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明月心Friyal

19、第十章（1）

　　晚月搬出了端王府。舜华在王府附近为她寻了一间安静的屋子，请来雪都最好的大夫，每日派人前去照看。我终于放下心来，却忍不住想去打听，夏柯的事情究竟如何。
　　然而不会有人告诉我结果。这几日，雪都的空气突然变得紧张，甚至影响到了云庭中的人。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惶的表情，来去的脚步，也变得匆忙起来。
　　明欢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整个府邸都被明欢脸上的表情牵动，每天都生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了错，便会惹来杀身之祸。不过，这种心情防放之于整个雪都乃至靖国，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六月中旬，元帝临朝，与群臣商议立储事宜。一问之下，竟有接近半数的大臣提出立五皇子明绪为太子。大家避开了端王与康王这两个最容易引起争议的皇子，剑走偏锋准备扶植五皇子明绪，此举令元帝和雪娴皇后均感到不悦。
　　单纯的明绪完全没有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意味着什么，只当朝中那一帮迂腐的大臣是在跟自己作对，故意离间他与端王、康王的兄弟情谊，一怒之下不再上朝，本想讨个眼不见为净。岂料他的反应被有心之人误认为是孤傲自负，甚至不将元帝放在眼里。一时之间，朝中争斗激烈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明绪掌管的东营竟然发生兵变。事情源自于军中有人中饱私囊，拖欠军饷，本来与储君之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元帝向来最忌讳有皇子们打储君位置的主意。这个节骨眼上，明绪的东营偏偏闹出这样的事，自然导致龙颜大怒。元帝以明绪“手握重兵，其心难测”为由，不但剥夺了明绪所有的兵权，更是将他软禁在了五皇子府。随着明绪被软禁，一时之间，雪都里人心惶惶。就连康王也开始称病，请旨回自己的封地。
　　元帝没有答应。
　　月底，夏日最炙热的时节。元帝下旨，举国范围内挑选贤能之士，以便委之统领东营的重任。元帝的意思，是让康王也参加这次选举。
　　靖国军队一共分为四个部分。东营人数最多，结构也最为复杂，是靖国最难约束的一支军队，曾经由二皇子明欢、五皇子明绪掌管。靖国开国至今，这支军队征战次数最多，将士的更换也最为频繁。时至今日，依然是有整整十五万人。西营是抵抗西地蛮夷的主力，由端王妃关楚的父亲武平侯掌管。南营隶属三皇子康王，南征夏国，便是这支军队所为。最后一个北营由元帝亲自统领，与西营、南营一样，人数都是十万，但北营的十万人，却是整个靖国军队中最精锐的部队。这支军队是为明氏打下江山的部队，是靖国人民最重视，也最为强大的力量。这支军队仿佛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存在，就连平日负责训练的是哪位将军，都没有人在朝中听到过消息。数十年来，几乎没有人听到过关于北营的一星半点消息。人们只知道，传说中的这支军队纪律严明，战无不胜，曾经获得过“雪鳞军”的称号。
　　元帝可以将东营的十五万人交出去，但从来没有人，能从他手上得到调动雪鳞军的令符。
　　选拔将领的重任，交到了紫薇天师的手上。
　　经过一轮轮淘汰残酷的初试，最后的复试地点定在了上林苑的点将台。武平侯对紫薇天师不满已久，自然不会再理会这样事不关己的复试。元帝病重，平时上朝都坐在厚厚的帘子之后，与大臣商议国事也是通过纸笔，自然也不能亲临选拔现场。只有雪娴皇后奉元帝旨意督查这次选拔，与紫薇天师一起主持最后的复试。
　　康王毫无悬念进入了复试，然而有一个人的出现，却令所有人始料不及。
　　端王，明欢。
　　他是东营曾经的主帅。
　　明欢此行，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夺回军权。虽然元帝曾下旨让他交出东营，但是这次的公开选拔并没有说禁止明欢参加。元帝现已老迈病重，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此行谨为五弟贺寿。”明绪生辰在即，却被软禁在五皇子府中，明欢一反常态，高调地出现在了上林苑。
　　点将台上，雪娴皇后和紫薇天师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但，却没有理由阻止。
　　明欢出门的时候，吩咐府中备好酒菜，以便庆贺他的凯旋。我原本被打发给夏国美人使唤，专门负责病弱的她吃药问诊，此刻也被舜华调了过来，跟着她在膳房忙了一天。
　　“看好这几道菜，一定要注意火候。”舜华把我留在膳房，让我看着为王府晚膳煲的几个汤。
　　一个忙碌的下午匆匆而过。
　　待今天的晚膳准备妥当，已是接近申时，明欢还没有回来。我走出膳房，准备给夏国美人送去晚上喝的药。在云庭里层的时候遇见神色匆忙的舜华，她看见我，停下脚步，问道：“晚膳都好了？”
　　“是。”我低头回答。
　　“嗯。”她带着几个婢女匆匆离开了云庭。
　　不知怎么，我心里滑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给夏国美人送完药，回去膳房的时候，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好像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悄悄来到了明欢的寝宫前。
　　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松了口气，拂开花海中繁盛的枝叶，准备回去自己的住处。猛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快！快送殿下回房！御医到了没有？快去找人啊！……”
　　“快来人！来人！殿下受伤了！”
　　舜华和王妃的声音。
　　从未听过她们二人如此慌张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手中端着药碗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血！
　　我心里一紧，看见几个侍卫扶着昏迷的明欢朝寝宫走来。明欢脸色苍白，嘴唇呈现骇人的青紫色。他的胸口，赫然插着一支半长的羽箭！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已然沾满了大片衣衫。
　　花团锦簇的云庭，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居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舜华和王妃走在侍卫前面，急急忙忙跑进明欢的寝宫，率先推开了门。王妃余光瞥见呆愣一旁的我，回头喝道：“你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是！”我立即跟了上去。
　　明欢受伤，王府一时间乱作一团。待御医赶到云庭，明欢已然不省人事。
　　我随众位婢女送水拿药，紧张地守在明欢床前。
　　“三弟实在太过分了！”王妃脸色发白，咬牙切齿地道。
　　——原来是康王明轩。对，也只有他，能够如此重伤明欢。也就是说，复试的最后一场，是兄弟间的对决。却不知，这是否是有人故意如此安排。
　　看样子，这些年来，康王在战场上学到的东西不容小觑。昔日的兄长，今竟被自己一箭重伤，康王所学的确大有进境。反观明欢，竟然、竟然退步到这个程度了吗？我皱紧了眉头。
　　“纱布！”御医吩咐。
　　我躲在婢女身影之中，静静地望着昏迷的明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脆弱的样子呢……
　　也是这样苍白着脸色，也是这样不省人事……原来，这个看上去颇为可怕的端王，一旦受伤，便和夜祺差不多么？想到这里，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拔出箭头后，御医好不容易为明欢止住了血。整个屋子的人都屏住呼吸，一脸紧张地看御医为明欢包扎。
　　一个时辰以后。
　　明欢继续昏迷着，御医写好药方，交给舜华。“点上香，让殿下好好安睡。若是夜里醒来，一定要记得伺候殿下喝药。若是一夜未醒，最迟天明时分也得让殿下把药喝下。”御医收拾药箱，向王妃告辞。
　　“这药便让我去抓吧。”舜华不放心将明欢的药方交给任何一个人，亲自去了药房。我不经意瞥过她手里的单子，一个熟悉的药名撞进我的眼帘。
　　“你！今晚留下守夜。”王妃视线一转，落在了我的身上。
　　“是。”我小碎步来到明欢床前。
　　“记住方才御医说的每一句话，好好照看殿下。本宫会再派两个贴身婢女守在门外。”王妃明白我身份略显特殊，有意施恩，让我接近明欢。她猜测，为了重获恩宠，我必会尽十二分努力照看好明欢。我有些吃惊，没想到武平侯的女儿忽然英明起来。
　　“是。”
　　她突然凑近我耳边，警告：“出了半分差错，本宫就杀了你！”
　　“……”我把头垂得更低一些。
　　王妃拂袖，带着众人离开明欢寝宫。一同守夜的婢女换好了香，小心点上，屋子里开始弥漫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
　　这香是王府中常用的宁香，有凝神静心，助人安睡的功效。
　　宁香……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迅速转头往昏迷中的明欢看去。他正躺在床上安睡，身上盖了一层柔软的薄被，将胸口的纱布和伤口都严实地掩盖了。
　　我的心悬了起来，浑身变得冰凉。
　　如果我没有猜错，明欢身伤口上敷的药粉，多加了点东西。因为，方才舜华手里的药方，也莫名多了一味奇特的药材。这两种东西是辅助性药材，加或不加，不会对药性有什么大的影响。而且，它们本身并没有毒。
　　但是，若病人的房里点了宁香……
　　我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分明有人……想要明欢死！
　　“怎么了？”点香的婢女见我脸色不对劲，悄悄过来问了一声。
　　我面色僵硬地抬起头看她，缓缓摇了摇头。
　　“多留点心。”她嘱咐了一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