宣扬,知情者不过几个至交而已。此般做法延袭至今,世人从不知道天玄门无数次为国家戍边守城出力。驻于兴州的宁夏镇总兵府养了十二只书信鸽,只在紧急时候才放出投送书信与天玄门联系,而这次情势危急的确不同往常,四名带兵统军的武将已遭毒手,又有数人生死难料,且至今不知凶手躲藏在何处再伺机作案。如此下去过不了多久,若有敌人来犯,纵有可调之兵,却怕是找不到可统兵御敌的将官了。
      接到书信后,齐桓便想到成氏和白氏这两个大名鼎鼎的用毒名家。不过,据齐桓所知,他们虽然声名在外,但向来极守江湖规矩,从不滥杀无辜,更何况此事关乎国家社稷,关乎天下百姓的福祉,他们岂能于这重要关节不辨是非,助纣为虐?眼下已赶不及去广西灵川查探,他却想顺路去趟云台山。那封信里提到,一个月前有一青年在兴州大闹了一场,似乎还与一名武官结下些恩怨,但他并无十分作恶,只用了些药让人筋骨酸软,全身无力,十余日后症状才全部消除。齐桓的师傅曾经提到,别家松筋软骨的麻药,效力最多维持一天一夜,而成家的软筋散最为厉害,药效十日不散。他年青时误闯梨花谷着过一次道,无奈之下在许家住了半个月,却也因此与这世外的医毒二仙结下了一段交情。齐桓推断,那青年多半与成家有关,但软筋散之后的事情又与他有多大关联,却是不得而知了。只身到梨花谷青石斋去兴师问罪将会是何等景象,齐桓不敢多想,不过为了查明真相,他必须走这一趟。
      齐桓没料到在浙江境内便遇到成才和许三多,那成才摆明了是个不安分的主,而许三多虽貎似事事被他欺负,实则是他的一大克星。齐桓说服了许三多,成才的事他自能问个明白。齐桓又趁机请他到兴州医毒救人,他也答应得甚为爽快。齐桓虽是第一次与许三多打交道,但经过客栈一事,已知道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那成才略显浮躁,也不过是年青人争胜好事而已,于大是大非看得极为清楚明白。后来见许三多确定成才不是下毒之人,又想将他一并拉去兴州,不免心中大喜,暗忖有这两个行家帮忙,追查凶手便可事半功倍。成才嘴上说不愿再去兴州,但齐桓知道他不过是一时负气而已,兴州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他如不前去凑凑热闹,显显本事,倒是件怪事了。
      现在让齐桓不知该如何应付的却是这个半路闯出来与他纠缠不休的家伙。落云庄庄主吴之平是武当派前辈高手,当世儒侠,年轻时凭太乙剑法纵横江湖,笑傲群雄,后在临安天目山附近安家娶妻,居于山水之间,邀客携友,与竹为伴,算是半隐江湖。那灰衣人年纪轻轻,一套太乙剑已使得出神入化,怕是与落云庄渊源颇深,看他的风度做派,说不定便是吴之平的独生爱子。今日午间,一群人为了寻他辛苦奔波,他却好整以暇地偷偷跟着齐桓逛到这里,想来也是图个新鲜有趣。齐桓心道:这些武林世家的公子个个都不可理喻!他只顾感慨,一不留神把许三多也算在了其中。
      看着那两人你来我往,兀自斗个不休。齐桓轻声叹道:“差不多了吧?”他一跃而起,刀不离鞘,从半空中挥落,向成才的头顶急斩下去。许三多见他这一刀劲力十足,刚猛之极,吓得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想要阻拦已来不及了,不由得大叫了声,“齐大哥!”
      成才刚刚避开那人的剑锋,却听得头顶上忽地带起一阵风声,一惊之下,忙矮下身子就地翻滚避开了那一刀的势头。那人刚与成才打了个不亦乐乎,这时只呆了下,便向齐桓刺出一剑,竟是对成才施以援手。齐桓不避不闪,手臂一抬挥刀反撩,向他的长剑猛磕。那人同样不敢硬接,忙沉肘撤剑。只见齐桓的刀往外一翻,去势急转,向那人横扫过去。这下如被扫中,难保不会骨断筋折。那人双足一蹬,猛地向上拔起一人多高。齐桓“嘿”了一声,手腕微扬,刀又向那人的双腿抹去。齐桓力猛刀沉,若是寻常之人,要待刀势去尽方可变招,但那刀在他手中舞动起来却是随心所欲,疾若奔雷。那人没料到他变招如此之快,身形下落之际已无处可避。就在这危急之时,他长剑向前一送,直取齐桓面门,齐桓若砍中他双腿,自己却也难逃这致命一剑。这时成才已站起身来,在齐桓背后举剑猛劈。齐桓当即凝刀侧身,两柄长剑双双落空,那人也安然落地。成才一招不成,左掌已从剑下穿出,发力向齐桓后腰拍去,齐桓倒转刀柄,对准成才的手腕砸了下去,成才忙挥剑缩手,长剑与刀柄相交,一声脆响,震得成才连退两步。齐桓是他们从未遇过的强敌,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挺剑急攻。
      这三个人转眼间就打乱了套,许三多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又大声叫道:“你们别打了,快住手!”
      齐桓凌空一刀逼退成才,向许三多喊道:“许兄弟,帮把手,拦住他。”
      许三多忙冲上去挡在成才身前。
      成才怒道:“三呆子,你刚认识他就这么听他的话?”
      “你闹够了没有?”许三多声音大起来却也不输于成才。成才被吼得愣住了,见极少动怒的许三多眉毛都立了起来,他一下子泄了气,拎着剑走到旁边树下,一屁股坐在突起的树根上再不吭声。
      剩下那一人独战齐桓顿时便觉吃紧。齐桓有意引他施展剑法,一把连鞘的刀在手中使开,劈砍斩刺,张驰有度。太乙剑法讲究快慢相兼,刚柔相含,齐桓内力浑厚,刀风沉重,那人不敢以力碰力,只以轻功在他身边跃纵游走,瞅准时机便递出长剑搭上齐桓的刀鞘,缠带挂绞,以柔制刚。
      许三多见那两人一个刀法干净利落,凶猛如虎,另一个身形飘逸,剑势连绵中更显轻灵洒脱,不禁连声叫好。成才也暂时放下心事,专心看他二人相斗。
      观战的自是看得心旷神怡,正与齐桓交手的那位却在暗中叫苦不迭。齐桓的宝刀尚未离鞘,他招架起来已是不易,这样下去只怕会输得很惨。
      成才道:“那个姓齐的想干什么?”
      许三多道:“也许……是想弄清楚他的来历。”
      “他的来历,还用想吗?”成才哼了一声,“他就是要让我们知道,他的武功更加高明。”
      许三多看了成才一眼,“齐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成才瞪他,“三呆子,你认识他还不到一个时辰,就这么相信他?他出道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家里拖着鼻涕做你哥的跟屁虫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江湖上人心险恶,不要轻易信人,你就是不听,哪天吃了大亏,就知道谁要害你,谁真心为你着想!”
      许三多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仍小声道:“齐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数十招过后,齐桓见那人内功精纯,招数奇妙,虽渐落下风,仍不慌不乱,以过人的机智敏捷沉稳应战,也忍不住暗中称赞。齐桓斗得兴起,一刀向对方的左肩斜劈下去,心道:看你如何接下这招!这一刀刁钻狠辣,齐桓以为那人定会尽力闪避,谁料他却突然收招撤剑,凝立不动。许三多又吓了一跳,高声叫道:“小心!”但就在他话音出口之时,齐桓的刀已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高手相博,一招一式都辅以深厚的内力,齐桓两番于急攻下陡然收刀,若功夫稍逊不仅力不能及,反会因扰乱内息引致内伤,而他始终神情自若,劲力收发自如。成才和许三多不禁对视了一眼,眼中均有赞叹之意。
      那人对齐桓道:“我打不过你,不打了。”看来他这样便算是认输了。
      他与齐桓数次相遇,行事每每出人意表,齐桓应付他却较与敌人血战厮杀还要累上三分,刚才的一场比试不过想让他知难而退,但他最后的收势更加别出心裁,齐桓实在不知道该佩服他的胆量,还是该骂他笨蛋。诸多思绪一掠而过,齐桓收刀抱拳,“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那人回礼笑道:“小弟姓吴,单名一个哲字。兄台可便是辽东天玄门的齐桓?”
      齐桓点了点头。
      “果然名不虚传,败在你的手下,我心服口服!”吴哲话音爽朗,丝毫没有落败后的沮丧。
      齐桓仍然不动声色,“吴公子的太乙剑法精妙娴熟,想必与落云庄的吴庄主是相熟的了?”
      吴哲微微一笑,“正是家父。”
      齐桓又一拱手,“吴公子,在下有要紧事急着赶路,未能到庄上拜见,改日定当亲身到令尊面前磕头谢罪。适才得罪之处也请吴公子多多包涵。时候已是不早,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他便向成才和许三多走了过去。
      “齐兄!”吴哲叫道。
      齐桓转回身,冷冷地看着他。
      吴哲道:“今日你我如此相遇也算是有缘,不如就带上我一起去兴州,多个人多个帮手,岂不更好?”
      听到这句话,不止齐桓,连成才和许三多都愣住了。
      “吴公子,边关要塞乃兵凶战危之地,并非好玩的去处,你还是回家吧。”齐桓语气平静,但已然觉得吴哲就快把他的耐心耗光了。
      “回家?”吴哲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回到家中,家父定会问我这两天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些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敢欺瞒,必当据实禀告。”此话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更难得的是,提到他的父亲,他脸上始终是一副恭谨的神色,若只看他的表情,绝对猜不到他此时正出言恐吓。
      齐桓不由得攥紧了刀柄,暗自发狠,他沉声问道:“你待怎样?”
      “为了不泄露你们的机密大事,我不能回家,但你们若不带上我,我就只有偷偷跟着了。”
      这句话看似不存任何私心,完全是为别人想得周到,他脸上的笑容也依旧清风朗月,但齐桓见了只觉得头痛欲裂。
      成才忽然道:“齐桓,带上他,我便跟你同去!”
      “成才?”许三多心中不解,目光在那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成才看着吴哲道:“我和他还没分出胜负呢!”他又转向齐桓,“你答应带上他,我们现在便可以动身,再耽搁下去,兴州不知又会发生何事。”
      齐桓略一沉吟,问道:“吴公子,此去一路凶险,说不定就丢了性命,你不怕?”
      吴哲朗声道:“大丈夫一身武功,自当于边塞仗剑策马,浴血拼杀,抵御胡虏,守卫家国,纵死又有何惧?”
      一句话说得豪气干云,成才和许三多也不禁壮志激昂,凭空生出万丈雄心。
      齐桓盯着吴哲暗暗审度,见吴哲始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畏缩,“好,我便带上你。但你若改变主意,随时都可离开,绝不会有人拦你。”
      吴哲剑眉一扬,笑道:“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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