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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孙泽盛的功夫在他这些朋友里算是拔尖的,但那青年一把长剑使得轻巧灵动,迅捷无比,居然次次都可后发先至。千流剑法变幻奇妙,此刻却因失去先机处处受制于人。
      孙泽盛是孙家的小儿子,自小在父兄的疼爱和庇护下长大,江湖中人尊重他的父亲,对他也客气三分,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大亏,难免有些轻浮张狂,目中无人,自以为武功就算不如父兄,也已难逢敌手。没想到这次携友出行,竟遇到有人存心和他作对。凌波楼上,他以为那青年靠偷袭取巧,此时才知道他年纪虽轻,武功却远胜于自己。
      孙泽盛心下惊慌,越打越是气馁,而那青年的剑法更显繁复怪异。他招招虚里藏实,似实而虚,虚实难辨,趁对手手忙脚乱之际,剑势陡然一转,尽数变为实招,点、挑、刺、撩,剑剑取其要害,只逼得孙泽盛连连后退,守据失度。眼看他再退半步便会一脚踏空跌下屋顶,情急之下,心念电闪,左手一翻手腕一扬,一道寒光直奔那青年的面门而去。那青年应变奇快,侧身回剑挡格,只听得一声轻响,一支甩手箭在距他鼻尖不盈一寸的地方斜飞了出去,电光火石间他已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甜。那青年眯了下眼睛,剑招又变,接连几个疾骤如风的虚招只晃得孙泽盛眼花缭乱,未及他反应过来,已觉利刃夹着破空声当胸袭来,孙泽盛自知不敌且无路可退,心下一横,闭目待戳。但那青年的剑尖触及他胸前的衣衫便戛然止住,孙泽盛不觉疼痛,只感到胸口处阵阵杀气冰冷透骨。他睁开双眼,看到那青年眼中再无戏谑之意,冷冰冰的摄人心魄。
      “三儿,玩够了吗?快过来!”那青年开口喊那黑衣男子。
      “谁玩了?”那黑衣男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几位,对不住了!”他倒转剑柄撞了过去,那三人顷刻间被点中穴道,倒在了房顶上。
      站在廊上的两人还没看明白,房上的四人已尽数被对手制住,毫无反抗之力,他们对视一眼,正在犹豫是冲上去力战,还是转身溜之大吉,只见那青年右脚脚尖轻轻一挑,一块瓦片飞了起来,他左手抄住瓦片稍一使力,便捏碎成块抛洒出去,那两人几处穴道同时被击中,身子一麻就跌在廊上动弹不得。他这手暗器功夫已算得上惊世骇俗,不仅认穴奇准,且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孙泽盛自忖即便是他父亲以这种天女散花的手法发射暗器,也未必能似他这般举重若轻,挥洒自如。
      那青年的剑尖始终不离孙泽盛的胸膛,他冷冷地道:“千流剑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从未听说也用喂过毒的暗器。”
      孙泽盛心里一惊,但随即挺起脖子,大声道:“谁说我暗器上有毒,你不要血口喷人!”
      那青年嘴角向上微扬,“有没有毒,你心里自然清清楚楚。更何况江湖上谁人不知,千流剑派的弟子只用三棱金镖这一种暗器,难道你另拜名师学了别的暗器功夫?”
      事到如今,孙泽盛只有硬撑下去,“我用什么暗器关你何事?我既败了,要杀要剐任凭你处置,说这些不相干的话做什么?”
      “要说你用什么暗器的确不关我事,但如果暗器上喂了毒,我却定要管上一管。”那青年不等他答话已稍稍撤回长剑,同时踏前一步伸手疾点他的云门和天池二穴,这才在他身上细细地搜了起来。孙泽盛腰上缚着一个镖囊,上面整整齐齐插着九枚金镖,那青年取下来借着月光看过一遍,又从他怀里掏出一堆物什,一一检视后连同镖囊全部塞回他怀里。
      那黑衣男子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就纵身跃下房顶,只一会儿功夫又拿着寻到的甩手箭窜了上来,说道:“没错,箭上有毒。”他手中的暗器铁头竹杆,比普通的甩手箭稍短略轻。那青年看了两眼,问道:“这箭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孙泽盛见他二人已认定甩手箭上有毒,又追问他暗器的来历,眼神不禁有些慌乱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难道你当真是这箭的主人?”那青年语气森然,“就是说,这毒也是你自己炼制的了?”
      最后这句话却是孙泽盛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的,他急忙分辩道:“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识得炼制读药?这箭……是我无意中捡来的。”
      “捡来的?”那青年的声音更加冰冷,“所以你没有解药?”
      那黑衣男子闻言脸上不禁现出诧异的神色,“孙公子,你用毒箭,却没有解药?”
      孙泽盛涨红了脸,“我根本不知道箭上有毒!”
      “此话当真?”那青年又问。
      “当真!”
      那青年转头对那黑衣男子说道:“三儿,我不信他。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就用这箭刺他一下,千流剑派名声极响,说不定马上就有人给他送解药来了。”
      孙泽盛大骇,连忙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毒厉害无比,更不可能有人给我送解药来。”
      “你刚才说不知道箭上有毒,现在又说毒性厉害,这样前言不搭后语,要我如何信你?但也无妨,试一下便知真伪。”说罢,他拿过甩手箭,作势向孙泽盛的手臂划去。
      孙泽盛无法躲避,脸色已是惨白,他哑着嗓子叫道:“少侠手下留情!我见过那死人的样子,全身发黑,可怖之极。我大哥说,这毒一定是见血封喉,伤人毙命只在顷刻之间!”
      那青年一声冷笑,“这句倒像实话了。还有吗?”
      “这箭我只取了一支,刚刚一时情急,就射了出去。我已知错了,求少侠看在千流剑派的面子,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我不识得你父亲,更与千流剑派没什么交情。你方才说要杀要剐任我处置,现在却又害怕了?你打算用这毒箭取我性命时,可曾想到会有此刻?”
      孙泽盛眼中现惊惧之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本有些不畏死的傲气,但一想到自己也似那般死法,剩下的一点点勇气就彻底地飘去九霄云外了。
      那黑衣男子似是于心不忍,他扯了扯那青年的衣袖,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
      那青年白了他一眼,“他刚才想杀我,你倒为他求情,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他手掌一立,把那黑衣男子想说的话全部挡了回去。他又对孙泽盛道:“想我饶你性命,却也不难。”
      听到这话,孙泽盛忙不迭地道:“少侠有事尽管吩咐,我莫不从命!”
      “这箭究竟是何人的,又如何到了你的手上,只要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就放你一马。”
      孙泽盛不由得长舒了口气,“少侠大量,我这就将这箭的由来原原本本说与你听。”
      那青年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我不听废话,你快说!”
      “是,是。半个多月前,我和两位兄长出城打猎,三人撵着只野兔转进了一个僻静的小山谷,那兔子钻进一片草丛里,我们追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两个人倒卧在深草之中,早已气绝身亡,一支熟铜棍和一柄刀就掉落在他们身边。那使刀的被一棍击中天灵盖,鲜血和脑浆都溅了出来,死相极惨。那使棍的却也好不到哪里,全身的皮肤都变成极怪异的黑色,似是中了剧毒,他身上没有其他致命的伤口,只左肩上插着一支甩手箭。”想起当时恐怖诡异的场面,孙泽盛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青年晃了晃手中的甩手箭,表情似笑非笑,“就是这支?”
      “确实不是这支,但……也相差不多。”
      那青年轻哼了一声,“继续说。”
      “我们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翻了出来,那使棍的人怀里只有些散碎的银两,在使刀那人的身上却找到不少暗器,除了甩手箭,还有飞刀、袖箭、吹箭、梅花针,此外另有几个小瓷瓶。我大哥说,想必他擅于使毒,那些小瓷瓶里装的不是读药,便是解药。但无论是兵器还是随身物品,都找不到任何纹章印记或只字片纸,根本无从查证他们的身份。我大哥叫家丁置了两口棺材把尸首收敛了,就带着东西回到家中向父亲禀报。家父听后也极为诧异,对着我们取回的事物端详了半天。家父说,习武之人最讲究心术端正,各门派间切磋武功本是寻常之事,但一定要光明正大,不可靠阴谋诡计取胜,在兵器上喂毒更是武林大忌,为同道中人所不齿,视为邪道,但的确有人不正其心,入了这邪道。武林人士虽瞧之不起,却又对他们最为忌惮,个个谈毒色变。而以使毒闻名于江湖的门派寥寥可数,南边以广西灵川白家最为出名,北边就要数河南修武县的成家了。家父又问起使刀那人的相貌,只是他的头颅被铜棍砸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辨认,他身材虽较为瘦小,但也不能因此断定就是南边人。我们父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只能暂时把东西收存起来,如日后有人来寻再作打算。家父说这些暗器和读药如被不知情的人拿去定会惹出大祸,便叫我们送到书房,他亲手锁进了一口箱子里。我想以后兴许再也见不到这些东西了,就趁家父不备偷拿了一支甩手箭。但我从来没想过用它伤人,刚才若不是以为性命难保……”
      那青年又是一声冷笑,“如此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孙泽盛垂下眼睛小声道:“不敢,不敢。”
      那黑衣男子又在扯那青年的衣袖,神情似在责备。那青年略显不耐,一抖胳膊甩开了他的手,仍板着面孔对着孙泽盛,语气极为严厉,“你父亲说习武之人一定要心术端正,但你可知道,使毒也有使毒的规矩,修习毒术之人更讲求心术端正,否则将为害江湖,荼毒世人。你用这种剧毒且没有解药的暗器已是犯了大忌。而你武功并不高明,只怕这毒箭多半会落在你自己的身上,这次算你运气好遇到了我,如果换作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哼,到时即便你父兄也找不出借口为你报仇了。”
      一番话只说得孙泽盛冷汗涔涔,他忙道:“少侠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我实是感激不尽,我回去就禀明家父,千流剑派也会记下少侠的大恩。”
      那青年又是一声轻哼,“这句大概又不是实话了,此事你怎敢告诉你的父亲?若单单是你,怕是只会记仇不会记恩吧?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怕你。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姓字名谁吗?告诉你却也无妨,如果想报仇,尽管来找我便是,我随时恭候大驾。”说罢,他附到孙泽盛耳边轻声说出几个字,孙泽盛顿时脸色大变,看那青年的眼神如见鬼魅。
      那青年扭头笑道:“三儿,还不走吗?你就不怕我多待上一阵便又闲得手痒?”
      那黑衣男子似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道:“你要去哪?我们最好现在就走。”
      “你跟上就是了。”那青年一声长啸跃下屋顶,施展轻功朝西北方向去了。那黑衣男子紧随其后,接连几个纵跃,像一只黑色的大鸟,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客栈的店主、众伙计和其他房客听到外面有人打架,早就躲在屋里不敢出声,一片寂静中却听得东边房门轻响,又有一人飞身上了屋顶。他在孙泽盛耳边低声问了一句,孙泽盛一呆之下点了点头,那人即刻朝西北方追了过去。
      孙泽盛尚未回过神来,忽然眼前一花,另一年青公子已站在他身边问道:“他们去哪里了?”不待孙泽盛答话,他已寻到先前那人的身影,随即面露笑意,双足轻点就跟了上去。
      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来去皆轻巧无声,迅捷无伦,孙泽盛自忖与他们相比实是望尘莫及。今夜遭逢大败,又陡见这许多年轻高手,他更觉泄气,心中暗恨:这些年的功夫全都白练了不成?但就算练成我父兄那样又如何?遇到那人,只怕也……。他心中惧意又起,竟愣在那里出了神。
      倒在房顶和走廊上的几个人呆了半晌,终于有人开口问道:“孙大哥,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是……”孙泽盛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不知道也就罢了。两个时辰后,穴道自会解开,今夜之事以后休要再提!”
      又有一人道:“孙大哥,我们吃了这样的大亏,难道就算了不成?他功夫好,我们就再去找些武功高强的朋友,到时也未必怕他。”
      “我已说过休要再提此事,如果你嫌命长,既管去送死!”孙泽盛恶狠狠地道。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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