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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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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玄湮,是玄青教的前任教主。玄狱是玄青教的秘宝,是天下至毒的毒物,它的制法只有历代教主才知晓,当然,解法也只有教主知道。玄狱无色无味,中了玄狱的人在三个时辰后毒发,起先发烧晕眩,出现伤寒的症状,十二个时辰后全身发青,进入身亡阶段,此时,中毒之人会从内开始溃烂,历经七天的炼狱之苦痛,毒深入脑髓,随后中毒之人在痛疼欲裂中死去。
用这么霸道的毒,必定是因深仇大恨。五年前,玄青教遭受灭顶之灾,于卿是始作俑者。我以为玄青教众已被悉数歼灭,没想到除我外仍有侥幸逃脱的人。那时玄青教尚有两颗玄狱,为我父辈所研制。
玄狱的制作及其复杂且危险。制玄狱之人须内力深厚,将玄青教的所有心法及剑诀修至八重以上,在含剧毒的药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还要每日饮下不同蛇虫草等的毒汁,吸收毒液后依次运行心法剑诀,同时用内力逼毒至百会穴。四十九日后,毒迫入血脉,将毒血自右手指尖尽数放出,用金蛊接了,放于火上炙烤,待血凝结成小块方成。之后或淬于兵器上,或炼成丹药,或研磨成粉皆可。玄狱的制成险象环生,稍有差池便可使人命丧黄泉。我不知道我的父辈是出于何缘由冒如此危险制作了玄狱,每次我询问都被岔开话头。
用于玄狱制作的毒物皆非俗物,乃是精选的世上最毒物。制作过程中光用内力显然是镇不下毒的,关键在于玄青教主代代相传的寒玉扳指。寒玉是玄青另一秘宝,对解毒、治疗、提升功力有相当的用处。当初我周身经脉皆断,除了凛玉谷的阴阳泉——阴阳泉是天地精灵之气积聚之处,是天下至宝——助力外,也是凭借寒玉的特殊功用才得以恢复并更进一步。当然,这其中费了不少周折。
玄狱是以人的性命作为赌注的,制作和解毒都一样凶险。若是我手中有玄狱还好办些。万物相生相克,以毒攻毒向来是一个屡试不爽的方法。玄狱是天下至毒,它的克星便是玄狱。然而,一来我是遭了暗算被擒的,而我自然不会将这至毒至珍之物随身携带;二来,我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跳崖,如若有玄狱我必定先报大仇再自我了断。可见玄狱并不在我这,至于后来是谁拿走了玄狱,我就不得而知了。解毒之人须将毒引导至自身体内再逐渐祛除,内中险恶难用言语表达,中毒解毒二人都有十分的生命危险。正因如此,玄狱几乎是无解的。试想谁愿意以命换命呢?我从未尝试制作玄狱,也未曾解过玄狱,如今即便有阴阳泉,解这毒也只有七成的胜算。
于卿之前是怎样待我的我没有忘。他接近我本就有所图,怪只怪我过于天真,过于幼稚,轻易将真心交付了他。且不论他对我是否有过真情,然他终究不信我。我玄青教虽非武林正派,但一些泯灭天理、丧尽天理的恶事是绝不做的。他最初是为灭玄青二来,最终也使玄青教灰飞烟灭,他想要的都得到了,我却失去了我的所有甚至我的心。这不公平!
可到头来,我居然放不下他——于卿。罢了,当时我前世欠他的,今生还清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只希望不要再遇见他。
我随靳到清风榭。清风榭距观月阁很近——观月阁目前是我的住所,看来靳是料定我会救他了。
我推门进房时,几乎听不到一丝呼吸。于卿的皮肤僵白且浮肿,想来他是经水道流入谷中而被靳救起的。我打量着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不禁皱眉。他左肩有一处重伤,微可见森白的肩胛骨,而翻出的皮肉已被水浸得毫无血色。人心真是可笑,我本应是这世上最痛恨于卿的人,可见到伤痕累累的他,心中竟泛起浓浓的痛惜,而且竟然还打算舍命救他。这真是我有生之年听到过的最下三滥的笑话了,可不巧的是,我居然就是这笑话中最可笑的人。
我用银丝在他手腕上绾了一个结,把脉。于卿的脉象紊乱,我凝神感受他的脉搏,一快一缓,一轻一重——这分明是相克的两支血系。出现这种脉象,莫不成……下毒之人给于卿下了两粒玄狱!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那人定以为加倍的玄狱会使于卿更加无可救药,可那人没想到,玄狱的克星恰恰是玄狱。我苦笑着摇头,这就好办多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我收回银丝,银丝认识光洁锃亮,未因沾染毒物而发黑。于卿体内毒相克,暂时压住了毒性,这使得剧毒在短时间内没有流于体表。我伸手点了于卿的几个大穴,减缓毒性的散布,随后走出清风榭。
靳跟上我,问:“如何?”
我冷笑一声:“还有救。”
“若我没有猜错,小因……是于卿的孩子吧,长得正经挺像。”
我蹙紧眉:“小因只是我的孩子,与于卿无任何瓜葛!”
靳轻笑道:“非湮,不知道你听过一句话没有?”
“说来听听。”
靳望着我的眼,道:“一个女人有多爱她的夫君,只要看她有多爱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
“你是把我当女人吗?讨打!”我佯作愠怒,心下却已波澜起伏。
我不是女人,不知道这句话对我是否适用,但小因,确是于卿的孩子。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世上有一族名为亥麟的血脉。亥麟族所有人皆为双性,本远离尘世,后遇劫难,数量锐减。再后来便混入红尘。若要说亥麟族有哪里异于常人,便是左耳后有一星红月牙,还有出尘的气度与绝世的容貌。五年前,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他此事,就已遭到他的暗袭。
于卿以为我他们的计划一无所知,其实我早有察觉。只是我那时对于卿过于信任,我以为只要我告诉他我没有做过哪些有人存心陷害到玄青教头上的惨案,他就会相信;我以为他是真爱我的;我以为他不忍对我出手……一切都是“我以为”。所以我说那时的我天真且幼稚,我凭什么拥有这些“我以为”?直到那一天,所谓的武林正道围攻玄青教,而我全身经脉皆断,内力尽失,眼睁睁看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弑杀生命,同门的血流成河……我这一生只败过一次,败在我爱的人手上,一败涂地。
于卿不知道,那时我已有了小因,而这个微弱的小生命竟然在残酷中顽强地活了下来。我懒得去想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于卿之后带我从地牢中逃了出去。我说不清我是否恨过他——我想是有的,但那时的我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绝望,想以死亡自我解脱。那天借口上山观日出,我义无反顾地跳下山崖。正巧靳在山崖下,用靳的话说,就是“一抬头,见有不明物体从天而降,仔细一辨认,是个人啊,就伸手接了”。山崖外两重山后就是凛玉谷,自那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谷内。
被靳救后,我仍是一心求死,靳多次劝说无果。是小因给了我活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