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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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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寅时便是早课,天方才维希亮,云长雍便起身,草草收拾便前往负雪阁。这个时辰,夏南星还睡得沉,她怕惊动到他,便直接到外室更衣洗漱。
云长雍轻手轻脚地一踱出寝殿,夏南星的眼睛便睁开了。
早课无非是煮茗清谈,抚琴论经。立身自省,于一日之初。云长雍乐衷于此,也不觉得晨起困顿,反而皇弟云长泽常常是推脱不来。近日里她来得越发勤快,除了已成习惯外,主要是来听盗骊十三的密报。
她在负雪阁一落座,见盗骊一身绀紫长衫,已背身安坐,对香抚琴。云长雍也不急,示意侍女呈铜镜上来,出来得草率,她连眉毛都没细画。
窗外的鸟叫得悠长,往外望去,淡云微抹,秋意正酣。
云长雍执着眉笔斜瞄一眼,在这只能看到十三小娘子齐整的双刀髻,她一板一眼垂首抚的是古曲《流水》。
风陵卫乃云长雍二十一暗卫,个个武艺奇诡,神龙不见尾首。母亲归鸿郡主把他们赏给她的那一年,她也只有七岁。多年来她从未见过全部的暗卫,印象里也只有紫衣黑莲巾的大致模样,熟悉的,到如今也只有首领盗骊十三一人。
“燕尔新婚,殿下倒是日日不迟。”盗骊抚琴未停,转过脸笑得明艳。
“夏相的兵,到哪了。”云长雍对镜掂起金绡贴梅妆。
“未动。”
“未动?”云长雍停下,“还在三百里外?哈。”
“原地驻扎。”盗骊揉弦,语笑娉婷,“皇夫可好?”
“不错。”云长雍答得利落。
曲声暂止,盗骊转过身子上前,侧倚在云长雍的几边,拣起几上盘里的玉兔糕,“夏相,不足畏惧。听闻殿下几句虚言,便吓唬住了他。”
“呵。”云长雍贴罢梅妆,看向盗骊,“贴得可好?”
“夏南星。可要除?”盗骊帮云长雍在眉心又添了几笔粉金,问得轻巧。
云长雍转头再次端视铜镜,左盼右顾,终是满意地拢了拢发鬓,
“稍安勿躁。”
“殿下似是很满意皇夫。”盗骊羽扇轻启,一派烟视媚行之态,“这弄玉公子果真是,啧啧。”
“不是简单的对手。”云长雍起身坐至绕梁琴前,一拨琴弦,“如今贵族子弟谁人不食五石散,皆一副登仙欲极飘然之态,他一个平日粘金镶玉的公子,却没有这个喜好。又说他奉黄老之术,这不是很可笑吗?”
“会武否?”
“仔细检查过他的双手。”云长雍按弦,“没有握兵器的痕迹,反倒是双手指尖有茧。”
“指尖?”
“恩。”云长雍不禁笑道,“准确地说,是双练琴的手。”
“哈哈。”盗骊缓步曳扇,“这倒是无愧他风流的名号。”
云长雍没有答话,她的古琴练得甚是一般,《流水》奏了一半,居然连谱都忘记了。
“殿下需勤练。”盗骊挪至她身侧,正色道,接着从袖口抽出一封纸笺,“韦将军的密函。”
云长雍抖了抖纸笺,一股浓厚的熏香,她看完,仔细收起,没有看向盗骊,径直说:“悠着点,半老头子,人家被你折腾得还下不下得了榻。”
“嗤,不劳殿下关心。”盗骊一个起跃,声音便消散在了空中。
云长雍摆袖离开负雪阁,想起夏南星几日来都在平沙洲练射御,便踏上桦木舟前往。
成婚十日,汝凌还沉浸在大礼过后的欢愉里。东宫上下,也皆是副喜庆忙碌的模样。
夏南星起居简单,每日除了在天一阁整写书经外,便是与众皇亲清谈骑射。在东宫的时间也只有晚上。云长雍每日早起,往往到了宫灯点上之际,才能见到他散着头发,坐在敷春台上吹风读书的样子。她笑他不拘小节,他也摆摆头不予辩解。
秋日高爽,风烟俱尽,天山共色。
夏南星将柘木长弓,巴蜀长箭放于一边,在洲头滩边休憩。
云长泽作为一个男子,可谓玲珑剔透,他秀步盈盈地过来,屐声亟亟,执着把宝石镶嵌的象牙弓。
夏南星把头一歪,柔声道:“你来了。”
云长泽双目灿然,长久方言:“姐夫近来可好?”
“恩。那是自然。”夏南星望向苍穹,舒袍展袖。
云长泽低首,握着弓的手不禁攥紧。
此时,两只大雁正巧飞过,夏南星忙唤道:“弓箭在哪里,快!”
云长泽即刻把玉弓塞入夏南星手中,“用这把!”
夏南星迅捷一手抽出云长泽背后箭筒里的翎箭,对风把弓上箭,稳步拉弓,留下个羞着脸的云长泽。
不料洲上的风更大了,迷了眼,夏南星一箭发出,大雁惊鸣一声,双双快速飞离,没有命中。
他无奈地放下弓,嬉笑地叨了句:“手酸死了。玉弓用不太惯。”
“可再试?”云长泽轻声问。
只见夏南星朝云长泽招了招手,云长泽便小步上前倚在他身侧。
夏南星斜瞥了眼平沙洲北面的桦木舟,回头帮云长泽撩起过长的外纱袍。接着执箭尾,在滩头的沙地写了上几笔。
进了汝凌之后,云长雍再也未见过夏南星着玄衣。今日,他与云长泽二人玄青二色立于平沙洲头,衣袍纠缠如羽化登仙之态,使她方才还平和的心情起了丝波动。
“兵止。”云长泽好不容易把视线从夏南星脸上移开,见滩上赫然二字。
云长泽诧异回眸,见夏南星一副风清月朗之态。
“后何如?”云长泽抚上夏南星的衣衽。
云长泽身上花香厚重,夏南星微闭了闭目,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接着用箭写道:
“静观后动。”
写完,便挑了挑云长泽的前发,笑着登舟往南面离开了。
留下愣忡且脸色胭然的云长泽。
云长雍虽在远处,看得却细致,她不知所以地干笑了一声,遂命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