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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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星离开平沙洲后又前去探望了术士临暮蝉，近天黑方回到东宫。
还未到大殿便闻人声喧然，乐声靡靡，走近便见都是些熟识的皇亲子弟，围了一圈游戏追闹，樗蒲弹棋好不热闹，人群中间，阮梅生和李令容两人在兴致盎然地比试投壶。
四周不远不近地站着数十位娇媚的紫衣女侍，都是生脸，见了夏南星，皆一派含情地望过来，他笑吟吟地扫视了一周，没有看见云长雍的影子，没多细想便先回里阁换衣。
他的贴身侍女桂落给夏南星换上轻薄的便服，还特地加了句：“是大皇女殿下亲自为御瑥候熏的衣香。”
夏南星点点头，等下人都出去了，方抬臂拢袖，凝神运气嗅了嗅，确定无碍后，才大步提步出阁，阁外今晚的月亮很亮，露水却很重，身上的衣服是暖煦的，是平常他喜欢的苏合香。
他一人走在柴桑廊上，秋初的树丛仍又细微的虫鸣，左侧是隔了一道屏障的大殿，喧嚣声贴近却有些不真切，右侧是敷春台的房顶，从汉玉窗棂外眺，是朗朗明月之夜。
夏南星耳力不差，一路他便听见右侧轻踏瓦顶之声。就当他欲起身出廊之际，听到有人断续的吟诗声，“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这声音一听便是云长雍，他不动声色地跳至柴桑廊的顶上，站在暗处。云长雍散发拎着酒瓶，未着履，在屋顶上走得又踉跄又平稳，攀着火红的凌霄花念叨着诗句。念了几声，还自顾自咯咯地笑起来。
等到夏南星一瞬回廊，踏步屋顶。云长雍也未回头，仍旧拧着凌霄花的花骨朵，吃吃地笑着：“这浩大的逐月国，也只有我东宫里这唯一一株的凌霄花儿，是在秋天开花的。我现在要是把你卖了来换酒钱，可是能大赚一把！”
还未等说完，云长雍的散发被夏南星从背后一手执起，“殿下前日还说南星不拘小节，今日自己也是如此。”
云长雍静止了会，被扯到了脑袋动不了，她摆了摆头，继续对凌霄花嚷道：“大胆，你施了什么术法，使殿下我动不了脑袋。”
夏南星抽出自己冠上的象牙簪，挽起云长雍的头发，“殿下可知，这样被下人看到，不成体统。”云长雍没有应他，笑呵呵地自乐着。
他只得搂过她的肩支着她回廊，她摇摇晃晃地跟不上着他的步子，夏南星低头看，才发现她已经揪下那朵凌霄花的花骨朵，满意地眯着眼攥在手里，提着嗓子不依不饶：“看我不把你拽下来。”
“殿下”他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地说，“你醉了。”
回了寝殿没多久，云长雍便像是清醒了，她从榻上爬起，头发衣裳皆是乱糟糟的。
夏南星坐在她身侧，扬着嘴角看着手中的书册，不忘叨了句：“大殿外可还热闹得很呢。”她没有搭理他，而是直接下榻唤进来数个下人，重新更衣上妆。
他们重新回大殿时，众人也未有大反应，皆喝得酩酊迷离，袅袅唱着歌围着李令容和阮梅生。这两人似是投壶卯上劲了，双目灼灼地盯着对方手中的竹矢。
投壶在当朝仍旧风靡，且较之古法更出新招，古之投壶，取中而不求还，故壶中铺小豆，恶其矢之跃而出也，如今则激令还，一矢百余反，谓之为“骁”。壶高三尺，盘腹修颈，饰以金银，文以雕刻。
梅生真是许久未见了，参商河上一别后，似是有意避着夏南星。今日能在东宫再见，怕他的心结是解了些罢，夏南星希望是这样。
李令容挽袖执矢，神色毅然，矢出有声，一箭有四十余骁，云长雍不禁起身叹道：“莲花骁！此乃莲花骁！”
李令容回首笑，抿着嘴擦着额上的汗。众人皆惊叹她的技艺，起身雅歌起舞。一旁周遭的女侍皆褪去了外衣，薄纱云鬓，穿梭人群。
被自家夫人比下去的阮梅生仍旧是没有服气，一次次地出箭投掷，执着坚定，不可罢休。
“这两人还真是，自家夫妻还定要分个高下。”云长雍跽坐，望向身后的夏南星。谁知夏南星已被众女侍围了个密实。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细想，都是些生面孔的女侍，知自己不可妄然轻动，便笑着起身也去投壶一试。
众人见云长雍闲然自得地上前来投壶，更是来了兴致，她从阮梅生手里抽过一箭，缓道：“这投壶，本就是悦举座之耳目，乐众心而不倦。较了真，就少了它原本的趣味了。”对着脸，她清楚看到夏南星在一堆女人里头乐得逍遥自在，笑容晏然，恣意风流。
她那一箭，亦中了四十余骁，四起溢美声不断，云长雍很是爽快地笑了笑道：“我本就是游艺痴人。”见边上的阮梅生脸色更暗了。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夏南星，见他正与边上的女子行酒令，乐不思蜀。云长雍很是客气地招呼大家继续玩，莫名有些急躁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夏南星确定这些媚态的女侍必不是宫中之人，酒令行到一半，他明显觉察到幻像的出现，在他眼前虚景觥筹交错，似是在盛夏的莲庄上，越女行着舟，赤着脚采莲子，风声把笑声传得极远。远远近近几欲迷了心智，他提了气运功虚景方才散去，等到他再次抬头时，云长雍正端坐于他对头不远，与李令容侧谈。
“真是个执拗的人啊。”云长雍望着仍旧不气馁的阮梅生，不禁对着李令容感慨。
“梅生确是个真挚的人。”李令容的笑容很舒缓，像是朵慢慢舒展开的蒲公英，“有人说他这样很傻。但我不这么觉得。他是个真实的人的同时，更令人庆幸的是，”她停顿了下，后缓缓道：“也是我丈夫。”
“我说的你可能听不进。”云长雍不以为然地把双手交叠于膝上，正色道“真实有时候并不是个好东西。”
李令容迷糊了下，不解地看过来。
云长雍立马看出她的疑惑，改口道：“我随口一说。”
她伸手握了握李令容的手，“以前我曾经后悔把你送到汝凌，后悔让你进了书院，我总是想，你要是一直跟着我，我护着你，你看到的丑恶也许就能少一点，你知道的，我以前是多么喜欢你的。诶，后悔这些有什么用，所幸你遇到了阮梅生，单纯真挚的令容就是应该跟同样真实的阮梅生在一起。你说是吧。”
在李令容的记忆里，云长雍极少会说这样贴心的话，她总是一本正经地玩世不恭着，没有确切的心情，没有确切的话语，有时觉得她在压抑着自己，但转而一想，她不要活得太过逍遥。
此刻她握着自己的手，说着似是姐妹间的话，扬着笑容，但眼神却是模糊的。
李令容琢磨不透她，便停止了琢磨，戳了戳云长雍道：“御瑥候过来了。”
此时的夏南星未全然解开刚中的幻术，他走向云长雍，也似是不受意念控制。
云长雍抬头见夏南星一副酣然之态，脸色呈胭脂之色，心下思绪施施然地团成一堆乱麻。
她自顾自地站起来，举步便急匆匆回寝殿。夏南星则慢慢在后头跟着。没走了几步，他的手臂便搭了上来，头也靠上她的肩。
云长雍很是恼怒地要甩开他，细致一闻，便觉有异。今日他身上的衣服是她亲手熏的香，但此刻他身上的却不是苏合香，而是柔腻的，类似五石散那种能让人升腾意念的药味。她大力把他推至面前，见他眼神涣散，咬着嘴唇，双手握拳忍耐得甚是辛苦。
“你中了幻术。”云长雍脱口而出，她摘下随身携带的香囊放至他鼻翼下方，哪知夏南星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阻挡，“是半枝莲，可镇神安宁，方刻便见效。”
原本夏南星是可以运功去幻术，没想到一晃眼不仅这些侍女没了影，自己又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云长雍。且万不可让云长雍测到他的功力，没等他犹豫，虚影便又上来了。
等到夏南星醒来时，寝殿的灯都已灭了，只在云长雍那一侧摇曳着一烛明火，没有看错的话，在他的左耳后，有一朵暗色的莲花纹样。
“醒得到快。”云长雍未卸妆去服，仍是方才的盛装装扮，她端视着前方一会，便从身侧拿起小碗水。
夏南星半身坐起，便见云长雍托着他的脖子，递上来小碗水，他轻抿一口，便听她出声：“又是这么喝啦？不明不白，送到你嘴边就喝是吧？”
“我们其实可以把话说开一点。”云长雍身后的烛火跳跃，她的神色也变得忽明忽暗，“你如果是故意在我眼前演这么一遭，无非是想告诉我，你没有武功。”
“如果不是演的，呵，那我奉劝一句，到了如今这种关键时刻，皇夫可不要对自己过度自信。就像今日一般，任何一点闪失，都能这么直截了当，并且不清不楚地要了你的命。”
夏南星听着云长雍没有感情色彩的陈述，突然笑了，神色嬉然，“其实殿下是想说，不要随便喝别的美人递上来的酒吗？”
云长雍本是想跟夏南星摊开来讲清楚的，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语塞。
“幼稚！”她一下子有些被戳中了心事，心中的麻团又滚大了一圈，不自觉地把手里的香囊掷在夏南星身上，转身下榻要走。
谁知被夏南星双臂一伸抓个满怀，他幽幽地凑上来，在云长雍耳边道：
“怎么我觉得，今晚一直在耍小性子的，是殿下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