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阿利斯特》夜岚衫

2、流氓与吸血鬼

　　半个月后，第九区的贫民区陆陆续续迎来了二十几个陌生人，他们三三两两地住进了不同的旅店，并非熟识似的做着自己的事，只有在碰面时才搭上几句话——萨拉就在其中。这夜，她第三次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和前两次不同，既不是为了修理武器，也不是例行公事和戴维碰头，而是漫无目的地走过了一条条巷子。

　　苍白的灯光下，一幢幢年久失修的建筑物显得破旧不堪，就连那些翻修过的也泛着股陈旧的味道。街道上人影晃动，空气里充斥着各刺鼻的味道，而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笑声放浪的女人们则像是迎来了朝阳的小蜜蜂一样殷勤地对过路人陪着笑脸。流氓和瘾君子们正在夜幕下伺机而动，酒鬼和嫖客们则在巷子里大摇大摆，至于那些赌徒和小偷们，他们才不会在乎时间指向白昼或是黑夜。这里一到晚上便会聚集一群乌合之众，和红灯区不同，猖獗的不仅仅是妓、女。

　　贫民区，顾名思义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贫困者集中居住的地区，只不过在这片大陆、这个被划分为众多街区管制的国家里，它所针对的不仅仅是“贫困者”——但凡无权、无钱、无法获得一定社会身份的平民们都居住在这里；换言之，除了那些权贵、金主、和需特殊对待的人，其他人都不得不留在这里。是的，他们并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至少他们中的一部分不会心甘情愿——可他们不具有足以反抗的力量，即使偶尔某些人会对做出“过激”的言行，最后也一定以被镇压而告终。

　　一家还算像样的小酒馆前，萨拉犹豫着停了下来，然后在老板娘热情的拉扯下走了进去。她选了个昏暗而散发着霉味儿的角落坐了下来，叫了一打啤酒和两碟小菜，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酒馆里非常嘈杂，那些被女侍者端来端去的碗碟时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撞击声，而男人们谈话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在吵架一样高亢而有力。他们大部分都在抱怨着治安的混乱和收入的减少，而一小部分则在谈论着教会和政府军的事。

　　她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自然不是单单为了吃饭，戴维说过这次的任务是做政府的援军，那么在“休整待命”的期间里，她和她的朋友们则需要完成所有必要的准备，这其中就包括对第九区现状的了解。但比起那，她对政府军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更感兴趣。

　　“我听说后天那些军人就能到这儿了。”不远处，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你说他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也不是第三区，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是啊，真是见鬼了，难道是为了女人吗？”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口齿有些不清，“真可怕，后天就要来了，我宁可这消息是来自教会的，起码那些传教士不会把眼睛放在我们身上。”

　　“哈哈，胆小鬼！难道军人比吸血鬼更可怕吗？别忘了，那些红眼睛的家伙们可随时会要了我们的命！”

　　“少吓唬我了！混在第九区的吸血鬼还少吗？大家都知道那些失踪的女孩儿们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哈哈，谁让他们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

　　……

　　后天吗？萨拉盘算着日子，看上去在想些什么。当凌晨两点的钟声敲响时，桌子上的酒菜下了大半，原本吵闹的四周也变得安静起来。临走前，她借酒馆的电话拨了几通，但似乎十分不巧，听筒里传来的都是无人接听的应答。

　　盛夏的夜晚依然摆脱不了闷热，就连拂面而过的风似乎都无法带来半分清凉。街道上比先前冷清了些，但混浊的空气并没有清新多少——那些因劣质的香水、呛人的烟草、塞得满满的垃圾桶交织而成的味道久久不散，就像已融入了这块儿土地，已成为了这个街区的标志一样。

　　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自身后明显起来，萨拉下意识加快步子，谁知那脚步声越来越快，愈发杂乱，最后竟掺入了拖拉棍棒的摩、擦声。

　　“小姐，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呢。”

　　伴着流里流气的招呼声，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人猛地绕到了萨拉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几乎同一时间，随后跟上的几个年轻人则将她团团围住了。他们上下打量着她——带着戏弄和猥琐——不约而同地呵呵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个深夜游荡、穿着寒酸、头发散乱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和那些妓、女没什么两样，但他们显然对这个陌生女子和她那身蓝色大衣下所裹着的身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吹着口哨，大声叫嚷，不停用棍棒敲打着地面，更有甚者竟试图用打火机烧她的头发！可遗憾的是这些并不能吓到她——这在她看来滑稽而可笑——也就无法迫使她流露出他们想看到的神色。

　　“是的，我刚到这儿，这里看起来很不错。”萨拉不露声色地退了半步，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顺着他的话回道：“十二区糟透了，根本没有生意可以做，我也是生活所迫。你知道十二区吗？现在那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没有半点儿生气。”

　　“那我们这儿呢？喜欢吗？”红头发色迷迷地说道，“今天不如陪我们玩玩，之后我带你去第九区最好的地方——富人区——转转。那里可是人间天堂。”

　　“真的吗？我好想看看天堂是什么样子。”萨拉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了几张钞票和硬币，将它们递到了红头发的面前，露出了讨好的笑：“但我现在正赶时间，我的客人还在等着我，他可是个急性子。这些就当做是定金好了，空闲时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好吗？”

　　“只有这些吗？为什么不让他再等等呢？”红头发拿过钱径直揣入了口袋里，却没有任何要让开的意思。他拉过萨拉的胳膊，在众人的哄闹声中半推半搡地将她推倒在墙壁上，伸手就要去扒她的衣服。

　　萨拉一惊，反射性擒住了那只手，惊觉不对后又慢慢放开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招惹这些人，毕竟一群混混想在他们的地盘上找一张新面孔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更何况还是个被看清了容貌的女人。可当前的情况却又容不得她顾虑太多，所以当下她只能对最坏的结果做好打算。

　　“可以行个方便吗？”靠在墙上，萨拉用右腿蹬住墙壁，右手就慢慢滑向藏着的短刀。她环视了下四周，似乎在寻找着抽身的时机，可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高大身影却朝他们缓缓逼近。

　　那人步履沉稳，衣着考究，却一直走在昏暗的阴影里——好似不想被人看请似得——直到距离他们一米左右才停了下来。

　　“终于找到你了。你还想让我等多久？”他忽然开口，口吻愠怒，将压低的帽沿儿向上提了提，却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始终凝视着萨拉的脸，仿佛眼睛里看不到其它。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了，至少周围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不知谁忽然间高声叫喊，那五、六个人便如同大梦初醒般四散而逃。他们大叫着“吸血鬼！吸血鬼！”，然后顷刻间仿佛真见鬼似得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到周遭再一次安静下来的时候，空荡荡的街道上就只剩下萨拉和一只素未谋面的吸血鬼了。

　　她并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想逃，而是那双红眸没有给她丝毫躲闪的机会。她听说过关于吸血鬼的传闻，也见识过那些传教士们和血族厮杀的场景，可从未真正与他们如此接近。他的眼神太过犀利，仿佛要将她生生的剥开，他的神情太过凝重，凝重到让她透不过气。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被盯死的羊，而是生是死就取决于能不能洞悉猎食者扑杀的瞬间。这让她恐惧，却也让她兴奋不已。

　　紧紧攥住刀柄，萨拉调节着呼吸，试图平息脊背窜起的冰冷。

　　“别紧张，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是担心那些人会做出伤害你的事。”些许后，那人礼貌地笑着，神色缓和了不少，“无论夜色多美，这种时间都不适合女孩子单独出来闲逛，听我一句，早点儿回家吧。”

　　他说着转身隐入了一侧的阴影，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无从知道过了多久，萨拉一直紧攥的右手终于松了松，心情却没有轻松多少。刚刚的对视仿佛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站立了起来，那种如临大敌的压迫感令她的心跳加速，血脉贲张，而那双暗红的眼，却好像已深深烙入了她的灵魂，让她久久无法忘却。

　　“真是见鬼了！”她低声喃喃，狠狠将短刀刺向了背靠的墙壁，心情却格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