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语寥落风萧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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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玉三年十一月，玄家喜得二子，大子符离，二子尽尘，喜宴天下。
临玉四年五月，祁家喜得一女，取名淩月，众宾来贺。
天下谁人不知，临玉皇有两位拜把子的好兄弟，正是玄祁两家的现任家主，临玉皇甚至开了先例，封二人为外姓王爷，这可是天大的殊荣，直到如今依旧被百姓们传为一段佳话！
自然，这玄家二子以及祁家一女，都被封为了世子以及郡主，由临玉皇亲自封号。
三人自出生起，便享有了无数荣耀，打小更是如同众星拱月般被捧着养大。
符离、尽尘和淩月青梅竹马，婴童时期三人便一直由一个奶娘养着，学得走路之后，更是到哪三人都是呆在一起的，玄祁二家家主也是几次商量着要来个亲上加亲，看长大了哪两个孩子亲些就结为亲家。
然而，天下却无一人知晓——祁家同样是生下了两个女儿……
除了祁王爷及其几个手下，再无一人知晓……
比起那三人的荣耀，祁家这个小女儿可说得上是——三人在天上，她在地下。
……
临玉九年十月四日，或许这一天符离和尽尘永远也无法忘记。
那天，他们再次去祁王府找淩月出去玩，然而祁王府却过了好久，才将淩月带出来。
只一眼，他们便明白，那绝不是淩月。
那周身缠绕的阴冷气息让他们感觉不到半分的温暖，然而淩月分明还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即使是他们，刚接触家族阴暗面的他们，都还没有染上那种气息。
只是，那女孩和淩月模样却是丝毫不差！
符离和尽尘是同胞的双生子，同样的俊美无涛，但从来不会有人认错他们，因为除了性格方面的差异之外，模样他们相差也是甚远的。
当时他们倒是没有露出破绽，对视一眼，如同平日一般带着那女孩出王府了。
到了那一片世外般清新绝尘的山水处，二人支开了家族派过来的护卫。
“不知姑娘为何扮作淩月妹子的模样？”符离率先问道。
“……”那个女孩没有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有些喑哑的声音，“你们如何看出的？”
“哈，淩月她性子可没你这么沉，要是她，就没一刻身子是停得下来的。”尽尘按捺不住，玩笑般说道。
“原来如此。”女孩淡淡地点点头，眼神却是有些黯淡了下来。
“不知姑娘是何人？”符离再次问道。
“……”似是犹豫挣扎了一会儿，女孩才说道，“祁九隐……她的，妹妹。”
“那今天多请九隐指教了。”再次对视一眼，两人收起眼中的惊疑，说道。
“也请你们多多指教。”九隐喑哑的声音淡淡说道。
相对于沉稳的符离，尽尘的性子要活跃很多，这一天，他一直不停地和这个他感到好奇的新朋友说着话，也不管九隐是不是回答，他知道她一定都仔细地听进去了。
只是……那一天，她留给他最深印象的，却是她最后望他的那一眼——
她的眼中晦暗不明——他看不懂。
尽尘问了符离，他亦是没有看懂。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终于明白了……
……
符离和尽尘那次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九隐了，从淩月那里他们也曾旁敲侧击过，却发现，淩月根本不知道有九隐这样的人存在，于是他们也再没问更多，随着年龄以及阅历的增加，他们的心思已愈加慎密。
直到他们十三岁那年，他们才再次见到了九隐。
……
临玉十六年，华絮公主满月，皇家设宴宴请朝中众臣，玄祁两家更是一定要去的。
这种宴会他们随父亲参加的也不少了，但每次见到的都是淩月，这次，竟意外地看到九隐再次代替淩月出席。
那一刻，他们突然明白了——九隐，竟原来是祁家的弃子，作为淩月影子般的存在。
尽尘心下一片酸涩，分明她与自己一样，都是家中的二子，却不被允许享有本属于她的荣耀，不被允许作为她自己活着。
再次看到她，她如同从前一般，像一潭死水一般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符离和尽尘知道，早前他们三人的相识是他们二人的幸，如今的九隐，再不会如同从前一般，那样子
就接受他们两个陌生人……如今的她，或许早已将这个世界隔绝在她的生命之外了……
而他们，所幸，早已入驻了她的内心，他们，依旧还是朋友。
宴会快结束时，他们把九隐拽了出去，皇上和两家家主也没有阻止，反而更觉得结亲的打算是好的。
“九隐，别来无恙？”符离温声问道，尽尘也在一旁仔细地瞧着九隐。
“嗯。”九隐收回隐晦地望着他们的眼神，平静地回答，比起从前的喑哑声线，九隐如今的声音多了一丝的飘渺无踪，如同她的人一样。
“九隐……九隐！”尽尘有些无措地唤着九隐，像是想过去抱一下九隐，证实自己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轻笑一下，没在意那两个第一次看到她笑容而呆愣的人，九隐走过去轻轻抱了一下尽尘。
“……九隐，以后你多笑笑吧，”尽尘回过神来，有些激动地回抱了一下九隐后赞叹道，“你笑起来比神仙还要漂亮！”
“是啊，九隐，你笑起来真好……”符离亦是陶醉地赞叹道。
“哪有那么夸张，你们笑起来比我好多了。”九隐也是第一次笑，没想到竟得到两人如此不加掩饰的赞赏，自然觉得有些别别扭扭的，她看过他们二人的笑，在那两张各有千秋的俊美面庞上绚丽夺目非常。
“那不同，你的笑容让人很想珍藏，”尽尘辩驳道，“回眸一笑百媚生，一点都不夸张。”
那是一种，凄美的笑容，藏着沉淀了数年早已洗不尽的寂寞，给人以震撼，让人的心为之一颤。
九隐淡淡地收起笑容，一份温暖却在心中漾开。
……
“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带着莫名压力的浑厚男声在寂静中响起，如同一道平地惊雷。
“是。”从小到大听过数遍的声音，即使压力再怎么大，她也早已习惯了。
“那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那个男音从始至终都带着不容置疑。
“是，家主大人。”敛下心中泛起的波纹，她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
自从那次宴会，符离和尽尘看到九隐的机会，不知为何，突然多了起来。
而九隐，看他们的目光，也愈加的深邃幽远起来……
符离和尽尘发现，九隐偶尔会用他们看不懂的目光望着符离，然后默默地收回晦涩的视线。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
……
临玉十八年，玄祁两家正式决定结亲，一年后由玄家未来家主迎娶祁家淩月。
尽尘突然有些明白了九隐目光的含义了，自古以来，长子接位，天经地义，符离自是玄家未来的家主。
“如此，九隐，原来是对大哥生情了吗……”碾碎一瓣枯黄的桃花，尽尘幽幽地说，“九隐……大哥……”
良久，尽尘有些决然地笑了：
“呵呵……我又算什么呢……”
……
临玉十八年十月，玄家大公子符离突然宣布——脱离玄家！
举国震惊！
百姓无不议论纷纷，朝堂上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了……
玄家大公子，这是摆明了不愿娶祁淩月！
一向温文尔雅，恪守礼教的大公子竟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反抗这段姻缘，简直无异于当面打了祁家一个耳光！
众人无不猜想这祁淩月究竟有多么的不堪入目，才让大公子毅然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
“为什么！符离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片竹林中，一个尖利的女声夹杂着哭腔大声质问道。
“淩月，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符离带着冷漠地回道。
“……是！我要符离哥哥你要给我一个解释！”淩月有些胆怯了一下，还是坚持道。
“祁淩月，你做过什么事，不需要我和大哥一件件数落出来吧！”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凉凉地说道，他的声音本来是优雅柔和的，此刻却只有无限的凉薄。
“……不，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祁淩月惊恐地说道，他们怎么会知道！符离哥哥怎么会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和祁王爷对九隐所作之事我们就不知道了吗！”尽尘冰寒彻骨的声音刺激着祁淩月敏感的神经，“不过我还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有九隐这个同胞妹妹的？”
“什么时候？哼！从七岁我就知道原来我有个那么狐媚的‘妹妹’，居然敢勾引我的符离哥哥！”祁淩月狠声道，丝毫不在意那边两人险些按捺不住就要动手，既然他们都知道了，她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哈，我就说嘛，你们肯定早就知道了，父亲大人还不相信，居然放任那个贱人顶着我的名义接近符离哥哥！”
“祁淩月，我们不希望再听到你口中对九隐不敬的话，否则就休怪我们不顾及两家的情谊！”无论是符离还是尽尘都冰冷地看着祁淩月，眼中没有一丝从前的温情，语罢，两人甩手离去。
“符离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祁淩月凄厉的叫声没有挽回任何一丝的感情，竹林中，徒留一双燃烧着阴火的眸子。
……
九隐拒绝了大哥！
一得知这个消息，尽尘说不出话来。
他在想，或许是祁淩月在祁家主面前说了什么吧，迫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是，心底深处，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仍是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明道不清地松了口气。
……
“哥，为什么会这样？”分明他们二人彼此都有情，九隐为什么不抗争一下呢？
谁知符离却有些落寞地笑了，他凝视尽尘半晌，脑中浮现的，是她从前没被他们发现的视线——是啊，他为什么发现不了呢……
看到符离那失落中夹杂着一些其他意味的笑容，尽尘追问了一遍。
“尽尘，大哥对不起你。”
……
“为何不接受大哥呢？他会带你离开的，我也会帮你们啊。”终于，再见了九隐，尽尘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九隐的眼眸中仍是他看不懂的色彩，那种挣扎，那种失神，或许从来没有人看得懂，看得透。
“尽尘……”有些呢喃的，九隐意味不明地低声念了一遍，“是我对不起符离。”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唯一一次对父亲耍了个心眼，唯一一次想要争取些什么，却到头来还是一空……
尽尘，此时已是玄家唯一的少主，未来家主也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
临玉十九年十一月，大婚前夜。
其实，比起大哥，原先的他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家主，即使到了今天，他心性已经变得稳重沉静，也仍是如此。
大哥对这个家的归属感和责任心都比他要重得多……只可惜，他们庸人自扰，一步错，百步皆错……
坐在十年如一日被他悉心照料非常的桃花林中，尽尘有些失神地望着那惨淡月光下的桃树枝丫——没有一朵桃花。
说起来，还是十年前那第一次见面之时，尽尘就发现九隐对桃花的特别注目了，也同样是在那天，他在自己院中亲手种下了十几颗小桃树。
也正是那时，他记忆中刻下了那道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现在明白了啊，那眼神中深藏的向往和羡慕，他现在明白了啊……
亦如，他现在同样明白了去年大哥和九隐所说，明白了九隐眼神的深意。
可惜，又还有什么用呢……
箭已在弦上，哪里还容得他说不发？
……
人生最大的幸事为何？
翌日，尽尘大婚时，突然有了此感。
恐怕，就如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一般——与他大婚的，竟是九隐！
暗不动声色地过了那重重流程，洞房中尽尘再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欢喜。
小心翼翼地挑起那神秘的帕子，像是掀开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那一夜，他知道了祁淩月在大婚前夜自尽了……
那一夜，他知道了祁九隐从今只能是祁淩月……
那一夜，他听到了她亲口对他的袒露心迹……
那一夜，美好得让他永生难忘……
……
那阵子，还真的以为老天待他如此不薄……
摇摇头，尽尘静静地看着窗外飘舞的桃花瓣——在空中划过一段凄美绝艳的痕迹后，浅声湮灭……
原来，祁淩月最终还是没有罢手，即使身死，她也绝不会放过九隐。
九隐，被她下了毒……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是祁淩月的影子，所以她毫无怨言地承受了从小到大的辛酸艰苦。
可是，为何她就不能多想他那么一点点……她竟如此狠得下心，让他一个人面对着这满园的桃花……
月影依稀，如同那三个月的幸福，恍若一场无痕的梦一般……
她最后，轻声对他说的“无悔”……
静静敛上眼睑，眼中一片潮热。
“无悔，无悔……”
“即便如此，你也无悔吗……”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
只有窗外桃树上，依稀留着他们曾经刻下的的秀雅痕迹——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月落无声，桃花依旧飘舞，无声无息，却有一瓣忽而飘入屋内，停于窗前。
执手轻拾花瓣，朦胧了一片视线……
却见，上面清晰的字纹——
……
梦里已逝三千年，浮生梦，月影疏。
——————————————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月语寥落风萧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