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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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当日，云长雍难得早早起来，坐在妆奁前，蘸着眉墨给自己画眉。抬笔描了几次都不甚满意，一瞥眼见窗外飞过一排齐整的大雁，再看看镜中还是别扭的眉毛，干脆搁下笔，纳闷得不知说什么好。
款冬笑吟吟地在她后头梳着高髻，半夏则吩咐把归鸿郡主前日送来的金钗递上来。就这么摆弄个妆容，就到了正午。
当云长雍真正穿上赤黑色的深衣礼服，抚着纁色的袖口衣缘，她要出嫁的感觉终于有些真切了。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逐月国敬奉周礼，昏礼在白昼与夜晚交界的黄昏举行，庄重悠远，古朴典致，忌喧嚣、吵闹。
看西边天际的太阳沉沉下降，夏南星终于把手里看了一天都没翻过几页的书册丢到了一边。大堂的西边已是设好设筵，他端正了仪容出房门，便见母亲正招手唤他。
父亲脸色不佳，但仍是一丝不苟地给他醮酒，正言道：“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忡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夏南星答：“喏。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天光开始沉下来时，夏南星出府，驻步望了望身后的夏府，坐上墨车前往东宫，长长的宫道，他身后是两列车队，行得很慢，在他所坐的墨车前头，火亮的宫灯在前照应着。周遭静谧幽宁。
到达东宫正门，他下车扶正头上的爵弁，一展纁裳缁衪，大步上前。
摈者问事。
夏南星答：“君子命君临，以兹初昏，使皇女将，请承命。”
摈回：“殿下固敬具以须。”
帝王着玄端于正门迎接，面朝西两拜，夏南星面朝东答拜，执雁入门，到宗庙门口，相揖而入。如此三揖，到达东宫大殿下阶，谦让三番。
帝王上堂，面朝西。夏南星跟随，面北，雁置于地，两拜，叩头至地。他起来时，已见云长雍着盛装轻步踏至他身后，当真容华若桃李。
待到侍者示意，他方才想起流程的礼节，遂下堂，云长雍随后，从西阶下。
帝王诫女：“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云长雍的生母归鸿郡主抱病微恙，由阮贵妃为她束衣带，结配巾，诫：“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云长雍恭敬地回礼，便跟着夏南星出了东宫，他在前面走得庄重缓慢，没有回首。
按制，新婿要为新妇亲自驾车，云长雍蹬几上车，女师为其披上避风尘的罩衣，衣摆很长，夏南星见她有些被磕绊到，上前帮助整好下摆，上车驱马。车轮转三圈后，再由御者替驾车。新婿换成自己的马车，行驶于前。
由于云长雍身份特殊，后礼不在相府举行，而是在远黛山腰上的苍璧坛举行。
苍璧坛是由青石玉铺垫而成的百亩圆形祭坛，两侧由八支巍峨的汉白玉龙凤雕围拢。正值水落石出的初秋，下望苍璧坛，是远黛山漫山漫野的赤枫。
重兵把守在祭坛口，真正在祭坛上的侍者却不多，只有少数仪式的执行者。
云长雍踏几下车，便见夏南星背风在祭坛口等候，袍飞袖扬的玄端服下，他的面容不甚清晰。远远地，他便对她一揖，待到两人并肩，共入祭坛。
实行盥洗礼后，云长雍见祭坛的北处，设一筵席，北面是浩荡的天际，此时晚霞瑰丽，浓墨重彩，他们就宛若苍山下的蜉蝣，显得格外微小。
两人走过去，相互作揖入席，行同牢礼。赞者依次呈上黍、稷、肺。夫妇就肉汁和酱进食，取食三次。
赞者洗爵，斟酒清口安食。
夏南星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云长雍，她举止大气利落，面容平静，怕是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嗔怪地挑了自己一眼。
他突然心满意足地想笑。
赞者将有红线相牵的卺递上。
一系列复杂的礼数让一向习惯宫礼的云长雍都有些眩晕，直到合卺礼，她双手握着眼前的卺，心下才真真正正接受她要为人妻的事实。
夫妇饮半卺交换而饮尽。夏南星接到云长雍递过来的酒器，触到了她的手指，手指很暖。
合卺礼后为解缨礼，筵席和赞者都撤下，云长雍跪坐在祭坛正中，面朝北。夏南星走至她身后，要亲自将她发髻上的象征订婚的红色“缨”解下，可他有些笨手笨脚的，本该解下再别至自己的腰间，不知怎么的，总是系不上。
云长雍抬头看了眼他，便伸手取过他手中的红缨，很快在他腰际的革带上打了个结，与水苍玉别于一起。解下缨，象征着婚姻得到家族的认可。
夏南星低下头，云长雍正温和地朝上看着他笑。
最后，便是执手礼。夏南星扶她起身，两人共面朝北。
放收眼底的，是欲燃的红枫林，绵延伸展至天际。晚霞厚重，笔刻刀舞一般。
云长雍垂下手，瞥眼望身侧的夏南星。他的侧脸此时清晰立体，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他很快也侧过头，对着她舒展一笑，并且迅速撷过她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握着她，也是适宜的力度。
云长雍何曾不明白，这也许从开始便是个错误的昏礼，他们的结合是赌在烽火狼烟上的最后安宁。
但在那一刻，他们执手面对着的迤逦江山，使她脑中总是盘旋着儿时女师在耳边所说，执手礼，即庄重而深刻的执手，象征着风雨人生，而后的千千万万个日子，夫妇要并肩共同地走过。
夕阳斜照，他们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云长雍的记性不好，她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小时候念周易，她从来搞不清卦象；长大后，她亦记不住母亲选来的皇夫的名字；进了汝凌，大臣的脸孔跟奏章对不上号子；就连夏南星字君临的事，她也总是听一遍丢一边。
可是不管人生际遇发生何种改变，不管能否在岁月的泥沼找回当初的样子，她都无法忘记，苍璧坛上他们执手并立所看到的，那个黄昏的晚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
，还差 